太后洗白手札——叶菱歌
时间:2018-08-06 08:57:03

  她咬了咬唇,启唇道:“……王爷赶紧回府上些药吧,可别留了疤。”
  他那般讲究的人,连耳朵上的疤都要费尽心思遮起来……
  秦汜哼笑一声,问:“三娘叫住孤,便是为了言此?”
  苏虞不言,兀自睁着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
  秦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避开她的目光,眼睛一转又对上她的视线。
  他嘴角微微勾起,暗笑自己竟被一小姑娘看得不好意思了。
  苏虞忽然出声:“你别笑。”
  秦汜挑眉,微微敛了笑意,转而又笑意更甚。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不用敬称也就罢了,适才还直接喊他的名字。
  奇怪的是,他不知为何竟未觉得有何不妥。
  她喊他的名讳喊得如此自然,像是已经这般喊过无数遍了。
  他活了近二十年,身边诸人除了父亲和祖母,哪个不是“王爷”“王爷”的唤他,他听习惯了,旁人也唤习惯了,可这所谓的敬称中真的有敬意吗?
  只怕不见得。
  但这姑娘命令意味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他笑不笑碍着她了?
  秦汜正欲开口,苏虞出声打断了他。
  “三娘失礼了,还望王爷勿怪。”
  她收回了目光。
  适才不知怎地一时冲动喊了他一声,没想到他还真的停下来了。
  ……她只是想喊他一声而已,并无什么想说的话,她也没什么话能和这人说。
  就此别过吧。
  苏虞个子比秦汜要低一个头,她此刻微微低着头,秦汜只看得见她的发顶。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宫中小树林里,这乌黑如缎的三千青丝瞬时倾泻下来的样子。
  他正想着,那青丝竟真的忽然间倾泻而下。
  秦汜微微一怔。
  苏虞察觉到头上的簪子滑落,伸手去扶的时候已经迟了,头发一下子全散落下来。
  她抬头瞪了秦汜一眼。
  这人绾的什么头发?威胁警告一番各退一步就是了,干嘛要给她绾头发?
  她瞪的这一眼,落到秦汜眼里就多了几分含羞带怒的意味。
  秦汜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浓了。
  美人披头散发,含羞带怒,真真是美得别有一番滋味。
  秦汜俯身去捡掉落在地的簪子,将之捡起,递还给她。
  苏虞没有接,任由秦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自顾自拔掉头上的一根仅做点缀用的珠钗,草草把头发绾了起来。
  亏得今日参加太后寿宴多配了几只珠钗。
  她绾好发,微微福了福身子,道:“三娘告辞。”
  秦汜轻“哎”了一声,手依旧停在半空中没动。
  苏虞看了看他手里的那簪子,微抬起头,道:“这簪子上头镶的是点儿从海上舶来的稀奇玩意儿,不过想来王爷您也看不上,您拿去卖了换些银子,权当三娘还您的酒钱。”
  正好她身上没带银钱,便拿这簪子抵了吧。
  这才是真正的一笔勾销。
  苏虞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秦汜一人拿着簪子在原地发愣。
  还他的……酒钱?
  酒?!
  秦汜猛然想起他此行的目的――
  回府换身衣裳,再如往年一般在寺里独坐饮酒到天明。
 
 
第35章 茶楼故人
  苏虞回了府, 才恍然意识到把簪子给了秦汜的不妥。
  她此时还不曾出阁呢,怎能随随便便送外男物件儿?
  苏虞扶额。
  要怪只能怪前世她赏秦汜稀奇物件儿赏得太多,自然而然竟不曾觉得有何不妥。
  苏虞叹口气。她想起今夜诸事, 一时间心绪不宁。
  遂至案前,摊开纸,磨了墨。
  这张网该怎么收?又该如何避开秦汜的刀?
  苏虞抬手蘸了墨,提笔在纸上慢慢勾勒出一只眼睛。
  眼头深邃, 眼尾略弯上翘, 状似桃花。
  苏虞杵着下巴盯着这只眼睛深思良久,慢慢一点点解开打了结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 她猛然搁下笔。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转头又摊开一张新纸, 蘸墨提笔写下一个字, 等墨干了,又立马将之折起来。末了, 命蝉衣唤了她的亲信进屋。
  ……
  ***
  陈升月上枝头之时得了自家主子的令,避人耳目地送东西到这晋王府。至王府,府里管家告曰晋王不在,他便等着, 不想一等就等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
  一宿没睡,他精神有些不支, 以致于晋王穿着一身素麻衣回府的时候, 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陈升走上前, 抱拳低首行了礼。
  秦汜睨他一眼:“何事?”
  陈升赶忙拿出一个小香囊和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
  秦汜接了, 掂了掂那袋银子的分量, 还不少。稀奇了。
  “这是在贿赂孤?”他问。
  陈升忙道:“我家娘子说是,用这银钱买下落在王爷这儿的物件儿。”
  买下那簪子?
  秦汜笑了笑,把银钱还给陈升,道:“落下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收回喔。”
  陈升傻了眼。这他要怎么回去复命?
  秦汜兀自拆开香囊。送个簪子不够,还要再送个香囊?
  傻了吧那姑娘。
  香囊拆开,里头只有一张纸,秦汜狐疑地摊开。
  纸上只有一个字:姝。
  秦汜眼睛一眯。
  “刘叔,送客。”
  ***
  翌日一早,封苏瑶为太子侧妃的懿旨便下达了宁国公府,阖府立时热闹起来。
  晨时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苏瑶很是神气地在苏虞面前显摆了一番。
  那神态模样像是在说:“我是要做太子侧妃的人了,入了东宫还会离大明宫远吗?往后你见了我,可是要行礼的。”
  苏虞白眼都懒得翻了。
  想到太子秦洋往后的结局,她还是好心好意提醒了一句:“你可考虑清楚了,真要给人做妾?”
  谁想苏瑶冷哼了一声,还以为她是嫉妒她寻了门好婚事,大摇大摆地走了,经过她身边时还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苏虞瞪大眼。
  装了这么多年温婉的大家闺秀形象一夜就破功了?
  简直朽木不可雕也!罢罢罢,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虞遂不再管她,自顾自倒腾自己的事儿了。
  她派人给陆府递了帖子。
  陆锦姝回帖至苏府的时候,苏庭恰好正在灼华院里教苏虞练剑。
  苏虞放下剑接过蝉衣递来的帖子,转头笑着问苏庭:“阿兄今日可还有事?”
  苏庭摇头。
  “那咱们午时去醉茗楼喝点茶怎么样?我在那约了人,兴许阿兄你也想见见那位呢。”
  苏庭眉毛一挑:“谁?”
  苏虞笑嘻嘻地卖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苏庭摇头叹气:“你这丫头。”
  他转头又应了,“那便去吧。”
  嘉元帝虽给他封了个翰林院修撰的闲职,这会儿却还没上任,他转头跑去军营里训练,师傅却把他撵出来了,道“教不起他这探花郎”。
  苏庭只得苦笑。
  这下是彻底闲下来了,同妹妹出去品品茶倒也是乐事。
  ***
  苏虞照旧还是一身圆领袍头戴发冠地出门,和苏庭一同走在大街上像极了一对兄弟,两人皆是长身玉立、相貌英俊,吸引了不少街上之人的目光。
  二人行至醉茗楼,站在门前便嗅得沁人心脾的茶香四溢,里头推盏斟杯好不热闹。
  苏虞装模作样摇了摇扇子,率先踏进茶楼。
  苏庭摇摇头暗自好笑,提步跟上去。
  二人进去的时候,里头的说书人正讲至酣处。
  “当年徐妃捧着徐将军的骨灰回京,圣人却勃然大怒,连宫门都不让徐妃进。”
  周围一片人都安静了些,静待他下文。
  “徐妃乃宫中嫔妃,徐大将军乃朝廷功臣,圣人却如此对待这父女二人,诸位可知道这是为何?”
  “为何?”
  闻言,苏虞也忍不住止了步子,侧耳去听。
  昨夜秦汜那句清清冷冷的“家母忌日”如在耳畔。
  这说书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妄议当朝皇帝是非?
  谁想他只是吊人胃口――
  “此等宫闱秘闻,知道了要掉脑袋的。”
  苏虞翻了个白眼。
  众人作鸟兽状散去。
  苏虞提步准备往楼上的雅间去,转头发现苏庭不曾跟上。
  苏庭甫一进茶楼,就瞥见角落里喝茶的江行了。
  他转头对苏虞道:“你不是约了人吗?且去吧,我便在这等你。正巧碰见江兄,与他一同品品茶。”
  说完他便提步走了过去。
  苏虞偏头,瞅见角落里的江行,发现他并非是独自一人,身旁还坐着个年轻的做书童打扮的小郎君呢。
  再定睛一看,那纤细削瘦的肩背,分明是个同她一般的红妆女儿家。
  转眼,苏庭便已经走了过去,和江行打了声招呼,便在那二人对面坐了下来。
  苏虞微叹口气。这般打扰人家做甚。
  不过也好,给她些时辰和陆锦姝单独谈谈。
  她转身上了楼,找到和陆锦姝约好的那间雅间,推开门进去了。
  陆锦姝先到一步,已经在里头坐着洗茶了,见门被推开,抬头望过来。
  苏虞冲她笑了笑。
  陆锦姝有些紧张,手上的倾倒茶壶的姿势顿了顿,连忙搁下茶壶,回她一笑。
  苏虞悠哉悠哉在她对面坐下。
  坐下之后却一言不发,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陆锦姝会意,继续完成一整套的泡茶工序。
  茶雾袅袅升起的时候,苏虞终于开了口。
  “解释一下吧。”
  陆锦姝一怔:“嗯?”
  雾气里,从对面递过来一块刻着“如意”的小银牌。
 
 
第36章 东床快婿
  茶楼一楼大堂内, 苏庭正同江行饮茶。
  他瞥见一旁他落座后便不怎么言语的“书童”,问了句:“江妹便打算一直跟在江兄身边做书童吗?”
  他自与江行结识,他这妹妹便一直跟在江行身边了。瞧着年纪也不小了, 也该嫁人了吧?
  那“书童”还是不言不语,闷不做声。
  近日来风头无俩却依旧云淡风轻的状元郎江行开了口:“自是要嫁人的。”
  闻言,那“书童”瞪了他一眼。
  苏庭挑挑眉。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这会儿子再上去定能直接品到茶。
  苏庭辞了江行, 上了楼往苏虞先头所说的雅间去。
  行至, 正欲推开门,忽闻里头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
  “……他许是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真切, 我二人幼时见过面的, 在凉州。”
  雅间内,苏虞搁下茶杯, 那头的陆锦姝兀自低着头看着那块小金牌说话。
  “那时候我爹还只是个穷秀才,家里供他读书科举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娘得了病,没钱买药。我摘了脖子上的玉佩准备拿去当铺当掉,换些银子去给我娘买药。那是出生时外祖父送给我的, 在脖子上一直没摘过,我当时站在当铺门口犹犹豫豫, 旁边包子铺的香气传过来, 我饿得头昏眼花。”
  苏虞又抿了口茶。
  陆锦姝继续道:“大街上人来人往, 无一人关心一小女孩站在当铺门口发什么呆。正当我下定决心提步进去, 他忽然走过来, 轻声问我怎么了。”
  听到这,苏虞轻轻笑起来。
  陆锦姝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去,接着道:“我说饿,他便去隔壁的包子铺给我买了俩包子来。我只犹豫了一会儿就接过来狼吞虎咽。我吃完了还是不肯走,他问原因,我就老老实实答了。”
  苏虞眼珠子一转,问:“然后他就把这块小金牌摘下来给了你?”
  陆锦姝轻“嗯”了声,把小金牌搁在桌案上,端杯喝了口茶。
  “我自是不肯接的,他却径自进了当铺,换了一袋银子,分了我一枚叫我拿去买药。”
  苏虞笑了。那会儿阿兄八成是想着待会儿回去拿了钱再去赎回来,不想转眼就被卖了出去,交不了差,又死活不敢说实话,只说是不慎弄丢了。
  陆锦姝继续道:“后来辗转多年,竟又被我在那当铺碰见了那块小金牌,我立时便将之买了下来。母亲还嫌我眼光不好,把给我添置首饰的钱拿去买了这么个俗气玩意儿。”
  陆锦姝叹口气:“父亲考中了进士,做了官,我们一家人进了京,我在街上第一眼看见他便认出他了。我总疑心,我自那时起便对他有所倾慕,他却都不记得了。”
  苏虞嘴角笑意不减,正当她伸手把小金牌拿过来准备同她那块小银牌拼在一起时――
  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
  ……
  ***
  苏虞出了雅间,留蝉衣在里头添茶倒水,兀自下了楼,来到一楼大堂内。
  她环顾一圈,在苏庭适才坐过的位子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认出她是苏庭的妹妹,有些不明所以。
  苏虞摇摇扇子,轻轻笑起来道:“有幸拜读过今科状元的诗文,真是绝妙,颇有前朝大诗人姜夔之风呀。”
  苏虞合了扇子,一字一句地道:“真是幸会幸会,姜行江状元。”
  她说得颇有些漫不经心,对面的江行面上不显,喝茶的手却是一顿,一旁的小书童更是差点摔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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