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洗白手札——叶菱歌
时间:2018-08-06 08:57:03

  ……
  ***
  那日苏庭于茶楼雅间外恰巧听到陆锦姝一番回忆与剖白,破门而入时与她视线交错,久难分离。
  苏虞那时候心里便有数了,这事儿没个七分,也有五分。阿兄的亲事有眉目了,她心里也甚是欢欣。
  这两人因着一块小金牌阴错阳差地牵扯在一起,还真是有缘分。
  她前些日子才恍惚记起她前世是和陆锦姝打过交道的,她曾有意把陆锦姝许配给状元江行。
  她派人去打听一番之后,更觉满意。一个无甚家世的安安分分的清官之女,一个她打算极力栽培的朝廷重臣,于她看来自是极好,只不曾想江行竟然一口回绝了。
  罢罢罢。
  后来苏庭自游街后的那惊鸿一瞥,状似无意地向她打听陆锦姝,不得答案之后还隐隐有嫌她总是闷在家里不与京城贵女们交际的意思。
  这下给了他一个惊喜吧。
  不过他要是敢有了媳妇忘了妹妹,这桩亲她能牵绳就能解绳。谅他也不敢。
  苏虞又想起前世她在苏庭坟前无意挖出的小金牌,愈发肯定促成这婚事定是一桩美事。
  她打小便知晓她兄长惯是个雷厉风行的,可没想到他能雷厉风行到这般模样。
  那日苏庭回来后便禀白了父亲,言他瞧上了一姑娘,想娶回家做媳妇。
  在恰当的时机,和恰当的人,大抵只需瞧上一眼,便能心悦上一人。
  父亲听了苏庭之言,问明女方情况,竟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大概一方面是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一方面也根本不在意女方的家世。
  况且陆大人陆献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清介有守,苏遒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甚是欣赏他的行事作风,想来他教导出来的女儿品行自不会差。
  次日,苏遒便递信给跟随他多年的副将,央他的夫人前往陆府做个媒。
  副将夫人旋即造访陆府,与陆夫人相谈甚欢,而后抛出一句:“贵府娘子才貌出众,蕙质兰心,正值适嫁之龄,不知陆夫人心中可有中意的乘龙快婿人选?”
  陆夫人怔了一下,这才有些回味过来这位素无来往的将军夫人何以莅临陆府。
  她斟酌着答:“夫人谬赞了,自小女及笄后,我也留心相看了几个,只是还不曾碰到中意且适合的人家,我和夫君也商议着此等婚姻大事,也让小女自己拿点主意。”
  副将夫人莞尔一笑,道:“不知陆夫人瞧着,那宁国公府的世子苏庭如何?”
  陆夫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副将夫人对她的反应心里早就有数,见怪不怪,笑着补充道:“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品行自是没话说,样貌才华也都是顶顶好的。”
  陆夫人这下是彻底惊住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副将夫人是为宁国公世子做媒。这位世子爷近来可是风头正盛,年纪轻轻就一举中了探花,又是宁国公唯一的继承人,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平步青云的。
  陆夫人给自家女儿相看人家,都没敢往苏世子身上想,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可这会儿子又是在闹哪一出?
  这些日子,京城里不是一直在传这位新晋的探花郎要娶李中书府上的十九娘吗?
  陆夫人有些结巴:“……还,还请夫人容我同我家夫君商议一番,考虑考虑。”
  傍晚,陆献回府,得了消息,也是惊得不轻。
  时下门阀观念根深蒂固,讲究门当户对。他陆献一七品芝麻官,竟能和从一品的国公爷结成亲家?
  陆献把陆锦姝唤到书房。
  刚一开口提及苏庭,陆锦姝便羞得满面通红。
  陆献见她这模样,明白已不必多言。
  只是,他乃中书省右仆射,中书令则是李宿李大人。正是先头与苏家闹得沸沸扬扬要结亲的那个李家的家主。
  他陆献不过是中书省里的一个七品小官,李大人乃是整个中书省的中书令。这要真结了亲,他该如何面对上峰?
  往后他的仕途……
  陆献叹了口气。
  当年他屡试不第,耗尽家财,让自己的夫人和女儿过了好些年的清贫日子,委实亏欠她们母子良多。如今有这般好的机会能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他自没有推三阻四的道理。
  何况那苏庭他也是见过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家世才华都无可挑剔,无疑是东床快婿。
  陆夫人隔天便又请那副将夫人过府做客了。
  苏陆两家的亲事就这样敲定下来。
  宁国公府里,苏庭的亲事紧锣密鼓地张罗开来的时候,苏家二房里苏瑶的嫁衣也已经快完工了,苏府上下一时好不热闹。
  ……
  正当苏虞悠哉悠哉看热闹的时候,一道懿旨把她召进了宫。
 
 
第37章 耳痣与疤
  懿旨一下, 苏虞只得百般不情愿地再次踏足皇宫。
  进了宫,这才知道原是张太后近日又得了几卷珍奇的佛经,只可惜有些破损, 字迹不大清晰,纸页也泛黄了。
  于是便让宫里人临摹下来,换了好几个字画师傅,呈上来的东西张太后均是不甚满意。
  接着, 便有人向张太后提了一嘴她这个曾在寿宴上以一手好字、几卷佛经博得太后欢心的苏三娘。
  张太后一经提醒, 也想起她这号人来,觉得这主意妙极, 便赶忙下了懿旨把她召进宫来。
  殿内, 张太后笑眯眯道:“七看八看, 还是你这丫头的字瞅着最舒服。”
  苏虞强颜欢笑,道:“太后谬赞了。”
  张太后还特地在她的寝殿后头辟出一个小厢房, 让她安心在宫中住下。还给她配了两个小宫女,一个负责照顾她的起居,一个专门负责帮她磨墨,随她一同进宫的连翘倒是清闲下来。
  苏虞自此开始了昏天地暗抄佛经的日子。欲哭无泪。
  ……
  这日, 苏虞抄完一卷佛经,决定休息半日。
  张太后给的时间期限还算宽泛, 足足一个月, 若是夜以继日地抄下去, 大概一旬时日便够了。
  一个月的日子绰绰有余, 只是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宫里呆下去, 便想着赶紧抄完出宫回府去,便赶工抄了好几天。这会儿实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索性便歇会儿。
  一晃已是暮春,树叶子渐从青嫩转为苍翠,满目生机,让人瞧了心里都松快几分。
  正值午后,日头有些高了,晒得人脑袋发晕,苏虞坐在树荫底下小憩。
  正是睡意朦胧之时,忽闻一阵环佩声渐进。
  苏虞皱着眉,眼睛睁开一条缝。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湘妃色的裙摆,伴着环佩声逶迤而来,视线稍往上移,便瞧见了盈盈一段纤腰,腰间束着朱色璎珞,再往上,便是郑月笙端庄不失妖娆的一张脸。
  苏虞忍不住低头瞅了瞅自己。藕色裙裾上还沾了少许墨渍。
  真是不修边幅。
  郑月笙走近了,才看到树荫底下坐着的苏虞,认出她之后便打算过来打个招呼。
  她走过去,笑得恰到好处:“苏三娘怎的在这儿?”
  苏虞站起身来,嘴角牵了牵,道:“风景正好,出来透透气。”
  说着,苏虞不动声色瞧她几眼。
  荥阳郑氏九娘的确如传言道是个美人坯子,且美得十分大气。分明是一副端庄秀美的贵女模样,真是难以相信她会在京郊马厩里同人偷情。
  郑月笙又道:“听闻太后请你帮忙临摹几卷佛经,”她说着轻叹口气,“真是羡慕你字写得好,我就不行,练了这么多年也还是那个鬼样子。”
  苏虞皮笑肉不笑:“郑九娘过谦了。”
  话音刚落,一小太监跑了过来,对着郑月笙道:“郑侍中派人传信进宫,请您即刻回府。”
  郑月笙一怔,旋即有些慌乱:“即刻?这可如何是好?太后命我去后花园找晋王爷,有事召他。”
  一旁的苏虞闻言,挑了挑眉。
  太后召见秦汜,就不能让太监宫女跑个腿儿去找去递个信儿吗?怎么就非得你郑月笙了呢?
  郑月笙皱着眉,忽看向苏虞,一脸为难道:“我家里面不知出了何事,催得急。不知能否麻烦三娘代我去后花园寻晋王爷?”
  苏虞眼角抽了抽,静默半晌,最终还是应下了。
  ……
  大明宫的御花园还是有几分看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苏虞一路悠哉悠哉,这瞧瞧,那瞅瞅,一副初入皇宫对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好奇极了的模样。
  她原想着随便派个人去寻秦汜便是,后来想想,既应了郑月笙,便还是自个儿去的好。
  她在御花园里晃悠了小半时辰,才终于在一亭子里碰见秦汜。
  苏虞迟疑了一下,还是提步走过去了。
  她走上前,走进亭子里,这才发现这人一手杵着下巴,双眼阖着,似是在小憩。
  苏虞顿了下,遂放轻脚步,走近前去。
  “晋王爷?”苏虞声音很轻。
  秦汜依旧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凑近些还能听到他绵长安稳的呼吸。
  苏虞站着没动,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那双桃花眼闭着,只看得见他长长的眼睫。眉眼鼻唇,处处精致,却也不失英气,着实是一副好皮囊。
  也怪道他如今也是京城适婚男子中的热门人选,纵然是万花丛中过,可就只凭这相貌,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获无数妙龄少女的芳心。
  苏虞轻叹口气。
  她立了会儿,正欲转身离去,忽想起前世秦汜的耳环。
  她往他耳朵上看去。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子还不曾打耳洞?那是何时打的?
  苏虞忍不住凑近了些。
  不对。不是白白净净,那玉似的耳垂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她把这颗痣和大安国寺里深夜饮酒的假和尚耳上的那颗痣叠在一起了。
  得,这下板上钉钉了。
  秦汜就是那假和尚。
  苏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复杂难言。她立了会儿,正欲直起身子转身离开,耳边忽然炸开一句――
  “看清楚了吗?”
  “看……”苏虞下意识答,刚开口便哑了声,她身子一僵,硬生生定住了。
  秦汜慵慵懒懒睁开眼,转过脸来,目光如炬将她盯住,眼底一片清明。
  这人根本就没睡!
  他揉了揉自己的左耳,问:“我耳朵上有什么?”
  苏虞心头微乱,面上却依旧从从容容。她往后退了几步,敛眸斟酌着低声道:“有一颗痣。”
  秦汜挑眉问:“哦?这颗痣很好看?竟把苏三娘迷得连大家闺秀的体面都不要了。”
  苏虞翻了个白眼,没见过这般顾影自怜的。
  且前世这人恭恭敬敬唤她母后给她请安的时候怎么没见这般的牙尖嘴利?
  苏虞索性破罐破摔,左右这脸都丢尽了,她道:“王爷怎么想便是怎么样吧。”
  “哦?”秦汜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压根儿不是在欣赏,而是在确认这颗痣是否存在,而且——”
  他这一声拖得长,苏虞一颗心也跟着提了一提。
  说着,秦汜慢慢敛了笑意:“连我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耳朵上有这么一颗痣?”
 
 
第38章 血脉相连
  裂缝一寸一寸地爬上了苏虞面上那张镇定从容的面具。
  秦汜想起什么, 又加了句:“噢,我忘了,三娘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三娘连窑子都迈了呢。只是,三娘的眼神儿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苏虞咬牙,把话岔开:“王爷,太后召你去她宫中。”
  秦汜挑眉, 问:“何事?”
  苏虞敛眸答:“三娘不知。”
  话落, 她又添了句:“太后原是命郑九娘来这御花园寻王爷,不料九娘半途家中有事, 只得先行出宫回府。恰巧三娘当时在场, 便委托三娘揽下这差事儿了。”
  秦汜闻言, 若有所思。
  须臾,他起身, 依旧是笑眯眯地道:“那便麻烦三娘带路了。”
  苏虞眼角微抽。
  他一个皇家人在皇宫里还要让她这外人带路?
  苏虞想着,忽然顿了下。
  思及此,她这才恍惚想起秦汜根本不是在这皇宫里长大的,封王建府之后更是鲜少进宫。
  所以……才要把徐采薇安插进来吗?做眼线?
  当年大梁初立, 大明宫初初建成的时候,秦汜九岁, 同徐妃共居一殿。
  不想立朝不出半年, 徐妃便死在了大安国寺, 而往后秦汜便一直寄居在嘉元帝的五弟安王的府上, 再未回过宫。
  据言, 当年徐妃一尸两命在朝中曾引起轩然大波,秦汜出宫守灵一遭就再也没能回宫。
  当年,自徐妃被掳出京至突厥,以威胁降服正对其展开猛烈攻击的徐大将军徐凛,再到徐凛战死沙场,徐妃捧着徐凛的骨灰回了京,这其中足足历经了五个月。
  徐妃回京后,自请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历朝历代入佛入道的后宫妃子不在少数,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徐妃在大安国寺中吃斋念佛的第四个月,竟被太医诊出了七个月的喜脉。
  举朝哗然。
  这道稚子开蒙的算术题朝中满腹经纶的百官谁都会算。
  大家都心知肚明:徐妃腹中所怀子嗣非皇家血脉。
  那是个孽种。
  嘉元帝勃然大怒,立即下召赐死徐妃。
  只是徐妃还来不及饮下那杯御赐的毒酒,便三尺白绫了结了两条性命。
  至此,诸人看秦汜的眼光便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当年徐妃回京毅然出家,秦汜便总是寻机会出宫,偷偷地去看一看母亲。
  其中一次,他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孽种”的存在。
  他指尖发颤,却始终不言不语,独自悄悄地期盼那个弟弟或是妹妹的出生。
  他极盼望这个新生命的诞生,这个与他至少有一半血脉相连的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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