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摁住她——星球酥
时间:2018-08-06 09:03:14

  许星洲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鸡姐姐又笑道:“怎么了?”
  他起身走了。
  许星洲盘着腿坐在床上,抽了纸巾擦擦眼泪。片刻后鸡姐姐取了自己的吉他回来,在许星洲床上坐下了。
  日薄西山,金红光芒镀在那人的漂染白发上。
  鸡姐姐一拨琴弦,琴声犹如金水般流泻而出,那是正经科班出身的、有过天分的琴声,和许星洲这种半路出家的完全不同。
  许星洲一听前奏就觉得极为熟悉。
  这首歌叫《These days》,她在电台听过,调子青春热烈,可是他以木吉他一弹,居然有一种感伤的苦楚。
  “I hope some day we will……”
  “Sit down together,”那个人沙哑而颤抖唱道:“And laugh with each other,about these days, these days……”
  我希望我们有一天围炉就坐,
  与彼此大笑谈起,我们这段过往的日子。
  ——过往的日子。
  ……
  那个浑身伤痛的躁狂症患者,一个不被理解的男人,一个大学因为发病而退学的人,那个酒吧驻唱的民谣歌手。
  他坐在许星洲床上,用生涩到近乎新手的指法,为她弹吉他。
  他指法黏连而模糊,那是他吃的齐拉西酮的副作用:那双手犹如帕金森似的,不住发着抖。
  其实唱的也不好听,毕竟昨天晚上刚刚嘶吼过,此时音色浑浊嘶哑,加上他本身偏阴柔的声线,实在是称不上享受,可是许星洲听得眼眶通红,几乎落下泪来。
  “——哎,”鸡姐姐手指一收道:“我不想弹的,现在手抖弹了丢脸。结果你都要走了,等以后好了,姐姐再给你弹一次,别哭了啊。”
  许星洲用纸巾擦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还、还姐姐呢?你明明对自己性别又没有认知障碍……”
  鸡姐姐将吉他往身后一背,妩媚笑道:“不想叫姐姐还能叫娘娘啊,鸡娘娘,皇后娘娘,选择还是很多的。”
  许星洲也破涕为笑:“鸡姐姐,你这么妖,好歹给我们女孩子留点活路啊?”
  鸡姐姐说:“这可不行。”
  “姐姐我都这么多年了,”鸡姐姐说:“矫正也矫正不了,改不掉,打也不可能打得服帖,又香又硬,追求潮流,最喜欢的就是Gucci,就这么坚持做一个美妆骚零。”
  许星洲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鸡姐姐骄傲地说:“——这就是老娘。”
  他说着在自己的吉他上点了点。
  那吉他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贴纸,犹如他在过去的岁月中,没被磨灭甚至还张扬至妖娆的个性。
  “觉得没活路,”鸡姐姐高傲又矜贵地道:“你就多努力一点,做个妖娆女孩啊?管我们美妆骚零啥事哦,姐姐可不会对你负责的。”
  许星洲终于忍不住被逗得哈哈大笑。
  ——那个男人是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活着。
  像是刮过灰烬的狂风,又如同荒山上燃起的烈焰,他叛逆又骄傲,不折不弯-
  秦渡回来时,已经快六点了。
  他进来时外面渔舟唱晚灯火黄昏,手里还拎着个白手提袋。许星洲注意到,是于主任送他送到了病房门口:两个人应该是已经谈过了话。
  不知道谈话内容是什么。
  许星洲心虚地瞄了瞄床旁桌上的他的坏手机,心里祈祷师兄可千万别来索赔……
  是真的赔不起,可能会赖账,许星洲想想都觉得人生崩塌,暑期实习都没着落呢。
  秦渡从白纸袋里摸出个礼品盒,丢给许星洲。
  许星洲接住那个盒子,一愣:“诶?”
  盒子是薄荷绿色,小小的一只,绑着银色缎带,一看就价格不菲。
  “——给你买的,”秦渡漫不经心道:“把你绑牢一点。师兄的旧手机呢?”
  许星洲斩钉截铁:“自爆了。”
  秦渡:“……”
  许星洲怕秦渡追问,抱着盒子比划了一下,说:“它真的是一部非常没用的手机!我就是碰了碰它,然后它就吱吱嘎嘎的死掉了。临走前还吐了两口血,非常吓人。”
  秦渡眯起眼睛:“你给师兄弄坏了是不是?”
  许星洲:“……”
  许星洲忍痛,把秦渡丢过来的盒子又推了回去,说:“赔、赔你。”
  秦渡:“……”
  女孩子说话时,病室里空空荡荡,只有火红夕阳,而他的女孩其实还有点衣冠不整。
  她的病号服极其宽松,却能显出锁骨和细柔腰肢。许星洲还轻微往前含着身子,那真的是个相当勾人的打扮,秦渡对她这模样没有半点抵抗力。
  秦渡想起每天早晨许星洲还喜欢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这还是多人病房,小姑娘睡得凌凌乱乱的,秦渡简直要被活活磨死。
  ——这位太子爷,这辈子,都没做过那么破廉耻的事……
  “就赔这个?”
  秦渡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眯起眼睛。
  许星洲刚准备大放厥词,就突然天旋地转——那盒子中滚出一串亮亮的、银白的玩意儿,落在许星洲枕边,而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牢牢摁在了床上。
  许星洲被他摁着,可怜巴巴地苍蝇搓手:“师兄兄……”
  这他妈,秦渡愤怒地想——这小混蛋,居然已经在他怀里赖着睡了一个多月了。
  许星洲却还浑然不觉,可怜兮兮地搓着爪子说:
  “小师妹没有钱了。”
  “亲亲师兄,赊个账,好不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备注的小剧场:
  粥粥:师兄,我们谈谈。我看到你存的备注乐。
  老秦:?
  粥粥(算账):……你之前还告诉我如果存得很特别的话,如果被绑架或者被偷手机,对方很容易被骗,你居然存了“我家星洲”。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你手机如果被偷了我绝对是唯一一个被吓到魂飞魄散……
  老秦:首先,师兄手机不可能被偷。
  粥粥:……
  老秦:其次,师兄觉得你也不能受骗,你骗骗子还差不多。
  粥粥:我不是我没有TAT……
 
 
第70章 
  “小师妹没有钱了。”
  “亲亲师兄,赊个账,好不好嘛?”
  许星洲又搓了搓手。
  那时风声吹过黄昏,许星洲被师兄摁在病床的枕头里头,病号服松松垮垮,露出一片细致锁骨。
  那地方,秦渡连碰都没敢碰过。
  ——他不敢碰。
  许星洲对他而言,意味着某种极其美好而脆弱的东西,秦渡把她奉得高高在上。
  他不敢伸手碰触,却又总想玷污。
  许星洲似乎又说了什么,秦渡却没听见。
  他想起他把许星洲从大雨里捞回来的那天,又想起无数个早晨,许星洲在他怀里没个安分的时候,却又要睁开眼睛,极其软糯地喊他‘师兄’,还要趴在他胸口,睡意朦胧地蹭一蹭。
  这个小混蛋天天在外头勾搭女孩子……靠的就是这小模样吗。
  那时候,秦渡简直觉得自己做不得人。
  可如今这小混蛋眼里都是自己,秦渡在她的虹膜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十九岁的女孩子柔柔软软的对他笑,像某种柔嫩的、细长的太阳花。
  于是,秦渡动情地低头亲吻她。
  病室里夕阳无限,秦渡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
  他想起和许星洲初遇的夜晚,混沌的霓虹灯,和其中唯一一个燃烧的人。
  ——他想起六教前青青的小桃子。印着星星月亮的雨伞。外滩边倾盆的大雨。春天脸面的理教。
  他想起那些即将到来的和曾经来过的诗意。
  太阳之下红裙飞扬的姑娘。
  许星洲被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艰难地推了推秦渡的胸口。
  可秦渡的力气不容反抗,他正带着几乎要将许星洲拆开吞下去的意味与她接吻。
  这里又他妈的没有旁人……不,哪怕有旁人又怎么了?这就是他的人,秦渡乱七八糟地想。他的人,就应该揉进骨髓里,碎进他的灵魂之中。
  秦渡几乎发了疯,抱起来没个轻重,她难受得微微发抖,应该是他把许星洲弄得有点疼了。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看见小师妹疼得水蒙蒙的双眼。
  “师、师兄……”
  女孩子说。
  “让我用这个还账,”许星洲又乖又甜地,眨着水濛濛的眼睛勾引他:“——也可以哟。”
  然后许星洲乖乖伸出了手,抱住了秦渡的脖子。
  …………
  ……
  十分钟后。
  许星洲痛苦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胸,自言自语:“……真、真的这么小吗?”
  日落西山红胜火,铁窗将光影切出棱角,许星洲坐在病床上,形象半点不剩,脑袋像个鸡窝,耳根红红,背对着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秦渡洗了手回来,皱着眉头问:“嘀咕什么呢?什么小不小的?”
  许星洲:“……”
  许星洲正在满怀希望地摸自己欧派,她摸完左边摸右边,怎么都觉得,不存在任何短时间丰胸的可能性……
  说起来这种东西好像都靠遗传吧……是不是没戏了……呜呜人生居然还可以被这么嫌弃的吗……
  许星洲摸了片刻,又参考了下自己的家族遗传,判断自己成为大胸女孩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只觉得自己还是得从别的地方找补。
  呜呜,许星洲宽面条泪地想,生活好艰难啊。
  秦渡走到枕边,将那个银色的圆环捡了起来,攥在了手心。
  接着,他慵懒地对许星洲说:“——伸手。”
  于是许星洲立刻又笑了起来,对着师兄伸出左手。
  她的左手干干净净,平整皮肤下是跳动的青色狭窄的静脉,手腕纤细,指尖绯红,犹如染满春花的丹樱。
  秦渡散漫地说:“不是这只手,另一只。”
  许星洲突然怔住了。
  “另……”她小声道:“……喔。另一只啊。”
  火红的光落在她的病号服上。女孩子踟蹰了好一会儿,终于难堪地伸出了右边的手。
  ——她右手手腕上有一道狰狞外翻的旧伤,那是一道经年的老伤口,甚至还有被反复割开的痕迹,八道缝合线。许星洲曾经用一串她旅游时买的小珠子遮挡——可是入院之前太过颠沛,那串小珠子早已不知所踪。
  那串伤口,接触到阳光都烧得发疼。
  ——那是许星洲曾经被深渊打败的铁证。
  十四岁那年,小许星洲用中华牙膏锯开的伤口。她在人生最低谷时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就是让自己去死的幻听,怀里抱着奶奶的骨灰盒。
  没有人需要她。
  她十四岁那年读过一次《小王子》,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以为自己拥有世界上唯一的那一朵玫瑰的小王子,路过地球上沙漠之中的玫瑰花园时,看见了数以千万计的蔷薇。
  那时他感到迷惑。因为他养在玻璃罩之中的玫瑰曾经告诉他,她是宇宙之中唯一的那朵花——他感到迷惑,可是他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站在了那一簇蔷薇之前。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大声说,没有人会为你们去死。
  “我的那朵玫瑰,过路人可能会认为她和你们是一样的,可是她对我而言独一无二。”他说。
  “因为她是属于我的玫瑰。”
  可是,许星洲就在那一簇数以千万计的蔷薇之中。
  没有人需要。无人驯养。她自由又落魄,茫然又绝望。
  面前的秦渡怎么看也不像小王子,他就是个骑马路过的年轻公爵,身上世俗又恶劣——不单纯,倔强,心理年龄恐怕早就突破了四十岁,是个广义和狭义上的老狗比。
  他握住了许星洲的右手,将那个手镯不容拒绝地推了上去。
  “师兄买了宽的,”老狗比闲散地道:“可能沉是沉了点儿,但是比你以前用的那串珠子像样多了。”
  那是一串开口宽手镯,铂金月亮嵌着金星星,做工极其精致,分量却不太重,不压人,将许星洲小臂上的那条伤口遮掩得一点都不剩。
  秦渡看了看,评价道:“还行,我眼光不错。”
  许星洲说:“……”
  “——不喜欢的话师兄再去给你买。”秦渡说着伸手在许星洲头上摸了摸,哂道。
  许星洲眼泪都要出来了。
  盒子里还躺着证书,秦渡买的东西绝对和便宜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许星洲想过秦渡会送自己什么东西,她想过情侣对戒,也想过脑瓜崩,她觉得秦渡是相当喜欢宣誓自己主权的人——他们这批人就是这样,什么都应该是他们的。
  可是许星洲唯独没想过,他送的第一样东西,是用来遮住她手腕上丑陋的创伤的。
  “你不喜欢露着,”秦渡道:“露出来就过意不去,师兄倒是觉得没事。我觉得这么都能活着是值得骄傲的。”
  “你觉得你是被打败了。”
  “但是师兄觉得呢,”秦渡耐心地抽了纸巾给许星洲擦眼泪:“这是勋章。它证明你生命力顽强得很。你说,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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