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摁住她——星球酥
时间:2018-08-06 09:03:14

  许星洲点了点头。
  “这几天是不会见到他了。”许星洲不爽地掐着自己的小挎包,像是在拧着什么人的脖子,说:“他们数院的大四有个Field research,这几天不在学校。”
  估计是天气太热,事事又不太顺,男朋友还滚去田野调查的缘故,许星洲看起来,好像有点低落……
  李青青忍不住摸了摸许星洲的肩膀。
  她刚想安抚两句,就看到了许星洲握住了拳头,喊道:
  “——今天我听说本部食堂的有凉粉了!”
  “青宝,我去去就回!”-
  …………
  ……
  学校的一切,实在乏善可陈。
  无非就是上课下课作业和课堂活动,周末去开个学生会例会而已。学期初试听课,窗外有军训的倒霉蛋愣是被迫跑到了南区,在外头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许星洲在周五下午没有课,而秦渡也不在学校,没法拉他出去浪,她就躺在宿舍里发呆。
  312宿舍的天花板上悬着灯管,下午阳光金黄璀璨,蝉声长鸣。
  他们居住的老校舍少说也有三十年历史了,许星洲挂床帘的绳子上被她绑了几只鹅黄色的莎莉鸡,此时呆呆地转着圈圈,许星洲想起自己大一时晒成一只煤球,在十一假期即将开始的那一天,笨拙地把这个床帘挂了上去。
  那年军训即将结束的时候,许星洲交上军训心得,赤日千里,当天下午就买了一班绿皮火车,无声无息地跑去了中国的角落——彩云之南,滇池洱海。
  十八岁的她只背了个双肩包,包里揣着五百块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只身一人,无声无息地跑去了中国的西南角。
  ——彩云之南。
  那里梅里雪山千里延绵,水云浩荡。
  泸沽山水一色,飞鸟掠过如镜湖面,纳西族女人嘴唇涂着口脂,面颊红如晚霞,她们一敲皮鼓,手上银饰铮然作响。
  十八岁的许星洲笑着在湖边抚摸松鼠的肚皮,用刚胁迫客栈老板学来的半吊子纳西语告诉那些姑娘‘你很漂亮’,‘你很美’——那时她在湖边拍照,离开的时候弄丢了自己的身份证,差点连学校都回不去。
  ……
  许星洲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次去哪?便宜一点的国外?
  她十八岁的时候确实是穷,确切来说十八岁的时候不穷的人反而不多。她那时候浑身上下加上现金也只两千多块钱,怀揣两千块人民币的小穷光蛋能跑到云南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壮举——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暑期工的收入和学期初的虚假繁荣令二十岁大学生许星洲膨胀……她看了一会儿机票,认为新西兰还是去得起的。
  ——大洋洲人烟稀少,又正是冬天,应该可以看到非常美的星空。
  而且绝对,一点都不热-
  许星洲做旅游计划,做的极其熟练。
  毕竟她搞攻略的次数太多了,搜了三四个攻略一综合,半天下午就整合出一份五天六夜的计划。她把计划整完之后,觉得计划实在是太完美了,不把秦渡拽着一起走简直对不起这份攻略。
  她刚打开手机,就看到秦渡发来的微信。
  秦渡问:“星洲,在宿舍吗?”
  许星洲笑了起来,打字回复:“不告诉你,你猜猜看,猜中了也没有奖励。”
  秦渡:“???是我给你脸了?”
  他那语气,极其,凶神恶煞……
  然而架不住秦渡和许星洲是情头——他们分别是沙雕企鹅和另一只更沙雕的企鹅,此时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沙雕企鹅是蹬鼻子上脸王者段位,立刻道:“猜不中我就不和你回家了!”
  更沙雕的那只企鹅:“……”
  那只更沙雕的企鹅说:“下楼。我在你宿舍楼底下,我们一起吃晚饭。”
  过了会儿又补充道:“带上手机充电器,我手机快没电了。”
  许星洲挠了挠头,把插头拔了下来。
  已经快四点了,太阳现出一丝玫瑰色儿,暖洋洋地晒着许星洲粉红色的床帘。
  许星洲将床帘一拉,与对床上正在敷着面膜蹬腿的程雁四目相对。
  程雁:“……”
  许星洲笑道:“雁宝!我去吃饭啦!”
  程雁好笑地说:“行吧,我本来还打算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定外卖……算了,和你家师兄玩得开心一点。”
  许星洲开心地应了,将充电器捏在手里,和程雁道别,然后快乐地跑下了楼。
  宿舍楼向阳面映着整个校区。有学小语种的女孩背靠在阳台上,举着TOPIK教材准备十月份的考试,她发音生涩,一手咔哒着晨光圆珠笔。
  太阳温柔地覆上许星洲的睫毛。
  ——这个世界真好。
  许星洲笑着和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问好,又被她们报以微笑。而许星洲穿过一楼长长的走廊时,她瞅见秦渡正站在花丛里,仰头看着四栋三楼的阳台——远处篮球场传来喝彩,他就回头去看。
  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在宿舍楼下等待女朋友的大学生。
  被他等待的女孩滴一声刷了卡,跑了出去。
  校舍间阳光金黄,年轻女孩如火裙角蹁跹,她笑着喊道:“师兄——!”-
  空气仍是闷热,可是已经能看出来,这是个将有火烧云的好天气。
  秦渡将手机收了,使劲儿一拧小师妹软软的鼻尖儿。
  许星洲被捏得吱吱叫,被捏得鼻音都出来了,痛苦道:“疼、疼疼……不许捏乐!”
  “师兄,”许星洲被捏急了,手忙脚乱地去拽他的爪子:“……你怎么会几道我在、在宿舍呀?”
  秦渡漫不经心道:“还能在哪?”
  然后他又对着许星洲红红的鼻尖儿一弹,恶劣道:“晚饭去哪?”
  许星洲小声说:“师兄,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国际局势就是交流与互融?”
  秦渡一愣,头上冒出个问号,示意许星洲继续说。
  “交流,”许星洲严肃地说:“互融,文化交汇。就像中国对待非洲同胞一样,我们主动走出去,又要把新的东西迎进来,师兄,我们现在面对着一场文化交流的机会,而我想和你一起去尝试一下。”
  秦渡严肃了起来:“什么东西?”
  许星洲比他更严肃:“为学者当海纳百川,博学笃志,更当紧跟时代潮流,不怯交流,不畏路远!我们应该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坚持对外开放,加强校际交往,而我们面前就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渡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许星洲在放什么五彩七星屁……
  “总结一下就是,最近我们和隔壁T大联办食堂文化交流节,隔壁T大脑子瓦特,被老师忽悠傻了!跟我们交换了俩食堂师傅。”
  秦渡:“所……”
  许星洲打断了他,快乐地一拍秦渡的肩膀:“所以我们现在有网红红烧大排吃了!”
  秦渡:“……”
  这他妈也太能bb了吧!秦渡对着许星洲额头,就是一巴掌……
  秦渡拍完都没解恨,又捏着许星洲的后颈皮,不爽地问:“哪个食堂?”
  许星洲甜甜地、又有点狗腿地笑了起来,答道:“——回答师兄,红烧大排在蛋苑。”
  秦渡看着许星洲,许星洲在阳光下眨了眨眼睛,又可怜巴巴地搓了搓小爪子。她身后的白花开成一团,秦渡又噗嗤笑了出来。
  ——怒火无影无踪,这他妈哪能发出半点脾气啊。
  秦渡忍笑道:“小师妹,你们新闻学院的都这么能水么?”
  许星洲洋洋自得:“不然呢,你以为我文综小霸王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秦师兄噗嗤笑了出来,继而紧紧扣住了他的星洲的手指。
  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十指之上,犹如岁月镀上的光影。
  接着秦渡和许星洲一起去她所说的那个食堂。
  路上有俩年轻男孩给里给气地俩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篮球场上少年拍着球,在金黄的夕阳中三步上篮;有老教授下了班骑着自行车,单车车兜里装着保温杯和经济思想史的教材,歪歪扭扭地向前骑着,车把手上还挂着个菜篮子。
  秦渡看了会儿,颇有点动心道:“……看上去买菜也挺好玩的,回头师兄也去试试。”
  许星洲:“那我也去!”
  秦渡噗嗤笑了起来,把许星洲的头发揉了揉-
  食堂里,人非常多。
  毕竟T大红烧大排的名头太响了,四点多就已经排了长队。秦师兄令许星洲先去窗边等着,自己拿了饭卡去排队——如今他居然也挺习惯吃食堂的,也知道哪个窗口的菜相对好吃。
  许星洲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她在酒吧第一次见到秦师兄的样子。
  当时她大放厥词说“只要你能找到我,约个时间,我一定让你好好出这一口恶气”的时候是觉得他绝对是个恶臭成年人、纨绔富二代——他当时身上别说一点了,连四分之一点学生的气息都没有。
  现在的秦渡,看上去,居然像个大学生。
  许星洲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师兄身上多了一股青葱锐利的味道,接着就看到秦渡拿着餐盘和在队伍最前面的人交涉片刻,从钱包里掏了钱,买走了那个人的大排。
  许星洲:“……”
  这位大学生连半点时间都不肯浪费,掏钱也不手软,又拿了筷子,把别人买的那盘大排一端,去别的窗口刷了一大堆菜,端了回来。
  “……”
  许星洲难以置信:“……你居然在学校食堂,花钱插队?!”
  秦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插队?许星洲,这叫花钱购买服务。花钱插队是侵犯后面来人权益的事。会被骂的。”
  “但是,”秦渡把筷子递给许星洲,散漫道:
  “——花钱买别人刚买下的大排,叫做‘买二手’。”
  “我买下他一开始买的那份,然后让他再重新买自己的,毕竟很多人都会找室友代打饭,明明都是指向同一个结果,可是这样一来后面排队的人情感上接受度就会高得多——小师妹学着点。”
  ……
  这不还是插队吗!
  插队都要搞心理骗术,这个人怎么回事……
  然后秦渡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伸手在许星洲头上微微揉了揉。
  “好好吃饭吧,小师妹。”秦渡温和道:“大排挺不错,以后再带你吃。”
  ……
  曾经的秦渡尖锐冰冷,犹如冬夜一轮巨月。
  刚认识他时,许星洲其实不止一次感受到过,秦渡身上透出的痛苦。
  ——他应该是痛苦于自己的存在、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厌恶‘秦渡’二字与生俱来的优秀和扭曲,又厌恶这个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
  许星洲甚至冥冥地有过一丝感觉:秦师兄以前根本无所谓活着,更无所谓死去。
  ——那想法,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许星洲所能想到的一切几乎都在秦渡的舒适区之中:地位、金钱和物质,而他又极其的聪明,犹如《旧约·创世纪》中被逐出伊甸的人与他们的子孙:他们聪慧过人,被神降下名为巴别塔的永恒诅咒。
  巴别塔。
  以前的他想过死,却也无所谓去死,眼里进不去半个人,麻痹地苦痛着。
  可是——
  ——可是秦渡如今坐在食堂里,他看着许星洲,也看着往来众生,没有半点厌世模样,甚至满怀热情地,把第四块大排堆在了许星洲的餐盘上。
  “多吃点,”秦渡热情洋溢地说:“大排很贵的。”
  许星洲被塞得快漾出来了……
  远处有人和他喊了一声“师兄好”,秦渡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和女朋友一起吃饭。
  他以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会不会……我是说万一的万一,许星洲有点希冀地想:秦师兄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起‘活着’这件事了呢-
  ……
  太阳没下山时,外面仍然挺热。
  红日染云霞,阳光与体温一个温度,军训的新生们口号声响彻天穹。秦师兄牵着许星洲的手穿过校园,木槿花开得沉甸甸的,他们就走在金光之中,许星洲偷偷看了看秦渡,秦渡正散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他们身旁有人笑着骑着自行车穿过法国梧桐,黄金般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有架着眼镜的脱发博士生行色匆匆地拎着泡沫箱跑过去,应该是忙着去做实验,教学楼门口有老师夹着公文包靠在墙上,像是等待着什么人。
  众生庸碌平凡,却温暖至极。
  ——那些平凡幸福的生活。
  秦渡却突然拉了拉许星洲的手,指了指远处夕阳下的草坪。
  “星洲,”秦师兄饶有趣味地说:“你看。”
  许星洲一愣,远处草坪被映得金黄,万寿菊绽于炎热早秋。
  一个老奶奶站在草坪上,她穿着一条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发丝雪白,烫得卷卷的,一手挎着个小包,她的老伴儿估计刚下课,手里还拿着教材,也穿得挺潮。
  老爷爷一手挽着她,接着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在流金夕阳中接了个吻。
  许星洲耳根发红,笑了起来。
  “以前经常会看到的,”许星洲笑眯眯地对师兄说:“咱们学校的老教授和他们的妻子,大多可恩爱了。这个教授我以前还去蹭过他的课,他是教西方哲学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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