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贵死了——不得无趣
时间:2018-08-07 11:00:27

  前世从未真正宣之于口的话,现在全都说出来,然此刻的林淡秾却只能苦笑,代答一声:“谢谢。”
  陈衍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何处,但天色已经大亮,他只能离开去上早朝。他猜测自己这一仗会赢,因为记忆里出现的陈衍绝不是一个败北帝王的样子,相反他像一个“制六合威天下”的真正至尊。但即便如此,陈衍却依然不敢有半分懈怠,因为能赢只会是因为他此刻日夜不休的的奋斗,而不会只因命中注定。
  林淡秾感受到身后人的离开,独自站在微凉的清晨里,眼眶里结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
  即便是对这一战的结果隐隐有所预料,陈衍仍旧是竭尽心力。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要花百倍的功夫去推演,以防止一步踏错反倒走了不同结局,但好在一切的结果是好的。
  仗打到第三年,皇帝御驾亲征在阴山生擒了突厥可汗,他就地斩了突厥可汗,却又下令将他厚葬。突厥降后,陈衍却没有立时回京,反而在突厥那里留了一段时间,观民风民情,最终未杀俘民降民,下旨在突厥故地设立了都督府,分批迁民,大同教化。
  林淡秾知道这些的时候,是在三条巷里,魏琅告诉她的,并对皇帝此举大加赞赏:“陛下有仁君之风,乃天下之福。”
  林淡秾却想到陈衍以前写给她的信中所说:“观往昔杀俘杀降,不见杀尽、杀服,可见不可取。今亲赴突厥,望能得一千秋妙法。”心道,他果然是找到了。
  她与陈衍自三年前窗边一晤后,便少有再见。因为陈衍实在太忙,几乎抽不出空来,而抽出空来却不敢去见林淡秾,怕惹她伤心,只能一封一封给她写,便是去了边关也不停下。但林淡秾却不愿意再去看这些东西,将之都收集放置在箱中,到现在这箱子几乎已经快堆满了,里面封缄却没有一封被拆开过。
  魏琅见林淡秾出神,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道:“林姑娘?”
  林淡秾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圣人征突厥,平四方,四夷臣服、天下归心。”魏琅画上最后一笔,合上书道:“而我们,如今也大功毕成。”
  废三载之功,魏琅与林淡秾终成这一本小小的、短而精的蒙童经书。魏琅重经义道理、文采风流,林淡秾却有爱人、尊己、平众生之心,两人双剑合璧、相得益彰。魏琅欣赏片刻,问:“淡秾,你觉得应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就叫《语蒙童》吧。”
  魏琅与林淡秾共事三年,解其意,依言在封面上写完后,安慰道:“林姑娘想说的话,必然会被人听到。”
  林淡秾闻言站起身来,走过一堆写满字的沙地,顺着低矮的屋顶往天边望去,然后她转身对魏琅道:“拾人牙慧,无颜留名,佚名就好。”
  魏琅手一顿,化作个墨点,他放下笔走上前去,不解又好奇:“姑娘当真不具名?难道不想名传天下,事说千载。”它对男人来说不够,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却已经够了。
  林淡秾转头看他,见他眼中满满诚挚,忍不住一笑,然后却又很快淡了去,她说:“不想,魏公子倘若尊重我,便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魏琅看出对方的坚决,答应了她,却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林淡秾扪心自问,却也答不上来为什么。她经这三年沉稳、平静了很多,但对这方天地仍旧有一些疏离与畏惧。就像当年不敢写诗,自责失言一样,即便这里面每一字每一句都出自其手,但仍旧觉得不敢、愧怍。
  她最后只能说:“天行有常,我却破坏了它,所以不敢留名。”
  穿越女永世的悲哀,孤魂在异乡漂泊,不能安息也不能自在。
 
 
第54章 
  战事一歇, 笙歌便起。寿春大长公主迟了三年,终于在赵东山今年入京之时于郊外值绿苑为其设宴接风洗尘,赏菊宴并酬师恩一道。林淡秾与林冉华亦有幸受邀, 能一睹这位名士的风范。
  她们二人离开之际,孙氏目光久久不能收回,春娘子见她面色凝重,只能低声提醒:“夫人……”
  孙氏看了春娘子一眼, 随即转身, 片刻之后,她冷冷道:“我没有在想那个人。”
  春娘子低下头, 只听得孙氏继续说道:“我只是奇怪,林淡秾为什么会去?冉华是因与郡主有交,又是诗社的人。但林淡秾却……”却不过是一个庶女。也是奇了怪了, 文萱郡主写的帖子里居然特意加的她的名字。
  孙氏闭目凝神,揉了揉太阳穴, 语春娘子:“去查查看她每日都在干什么?我这个庶女,这些年, 我还真是, 忽略了她。”
  她话语最后的冷更要胜过这肃杀的秋意, 春娘子八风不动, 低低“恩”了一声。她们离开之后,门外再无人徘徊, 只有飂戾风云高。不久, 原先站人的地方就被吹落了一地黄叶。
  ……
  林淡秾与林冉华又是坐在一辆马车里, 又是一道前往值绿苑。两人面对着面,林淡秾细细端详面前的姐姐,见她芙蓉面、远山眉、点绛唇、春水碧波眼,光彩明丽莫能直视。等下马车,林冉华在前,林淡秾在后。观其仪态,亦觉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较于当年少一分稚嫩与紧张,多了些婉约泰然的韵致。
  林淡秾跟着林冉华去拜过郡主,文萱郡主笑着道:“这便是林二娘了?”
  林淡秾点头,文萱郡主细细端详她一会,模样专注又好奇,惹得旁边的娘子嬉闹:“郡主自己请来的人都不认识了?”
  文萱郡主挑了挑眉,心道:这是她侄子要请的人,哪是她要请的?饶是如此,她面对众人质疑,仍旧镇定地给出了理由:“不是听冉华说林二娘子画画很好嘛?一直没能得观,今日赏菊,我就想叫来看一看。”
  “嘻嘻,说得我都好奇了。”
  “是呀,是呀。”
  ……
  文萱郡主只是随意拉出来的一个理由,哪里晓得反倒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她不着痕迹地将所有人话题拉开:“到时再看不就好了,来,我们去赏菊花。”她莲步轻移,众人就随她过去,文萱郡主边走边道:“和你们说一件喜事,托我侄儿的福,东山先生愿为我们诗社指正。我昨日选了几首集成一册,送给了先生,想来不久就能得到回复了。到时我们再一起观摩。”
  林淡秾落在最后,静静听郡主说:“对了,你们知道我整理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有人凑趣:“问什么?”
  “我在想冉华怎么能这么厉害,”郡主道:“我整理一下,能拿的出手的里面竟然一半都是她做的。哎。”
  她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大笑。笑完之后,一人赞道:“冉华有咏絮之才,实是当世难得。”
  有一人笑言:“说实话,我已开始还有些不平,想努力努力兴许能赶过她。但后来方知,此乃天生天赋,勉强不来。哎,好在想开得快,否则还不得把自己气死。”
  所有人又笑,林冉华此刻已经羞红了脸,更显得人比花娇,她道:“大家都谬赞了……”
  文萱郡主打断:“冉华你可别谦虚了,你的文采可是我侄儿亲口承认过的。他那小子眼光可高得很,但他也亲口说过,论诗道,他远不如你之天赋。对你的才华很是钦慕呢……”
  林冉华已经呆住了,这一下她的脸真的红透了,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旁边的人已经好奇地去追问文萱郡主:“魏公子当真这么说?”
  “郡主,郡主,魏明达当真是如此说的……”
  追问的人一堆,文萱郡主顾不上林冉华,只能去应付她们,她如实答道:“是呀,琅哥儿亲口说的,入得我耳,还能有假。”
  林冉华耳朵微微动一下,恨不得要将头埋到脖颈里,才能将自己的羞意与欢喜之情通通遮住。这是少女怀春的样子,再美好不过了。
  林淡秾只一眼便看出来了,她恍恍惚惚又忍不住去猜测推演前世。林冉华是喜欢上了魏琅的,前世应该也是如此。而自己的前世,经三年未必不会动心……
  “咦,东山先生他们到了。”有人回过神来,看过去。
  眼看寿春大长公主一行人走过来,赵东山本就是万众瞩目的人物,承载着众多期待。而当真见了,竟也不觉得有丝毫辜负。神清骨立,仿如神仙人物;留八撇胡,却显文质彬彬,是气质胜过形容样貌的典型人物。
  东山先生旁边跟的紧的人物,林淡秾几乎都能认个大概:寿春大公主及其驸马、魏琅……
  林淡秾有些好奇,低声问林冉华:“怎不见东山先生的子侄?魏公子的贤友?”
  林冉华也是一怔:“不,不知道。听说他今日也是来的呀?”她抬起头也去找那贤友、那子侄。
  林淡秾目光逡巡片刻,很快便有所悟,她看到了一个人。
  ——她肤色较周围的女人要黑一些,发饰也要简单许多,却只显出她的别样与健康。随侍在东山先生侧,比魏琅靠的还要近一些,却不显得局促紧张。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便抬起头,然后露出一个极为大方的笑。如烈日朝阳,明艳却不灼人。
  ……
  果然,片刻之后,魏琅领着这位女子来找自己的姑姑,介绍道:“这是先生的侄女,文泊赵家的嫡女,赵清。”
  赵清落落大方地行礼,文萱郡主笑眯眯地看她,觉其风韵别致,很是喜爱。
  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有些好奇,低声问魏琅:“明达,赵家有两位赵清?今日你不是去见你师傅和你好友了吗?另一个赵清呢?”她知道的要多一些,譬如一直和魏琅一道在赵东山门下求学的那人的名字。
  魏琅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赵清,见对方只是露出一个笑,并未阻拦。他与赵清实在是交往太久,一个眼神便能明了其心意,于是魏琅只能叹息一声,道:“始见祝英台。”
  魏琅只是一句话,却不知是亲自布了天雷霹雳。文萱郡主呆住了,一会看看魏琅一会看看赵清,她很快明白了其中关键,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呐呐:“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然愣住的何止她一个,所有人都呆住了,好奇又惊讶。唯有林冉华看看魏琅,看看赵清面色唰得一下白了,几乎站立不住,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林淡秾上前一步抵住她的后腰,提醒道:“姐姐……”
  林冉华回头看了一眼林淡秾,带着被戳中心意的仓皇与羞愧。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低下头收拾心情,再抬起头的时候又变成了端庄矜持的林家嫡长女。
  人群熙熙攘攘地往那边去,林冉华心神不定,虽撑住没有失仪,但终究是没了气力上前,只能与林淡秾留在了原地。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直到有人再次到来,林淡秾先发现的对方,她记性实在太好,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仍旧想起了名字:“赵、赵公子?”
  赵远回礼道:“林二姑娘。”
  林淡秾挡住林冉华,直接问赵远:“不知赵公子有何事?”
  赵远有些犹豫,但仍旧鼓足勇气道:“替叔叔来送些东西给郡主。”见面前人不解,他道:“我父也是出自文泊赵家,与东山先生同辈,不过关系远了一些。”
  “劳烦了,我待会儿会让姐姐转交给郡主的。”林淡秾接过手,却见赵远依旧恋恋不舍,她问道:“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赵远不敢放肆,只能低声道:“烦请林二娘子代为转告林大娘子,晚生很仰慕其才华。”
  林淡秾一怔,下意识想去看身后的林冉华,却只听到对方的声音:“诗词终究小道,赵姑娘胆识过人、文理通达,我望尘莫及。”她语意不可谓不悲。
  凡读过《三人》的皆知赵清之才华,只遗憾其为何不做学问、不踏仕途,以至于声名不显。如今在其女儿家的身份败露后都不再是遗憾了,而只有惊叹。林冉华何等玲珑人物,道头会尾,一下子便知道自己文采、家室、交情尽数惨败,怎能再有可能得偿所愿,于是芳心尽碎,此刻话中难免透露出些许自怨自艾。
  “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诗写得很美。”
  ……
  孙府,
  春娘子将府内府外通查一遍,却得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等忙活到了傍晚,这才小心地来给孙夫人禀报:“二娘子并无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第55章 
  孙氏不能置信,但她知道春娘子绝不会在此事上欺瞒于她。她在桌子上敲了半天的响, 才压下那份意料之外的惊讶, 在预感与现实中找了个平衡点,她道:“你继续看着, 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 我都不希望家里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春娘子应声退下, 孙氏独坐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走到窗檐前, 去看晚霞。
  天是醉了, 才会红成这个样子。花也是喝上了头了,才会开得这般绚丽。秋意醉人,酒意也醉人。值绿苑里遍地红黄, 长辈们玩在一块,少年少女们也玩在一块。这是三年来,头一遭;也是战胜后,第一次。憋了三年的压抑与一朝胜利的狂欢,像掀了盖子的酒香,飘了三千里地, 从边关吹到了京城。而偌大一个京城,也只有荣宠如寿春大长公主, 才能在皇帝未归的时候就先行庆祝起来。
  林淡秾也是兴致上来了, 凑着热闹比着酒量多饮了两杯, 到第三杯的时候, 便有些意兴阑珊。她看林冉华,终究是少女心性,一下子的情绪过去了,很快便抛下了烦忧融入了气氛之中。
  林淡秾提着个酒壶,拿着自己的杯子就躲到一边去了。西风飒飒响,满院菊花开,它的花瓣那么细,簇拥在一起却有碗那么大,将枝压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她开得这样的艳丽绚烂,像包裹着春夏的暖阳,决想不到这是在肃杀的秋日里。
  林淡秾是在饮下第三杯酒后,热了热身,才开始动起脑子来的。她在思考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日看到林冉华的失态,她忽然惊觉一切命运都在行进着。一些事情改变了,但一些事情却好像没有改变。倘若一步踏出这旋涡,她便发现一切的纠葛——撇去那位自己掺和进来的皇帝陛下——都与魏琅相关。仿佛命运的作弄,她与魏琅、林冉华与魏琅、赵清与魏琅,竟然全部都牵涉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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