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说的有模有样的,但其实她确实是没让赵氏洗衣做饭的粗活儿,可是给沈老夫人捶背捏脚,吃饭的时候布菜,睡觉的时候铺被子,帮着洗漱,就跟一个丫鬟做的没什么两样。
沈老夫人训了赵氏几句,就觉得心口压着的恶气也消散了一些,转过头去看沈辅林,满脸的笑容,喊道,“我们辅林回来了,快到祖母这里来,这模样可是瘦了?在外面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
沈老夫人搂着沈辅林,嘴里不停的叨念着,全是关爱之词,沈老爷也在一旁跟着问起京中的事情来,只有赵氏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远处,就好像是外人一般,那原本就有些驼的背,如今似乎更弯了一些。
沈辅林说起徐家的事情,“徐阁老的侄女比我小上五岁,可是今年也有十九了,之前是因着家里舍不得,又加上想要找个好点的女婿,这才耽误了婚事……,我年岁也不小了,就想尽快成亲,最好是在这两个月内。”
沈老夫人皱眉,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却又听沈辅林说道,“那徐家姑娘家里说要拿出一千两银子的嫁妆,外加一栋京城一进的宅子,且不要聘礼。”
“不要聘礼?一栋宅子?”
沈辅林说起这个就很是得意,“徐阁老也知道家里为了我读书掏空了家底,就说让我写一份求娶书,至于聘礼他会帮我先垫上。”
沈老夫人总觉得有些不妥,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在乎婚事,没有三四年准备,别想成亲,按道理徐阁老的侄女,也是世家出身,家里更应该重视,却这般慌慌张张的要成亲,好像是有什么事情隐瞒一般。
可是听到徐家女会陪嫁竟然这许多,还外加一栋京城的宅子,虽然只是一进,但是京城地价一直居高不下,朝中许多寒门出身,没有根基的官员到死了也是赁着房子住。
沈老夫人马上就被这些迷住了眼睛,道,“辅林我儿,你可真是好能耐,竟然找到这样的佳媳。”
沈老爷也觉得婚事太快,不太妥当,可是家里实在是太缺银子了……,最后的家底被姜秀娘刮走,日子过的艰难,能坚持到如今,还是上次沈辅林中了状元的时候,奎县乡绅送了厚礼过来,这才勉强维持。
而且有了银子,沈老夫人也会高兴些,应该不会在那般蹉跎娘子了吧?沈老爷扭过头去找赵氏……,见她没精打采的站在一旁,眼角布满细密的鱼尾纹,头发半百,和他相比似乎要老了十岁一般,很是不堪入目,皱了下眉头。
赵氏看到沈老爷的目光,忍不住带着几分希冀望着他,谁知道他露出几分嫌弃的神色来,就扭过头不说话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好像一开始也是替她着急上火,可是慢慢的,被沈老夫人一次又一次的谩骂,沈老爷从开始的不赞同,再到后来的麻木,无动于衷,如今竟然露出嫌弃的目光来!
赵氏心里突然间就莫名的恨了起来。
沈辅林得到了沈老夫人的首肯很是开心,恨不得马上就回京城去,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办。
奎县一茶馆内,一个嘴唇厚实的妇人正低头跟着沈辅林说这话,“大人,千真万确,首辅大人怎么肯承认这婚事?据说跟汪老太爷去了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而且汪老太爷还要跟着首辅大人一同上京呢。”
沈辅林听了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道,“这是给你的,拿着吧。”说完丢出十个铜钱来。
那妇人贪婪的捡起来,道,“多谢大人。”
沈辅林嫌恶的看着那妇人,她似乎几日没有洗漱了,靠近就一股奇怪的味道,简直让人作呕,这才发现,同样是村姑,可是姜秀娘无论多么的忙碌,身上永远都是清清爽爽的的,叫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奎县不大,这一条繁华的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尽头,路上自然遇到了不少人打招呼,这可是他们奎县头一个状元郎呢,甚至有乡绅过来想要结交一番,沈辅林虽然眼高于顶,但也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有用得到人就和蔼可亲的说两句,要是那路人,冷冷的撇两眼,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沈辅林一路顺着东街去了衙门。
差役这会儿正是下衙的时间,看到有人来很是不耐烦,结果竟然看到沈辅林,对于状元郎他也是认识的,马上献媚的说道,“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辅林自持身份,冷冷的说道,“我们你们家大人有事。”
***
自从那天去看汪老太爷之后,姜秀娘把这件事记挂在心里,去陪着汪老太爷说说话……,家里做了什么吃食也会带过去,姜老太太的膳食一直都很好,每日都有羊奶和不说,总有一顿是有肉的。
姜老太太也很是赞同,还会让姜秀娘匀出一些给汪老太爷送过去。
这样一来就总会和汪右林碰面,一开始姜秀娘是紧张的,毕竟当朝一品首辅,他跺一跺脚,整个朝廷就抖三抖。
只是姜秀娘发现,虽然在外是高不可攀的首辅,但是平日在家里却是很和蔼可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和和气气的。
至于要不要避嫌,姜秀娘却觉得没必要,她和汪右林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天差地别的差距,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再者家里也不是只有汪右林一个人,还有汪老太爷,而且她不能为了不惹麻烦,就不去管汪老太爷。
她以后也不会再嫁,所以无论外面说什么,她都已经是无所谓了。
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就行。
姜秀娘坦坦荡荡的,倒真让一些有些想法的人说不出什么来。
姜秀娘温柔细致,许是长在姜老太太身边,很是知道怎么和老人相处,让汪老太爷越是相处越是舍不得……,那种想要把她和儿子凑对的想法就越发强烈了,只是儿子是个固执的,只看得到世人在乎的名分出身,却不去看本质的东西,让他很是失望。
这一天,姜秀娘又送了一篮子小红萝卜来,还有一捆菘菜,洗的干干净净的,直接下口就行。
汪老太爷推门一看是姜秀娘很是高兴,道,”进来坐一坐。”
就算是不在乎外人怎么说,但是姜秀娘还是尽量不和汪右林碰面,主要还是不想让汪右林觉得她有所图。
但是汪老太爷太过热情,就想着坐一会儿就好了。
姜秀娘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摆着案桌,上面铺着纸张,砚台,笔墨,汪右林正站着作画。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杭绸锦绣团花纹直裰,戴着黑色罗纱的四方平的定巾,如同平凡的儒生一般,左手挽着澜边的直裰广袖,右手则行云流水的作画,不过眨眼间,一副姜秀娘熟悉的姜家村就这般展现在纸张上。
那山的岭脚,北望河的潺潺,略带焦黄的沙土,无一不是生动至极。
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汪老太爷抓起一根小红萝卜就咬了起来,甜甜脆脆的,吃的很是满足,他也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却是奇异的觉得姜秀娘家里种的这萝卜好吃,那菘菜也也格外清爽,很是奇怪,忍不住想着,估摸着人好,种出来的菜也是香甜的。
他一转头,看到姜秀娘盯着那画看的入神,心中一动,对着汪右林道,“我儿,你自小学了那一肚子的酸儒,除了参加科举全无用处,唯独那画工还算凑合,今日正好碰上了就给秀娘画一副吧。”
汪右林从小就聪慧,过目不忘,少有慧名,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郎,结果在汪老太爷眼里,却是被贬的这般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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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可使不得。”姜秀娘摇头。
汪老太爷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主意好,道,“秀娘莫要推辞,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吃你的,不过做一幅画而已,只当谢礼了。”随即瞪了眼汪右林,那意思不言而喻,姜秀娘做事得体妥帖,没有汪右林的同意是不会顺从的。
汪右林无奈,难得玩笑的说道,“姜小姐若是继续推辞,我爹怕是没有理由跟姜小姐讨要那可口的小萝卜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拿我出气。”
姜秀娘忍不住抿着嘴浅笑,觉得自己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汪老太爷转了转眼珠,道,“这天气真热,我去给你们沏茶去。”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姜秀娘和汪右林一起。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姜秀娘顿时有些紧张,汪右林却很是从容,重新换了纸,点了颜料。
“姜小姐就站在那一棵海棠树下。”
青石堆起来的墙角边种了几棵海棠树,正开的潋滟,衬这春日的阳光,极为赏心悦目。
姜秀娘听话的站好,却是一动不敢动。
汪右林打量了眼姜秀娘,见她穿着一件寻常的窄袖缠枝柳纹的蜜色小袄,下面配了一条十二幅的石榴裙,外纱内锦缎,垂落在地上,摇曳生姿。
一开始姜秀娘是紧张的,可是慢慢的,她也就放松了下来,左右不过是一幅画,她心中坦荡,又有何惧?渐渐的就盯着那海棠花瓣,默默的看了起来,一朵,二朵,三朵……
汪右林画的很快,下笔如神,只是看着画时候少,看着人的时候多一些。
一阵暖风吹来,带着海棠花的香味,绕过姜秀娘…… 吹到了汪右林的身边,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嬉闹。
那香味十分寻常,却是奇异的沁人心扉。
汪老太爷端着茶杯出来,就看到这一幕,那双洞悉的目光里满是了然,想着这小子…… 居然还这般装作无事一般,看来这件事还有希望呀。
姜秀娘很是喜欢那幅画,寥寥几笔却是画的极为雅致传神,她认真的道谢道,“多谢大人,小女一定珍藏。”
汪老太爷把那小红萝卜都吃光了,随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说道,“秀娘,你别这般客气,我想好了,既然结不成亲,那就认你做干女儿算了。”
汪右林正在一旁喝茶,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爹,你说什么?”
“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我们家里就你一个,也怪孤单的,爹爹这就给你寻个干妹妹来,以后你要好生照顾才是。”汪老太爷认认真真的说道。
“爹!”
姜秀娘立时就站了起来,道,“汪叔,这真的不行。”
“怎么不行?你是不是嫌弃我这老头子话多,事儿更多,整日唠叨的不行,早就厌烦了,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发作?”
“怎么会呢,秀娘很是敬重您。”姜秀娘很是诚恳的说道。
“那怎么不同意?”
姜秀娘真是不知道如何回应,很是无奈,最后道,“这毕竟是大事儿,汪叔,您等我回去和祖母商议下。”
等着姜秀娘走后,汪右林道,“爹,您真打算收了姜秀娘做干女儿?”
汪老太爷往藤椅上一趟,拿着蒲扇挡在脸上,遮住了阳光,叫汪右林看不到他的面色,说道,“自然是认真的,秀娘救我一命,我总要护着她,要不你娶了?当了首辅夫人,自然没有人轻待她。”
“爹,您怎么揪着这件事不放?”
汪老太爷却是说道,“你可想好了,和离了还可以再嫁,但如果是认了妹妹,那就成了至亲了,要真是再有个什么…… 那可就乱了伦理了。”说着拉开蒲扇,透过那缝隙偷偷的去打量汪右林的表情。
见汪右林短暂的沉默了片刻,道,“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的小心思,其他都可以说,这婚事万万不可。”
汪老太爷这就坐不住了,几乎是跳了起来,道,“你这小子,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敢打你!”
这话自然只是说说,别看汪老太爷这般神态,但其实是极为疼爱儿子的,也就是说话出出气而已。
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到这会儿,汪老太爷算是彻底死心了,知道儿子是铁了心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了,想着姜秀娘那般好…… 要给她找个好婚事,却不是一对怨偶,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其自然吧。
晚上用晚膳的时候,汪老太爷心平气和的说道,“那个沈辅林一看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早晚会来找麻烦,我自是要护着她,既然你和秀娘没有缘分,那就是如白天说的那般,认作干女儿吧。”
“留给你的不会动,就把奎县这边的药铺分给秀娘,你看可行?”
别看汪老太爷住着茅屋,日子过的清贫,但其实有不少恒产,在奎县也有两个药铺。
汪右林夹菜的手停顿了下,好一会儿才放下,道,“爹,您看着办吧,正好…… 您以后住在这边,还有人可以照应您。”
知子莫若父,汪老太爷似乎看出汪右林的挣扎,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晚上汪右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躺椅上,看着星空闪耀的星辰,如同被打磨过的金刚石(钻石)一般熠熠生辉,十分的漂亮。
他一直一直坐着,等着到了丑时才回了房。
第二天早上,汪右林难得睡了个懒觉,主要还是晚上睡的太晚了,几乎是天亮才合眼,起身漱洗之后去了厅堂,一般这时候李姑姑会送了早膳过来。
结果厅堂里却是没有人,他又找了其他地方还是没有,有些奇怪,出门看到邻居们正急匆匆朝着村口而去,他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人,说是县衙里来了两个差役,姜秀娘犯了案子,要压回去审问呢!”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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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村里人围着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喧闹的不行,汪右林赶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近身,还是一旁的侍从金纬轲喊道,“首辅大人来了,还不让道?”
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声,迅速的分开,有人甚至不知所措的跪了下来。
汪右林摆了摆手,就直接走了进去。
姜家这宅子是村里最好的房舍,地上铺着青石板,中间种着一颗老槐树,绕着老槐树围着竹栅栏,里面种着花种,此时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但是长的郁郁葱葱的,汪右林走过去的时候,甚至觉得那里面的空气特别的清新,让他很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