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见唐氏虽然急的不行,但这安排倒也是十分的干净利落,想着到底是大儿媳妇,确实是可以托付家中的的事物了,只是到底还是少了几分沉稳,沉不住气,等着丫鬟们出去,道,“老大家的,早就对你说过了,莫要狗眼看人低,你只当自己没露出分毫,这下面的人却都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都能看出来,那右林媳妇,就算出身不好,却总是首辅夫人,你一个白丁如何相比?”
唐氏被薛氏说的臊的荒,忙是低下头来。
薛氏自然是疼爱这个儿媳妇的,但正是因为疼爱,所以更要好好训斥,不然以后通了大篓子,那可不是几句话的事儿了。
“咱们家能走到今天,能支应门厅的就是你这大伯了,你就算上瞧不上那右林媳妇,总要给你大伯几分薄面吧?”又道,“你就能肯定,一辈子都不会求到你大伯身上?”
这几句话说的唐氏冷汗淋淋的。
其实薛氏心里也是看轻姜秀娘的,但是她比唐氏沉得住,叫人看不出来而已。
婆媳俩说这话,片刻之后就有人进来,因为丢掉的时间不长,倒也全部寻回来了,唐氏忙是起身给儿子喂药。
至于童四家的却是只找回了一粒,因着童四家的当时回去就喂了这药丸,这会儿已经是退烧了,喜的童四家的高兴的不行。
过了一个时辰,唐氏的小儿子就退烧了,只是他们很是担忧怕一会儿又复发,就一直守在床前,到了凌晨又烧了起来,却是比之前温度要低,算是低烧,又喂了一粒,等着天色大亮的时候,那孩子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许久未见的唐氏,揉了揉眼睛,嘶哑的喊道,“娘……”
唐氏一夜未眠,面带菜色,不过看到儿子清醒了过来,大喜过望,忍不住落下泪来,总算是把提着的一颗心放了回去。
之后把姜秀娘送的药丸亲自收起来,当保命的药就是后面的事情了。
***
姜秀娘去送姜家人,一共五房人一同回去,浩浩荡荡的,好几辆骡车。
姜秀枕跟姜秀娘说起家中的药材来,“这几天陆陆续续的说了卖了许多,家中的存货都不多了,到时候分了红就给你送过来。”
姜秀娘道,“我都嫁了人,如何还能要这银子。”
姜秀枕气道,“你这话说的,难道嫁了人就不是我妹子了?再说那药材生意还是你操持起来的,以后少不得要你回去指点,你不会是嫁了人准备不管家里的生意了吧?”
姜秀娘笑,知道这是姜秀枕故意激自己,怕是她真的不要银子了,心中满是感动,道,“大哥你这话说的,不是说好每年六月份就回去小住一个月。”
“那就好。”
两个人又说起制药的事情来,姜秀娘道,“这几日我瞧着许多孩子都生了病,那剩下的药材也不要存着,都做了清热丸来卖吧,银钱倒是小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这做药材和旁的不同,稍有差池就是人命。”
姜家药丸已经是到了一粒难求的地步,旁人到了他们这会儿,又是赶上许多人生病,少不得要提一提价格,但是姜秀娘却不喜欢这样的赚钱方法。
“都是有爹妈孩子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要将心比心才是。”
姜秀枕很是同意姜秀娘的说法,姜家人都很厚道,也从来不仗势欺人,也不想赚那种银子,道,“秀娘你说的哥哥都知道,这不仅是营生,也是救人命的事情。”
两个人说了半天,又把今年要种的药材定下来,这才分开,等着到了姜老夫人这边,两个人已经是把能说的都说了,只握着姜老太太的手不肯放开,娇娇软软的,像个小女儿家一般。
姜老太太满心的爱怜,摸了摸姜秀娘头说道,“真是长不大的,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的。”
李氏在一旁笑,道,“就是六十岁过了花甲,在长辈的眼里也还是孩子。”
姜秀娘道,“所以祖母您要长命百岁,让秀娘一直当个孩子。”
“那不成了老妖怪了?”姜老太太话虽然这般说着,但是笑的十分畅快,一时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舍不得总是到了分开的时候,姜秀娘一开始还跟着骡车,到后面就站在路上一直招手相送。
等着那车不见了踪影,姜秀娘忍不住落下泪来。
汪右林过去揽住姜秀娘,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想了就回去,不是说好每年都要过去小住?”又道,“别哭了,你看羡康也哭的不行了。”
姜秀娘一看,汪羡康正抱着桃木剑嚎啕大哭,那东西还是姜秀枕做了给双生子的,两个孩子见汪羡康喜欢就留给他了,汪羡康这会儿显然是舍不得双生子。
“羡康!”
汪羡康用手背拭泪,就跑过去,依偎在姜秀娘的怀里,道,“娘,为什么人要分别呀。”
这话说的姜秀娘又红了眼圈,娘俩抱在一起又是要哭。
汪右林看着不是个事儿,忙不失迭的说道,“羡康你不是一直嚷着让爹带你出去玩,正好今天出了京城,这会儿离枫叶山很近,咱们就去那边看看吧。”
小孩子最是喜欢玩了,听了这话果然转移了注意力说道,“是那个有个很大石佛像的枫叶山吗?”
“对,就是哪里。”
汪羡康道,“爹爹,咱们快走,我听姨母说过,那边求子也是很灵验的,你快让娘去求去,然后给我生个弟弟来,我也要跟姜东旋他们一样。”
从开始的排斥到如今,汪羡康反而是非常期待这个未曾谋面的弟弟了,这话一说,让姜秀娘红了脸颊,汪右林也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不过汪右林毕竟是男人,脸皮厚一些,道,“万一你娘给你生个妹妹呢?”
这下可难道汪羡康了,女孩子他就想到了白琉璃,漂亮的,温柔的,可爱的,但是同样也很是脆弱,稍微碰一下就喊疼,这有了妹妹要怎么带?
看到汪羡康纠结的皱眉,很是困扰的样子,姜秀娘和汪右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行人直接去了枫叶山。
因为天不亮就出了门,这会儿到了枫叶山也不过中午的时候,正是饭点,汪右林领着姜秀娘和汪羡康去了这边的一个尼姑庵。
庵主看到是首辅大人很是吃惊,但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这边有不少贵妇人在修行,自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因着是尼姑庵,男子不能入内,让厨房做了斋饭就送到了尼姑庵的后山的一个亭子里,亭子下角就是瀑布,还长着一颗百年的迎客松,许多盛开的桃花,正是游人最喜欢来的地方,汪右林一行人正是在这里歇脚。
“这家子斋饭做的不错,秀娘你尝尝。”
李姑姑等人给他们摆了桌,三个人就坐在亭子内的石桌上吃饭,汪羡康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大佛像,吃的很快,还催姜秀娘几个人,道,“爹娘,你们快吃呀。”
姜秀娘怕是汪羡康吃快了噎到,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柔声说道,“莫急,吃饭要细嚼慢咽,你底子差,如今好容易养回来,可别是再出差池了。”
汪羡康很喜欢姜秀娘这样的关心,立时乖的就跟小猫一样的,甜甜的说道,“娘,我知道了。”
姜秀娘看着欢喜的不行,不知道心中多么怜爱,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说道,“真是乖孩子。”
汪右林见娘俩这般,心里也是高兴,让一旁的李姑姑倒了两杯酒,喝了两口。
别说这斋菜还真是不错,豆腐柔滑,蘑菇香嫩,刚出的香椿芽也是清爽入口,素菜卷也很好吃,姜秀娘吃的很饱,就想去宫房。
李姑姑领着姜秀娘进了尼姑庵,那宫房收拾也极为干净,竟然不见一丝异味,等着从宫房出来,姜秀娘忽然就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哭声。
她一抬头,就看到宫房后面,正有个胖胖的黑脸尼姑训着一个妇人,道,“你还当自己是贵人的身份呢?叫你去擦洗宫房那是怜惜你,要是你不愿意做这活儿,就去山上跟那些匠人们一起劈石,那才是力气活儿,磋磨的厉害。”
那女子知道这尼姑说的是实话,宫房的活儿就是脏,但不累,如果真是上山劈石,不过几日她就能累死,哭道,“我这就去。”
“哼,总算你还实相,我跟你说,别想着回去的事儿了,宫里早就把你给忘了。”
第63章
或许是姜秀娘的脚步声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那尼姑和女子同时抬头看着她,姜秀娘穿的很素净, 但是衣服的料子,款式和绣工都能让明眼人看出身份的显贵。
姜秀娘带着几分歉疚说道,“叨扰二位了。”说完点了点头就准备回去。
只是姜秀娘善意的笑容在一些人眼里却是带出几分挑衅来, 一直勉强忍着的女子, 突然间就发作了起来, “不就是来看我这个前太子妃过的多么落魄,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德清郡主。
一开始德清郡主自然是不同的,就算是在这边修佛出家, 过的也是一群仆妇跟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除了茹素没什么不同,但是等着新帝登基, 对这边不闻不问, 再后来等着选秀的消息传来,而德清郡主皇后的封号却一直都没有音讯。
庵里人就对德清郡主的态度就有些敷衍了。
最大的转折点应该是几个月前, 突然间宫里来了旨意,撤走了德清郡主所有的宫女, 说是既然来修佛的, 那要什么人伺候?
等着那些宫女被撤走, 德清郡主的日子就艰难了。
一开始只是不给饭吃, 再后来就要自己去做事, 等着如今却是被庵里的尼姑指使的团团转, 让她去做最污浊的青扫宫房的事情。
这要是一年前,德清郡主根本就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落魄到这个地步,她虽然年幼丧父,但是太后待她如亲生一般,从小娇宠着长大,再后来就嫁给了太子,日子就过的更加随心所欲了。
她从来不知道,离开了太子的宠爱,自己不过就是连庵里尼姑都要欺负的落魄女。
姜秀娘有些莫名,道,“这位夫人,我刚到京城不久,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如何认得夫人?”
或许是姜秀娘来的太久了,外面有人来寻她,不是别人正是主持妙真,她四十开外,面容消瘦,一看就是苦修之相,看到姜秀娘笑着说道,“首辅夫人,首辅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德清郡主和那尼姑这才知道姜秀娘的身份,当朝首辅娶了个村姑出身的农女当续弦,这可是一个大消息,就是连他们消息不通的庵里也传开了。
那训斥德清郡主的尼姑,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德清郡主骂道,“下贱的娼妇,你是狗儿投胎的不成?见人就咬,这可是首辅夫人,是你一个连小孩子都害死的黑心肝能相比的?”
德清郡主脸色涨的通红,想要反驳几句,最后却是无力的垂下手臂来。
这尼姑虽然骂的难听,但是没有一句不是实话。
而且她也怕了,庵里折磨人都方式有许多,最叫她恐惧的就是不让睡觉,困个二三天,当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妙真冷冷的看了眼德清郡主,那目光如同冬日的寒风,吓的德清郡主立时就恐惧的不行。
“净音,你得了先帝的遗旨到了这里来修佛,却还是这般不知悔改,实是我的过错,往日对你太过仁厚了些,从今日开始每日都要受三十个降魔杵的教导。”
什么叫降魔杵的教导,其实就是拿着棍子拍打掌心。
德清郡主脸色煞白,庙里的降魔杵和别的地不同,如同狼牙棒一样,上面带着细小的针,打在手上,不过一会儿就能把手戳的血肉模糊。
那尼姑显然是忍了很久了,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迫不及待的说道,“主持,我这就去拿降魔杵。”
妙真又对姜秀娘说道,“夫人,是我愧对先帝的遗愿,没有教导好净音,您正好在这里,如此刚好看我教导于她吧。”
这话说的如此道貌岸然,其实就是想要给姜秀娘出气讨好她。
什么世外之人?只要身在这红尘之中,这些拿着老百姓供奉过日子的尼姑,要比普通的老百姓还要势力狠辣。
姜秀娘却无意这般,说道,“既然先帝让德清郡主来这里修佛,那按照先帝的遗旨来执行就是了,大人应该是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妙真笑着说道,“我送您出去。”心里却是琢磨着姜秀娘的这话,这是要她照顾德清郡主的意思?
其实姜秀娘虽然不喜德清郡主,但是也不想她因为自己而受罚而已,这种庵中的肮脏事儿她也是听闻过的,不过就是一句口舌的冒犯,还不至于到惩戒的地步。
姜秀娘这般说,这惩罚自然就免了。
德清郡主还以为自己躲不过去,谁知道姜秀娘竟然这般…… 要是旁人肯定要说不过一个村姑,没见过世面,就连冒犯自己的人都不敢整治,但是这会儿却是给了德清郡主一个免于遭受责罚的机会。
她就想起曾经太后说的话来,莫要因为善小而不为之。
对姜秀娘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是对于她来说就是地狱和天堂的差距。
德清郡主就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儿来,傲慢任性,因着太子的宠爱几乎是无法无天的地步,就是皇家血脉也敢轻忽,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大祸。
姜秀娘自然不知道德清郡主的想法,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小插曲,等着回到了凉亭,汪羡康兴奋的跑过来,道,“娘,你看,我摸到的鱼。”
不过是观赏用的锦鲤,上面却用一根草绳吊着,显然是汪羡康淘气,仆人给他抓着玩的,姜秀娘无奈,笑着说道,“佛门重地,不可杀生,放了它吧。”
汪羡康可是有点舍不得,那池塘里的锦鲤实在是灵活,他可是费了好多劲儿才抓到的。
姜秀娘如何不知,轻声哄他,道,“你把锦鲤宝宝抓走了,它就找不到自己的娘了。”
这话显然触动了汪羡康的内心,他马上露出难过的表情来,道,“找不到娘该多伤心呀,娘,我这就把它放了。”
姜秀娘忍不住怜爱的摸了摸汪羡康的头。
一旁的李姑姑忍不住啧啧称奇,要知道刚才她可是磨了好半天的嘴皮,就是怕一会儿叫汪右林看到汪羡康抓鱼被责罚,谁知道汪羡康却是倔脾气,怎么说也不肯听,说自己好容易抓到的,就是被爹爹责罚也是没用,却被姜秀娘一句话给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