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见笑了,我以前把心思都用在了医术上,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上官重楼自顾的说着,显然也是憋了许久了,遇到姜秀娘这才勾出了谈性,“那时候也不管你欢不欢喜,只一味的想要娶你。”
姜秀娘觉得上官重楼这会儿好像终于长大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起码上官重楼明白自己要什么,做什么,这就足矣了。
“师傅,你要不要看看我在这边种的人参?”姜秀娘起身说道。
果然如姜秀娘所料,上官重楼马上就来了兴致,根本就不复刚才的失落,道,“自然是要看看,还有师傅给你留的功课呢?”
姜秀娘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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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肚子越发大,朱贵人闹的就更凶了,有时候是不吃饭,有时候则是摔东西,只要能看到的东西都会砸个稀巴烂。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为什么,朱贵人差点害死皇帝,要不是因着这珍贵的龙胎,根本就不可能活到如今,越是离产期近,她就发作的更厉害,一旁伺候的人更是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一天,一个不注意,朱贵人会自残到伤了自己。
朱贵人出事倒无所谓,别是龙胎出了什么事。
皇帝身体渐渐治愈,虽然一边的手和脚都不太灵活,但是被人搀扶着好歹能走路了,这一天用过了午膳,兴许是想看看孩子,坐着龙撵到了朱贵人住的宫里。
要说如今皇帝能有什么期盼,除了朱贵人这孩子,不做其他之想,只有他自己有了亲子,这皇位才能坐的稳固。
更何况,虽然以前被德清郡主压着,但其实他心里也是十分期待孩子的。
到了朱贵人住的院子,推门进来,那些宫女内侍自然跪着相迎,至于朱贵人,那是唯一不用跪的人。
皇帝跟朱贵人闲聊了几句,不过都是在问孩子,有没有胎动,是不是不舒服?或者想吃点什么。
朱贵人见皇帝这般和蔼可亲,一想到自己的以后的命运,忍不住落下泪来,跪在皇帝前面,拽着他的衣袖,哭求道,“陛下,妾身也不知道那药吃多了会伤身,妾身是无辜的呀,再说,您忍心让一个孩子刚出生就没有娘?”
皇帝见朱贵人跪下来,就盯着她的肚子皱眉,一旁的内侍也是惊到了,赶忙去搀扶,这肚子如今不小了,别是出个好歹,道,“娘娘,您先起来。”
“不起来,今天要是不给妾身一个说法,这就是去死。”
皇帝想起御医的话来,不能刺激朱贵人,无奈好声好气的哄着,却决口不提以后如何处置的事情,朱贵人也是人精,知道不能一味的闹,太医署里有许多狠毒的药,可以让她听话的生下孩子来。
她就是想着每天都磨一磨,兴许能撼动皇帝呢?
皇帝只觉得这一次真不该来,还不如喊了那新入宫的秀女来作陪,实在是无趣的很,找了理由就离开了。
等着到了路口,却是看到一个女子跪在地上擦拭这一条路上的青石板,那模样极为熟悉,似乎是他送到朱贵人身边的德清郡主。
皇帝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这是朱贵人宫门前的一条路,通向皇帝的寝殿,德清郡主穿着一件宫女的绿色衣裳,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擦着,从第一个青石板开始,慢慢的,一个又一个,那虔诚的模样,似乎不是擦石板,而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皇帝不说话,内侍也不敢打扰,只这么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皇帝看到日落夕阳投射在德清郡主略显消瘦的面容,却意外的带出温暖的光晕来,他目光暗沉,冷声说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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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而过,特别是快乐的时光,很快酷热的夏季就要结束了,姜家人也要回去秋收,姜秀娘很是不舍,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拖不得,准备许多礼物给他们,李氏,吴氏和白琉璃都是衣裳和首饰,给老太太的则是檀香木做的手杖,毕竟年岁大了,正好用的上。
孩子们则是文房四宝,鼓励双生子多读书,只不过姜秀枕对着这般用心的姜秀娘摇了摇头,说道,“哎,不是那快学习的料子。”
两个孩子聪慧归聪慧,但是兴趣不在这里,不像是汪羡康,因着汪右林本身就是状元郎出身,家里藏书不少,但凡是汪家人,没学走路,先学的握笔,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行为,汪羡康很自然的就觉得自己要好好读书。
双生子不一样,他俩比起枯燥的读书,更喜欢跟着姜秀枕练拳,等着后头觉得练拳也累了,就开始对做药丸子感兴趣。
姜秀娘却是觉得无论做什么,只要不是半途而废就行,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也不是非要读书才行。”又道,“这做药丸的营生总是要做下去,如果孩子喜欢,那是不挺好?说明子承父业,咱们后继有人了。”
姜秀枕听了终于被安慰到了,道,“也只能这样想了。”
其实越是目不识丁的村人,越是渴望读书,要是家里能出个读书人,那可是十分光宗耀祖的事情,但是如今看这俩孩子,想来是没有天分了。
晚上,姜秀娘在盘算这孩子什么能生下来,到时候会不会影响明年的春耕,毕竟浇灌露水事情只有她能去做。
又想着一次分开,下次就要到明年,越发觉得有些失落。
汪右林回来,看到姜秀娘坐在椅子上想事情,肚子却是微微隆起,他的目光自然就柔和了下来。
姜秀娘一抬头就看到汪右林,朝着他笑了笑,道,“老爷用过晚膳了吗?”
因着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很多时候都会用了晚膳再回来,汪右林一般只能陪着姜秀娘吃早膳。
果然汪右林说道,“用过了,你别起来。”说着去了一隔壁去漱洗,等着回来已经是一身的清爽,换了中衣。
“明天就都走了。”
汪右林见姜秀娘实在是不舍,因着有了身孕,她又十分的敏感,以前觉得很寻常的事情,如今却是很容易的哭,吻了吻她的鬓角,说道,“你要是实在是想的厉害,我在郊外也有不少田地,把药田的事情挪到这边来如何?”
这意思就是举家搬迁了。
姜秀娘摇头,怎么因为她的缘故让姜家背井离乡的?这次明白为什么许多人家都不愿意让女儿远嫁,当真是见一面都难了。
汪右林又哄了姜秀娘许多,她才安稳了下来,有了几分睡意,汪右林就跟她说起宫中的事情,“产期是在明年二月份,和咱们家时候差不多,这宫里却是不能没有人主持,“陛下已经是定了明国公小女儿入宫了。”
这一次宫里这般乱,主要还是因为秀女中,没有能上的了台面的,而且皇帝当时也没什么心思,如今却是不同,他有了子嗣,那孩子迫切需要一个身份高贵的母亲,如果没有意外,明国公的女儿入了宫之后就应该直接封了皇后。
那孩子也会养在皇后的名下。
姜秀娘道,“那德清郡主呢?”
汪右林没有想到,不过几日的叫交情,却是让姜秀娘这般关心德清郡主,他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已经是入宫好几个月了,皇帝那边却是毫无动静。”
姜秀娘沉默了下来,所谓破镜重圆不过就是戏里面的故事而已,其实真正说起来,破镜就算是圆了,还是会有裂痕。
只是德清郡主要怎么办?真要在宫里这般孤老终生吗?
第二天,姜秀娘就起了个大早,送姜家人出门,因着王瑞珠这几日风寒,就没让她去送,也是之前已经道别过了。
姜秀文来来回回的在门口转悠了半天,就是不可上马车,最后还是忍不住来问姜秀娘,道,“秀娘,那王姑娘呢?”
第80章
王瑞珠虽然提前道别过了,但那是对女眷。
姜秀娘见姜秀文这般焦躁,露出几分兴味的神色来,问道,“妹妹最近染了风寒,正在屋里歇着了,前几日还跟祖母道过别,因着你是外男,自然就没有告诉你。”虽然认了妹妹,但毕竟没有血脉关系,该避嫌还是要避的。
“她病了?”
姜秀文听了就急的不得了,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姜秀娘就说道,“秀文哥,你别急,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咱家的药丸子最是好用,吃了两粒就见好了,这会儿就是不能见风,不然早就出来送你们了。”
“哦。”姜秀文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姜秀娘假装没看到姜秀文失落的样子,去郊外的马车上,悄声问姜老夫人,“秀文哥的婚事儿还没定下来吗?”
姜老太太提到这个就生气,道,“到底是读过书的人,一般人家他自己看不上,好人家的女儿,不是贪图咱们家这首辅女婿的便利,就是女儿有些毛病,看了许多家,也没个合适的,他自己也是不急,说就这般一个人自由自在也挺好,你伯娘可是操心的连个觉都睡不好呢。”
姜秀娘露出所有所思的神色来,道,“祖母,要是秀文哥喜欢瑞珠,你看如何?”
姜老太太笑的很是慈爱,显然早就有所察觉,道,“祖母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就怕秀文那小子配不上你妹妹。”
姜秀娘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只不过这件事急不得,总要想个周全。
等着在郊外十里亭分开的时候,姜秀娘很是不舍,叮咛了许多话,汪右林觉得幸亏自己过来相送,不然这要是姜秀娘一个人…… 说不定哭着哭着就跟着姜家人直接回姜家村了。
临出发之前,姜秀文纠结了半天,最后找来姜秀娘,悄声说道,“妹妹,王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的,你说是不是该给她找个婆家了?这样也算有个家了。”
姜秀娘心里憋着笑,嘴里却是说道,“是呀,我正让老爷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呢。”
姜秀文不听这话还好,听了就着急了起来,道,“王小姐遭逢大难,这 心思就比旁人多,多愁善感的,要是遇上那莽夫不知道怜惜,还不成了怨偶了?”
“是吧,那你说找个什么样的才合适。”
姜秀文的脸顿时就红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最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道,“妹妹,你瞧哥哥如何?”
姜秀娘终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顿时就觉得离别之情也不是那么让她难受了。
姜秀文看姜秀娘笑,这才知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这会儿正逗自己呢,气的一蹦三尺高,却也是对这个最疼爱的妹妹无可奈何,委屈道,“妹妹,你怎么拿了哥哥逗笑?哥哥心里可是急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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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人走后,姜秀娘一直有点蔫蔫的,好在汪羡康需要她照顾,能转移下注意力,加上王瑞珠也是一直陪着她,到叫她很快就从失落中走出来。
这一天,姜秀娘和王瑞珠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一起做女红,拿了最柔软的松江三梭布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王瑞珠自然是没什么经验,不过姜秀娘曾经给几个嫂子做过,给她比了尺寸,“就这么大,线头要放在外面,不然孩子皮肤娇嫩,会蹭的不舒服。”
王瑞珠看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尺寸,忍不住稀奇的说道,“这么小吗?”
姜秀娘笑,温声说道,“就是这么小呢。”
王瑞珠就看向姜秀娘鼓起的肚子,目光爱怜,道,“乖宝,你可要快点出来。”
姜秀娘见王瑞珠这般喜欢孩子,就想起哥哥姜秀文的事情来,觉得今日也算是合适的机会,可以探探口风,道,“瑞珠,你以后打算如何?”
王瑞珠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姜秀娘。
姜秀娘见了很是后悔,觉得可能是吓到王瑞珠了,忙是解释道,“我在京城也没有个亲近的人,好在你来陪着我,不然真不知道这日子如何过下去…… 瑞珠妹妹,我心里很是感激你。”
王瑞珠听了这话,脸色才恢复了几分血色,道,“姐姐,你说的什么话。”
姜秀娘握住了王瑞珠的手,柔声说道,“你也知道,我家里这一辈就我一个女儿,我都不知道有姐妹是什么感受,遇到你才能做一回姐姐,觉得很是高兴,只是我要是真替你着想,就不应该总想把你留在身边,而是替你做打算才是。”
王瑞珠这才知道姜秀娘的意思,一时红了眼圈,有那泪珠在眼眶打转,想着不过因为不洁了,爹娘为了家里的名声,为了自己的脸面,都不要她了,妹妹更是为了私情陷害她,结果姜秀娘这个外人却是这般真心实意的待她。
“姐姐,你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你不用还我,当初你也不是救了我的命。”最后逃跑的时候,要不是王瑞珠当机立断的去缠住那个老大,他们也没办法逃出来。
“姐姐……”
“我就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嫁人生子?”姜秀娘温声哄到,“比如我那哥哥姜秀文你看着如何?”
虽然姜秀娘认了王瑞珠当妹妹,但毕竟没有改姓,也没有上姜家族谱,所以嫁给姜秀文倒也无碍。
王瑞珠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估摸着是姜秀文有了想法,这才想起来,那阵子,姜秀文总是对她千依百顺的,鞍前马后的忙活着,天热了怕她热着,第一个拿了酸梅汤给她,爬山的时候见她累了,还会喊了人来背着她去…… 要不是男女有别,他那神态,只怕就想自己背着她走了。
姜秀娘见王瑞珠一直沉默不语,叹了一口气,想着总归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姜秀文和王瑞珠没有缘分,道,“我就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王瑞珠却是低头哭了起来,姜秀娘再也不敢讲了,忙抱着她哄道,“姐姐说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那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提过这个话题,姜秀娘虽然觉得惋惜,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强求。
天气渐渐的凉快了起来,姜秀娘的肚子也跟着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原本人就有些娇小,顶着这么一个大肚子,看着叫人害怕,汪右林见一次怕一次,又写了信给上官家,让上官家里找个擅妇科的人来。
上官家一直都依仗汪右林这个关系,极为重视,不过几日就回信,来的却是上官重楼的母亲梁氏。
说起来梁氏还是姜秀娘的师母,姜秀娘很是敬重她,不曾当做一个郎中来对待,而是贵客一般给她安置了客房,还找了丫鬟婆子去服伺。
和上官重楼的纯良不同,梁氏是个长眉入鬓,眉目锋利的女子,说话办事很是爽快利落,姜秀娘琢磨着,上官家里估摸着都是这位师母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