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人显然不满意宋怡的做派。,他没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宋怡察觉到人没动,顿时心里一凉。完了,估计是碰到碰瓷的了,宋怡想。
宋怡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站在她身前的人恰好蹲下身,宋怡的嘴唇就这么措不及防的从那人的脸颊印上,一路划到了额头。
路淮:“......”
宋怡:“......”
宋怡反应很快的往后退了一步,没注意自己还在蹲着,直接一屁股墩给坐在了地上。路淮连忙伸出手去扶人,看看抓住她的手臂没让她再往后倒。
宋怡本来是尴尬,但一看到她亲到的人是路淮,这尴尬顿时又多了三分惊吓,动也不能动的看着他,整个人成了一个呆头鹅。
路淮看到散在地上的药,又看了看依旧反应不及的宋怡,抿了抿唇把药收了起来,拽住她的手臂双手一使劲把人给抱了起来。
宋怡这下清醒了,挣扎着要下地,压低声音道:“路淮你疯了吗!你想明天咱俩一起上新闻啊!”
路淮没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瓶,转过头来声音低沉的问她:“胃疼?积食?”
虽说是用疑问的语气,但动作却毫不迟疑的抱着人就往车上走。
宋怡趴在她肩膀上装死,只期盼这人赶紧走赶紧上车,心里又庆幸幸好这会儿医院门口没什么人。
路淮的车停的离医院不远,他们刚走过去,小齐立马从车上下来了,满头大汗的给他们开车门,完了还警惕的往四周望了望。
宋怡觉得今天不太热,由此可以推断,小齐这是被他们吓得了。
宋怡一上车就把头撇向另一边,整个人缩到角落里,就是不看他。
路淮也没故意逗她说话,他拿着药瓶子皱着眉头看上面的说明,认真的一批。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性遗忘了刚刚的尴尬。
车里静了半晌,诡异的气氛弥漫着,从宋怡到开车的小齐无一不受到影响,而唯一不受到影响的大概就是路淮了,他可认真的看着说明书。
宋怡憋了半晌,忍无可忍的对路滑说:“我就是个医生,我还能吃错药了不成!”
路淮轻轻瞥了她一眼,其中不信任的意味不言而喻。宋怡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你都不工作的吗?天天往我这里跑。”
路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说明书,静了半晌,说:“回家,来给你说一声的,谁知道正好在门口就碰见了你。”
宋怡皱了皱眉头,想说咱们两个离的也不远,有必要回家也和她说嘛。话刚到了嘴边,宋怡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张嘴哑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这时候再看路淮,仿佛连他看着窗外的侧脸都有股灰白的落寞。
宋怡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盖住了他的手掌,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低声道:“替我向阿姨问声好。”
路淮笑了,这笑容在略显昏暗的车厢里有种春暖花开般的惊艳感,他说:“好。”
每年的这个时候路淮都会回家去,这个回家,是回真正意义上的家。因为,这一天是路淮妈妈的忌日。
从九年前到现在,从不缺席。
第35章 小笼包
路淮的妈妈在宋怡的印象中是一个温婉又大气的女人, 她的身边有一条养了好几年的狗, 又有一只小猫咪, 还有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孩子——特指宋怡和宋乐生。
都说猫狗不同家, 一个家里养了猫就不能养狗,要不然指不定主人不在的时候它们会打成什么样。但路淮妈妈家的猫和狗一向相处的很愉快, 在年幼的宋怡的印象中, 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路阿姨那只小小的猫咪趴在金毛的头上, 金毛趴路阿姨的脚边, 宋怡盘腿坐在金毛的旁边然后把弟弟放在金毛的肚皮上, 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团毛线在路阿姨的手中是怎么变成一个毛线小兔子,旁边站着一个笑话她没见识的路淮。
闹腾如宋怡宋乐生,到了路阿姨身边的时候总能扮演成一个乖宝宝。
这个时候也是宋怡最羡慕路淮的时候,羡慕路淮这个连饭量都没她大的娘炮居然能有这么温柔又心灵手巧的妈妈。每每到了宋太太叫她回家吃饭的时候,宋怡都会例行表达一下对路淮的羡慕, 然后一手抱着路阿姨的毛绒玩具一手抱着自己死沉死沉的弟弟,哼哧哼哧的回家见自己家的河东狮。
小的时候宋怡羡慕路淮,曾经暗搓搓的找到路淮以二百块钱压岁钱为诱饵提出换妈妈的建议,最后被路淮捅到了宋太太那里,宋怡这次年少犯蠢以大年初二被罚跪搓衣板收场。
长大一点儿之后, 宋怡也知道换妈妈这件事有点儿不太可行, 换成她是路淮她也不会傻到因为二百块钱换一个河东狮妈妈啊!于是,宋怡羡慕的对象变成了路阿姨。
路阿姨是个家庭主妇, 但她不像其他家庭主妇一样除了家务和孩子就没有其他的事情, 路阿姨有一双巧手, 一团毛线在她手中能变成毛线兔子,一块破布也能被她变成一顶渔夫帽。路阿姨年轻的时候是班里有名的才女,一手好文章闻名整个大学城,嫁了人之后她也没放下写作,三天两头的往杂志投稿,宋怡就曾经在一个少女杂志上看见过路阿姨的笔名。
路阿姨和宋太太是两种不同的女性,宋太太是有事业又雷厉风行的现代职场女性,而路阿姨就好像是从民国时期走出来的闺秀,一颦一笑都温婉大气,举手投足都云淡风轻,但在真正的大事面前,她也像民国那些进步女性一样,果断的不皱眉头。
可能也是因为心态的原因,路阿姨特别不显老。路淮十几岁的时候路阿姨报过一个烹饪班,第一堂课上完就被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追到家里说喜欢她,然后路淮黑着脸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冲路阿姨叫了声妈妈。
小伙子目瞪口呆。
路阿姨曾经是宋怡最想成为的那种女性,甚至有一段时间,宋怡每当想到路阿姨都会羡慕又自卑。后来宋怡在走偏的路上越走越远,路阿姨也只能从模仿的对象变成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
路叔叔很爱路阿姨,两个人相伴十几年,每年情人节路叔叔还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穿上西装打上领结,上街买一支玫瑰,紧张的问他们这群孩子自己看起来怎么样。路叔叔很爱和他们讲他和路阿姨相识相爱的故事,他在军队的时候怎样认识来找哥哥的路阿姨,怎样对她一见钟情,怎样费尽心思从小舅子那里套出了路阿姨的学校又是怎样抱着吉他在路阿姨宿舍楼下告白。
路叔叔凭着一身旧军装和一把破吉他,就这么把女神给拐跑了。当女神从楼上下来把手交给他的时候,在宿舍楼下围着等着看笑话的男生们全都石化了。路叔叔牵着女神就跑,反应过来的男生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去他娘的”,然后四十多号男生追着路叔叔跑。
“那群弱鸡,没一个跑的过我!”抱着美人当了逃兵的路叔叔骄傲的说。
路淮也很爱路阿姨,他会弹钢琴,就是因为当初随口感叹了一次自己当初错过了学钢琴的机会,小小少年就默不作声的跑去少年宫学。到了他长大了一点点之后,每年路阿姨的生日他都会跑到很远的郊区,去摘路阿姨最爱的野雏菊,当成生日礼物送给路阿姨。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路阿姨。
在这样的环境下,路阿姨年近四十却依旧有着少女时期的天真和少女一般的心态。总会有不知情的毛头小子被路阿姨的外貌和性格欺骗,一腔热血的追到家里想向美人表达心意,每当这个时候,要么是路叔叔出面解决桃花,要么是路淮出面兵不血刃。
这样的家庭,理应是最幸福的。
但是月满则亏,老天总是看不得别人幸福。
宋怡升到高三那一年,路阿姨被查出了恶性肿瘤。
住院、化疗、持续化疗,路叔叔散尽家财投到医院里,请最好的专家,制定最好的方案,用最好的药。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在熬日子。最后家里开始入不敷出,路淮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门路,被一个大导演选中当男主演,而且,片酬不菲,但唯一的要求是,必须立刻进组。
路淮向学校申请休学,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学校没有同意,协商不成功。那一夜路淮到她学校找她,宋怡陪着他无声的坐了一个多小时,第二天他申请了退学。
宋怡心里发慌,请了假去医院看路阿姨,在病房门口看见路淮弯下腰亲吻路阿姨苍白到病态的脸颊,笑着对路阿姨说,有个导演看中了你儿子的聪明才智,你儿子要去当大明星了。
路阿姨因为化疗消瘦的厉害,原来又细又软的长发掉了个干净,路叔叔知道她爱美,特意给她买了漂亮的假发,不假他人之手,每天把她打理的干干净净。
年华正好的少年拉着自己母亲瘦弱到血管都清晰可见的手,小心的避开手背上的针头,低下头往那只手上哈着热气,侧颜美好的像个天使;母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在笑着,宋怡却莫名的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了然。
她好像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宋怡没进去,她跑到医院旁的花园里哭了个天崩地裂,那一刻,高中三年抑郁在心头的郁气突然消失了。
路淮进组了,他的那笔片酬支撑着路阿姨每天庞大的支出。
路淮杀青之后,宋怡还有一个月高考,医院里传来消息,路阿姨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宋怡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路淮从车上下来,他满脸憔悴,下巴上微微长出了胡须,眼底一片青黑,面色却平静的可怕。
当晚,路阿姨走了。
路叔叔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原来开朗爱笑又年轻态的路叔叔居然有了老态龙钟的感觉。
宋怡一家四口都在医院陪着这父子俩,生怕他们想不开就随路阿姨去了。
最镇定的反而变成了路淮,他一手扛起了路阿姨的后事,整个人沉默安静的让人害怕。
宋太太觉得路淮的状态很不对劲,让宋怡过去陪着他。那天路阿姨下葬,回来之后宋怡陪路淮在阳台上坐了一宿,一直没说话的路淮突然开口说:“你说如果我没去演电影,是不是就能多陪陪妈妈了。”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的心结了,他以为会等到一个康复的妈妈,没想到再见面就是最后一面。
这个问题,上帝也给不出答案。
也许他能多陪陪路阿姨,也许没他这笔片酬路阿姨去的更早。
这个家好像随着路阿姨的离开彻底失去了灵魂,过了那段最悲伤的日子,路叔叔带着路阿姨的照片离开了,满中国的到处跑,没几天着家的时候,他说,终于有空了,他要带着妻子到处看看。路淮也没再回学校,彻底转行当了演员。
每年路阿姨的生日和忌日,父子两个才会在路阿姨的坟前再见面。
宋怡也是后来才知道,路淮得奖的那一夜,连夜回家把奖杯送到了路阿姨的坟前,然后又坐飞机回来找到宋怡告白。
那束花,还是他下了飞机之后在胥江的提醒下在机场旁边的小花店里买的。
宋怡从胥江口中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已经时几年后,几天之后,宋怡主动给路淮发了一条微信,两个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直到宋怡那次胃病下意识的给路淮打了电话,两个人之间才正常了起来。
宋怡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坏,明明对路淮不是毫无感觉,却因为病的原因接受不了路淮,这样也就算了,她完全可以狠狠心彻底让路淮死心,让他开始新的生活,喜欢新的女孩,但偏偏因为自己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却又给了他缥缈的希望。
或许,她也是一个胆小鬼,自己没有毅力钻出蜗牛壳,就等着有个人把她拉出来。
在胥江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宋怡还同时在他眼中读出了不赞同。那一刻,她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仿佛路阿姨在通过胥江的眼睛看着她,温柔而睿智。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了解了路淮告白的前因后果之后会不会还选择拒绝他。
这个问题,也许上帝也给不出答案。
第36章 叫花鸡
星期二晚上路淮走了。
然后又是周三。
上午宋怡抽空去看了刘老师, 这次班长没有在, 有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坐在床边陪着他正说着什么, 看年龄应该是老师的孙子辈。宋怡想了想, 觉得这时候进去挺尴尬的,于是又默默走开, 隔了半个小时又过来。
少年心性坐不住, 宋怡再过来的时候, 两个少年已经跑了一个, 另一个坐在病床前啃苹果啃的可认真, 从宋怡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一鼓一鼓的脸颊。
有点儿眼熟......
宋怡迟疑了一下,敲了敲压根没关的门,小声问:“刘老师,我能进来吗?”
刘老师扭头看到她,笑眯眯的点头:“进来吧。”
那少年也扭头看她, 然后......苹果掉了。
宋怡轻轻关上了门,摘了口罩,“老师,感觉好点儿了吗?”
同时,那少年两股战战的站了起来, 满脸惊骇的看着宋怡, 磕磕巴巴道:“老、老师!你怎么......”
宋怡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讶异的挑了挑眉。
哎呦, 这不是上个星期调戏了她之后又被她割了阑尾的那个嘛?
宋怡的眼下意识的往他的肚子飘, 因为职业病, 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拆线了吗?”
那少年老老实实地和她一问一答,“今天刚拆的线......嗯,来看爷爷。”
宋怡又看了看他掉在地上的苹果,皱眉:“你现在应该只能吃半流质的食物。”
那小子飞快的把苹果从地上捡了起来,往身后背了背,躲躲闪闪的瞄他爷爷的表情。
宋怡猛地清醒过来,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这么说......她这个临时学生,其实是她老师的亲孙子?
老师也恍然大悟,“壮壮说自己被送进医院后事自己代课老师主刀切的阑尾,就是你啊宋宋,我替壮壮谢谢你。”
谢她什么?割了他孙子阑尾吗?宋怡嘴角抽了一下。
还有,壮壮?
老师转眼又看向正试图把苹果毁尸灭迹的男生,“把苹果放下!你可没和我说过你现在还有忌口。”
叫壮壮的少年委委屈屈的放下苹果。
老师转眼向她解释:“他大名叫刘辙,小名壮壮。”
宋怡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于是到了下午,宋怡就承担起了把这位叫壮壮的少年接回学校的任务。宋怡提议过要不要再住两天院,但老爷子很坚决,表示拆线了就赶紧回去吧,要不然闲着没事净来闹腾老人家,还嘱咐宋怡在学校看着他点儿让他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