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动作飞快,打了这个又打那个,嬉闹不休。
几个丫鬟也是奋力还击,雪团子不停打在顾今朝的身上,她笑得不行,跑了一边赶紧攒雪。
谢聿打伞走近,冷不防,这一团子远远扔了过来,啪地打在了他的腿上。
他手一动,伞身后倾。
伞下露出他的脸,顾今朝瞧得仔细了,认出他来,笑意顿失。
来之前,想的所有话都没有说出口,谢聿瞥着她这般疯闹这般笑闹的,一时早将恼意抛之脑后,真是奇怪,看见她,就想笑。
也根本忍不住,勾起了唇来。
没想到他会在自己宅院当中出现,今朝忙要上前见礼,他却更快一步上前,站了她的面前。
纷纷大雪当中,这时候再看见她,与才回来时候当街遇见时又觉不同。
雪花飘落她的头顶,手一动,伞就塞了她的手里,谢聿与她擦肩:“顾今朝!”
今朝手里拿着伞,还是愕然:“诶?”
雪中那人已经走过,又是回眸一笑:“来送我。”
他那样的身子,站在雪中,风雪这般的大,几乎是下意识地,顾今朝这就快步跟了上去。
第64章 抖了一抖
大雪封路,车马不能行,顾今朝没能将谢聿送走,反倒给人带回来了。
景岚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谢聿还留在前堂和她说着药膳的事。
顾今朝的斗篷都湿透了,玩雪的时候,靴子里也进了雪,玩闹时候不觉得冷,一回屋里,可是直打冷战,哆哆嗦嗦都脱了,赶紧让人送了热水去自己房里,说要好好泡一泡赶紧去后院了。
回了屋里,来宝给她捂着脚揉,不能直接下热水,怕出冻疮。
揉了好半晌,热水打好了,今朝进了浴桶将自己泡进了水里,温暖的水流轻抚过身体,她将整个自己都埋入了水中,享受着这温暖时刻。
片刻之后,已达到极限,一下又钻出水面。
乌黑的长发服帖地在脑后,肩上,背后,顾今朝趴在浴桶边上,懒懒地不想动。
雪白的背上还滴着水,来宝过来给她擦背:“我让人在门口守着了,可以多泡一会儿,今个天寒,毕竟是个姑娘家,也得注意点身子,少往雪里站。”
今朝舒服得哼哼着:“知道了,就你话多。”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这么暖,来宝给她擦了擦背,顾今朝贪暖又滑入水里。
来宝笑,瞧着浴桶:“快出来,还要不要洗头了?”
今朝也笑,坐好了,扑腾着水。
长发都搭在桶外,来宝理顺了,给她洗头:“这么大的雪,世子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走,你小心点,别让他识破了真身。”
顾今朝点着头:“嗯,知道。”
洗了头,水渐凉了,来宝拿了干净衣衫过来,先给她擦头。
今朝舒舒服服往那一躺,仰脸看着她,一脸笑意:“来宝,你真是个宝,一会儿换点水,你进来泡一泡,我也给你洗洗澡。”
来宝是被景岚救起来的孤儿,从来就没离开过她们身边,对今朝也十分照顾,明明就大她两岁,可能啰嗦了。擦着今朝头发,被她逗笑玩笑着:“贫嘴,谁要你洗,你是想占本姑娘便宜吧!”
平时在一块玩闹惯了,今朝口舌上从来爱贫,抬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要说娶妻啊,其实还是要娶你这样的,名字起的好,天天都来宝,既温柔又贤惠,如果以后我改不回女装了,要不,就娶你得了,你说怎么样?”
来宝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哼了声:“谁要嫁给你啊,你不嫁人我还要嫁人的!”
顾今朝哈哈大笑,踢着水扑腾着水花,来宝还扯着她长发,一本正经地,正是笑闹,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急急地奔着这来了。
是穆二的声音:“今朝呢?在里面没有?”
门口的丫鬟给人拦住了,不让进:“我们公子洗浴呢,二公子先去前面等会儿。”
今朝一下坐直了身体,听着外面的动静,穆二叫了她一声,她应了声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很快人就走了。
她赶紧起身,来宝拿了大浴巾给她裹上。
幸好屋里很暖,出了浴桶,才踩上鞋,门口又有动静,只听见门口丫鬟上前阻拦,惊呼一声,房门随即被人推开了。
外间的动静传了里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顾今朝立即背过身去,拖着鞋站了屏风后面。
穆庭宇去而复返,这就闯进来了:“今朝,我才想起来……”
“呀二公子怎么进来了,我们公子……”
“站住!”
话未说完,随着一声怒斥,一下站住了。
可真是乱了,来宝迎出去没能拦住他,谢聿突然出现在门口,叫住了他。
他原来是在前堂,听闻穆庭宇来寻今朝,直接去了后院,这才急匆匆过来了,大步走上前来,目光瞥过里间的浴桶,气息还未平。
地上都是水,屏风后面似有人影,穆庭宇回眸看见是世子,忙是上前见礼:“世子唤我何事?”
谢聿到他面前,目光沉沉:“正好你来了,有事问你,出去说。”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随即转身。
脚步声顿起,顾今朝站在屏风后面可是松了口气,她扶着屏风,悄然探出了头来,长发披垂在肩头,手捂紧胸前浴巾才一露头,正撞见谢聿目光。
四目相对,他顿时转身。
见他还没走,顾今朝也赶紧缩了回去。
很快,谢聿脚步声起,今朝再次扒着屏风,偷看他背影,不由皱眉。
来宝送了他们出去,回来时候也是拍着胸脯直庆幸:“真是险了,幸好世子有事给二公子叫走了,不然他要是硬闯进来,谁能拦得住。”
没想一直瞒着穆庭宇,但是现在不是告诉他的好时候。
她要参加自考,他也在争武状元的名头,常去营地,二人得了空就在一起说说话,只怕让他这时候知道了,还不定生出多少事来。
这回是真的没有人来了,顾今朝重新缠好胸,穿戴整齐坐了镜前。
来宝给她梳头,今个在府院当中,也不见外人,顾今朝心中一动,让她给梳双髻。来宝虽然不明所以,也帮着她挽起了两个髻在头顶两侧,挽髻余下之两股尾髯自然垂在耳边,对着镜子一看,像个小仙童,雌雄难辨。
顾今朝左右看着自己的脸,不见半分笑意:“谢聿突然闯进来干什么,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叫走了穆二,他有点奇怪,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我是女人了?”
从前就怀疑过,可渐渐也打消了这个疑虑。
书箱当中的红梅带,也是她当时太紧张了,后来一想,即使他看见了,堂堂世子,怕是不能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如此释然了,现在心又提起来了。
被她这么一说,来宝也有点紧张了:“他是来得有点巧,不过他知道了也没关系的吧?”
今朝伸手在自己肩头长发上绕了一绕,看着镜中的自己,扬眉:“待我且试他一试,若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反正我不走仕途也不上战场,他管不着这些事。”
来宝来回在她背后踱着步,还是有点担忧:“夫人家财可都在你身上,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别人知道的好。”
顾今朝也是点头,站了起来:“没事,我过去看看。”
她一身白衣,因着外面大雪纷飞的,特意又披了件大氅御寒,戴了个翻毛的帽子,只露出巴掌大的脸,打了阿娘亲做的伞,这就往前堂来了。
景岚已经磨药粉配药去了,此时堂前只站着谢聿和穆庭宇二人。
对于穆少年来说,其实他对世子的敌对情绪,早在第一次闯进世子府救今朝时,就埋下了,此后见面不过敷衍,每每见了他都觉烦躁,只能忍下。
二人回到前堂,穆庭宇拂落身上清雪,一旁谢聿也是走得急,并未打伞,何老五给他掸着身上雪,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开口。
片刻,丫鬟来倒茶,谢聿回身坐下,伸手请穆二也来坐。
穆二不客气,坐了另外一侧,他才在大雪当中疾驰回到京中,其实浑身早已湿透,急着来问顾今朝初考的事还并未回府。此时在屋里这么一坐,冷暖交替,不消片刻,脚底就有了水迹。
还好身边有热茶,伸手拿起来,好生捧着暖手:“不知世子刚才叫我,所谓何事?”
谢聿目光浅浅,此时低着眼帘,也瞥见了少年脚底的水迹:“没甚大事,想问你哥哥可有音信?”
穆庭宇忙是回道:“没什么音信,不过如此大雪,估计应该拦在回京的路上了。”
谢聿嗯了声,也是叹息:“穆二公子这么火急火燎地跑了这来,看你这身上雪,难不成还未回府直接来的?还是回去先换身衣衫吧!”
穆二笑,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在营地还在大雨当中练过家伙,我身子没那么娇弱,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多谢世子挂心。”
谢聿:“……”
正说着话,房门已开,顾今朝人先进,伞后进,随后又关上了房门。
冷风一吹,穆二捧茶的手又紧了一紧。
伞放落一边,今朝跺着脚,一步一步往堂前来了,她才到桌前,伸手摘下了帽子露出头顶双髻来,耳边都是垂落的碎发,衬着她小脸更有柔美之色。
少年之姿,此时英美非常,顾今朝眉眼间眸光微动,真真是个雌雄难辨,她回眸去看谢聿,他端着茶碗目不斜视,却似没看见她一样。
倒是这边穆二一下怔住,放下茶碗这就站了起来:“今朝,你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他性子较直,顾今朝打定主意先打发了他去,回过身来。
一低头就看见这少年脚边的水迹,忙是推了他去:“你这是掉雪堆里了?都湿透了,回家去好生洗个澡换了干净衣衫再来说话,去去去!”
穆二心有不甘,又心心念念着她的初考,被她强推了几步不愿走:“你今天初考结果怎样?”
今朝站住了,将伞塞了他手里,见他还不动,抱臂以对:“能怎样,第一。”
穆二大喜:“今朝,你真厉害!”
顾今朝点头,继续看着他:“回去换了衣裳再来,快走。”
穆二不舍,尤其此时谢聿还在,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眼巴巴地看着今朝。
今朝身形一动,这就作势往出走:“你不走我走了。”
穆二快她一步,赶紧走了:“我去去就回!你等着!”
他动作也快,很快就冲出了门去。
外面又起风了,顾今朝头发还没干透,被风一扫过,后颈发凉。
她蓦然转身,慢悠悠地又走了桌前来。
谢聿正是亲自倒着茶,今朝上前,也是笑了:“来我府上,哪有让世子自己倒茶的道理,来,我给世子倒茶。”
说着她那纤纤玉手,来拿茶壶,有意无意地按了他手上。
似柔弱无骨,茶壶顿时抖了一抖。
第65章 三人行诶
茶壶这么一抖,茶水一下溢了出来。
顾今朝双眸含笑,定定看着谢聿,另只手也伸了过来,大有非要拿过茶壶去给他倒茶的意思。
谢聿手背上那一只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还摩挲了下,他也只抖了那么一抖,随即扬眉,反手将她手腕握住,一把将人扯了面前来。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人低着头,一个人扬着脸,四目相对,都看着彼此。
谢聿指腹也在今朝的手腕上轻轻摩挲,笑意浅浅:“顾今朝,你刚才在干什么,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今朝些许倾身,就快抵上他鼻尖了,才是停下来看着他:“故意什么?”
她才洗浴过,身上还有花香,谢聿端坐如斯,手劲大了些,在她耳边低语:“京中权贵,许多人都是男女通吃,本世子也不例外,你这般少年之姿,其实也很合我心意,不如……”
说着又在她手腕往下一滑,握住她手,与她十指交缠。
惊得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连续退后好几步才是站定:“啊呸呀,世子这般清贵,却不想是这种人。”
她今日梳的双髻,髻下碎发垂在耳边,动作之间更显娇俏。
谢聿别开眼去,犹自又倒了一碗茶:“哪种人,本世子是哪种人?”
俊颜似很无辜,也不回头。
今朝分不出他话中真假,心中暗恼。
京中的确有不少人男女通吃,还有些权贵在府院当中养些娈童,想起来就浑身起疙瘩。这会儿屋里还有她家的小丫鬟,虽然她和何老五都一边站着,不敢多言一句,但在他们面前,被谢聿这般当个男人调1戏,也说不出的别扭。
尤其,他那双眼睛,总觉得这并非是玩笑话。
再共处一室,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打他一顿,想试探也不该这般被动,心中一动,又是后退:“我看看,外面好像不下了,道上大雪封路,等清好了怕不得什么时候,不如我让人去准备些酒菜,把酒言欢,也好给世子接风洗尘!”
她不由分说地快步到了门前,外面果然不下雪了。
推开房门,可跟才配了药膳回来的景岚差点撞到一起。
景岚进门,也跺了跺脚:“这孩子,走这么快干什么,本来外面就滑,差点没摔到。”
鞋上雪都跺了差不多,她拿着方子,也走了过来。
谢聿正若无其事地喝茶,回身坐了另外一侧,景岚伸手搭在桌边:“伸手过来我看看,心肺和之前有什么不妥之处没有。”
他放下茶碗,依言搭了手在桌上。
景岚才在外面回来,指尖微凉,到口边呵了口气,才伸手搭脉。
她才一碰到脉搏之处,立即皱眉。
谢聿回眸:“怎么?”
景岚惊疑地看着他:“怎么回事?脉搏怎么这么快?按着平常来讲,心跳太快了些。”
几乎是下意识地 ,谢聿缩回了手臂。
有一种心事无处遁形,秘密被揭穿的感觉,他又拿起茶碗来,粉饰太平:“刚才……刚才吓了一跳,确是有些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