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医院的这些御医们,也各自摘录在案,还得细审,被人拖了下去。
徐老太医人气还不大顺,先不能移动,景岚给人救了过来,长长出了口气,跪坐了他的身侧,慢慢给他顺着气。
寒冬腊月,地上还有点凉,这口气顺过来了,她回头叫了丫鬟去找有力气的男人过来,想给人扶起,才一动,老太医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景岚心生愧疚,自然柔和许多:“老太医见谅,景岚只是为了给那孩子争一口气,谢聿与你徐家也有些渊源,想必您也知道,如果他娘还在,定然不会有此事发生。世上哪有那么多偏巧呢,分明就是人为的……”
话未说完,老太医的手又抖了起来,他手一滑,又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你……你究竟是谁?”
景岚怔住,不明所以:“我名景岚。”
徐老太医定定盯着她眉眼,再三确认了,眼睛顿时红了,就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他挣扎着要坐起,扯了她手已是老泪纵横。
“不,你是我孙女宜宁,你是我孙女宜宁!”
第85章 还看还看
站在树上,能看见高墙里面,那个长廊长长的。
小小的顾今朝顺着枝杈上了墙头,顺着墙头又瞪着墙面一路下滑,此处眉眼巡逻队通过,她人小腿快,蹬蹬蹬跑进了长廊里。
出了长廊,正遇见巡逻队往这边来了,她大大方方迎上前去,装作大人模样还抱了拳,说是世子哥哥让她来的。
当然无人戳穿,她急忙跑了。
跑到一处院中,四处安安静静的,上了石阶,赶紧去敲门,可惜无人应她。
推一推,推不开,她只得跑到窗下用力扳着爬了上去,窗棱上还挂着小铃铛,小心扶着了,才跨腿进去。
腿短,下去的时候扶着窗棱,伸脚点了点,点到了一个矮凳,小小的人儿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站在了矮凳上面。
再回头时候,慢慢下了矮凳。
一个人都没有,可门锁着,怎么能没有人。
今朝轻手轻脚地走过屏风,进了里间,这才看见床上的人儿,小谢聿仰面躺在床上,盖着薄被,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她过去站了一站,看见他额头有汗,伸手摸了一把。
手才一碰到他,谢聿突然抓住她手腕,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她才放开了她。
小今朝眨巴着眼睛,低头看着他:“好哥哥,你怎么了?病了吗?门怎么锁着?叫了大夫给你看病吗?吃了药了吗?”
一口气问了好几句话,谢聿全部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她。
她今日淘气,跑了一身汗,额头上还有新刮的一个小口子,他回手在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帕子来,这就坐了起来:“我不叫人进来的,才梦见我娘,想跟她去,你就来了。”
说着,拉了她上前,给她擦脸。
小今朝回手解下腰间的锦袋,抓过他手来,从中倒出了两颗糖豆来:“我在穆二那抢来的,他糖好多,这个特别甜,给哥哥留了。”
谢聿摊着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两个糖豆。
他听见这个陌生的字眼,不由皱眉:“穆二是谁?”
顾今朝笑着眨眼,想起来就眉眼弯弯:“一个伯伯家的哥哥,我爹带我去玩了,他家里好多玩具,还有好多好吃的,他娘好温柔的,他哥哥人也好好的,我……”
话未说完,那两颗糖豆已经随着谢聿的动作飞了出去。
那帕子还在他掌心擦了擦,谢聿白着一张脸,眸色漆黑:“你这几天没来,就一直跟他玩了?”
今朝回头看着,那两个糖豆早不知道滚落哪里去了。
她下床,有点生气了:“好心给你带了的糖,我都没舍得吃,你不喜欢吃干什么要扔?”
小谢聿眉峰微扬,只是冷笑:“我为什么要吃?你那么喜欢和他一起,那还来我这干什么?”
顾今朝抿起了唇,她一步一步后退:“好吧,哥哥好像不喜欢我来,那我以后就不来了。”
后脚跟不知道撞了什么上面,还踉跄了下。
她始终看着谢聿,那眼前的小小的谢聿似乎急了,他那么向前一扑,也摔落床下。
这么一摔,顾今朝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下,摸到谢聿还在,才松了口气。
看护了他半宿,才睡了一会儿,她竟然做梦了。
梦中的情景似幻似真,仿佛真就在眼前,她伸手抚额,使劲揉了揉脸,才清醒了一些。
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忘了因为什么,反正因为她,谢聿从床上摔了下来,吓得她叫了人来,然后逃跑了。
此时在梦中想起,也是可笑。
天亮了,伸手覆在谢聿的额头上,才一动,他按住了她手,睁开了双眼。
顾今朝喜道:“恭喜世子,退烧了,看来你身子是好了许多,从前一烧总是得烧几日的,以后可得注意,千万别有下回了。”
她是真心欢喜,眉眼当中都是笑意。
谢聿看见她这张笑脸,也是勾唇:“死不了就好。”
他坐了起来,见她脸上还有睡着压的印痕,伸手抚了下:“你在这看了一夜?”
今朝才不以为意:“没事,我精神着呢,世子也起来吧,我洗把脸换了衣裳,一会儿要去书院了。”
他才待伸手,她偏脸躲开了去。
顾今朝快步离开,边走边说去找人来。
谢聿坐起,盯着她的背影,抿唇。
很快,何老五拿了新衣过来,他服侍着谢聿换上,也啰嗦着叮嘱他,以后千万仔细身子,不能再冲动了。
谢聿随口应下,穿戴整齐,下地洗漱。
床边还挂着一把弹弓,这房间是顾今朝的,被褥是她的,上面似乎还有她的味道,屋里摆着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的。
环顾一周,才来得及打量一番,发现摆设有些简单。
她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喜欢红红绿绿,墙上还挂着她喜欢的金裸子,喜好就是那么明了,梳妆台倒也有,可上面没有任何的饰品,谢聿伸手一一抚过,低眸不语。
亮天之后,府中人都起来了,按部就班地做事,顾今朝走了之后就没影了,谢聿拾掇了一番,亲手给叠了被子。
他展开双臂,活动了下筋骨,发现自己恢复不少力气,应当是没事了。
何老五一旁看着自己,他才有笑意又板起了脸。
负手而行,匆匆走过。
出了屋里,才下石阶,一旁厢房的门也开了。
顾今朝还掩口打着哈欠,和个丫鬟说着话,她没抬头,自然没有看见他。
下了石阶,这姑娘展开双臂,狠狠抻了个懒腰,谢聿大步上前,两个人当即撞见,相差两步远的时候,又都站住了。
谢聿依旧一身锦衣,只不过腰间多了个牛角匕首,轻轻一卦,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顾今朝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笑:“世子好了,大喜。”
她一身白衣,腰间也挂着同样的匕首,谢聿看见,点头:“大喜的事在后面,你守了我一夜,我当回礼才是。”
要什么回礼啊,今朝忙是撇清:“我娘临走时候吩咐我要看顾好你的,这有什么,要什么回礼,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虽然这话有撇清的嫌疑,谢聿却不大在意。
他即刻转身:“过来,今个是非谢不可。”
其实说起来,他还是这般英姿傲然,才像他,她不喜欢病恹恹的世子,如此看着他,仿佛自己被叫过去了,也是理所当然,赶紧就跟了上去。
谢聿走在前面,可惜也就走了这么几步,就不知往哪边去了,今朝大笑,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她倒退着走,边走边是看他:“世子无病才好,我刚才想了下,所有苦恼都是庸人自扰,真个好没意思。”
说着,站住了对他勾指,让他过去。
谢聿上前,她定定看着他,此刻已然忘了自己是谁,他是谁。
只是记得,他的欢喜。
顾今朝等他站了眼前了,才低声说道:“该在一块的人,早晚能在一块,不能在一块的人终究会分开,想多了没用。我不喜欢扭捏,喜欢我的人,我才喜欢,世子如果当真深情,那我也试试,如果日日看着欢喜,定不负你。”
谢聿蓦然抬眸,不由勾唇:“如此,便说定了。”
眼看着来宝和何老五快到眼前了,今朝一拨腰间的匕首:“信物还在,放心。”
她对他眨眼一笑,转身就走,他连忙跟上。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用了早饭,一起读了会书,又一起出了新宅。
顾今朝说先送谢聿回世子府,他却提及了谢礼,还非谢不可了。
二人上了车,单单就这么两个人的时候,谢聿牵了她手,紧紧握了手里。今朝不习惯被人这么全握着,也反手抓着他手心,你握我,我握你的,就这么折腾了几次,到底是十指交缠了一起。
这么光明正大的一起牵手,反倒没有人说话了。
到了书院,先后下车,顾今朝背了书箱,才要往学堂走过去,谢聿却是跟了过来,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是对着他摆手,不叫他跟。
谢聿就坦然跟在她身后,相隔不过一丈远。
顾今朝开始有点后悔了,她可不想引人顿足观看,尤其在丙学,如果让人看出她与谢聿过分亲厚,只怕流言蜚语会一下爆发了。
可她不管是瞪他,还是瞪他,他都浑不在意的。
走上石阶,她站了学堂门口,往里面看了眼。
同窗们都在,她后面的那个也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那股子欢喜气一下子淡了许多,才要走进,书箱被人扯住了。
顾今朝忙是回头,谢聿提着书箱的肩带,一把扯落了去。
他伸手提着她的书箱,转身就走:“跟上来,今日送你一大礼。”
诶?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今朝忙是跟了上去:“喂喂喂,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等等,等等我!”
谢聿不回头,只脚步匆匆,从藏书阁下的长廊一直往北,出了院落,上了山背,爬了石阶能有三十几,再往下竟是绕了书院的另外一侧去。
那里面有一静院,门口松树挺拔,还有侍卫看护。
当然了,看见谢聿,立即放行。
顾今朝可从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抬眼看着匾额才恍惚认将出来:“这是甲学的学堂?”
谢聿嗯了声,走得更快:“先让你过来,但是需得你自考通过,否则大考一过,即刻打回丙处。”
她想起那谁谁,也觉整日见着尴尬,嗯了声。
谢聿见她神情,知她心中所想,并不回头,只淡淡道:“既然应许我,不许再私见他。”
今朝也不想见,只重重点头,就算应下了。
学堂与外处都不一样,走到门口,听不见一声嬉笑玩闹声,宽敞的大堂当中,也只寥寥几人,顾今朝随着谢聿走进去,环顾一周,目光落了窗边。
那里坐了一少年,他单手托腮,也随着谢聿走进,将目光投向了她。
顾今朝才瞥过去一眼,还没仔细看清少年模样,前面的谢聿已经转过身来了:“知道让你来是干什么的吧,再敢多看一眼,眼珠子挖下来!”
今朝:“……”
第86章 面如冠玉
书院的新任山长亲自出面,留下了她来。
谢聿没有时间在书院逗留,不过就这么放她在学堂,也不放心。
二人站在门口,他往里面瞥了眼:“来这的学子无非分成三种人,一种是寒门子弟,闷头只知读书十分清高,一种是名门望族目中无人,还有一种,是无需读书,纯纯来放风的。刚才那个,是第四种人,碰不得,也看不得,记住了。”
今朝嗯了声,很好奇:“他是谁?”
谢聿薄唇微动:“质子卫渊,闲来无事麻烦一个,学堂里还有他的近身侍卫,想活命就离他远一点。”
他了解她,向来不喜欢麻烦事,还很识时务,是以放心。
一听是质子,今朝立即沉默。
她从来都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被她列位自己人,才能在她的世界里放肆。
谢聿将书箱给了她:“你不是说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去宫里有事,回来接你,若是迟了,你就在书院门口等着我。”
早上阿娘也没有回来,府上没有车,顾今朝连连点头,应下了。
谢聿安顿了她,匆忙离开了去。
同谢聿说的一样,山长虽然留她下来,但是明确说了,她还需参加一个月之后的进考。之前因退考一事,整个书院怕也是没有谁不认识她了,从前在丙学多半都是玩闹,冷不丁到了甲学来,还有些许不适应。
一间学堂当中,寒门子弟少之又少,但少不代表没有,能有三五个人,他们常在一处说话,剩下多半是名门望族出身,她被谢聿送进来,无人注意,没谁上前来说话。
夫子安排她坐在后面旁听,这样也好,顾今朝背了书箱坐了最后面的位置。
其实京中多俊男,尤其书院当中的小公子们,多数还没有世故起来,少年英姿,各有各的姿态。
之前她看见的那个少年,在她的斜前方。
进门时候,之所以注意到他,也可能是那一回眸,他眸光当中带着些异色,好奇才多看了一眼,走过他的身边,能见他颜色,当真柔美。
他身穿异服,虽然发饰与本土人没甚两样,可耳边的耳饰似乎昭显了他的不同。
顾今朝从小和小子一样,走路生风,动作之间向来潇洒,自带三分英气。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轻易佩戴饰品,生怕别人多想,此人刚好相反,男生女相,天生异瞳,偏还带着耳饰,美得野,美得放肆,可你要说他是女子,怕是无人相信。
因那一双眼,邪气得很,分明是少年之色,一举一动之间,多有笑看风云的姿态。
不多一会儿,钟声响起了,夫子来上课,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顾今朝在下面所学之处,多半是靠秦凤祤,至此才听上一堂真正的大解,她心无旁骛,也不出头,静静坐了后面悄无声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