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站稳,水盆咣当一下扔了她的面前,差点砸在她的脚面,吓得她又是惊叫一声,几乎跳了起来,瑟瑟发着抖。
景岚撸胳膊挽袖子,又是回手:“再拿一盆来!”
说话间,竟然真有人送了一盆水来,眼见着景岚又接了过来,高高扬起,还要泼过来,吓得徐淑宁花容失色,大步退了车边,赶紧上了车。
北风一吹,被水泼过的身上冰冰的凉,谢晋元哭笑不得,赶紧将景岚拦了下来,她余怒未消连盆带水都摔了他身上,他也受了。
真是太多年没有见过她这副怒容了,他扶了她,可怕地上有冰摔到了:“她毕竟是贵妃,得经过宫里头那位再与她算账……你仔细别摔了……”
景岚哪里听他那个,对着他又捶又骂。
背后的马车已经很识时务地驶离了,谢晋元拥着她,往门里送着她:“徐老太医他已经……”
话未说完,景岚已是推开了他。
她转身扶住自家朱门,张臂将他拦在了门外:“我不想听那些,徐家人徐家事与我无关。非但他们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和你也是一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有关系,我和你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还待上前,她突然又是挑眉一笑:“谢晋元,恕不奉陪,屋里还烧着开水你就同那水一样的,给我有多开就滚多开!”
说着,大力合上了朱门,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第82章 我打死你
汤药的味道经久不散,屋里一股子的苦腥味。
谢聿浑身无力,靠坐在床边,来宝端着汤药,及时赶到,正在床边吹着汤药:“有点热,世子再忍忍。”
他嗯了声,浅浅目光透过她的肩头,落在那边面壁的顾今朝身上。
片刻之后,来宝用小匙盛了汤药,搅了搅:“好像可以了,世子看看还热不热?”
平时,他吃药都是直接喝掉的,此时瞥着那人,不由皱眉。
顾今朝呆呆面壁,几近抓狂。
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来宝再快走俩步,就撞见了。
谢聿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这么的不可言说。
轻抚着胸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狂跳,她对着墙上挂着的那把弹弓,长长地吁了口气,正是聚精会神看着它,冷不防来宝突然到了身后,拍了她一下:“小主子!”
吓了她一跳,今朝忙是回头:“干什么?”
来宝往谢聿那指了一指:“世子让你过去。”
顾今朝连忙转身,大步到了床前:“你叫我?怎么了?”
谢聿自己还拿着药碗,一伸手递给了她:“太苦了,吃不下。”
汤药哪有不苦的,今朝顺手接了过来,回身坐了他身侧:“世子可真是娇气,吃药哪有不苦的……啊你等着……”
话未说完,才想起家里也有蜜饯,连忙将汤药放了一旁。
柜子里真的还有她吃剩下的蜜饯,赶紧拿了纸包打开放在掌心,快步走了床前,递了谢聿的面前:“真的还有蜜饯,给你。”
他伸手接过,放了枕边:“先喝药。”
今朝拿了汤药,送了他的面前,谢聿并未去接,光只瞥着她:“喝不下……”
怎么又喝不下了,她吹了吹,拿了小汤匙盛了些,送了他的唇边:“快点喝吧,一会儿药劲上来了,省的折腾太晚。”
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谢聿低着眼帘。
顾今朝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继续喂他喝药:“再来一点,对了,就是这样,我小时候也最讨厌吃药了,不管什么方子下来,都是那么难喝,我姑姑就给我准备了很多的糖,一打那时候就控制不住,总爱吃糖。阿娘说吃糖牙不好,后来看了大半年,才戒掉了。”
谢聿喝了几口汤药了,突然握住她手腕。
她抬眼看着他,他些许倾身,吓得她往后仰了仰,瞪大了眼睛:“那什么,来宝看着呢,别闹。”
他握着她手用了点力气,凑过去就着她手将剩下的汤药喝下去了,谢聿含笑的目光扫过她的唇瓣,还故意舔了舔唇:“喝药而已,想什么呢?”
窘得今朝一下站了起来,回头将药碗递给了来宝:“一共熬了几碗,那两碗先热着,还不知道怎么个事,或许晚点还得给他喝,随时准备拿出来就好。”
来宝点头,拿了药碗往出走:“放心,我再去加把火,先热着。”
顾今朝耳根发热,再回头时,谢聿已是拿了蜜饯轻咬了一口,有些口齿不清:“你这蜜饯放了多久了,也不酸也不甜。”
的确有些时候了,她上前来,看着他眉眼。
真是从小娇养成的,吃个蜜饯而已,这般挑剔,伸手拿了一个,放了口中,顿时瞪他:“很好吃啊,还是甜的。”
那小丫鬟关门的声音传了来,谢聿听在耳中,顿时扬眉,看向今朝:“怎么可能,我吃了两颗,都是这样,你怎么一拿就是甜的了。”
顾今朝坐了床边,凑近了些,低头看他手上的蜜饯:“我刚才拿的是这样的,要不,你再尝尝这个,我帮你挑挑,怎么能不甜呢!”
说着,真的在其中拿了一个举了起来。
谢聿目光灼灼,连着她整个手握住了,掌心滚烫:“想尝你才吃的那个……”
才吃的那个,才吃的那个已经下了肚了,顾今朝眼看着他越来越近,脑中警铃大作。她挣扎两下没能从他手上挣脱,才要站起来,他另只手已然扣了她的后脑上。
随即,那双薄唇又吮了过来,他口中还有苦味,连带着蜜饯的酸甜,这一次可是登堂入室,深深与她纠缠了一番。
“唔……”
有点苦,有点甜。
谢聿到底还病着,才钳制她的力气不过一时爆发而已,顾今朝到底挣了开来,一肘拐在他胸前,给他拐倒了。
她一手抚着心口,后退两步,还直呼呼喘着粗气。
虽然是痛倒,谢聿同她一样抚着心口也是笑:“顾今朝,刚才你心跳好快。”
今朝顿恼,对着他就挥了挥拳头:“我看你是找打!”
他歪着身子,只是扬眉:“嗯,给你打。”
说着竟是大笑起来,许久没有这么痛快过,摊开了身子一副任你为所欲为的模样。
真是……欠揍。
顾今朝大步上前,双手抓住了他领口:“我真的会打死你……”
他才不在意,眼底全是笑意:“好,打死我。”
漆黑的眸子当中,全是她,她心慌意乱,看着他唇边笑意,竟是下不去手,一松手,这就放开了他。
谢聿扬眉,此时他浑身燥热难解,更是挑衅:“怎么?不舍得?”
他那张薄唇一开一合的,光只盯着,就不断想起刚才的柔软和咚咚心跳,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偏他还在背后笑,她走得更快了。
出了屋里,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了点。
远远的,听见院外似有吵嚷声,侧耳细听,好像还是她娘的动静,赶紧大步跑了过去,门前两个护院都在,朱门紧闭,门外咣咣作响。
果然是阿娘,她不许人给开门,正是恼怒:“今个你要敢进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今朝上前,忙是扶住了她:“阿娘,发生了什么事?”
景岚握住她手,一起往回走,冷哼出声:“没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娘这些年,谁都能受,就不能受他的,今个就告诉他了,让他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下意识地,就知道门外是谁。
顾今朝回头看了眼,拍了阿娘的后背,直给她顺着气:“阿娘莫恼,你不是总说的么,去了这山还有那山,也不是非要在那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不想理他就不理他了。”
景岚发了一通脾气,其实已经不那么愤怒了。
她轻抚发髻,顺了口气,停下了步子:“谢聿怎么样了?喝了汤药没有?”
一提他,今朝顿时垂眸:“才喝了汤药了,我看他没什么事,哦不我看他是一点事都没有,就是没事折腾人呢!”
景岚如何能知道女儿那些事,她甚至还白了今朝一眼:“别这么说,我还挺喜欢这孩子的,他可跟你不一样,你这身子壮的跟小牛犊似地,人娇着呢!”
顾今朝不敢多说,只哼了声:“阿娘这么喜欢他,让他给你当儿子啊!”
景岚一指头就戳了她的脑门上面:“怎么的,我要他给我当儿子,你干什么去?一天到晚竟胡说八道!”
说着话,再回头,门口果然没有了动静。
谢晋元从来不会在她发火的时候一直做那低头做小的事,景岚冷冷目光扫过朱门,回头拉了今朝又往后院来了。
“走,我去看看谢聿。”
惊得顾今朝立即站远了些:“那什么,阿娘我也累了,我去书房躺一会儿,你自己去看他吧!”
景岚回眸:“这是怎么了?”
心如捣鼓,今朝忙是笑了:“刚才他吃汤药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间空着的铺子能干什么了,此事非同小可,也算我第一大桶银,得好生铺垫一番……”
既然是想到了好点子,景岚自然是双手赞成的:“不错,那你去吧,我自己去后院就好。”
说着转身就走。
到了后院当中,来宝热了药也才回来,主仆两个同时进了屋里,都奔了床前来。
屋里没有个人,今朝就走了,景岚嘀咕了声今朝粗心,来宝附和了一番。
谢聿好好躺在床边,被都没有盖上。
他闭着眼,似已睡着。
好好的一个孩子,看着就心生欢喜,他同今朝都是让人心疼的孩子,景岚叹了口气,上前拿了被子,亲手给他盖被。
才一动,谢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睁开眼睛,发现是景岚,立即放手,一开口嗓音已哑了:“对不住,我以为是今朝与我玩闹。”
景岚失笑,抓过他手,要放入被底。
一低眼,瞥见他腕上系着的旧帕子,不由唏嘘:“傻孩子,这么多年了,还留着这个帕子干什么。”
谢聿闻言顿时抬眸,他举起手腕,那腕上系着他常年带在身边的旧帕子:“什么?”
景岚将他手强按了被底去,想起往事,也是笑:“当年你爹同我在一起时,我还带过你,你还叫过我阿娘的,怕是忘了。”
她目光温柔,是那样温柔:“这帕子还是我给你的呢,你是真忘了……”
第83章 我来抱你
夜幕降临,星月渐上。
屋里点了灯,谢聿发了一身的汗,世子府来了人,何老五亲自伺候着他,换上了干净衣裤。他手里拿着那个旧帕子,那些个支离破碎的记忆怎么也破凑不起来。
景岚亲自去拧了手巾,过来给他擦脸:“想不起就不要想了,那时你还太小,今朝才出生都没多久,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别提多招人喜欢了,我一抱你你就不离我半步。”
谢聿手抬了抬,那旧帕子年头太多,已经泛黄了:“所以,我记忆当中,唤过阿娘的,是你?”
景岚笑,坐了他的身边:“是呀,当年我带着今朝,你爹救过我们的,后来他带了你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这帕子还是当年容华绣给我的,几次分分合合,后来我决心北上的时候,临走给你擦脸的。”
谢聿手一松,帕子掉落了床上。
他看向何老五:“你也知道?”
何老五侧立一旁,惶恐上前:“老奴不知,当年照顾世子的嬷嬷因病去了,丫鬟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老奴始终在京中,确实有几年时间,主子会带着世子常年在外,后来才回京中常住的。”
景岚将那帕子拿在手里,细细地看:“嗯,那几年我同你爹在一起,时间过得好快,一晃你和今朝都长大了,你小时候最喜欢掐她脸的,还记得吗?”
谢聿本就发着汗,身上再次湿透,看着她的笑脸,浑身无力:“那我娘呢?夫人可知道?”
他脸色苍白,手心里都是汗,景岚拿着旧帕子给他轻擦着汗:“你爹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我猜,你娘是徐家女,因选秀还是什么与你爹并未婚娶,所以没有名分。现在你也知道了,徐家没落了,如今还剩一个徐贵妃在宫中苦苦支撑,那徐老太医都多大岁数了还出来主事,怕是家中也没什么人了。”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徐家女查不到下落的,只有一个人。
谢聿伸手覆住双眼,才欢跃起来的心又是沉了下去:“可是我爹说,她还活着,我爹说我娘还活着,她只是……”
一滴泪自他脸边滑落,飞快落入枕上,那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她只是忘了回来而已。”
景岚看得清楚,不愿打破他的幻想,重新将帕子系了他的手腕上:“嗯,你爹他总不会骗你的,这世上的人,一旦做了母亲,就和孩子的心连在一起,早晚会回来的。”
谢聿沉默不语,她回头让何老五好生看护着,这就出了屋里。
她也是唏嘘,当年一朝穿越,睁开眼睛就在海中飘着,顾不上惊疑,抱着浮木勉强活下来,后来遇见外出的顾家兄妹,把她捡了回去。
从此以顾家双生子顾月华的名义生活,一家人倒也和和美美。
少年少女时候,也常常想,为什么她在现代的病榻上面,会突然穿到了古代来,这个不在历史上存在的朝代,与她有什么干系。
偶尔梦中,还好似能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竟再没有做过那样的梦了,恍惚走到了院中,一眼瞥见书房当中亮着灯,想到女儿今朝也到了少女时候,不由眉眼弯弯。
推门而入,顾今朝就在窗前写着什么,景岚关上门,慢步走了过去:“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