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元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的,景岚也懒得说,但是不说不等于可以忍,他再次提及婚事,她只说简单,让他断了与徐家的干系。
他盯了她半晌,说怎么断,今生今世也断不了了。
气的她摔了他一身花花草草,自己坐车先回来了。
这些事怎么能跟女儿说,景岚气还未散尽,直推了今朝回去:“你赶紧回去看着些,谢聿他身子还没调养好,本就比常人要弱些,可别出了大事,去去去,别跟着我。”
阿娘不让跟,今朝只得回来了。
原本以为阿娘和谢晋元能成个□□,这会儿又没个方向了。
谢聿的存在感太强,这样的人孤傲如他,清贵如他,并不是她能掌控的人。
他的信物还挂在腰间,伸手抚过也是五味杂陈。
顾今朝飞快回到自己屋里,来宝熬药还未回来,世子府也未派人过来,屋里只有她府上一个小厮在眼前看着。
谢聿这会已是烧起来了,躺在她床上浑身无力。
他半阖着眼,瞥见她的身影,眸光顿亮:“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今朝上前摸了他的额头,回身亲自来拧了手巾,给他擦脸:“我才出去就回来了啊,怎么了?难受啊,难受就忍忍,汤药马上就熬好了。”
擦了脸,卷起了手巾又放了他额头上面。
回身坐下了,给他盖上了薄被:“你这身子真得好好调养调养,你看看我,我小时候身子就不好,但是现在就不同了,一年到头也不病一次的。”
谢聿勾着她手,抓着握住了。
今朝回头看看,自家小厮贪闲,早躲了一边去了,她怕被人看见,忙是挣脱了给他手放了被下。
谢聿才要动,她嘘了一声,起身拿了矮矮的马扎过来,坐了一旁。
如此伸手到了被底,才又握住了他手。
掌心滚烫,阿娘说手上也有穴位的,使劲揉着能促进血液流动,缓解高烧。
用力揉着,她低着眼看他:“你说说你吧,今天这么冷的天,干什么穿这么少就过来了?受不得风的,得知道自己什么身子呀!”
谢聿抬眼,一把握住她手不叫她动:“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小心翼翼看着人脸色,生怕言重,其实刚才在路上,有一句话是假话。”
今朝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假话?”
因着高烧,呼吸都重了些,他勾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今日了断了,以后不许你见他,我在意,非但在意,还十分在意。收了我的信物,那便是我的人了,不许你反悔。”
他目光灼灼,掌心也烫着她,那双眼睛,望进去了,里面都是她。
莫名地心疼,今朝眨眼,不敢再看,忙是别开了脸去,一开口不小心还结巴了下:“谁谁是你的人了?别胡说……”
话音未落,谢聿已是坐起倾身。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双还带着不正常体温的薄唇就落了她唇上,成功将她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谢聿灼热的呼吸似乎感染到了她,整个人都似被火团围住,胸腔当中的那颗心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失控扑通扑通飞快跳了起来。
眨眼,顾今朝浑身都僵住了。
这个混货,沾了一下还吮了口,才坐直了。
四目相对,谢聿舔唇:“现在是我的了。”
屋里温暖如春,院中却是天寒地冻。
景岚慢腾腾走了前院去,也是心烦意乱,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
正要回屋去,看门的小厮蹬蹬蹬跑了她的面前来:“夫人!门口来了人了,我看车徽是世子府车马,车上坐着个贵人,她说要见您,让您……”
景岚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让我干什么?想见我就见我,我是她奶妈呀?”
她踢开脚边石子,转身要走,可来人等不及通传,竟然擅自进了大门,女人一身锦衣,身姿窈窕,慢慢走了过来。
景岚站住,顿时环臂:“诶呦,这位夫人是不是走错门了?”
二人眉眼有些许的相似,徐淑宁一步一步走过来,紧紧盯着她的脸,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你……你是……”
她脚下踉跄,差点摔倒了去。
景岚瞥着她的脸,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她是谁:“怎么?吓着你了?”
她妹妹徐宜宁已经死了,不可能还在世上。
徐淑宁心下稍安,扬起了脸来:“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
景岚这会正恼着呢,管她是谁:“嗯,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谁,擅闯民宅,理当报官,不过……”
话未说完,女人已怒:“虽不在宫中,也身为贵妃,尔等还不跪下?”
跪下?
景岚上前,也是勾唇坏笑:“诶呦,贵妃呢,要不要我满大街给你张扬张扬,说是贵妃不在宫里就这么跑到大街上来啦?”
徐贵妃本来就是偷着出的宫,怎能张扬:“你!”
景岚故意不说破,只是招手叫了护院过来:“青天白日的,竟然还有人冒充贵妃,怕是精神不好,赶紧撵出去了,省的招灾惹祸!”
徐淑宁气的不轻,可一旁走过来的护院可是不由分说,当真来撵人了。
第81章 小辣椒啊
飞身下马,缰绳交给了府里的小厮。
穆庭宇身上还背着细软,匆匆忙回了院里,小厮看见他,可是一脸欣喜模样,他原来走的时候给父亲留了书信了,没想到人才走,书信就到了穆行舟的手里。他不叫人去追,府里人只叫进不许出。
是以府院当中,有两个人都知道他离家出走了。
见他回来,当然喜出外望:“二公子可回来了,主子看了留的书信,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当中,没有出来呢!”
穆庭宇闻言站住,随后更是加快了脚步往书房去了。
门口没有人,他上了石阶,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书房当中,穆行舟就站在窗前,穆庭宇走了他身后,直直跪了下去:“爹,儿子不孝,儿子知错了。”
男人并未回头,光只是一声叹息:“庭宇啊,既然走了,那还回来干什么呢?”
穆庭宇低着头,一味认错:“是儿子错了,儿子知错了,儿子不孝,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兄长,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穆行舟伸手抚额,终于转过身来:“这就是命,庭宇,这就是命,你的命与我是一样的,想当年我上有两个兄长,后来都战死沙场,穆家只剩了我这一股。我与你阿娘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因着她,我坚持了下来,生了你同你哥哥,你阿娘身体不好,不然还想给你添个妹子。你是咱们家老幺,我和你娘偏疼你,你哥哥也是一样的心。可是谁能想到,总归是逃不过一个命,如今你阿娘和哥哥都不在了,中郎府只剩下了咱们爷俩,我恍然又回到了当年……”
穆庭宇伏身磕头,潸然落泪。
穆行舟也是双目赤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同你一样,浑浑噩噩不知该干什么,只能遵从先人的脚步。想我穆王府当年风光,百年来竟然没落成了这个样子,若不是你众位叔伯一起支撑着,真不知道我会不会像你这样,想着逃走,可我的儿,你至少还有逃走的勇气,爹也想了,如果你走了,能逃过这个命,也就罢了,算了……”
少年哽咽出声:“爹,我错了……我错了……”
穆行舟赫然失笑:“从前你闯祸了挨打,怎么打都笑嘻嘻的,不知认错,没想到现如今怎么还知道认错了?所以呢,既然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穆庭宇心中悲苦,无处倾倒,只是一个劲地说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穆行舟一拳捶在窗棱上面,也是愤恨:“我儿有什么错,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啊!”
种种过往都在眼前,他红着眼,平复了片刻,走过少年身侧:“起来,回去洗把脸,换了衣裳,公主府来了信,说不定还有转机。”
穆庭宇闭上双眼,片刻之后站了起来。
穆行舟亲自摘下了他身上的细软,轻掸着他肩头:“爹不问你那是谁家姑娘,以后别再想了,好儿郎当精忠报国,穆王府还待兴起,就看你的了。”
少年嗯了声:“我去换衣。”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院中还是从前模样,天边的云也是从前模样,穆庭宇出了书房,浅浅目光扫过天空,长长吁了一口气。
回到房中,小厮给他拿了新衣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非要他拿了一件胭脂红的。对镜换上,将旧衣随手扔了一边,这件红衣许久没有穿过了,站在镜前伸手系着领口,身后似有人过来,他蓦然回头。
屋里只有他的小厮,在一旁收拾着东西:“二公子穿上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我可还记着,顾小郎君以前就爱笑你臭美,还总说公子是天下第一美少年呢!”
穆庭宇看着他,嗯了声。
脑海当中仿佛有两个小小少年一起骑着墙头,都是一身的土,即使那般灰头土脸的,顾今朝的脸也那般精致。
下了墙头,穆庭宇跳进了清水池塘,也让她下去。
还能记得那时说的话。
她说:“洗什么啊,再怎么洗你也是个混小子。”
他往她身上扬了许多水:“胡说,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
“胡说,老子天下第一美少年!”
“好好好,你是天下第一美少年!”
“……”
其实今日站在城前时候,看见她果然骑马来了,他心里更多是害怕,因为对日后的未知,他害怕他会后悔,也怕今朝后悔。
如此才好,他始终是穆家人,当不负穆家的列祖列宗。
对镜整理好衣领,少年转身,统统将那些东西都抛之脑后。
到了院中,穆行舟已经等了他片刻了。
走上前去,已是神采奕奕:“爹,咱们走吧。”
男人回眸,上下打量着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父子同乘一车,这就往公主府去了。
就在他们往长街那边去的时候,也同样有人背道而驰,往中郎府方向来了,谢晋元才从花房回到世子府,发现徐淑宁不见了,问了人才知道,她竟然私自命人准备了车马,去寻景岚了。
他当即牵了马出来,一路疾驰往这边来了,到了新宅门前,正瞧着两个护院一边一个驾着徐淑宁,将人撵了出来。
再怎么说,也是贵妃,他当即叫住。
两个护院看见是他,连忙放手,上前见礼,说是有人冒充贵妃闯进府院里去了,这话也就听听的了,景岚是怎么个精明的人,她见了徐淑宁如何猜不出来。
他没有说破,让徐淑宁上车。
徐淑宁出宫时候,就一个人都没带,一个人连个丫鬟都没有,显而易见最柔弱时候,她回身看见是谢晋元,眼睛顿时红了。
“哥哥可来了?这里住了个什么人那,不由分说就将人撵出来,若不是看了哥哥三分薄面,这般冒犯,我回去了定要跟皇上说说的……”
她发髻微乱,鼻尖微红,一脸屈色。
谢晋元神色不耐,上前一步,看着她目光冷冽,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说,谁让你来的?本就偷偷出宫来的,就算皇上有心放你出宫,你到这来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一个又字,就已经定了她的罪。
徐淑宁心有不甘,强压了恼怒,依旧好言好语的:“我见到了,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她长得很像我妹妹,怪不得……怪不得哥哥念念不忘……”
谢晋元也不与她多说,大步上前:“上车,即刻送你回宫,至于那些药膳,你祖父会有定论,这笔账咱们日后再算!”
都到了这里来,怎么能就这么走,徐淑宁跟了他的身后,轻言轻语地:“即使回宫,也得哥哥送我回去,我这副模样,如何回的去。你若不想管我,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门前,也好和妹妹团聚,能告诉她你为了一个女子……”
话还未说完,大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一个小厮从里面打开了朱门,景岚抱臂倚了门边,闲闲看着他们两个:“有什么话能不能别在我家门前说,平白恶心人。”
谢晋元叹了口气,大步上了石阶:“别胡说,我与她并无干系。”
景岚正在气头上,哪里能有好气待他,伸手推着他不让他上前来,一用力顿时给人推下了石阶去。
她伸手指了他,横眉立目,眸子里像有那么两团小火苗:“我管你有没有干系,现在就给老娘滚,你赶紧走听见没有?给人带走,让我眼前干净干净,再不走,可别说我不客气了!”
谢晋元顿时回眸:“还不走!”
徐淑宁是在后宫活了十几年的人,存心打了要让他们生嫌隙的心,如何能轻易离开。她吃准了谢晋元碍于皇帝不能把她怎么样,揉了眼睛,非但不上车,又上前两步,站了他的身边来,一副要哭的模样。
“哥哥让我走,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位夫人长得这么像我妹妹,我也想……”
她这般模样怎能骗过景岚,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回身伸出了手去:“拿来。”
开着的大门遮挡着,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人拿了什么,景岚只是一转身的功夫,手里就多了一个水盆。
她大步上前,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冒充后宫贵妃到此行骗,我已经派人报官了,真是欺负我孤儿寡母没人做主啊,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说话间,一盆凉水狠狠泼了出去!
万万也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泼辣,一盆水横着泼出来,将谢晋元和徐淑宁泼了一身了。
徐淑宁何时受过这苦,惊叫一声,已然连连后退。
地上有水有冰,仓促之间还差点摔倒。
身上都是透心的凉,可她哪里顾得上这些,踉踉跄跄才站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