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记仇,当年不欢而散走得也是决然。
谢晋元早已经领教过了,此时见她恼怒,还有怨恨,更是上前:“那有何不可?你若愿意,本王愿八抬大轿来求娶。”
万万没有想到,一怒之下说的话,他竟然应了。
景岚愣住,随即更怒:“啊呸!美的你!我嫁谁也不嫁你!”
“……”
屋里女人的怒骂声渐渐声大,谢晋元从来不与她计较,自然也是忍了,然后轻声哄着,烛火跳着火花,自窗外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慢慢由远到近了些,顾今朝蹑手蹑脚地下了石阶。
她原本是来问太子的事,在世子府故意恼怒,一来是真想知道太子的目的,谢聿未应,她心中暗喜,借故发了一通脾气,想与他断了干系。此时才到院中就看见谢晋元进了阿娘的屋子,没想到听到他们吵架,阿娘竟然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在林锦堂之前,阿娘的那任丈夫,她当然没有印象。
问了阿娘,阿娘也总是支吾过去,没想到竟然是谢聿他爹,只不过没名没分未成姻缘!
其实在她看来,既然能从那时一直守着阿娘,时至今日已十几年了,这等情意已属难得,她更愿意阿娘能得到这样的姻缘,一想到谢聿,更觉得此事大可促成。
如果阿娘真是嫁了谢晋元,那么谢聿,就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了吧!
光是想着,已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一下笑出声来。
在院子里暗处站了一会儿,被冻得手脚冰凉,轻跺着脚,一直盯着那扇窗,想等着谢晋元出来,到时候她就去劝劝,顺便打探一下阿娘的心意。
没想到,她站了好半晌,谢晋元非但没有出来,屋里灯还被吹灭了。
第78章 双手赞成
天亮了,早起烧的地龙还没热上来,屋里有些冷。
女人睡得正熟,裸着的肩头上点点红痕,身边人伸臂揽着她,才一动,她就醒了,睁开眼睛看见他正盯着自己,顿时又没好气了。
景岚翻了身,背对着他:“你最好快些走,让今朝看见,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谢晋元坐了起来,将被角给她掖好:“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嫁过来就是最好的解释,不然在孩子心里,只会觉得我是坏人。”
她冷哼一声,不以为然:“想都别想,我不嫁。”
话音才落,男人扳过她的身子,来刮她的脸:“心是口非,你明明也很想我,明明喜欢本王。”
景岚嗤笑一声,将他推开:“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还要挨个都嫁过去看看合适不合适?这京里头我是住够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可不想见你们这些臭男人了。”
这话说得是半真半假,谢晋元只当她还跟自己闹别扭,并未在意。
穿了衣衫,下床时还俯身下来,还在她肩头吮了两口。
可真是是太长时间没在一起,这一夜可谓折腾死个人了,男人一碰到她身子也是控制不住,又浅到深,口舌慢慢又到她腰腹处了,景岚浑身酸痛,躲过去将人推开,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冷空气当中,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遮住了。
一动也不想动,她不耐烦睁开眼睛,瞪着他:“你属狗的啊,就知道啃。”
谢晋元在她唇上吮了两口:“别闹了,我好好准备一下,过了这个冬天就成亲。”
抬眼还想骂他两句解解恨,可入目的是那双眼睛,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的一张脸,此时看着,眼角竟然已经有了细纹,微怔之余,鬼使神差的,景岚竟然嗯了一声。
还带着起床气,嗓音慵懒。
谢晋元勾唇笑了,抵着她鼻尖蹭了两下:“乖,你既然应了,那不许反悔,这次定不叫你失望,以后谁再敢轻看你,本王就拔了他们舌头,打断他们腿……”
他一笑时,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分明也才不到四十,岁月可真是无情。
景岚心中唏嘘,伸手在他眼角轻轻抚过:“晋元,我老了吗?”
她仰着脸,眼中都是他。
男人抓住她手尖,放了唇边轻吻:“老什么,我看你这辈子是不能老了,总觉得还是当初模样,现在虽然是圆滑了些,但也遮不住你那泼辣劲,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会老,反而是我,看着聿儿一日日长大,惊觉十几年过去了,竟然是这么过去了,想起来那时……自然也是无比懊恼……”
说着,拥了拥她,真是唏嘘不已。
许是昨晚上才缠绵过,此时再想推开他,竟是于心不忍。
也坐起穿衣,才犹豫着要不要留了他一起吃早饭,谢晋元主动提及了世子府那两个人来:“昨天晚上徐贵妃擅自离宫,虽然皇帝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此事不能随便对待,我得早些回去,老太医已经在比对药膳了,如果真是她敢害我聿儿,这等蛇蝎心肠,当真是留她不得。”
当年闹得那么不愉快,也与宫里那个贵妃有关。
景岚始终咽不下那口气,腾地坐了起来:“谢晋元,你且自重,如若叫我知道你还对她有什么心思,那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再见你了,你们那点前尘往事我都知道,就算是谢聿他亲娘在世,怕也根本不会有托你照顾她姐姐的那样遗言。”
她向来恩怨明了,谢晋元沉默片刻,拿过她的外衫给她披上:“或许你说得对,根本没有那样的遗言。”
“当然没有,按你说的,聿儿他娘也是敢爱敢恨的主儿,她躲了选秀和你生情,本来就姐妹反目了,临终之时不交代人好好待她儿子,反倒叫人嘱咐你好好照顾她姐姐,这事没假才怪!”
景岚回身穿衣,他搭了把手:“是了,我竟没想过。”
女人的小心思,当然女人更了解。
景岚穿了衣裙,伸脚,谢晋元亲自提了鞋来给她穿。
他动作稍缓,半晌才是试探着看她,仔细瞥着她的眉眼:“岚儿,你十八岁之前的事,当真是一样也不记得了吗?”
景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十八,大概是十五六吧,嗯,不记得了。”
说的废话,她再之前的记忆,就是穿越之前的现代时光,谁知道这副身子到底都干过什么事,她只记得是顾容华救了她回去,因为看起来两个人年纪相仿,顾家那善良的两口子就把她也当女儿养了。
其实是十八,谢晋元握了她的手,轻叹了口气:“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以后大好的时光,你同我一起,可不许再将我忘了。”
他这话中有话,景岚解释了几次,都还是恼:“我说过了,别再把我当成谁,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景岚,与别人都不相干的!”
见她神色,他不再提及,只目光深邃,这失而复得的心,越发的深情。
谢晋元在屋里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离开,时间还早,景岚亲自送了他出去,二人多年不在一起,冷不丁心意相通了些,也有不舍。
送了到门前,外面天冷,谢晋元摆了手,让她先回,她站了一站,让他先走。
他不走,她也不走的,一站又站了片刻,好半晌了,景岚强给人撵走了,这才回头。
一进大门,冷不防少年从旁边跳了出来:“诶呦,你先走,你先走的,阿娘这是掉了蜜罐子里喽,我看这个人还真不错,挺知道疼人的,要不阿娘就嫁了他得了,我双手赞成!”
景岚失笑,捂住心口:“兔崽子,吓了我一跳,你双手赞成什么,别胡说!”
今朝嘻嘻笑着,一把抱着她胳膊:“阿娘,我可看见了,他这是昨天晚上来的,都没走,别人不知道阿娘,我可知道,要是一点心意没有,你怎么会留他?”
景岚回手点了她额头上面:“鬼精灵,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顾今朝抱着她胳膊和她撒娇:“阿娘,你说实话,是不是以前你说那个打仗没了的爹爹,就是他,你说出来是糊弄我的吧?嗯?”
景岚想了下,如今今朝也大了,用不着瞒着了,就不在意了:“嗯,那时候没成亲,娘呕这口气才那么说的,其实成亲不成亲我不在意,但是这个世道,还有你和容华呢,总不能让你们跟着被指指点点,要说呢,当年也是年轻气性大,要知道他这一个心眼的,我早给他扳过来了!”
母女一起往里走,今朝一听一过,直跟着她:“那现在也还不晚,至少,他不会贪图你什么,真心相待的话,我觉得这样最好。我就希望能有个人疼着阿娘,护着阿娘。”
景岚一脸笑意,只往前走。
今朝紧跟着她:“怎么样,阿娘,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么上心,景岚回眸,直瞪着她:“不怎么样,你娘我成亲两回,失败两回,没那心了!”
诶?
日头还没出来,时间还早,进了院子,顾今朝赶紧跟了她娘去,娘两个说了会话,景岚要去花房早早收拾了东西,让人备车。
家里只有这么一辆车,阿娘要去花房了,她只能跟着上车,好捎去书院。
不过今朝再想套话,也套不出来了,她满心还想再打探打探太子的事,可不管怎么旁敲侧击的,阿娘也滴水不漏,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乘车到了书院,顾今朝背了书箱下车。
挥手作别,娘俩个都心情大好,来了早了,一遍钟声还没响过,今朝走到学堂门口,没等进去先看见了穆庭宇。
不知道他来这么早干什么,除了他学堂里竟然一个别人也没有,她回身避过,才要离开一转身差点撞了一人身上,吓得她后退一步,正好躲了学堂里面来了!
何老五脚步也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她身后。
这会一站稳,他双手捧着一物,已到了眼前。
“顾小郎君,世子命老奴给匕首送了来,千万收下,可别再欧气了。”
背后穆二目光如炬,顾今朝没有去接:“回去告诉你们世子,东西我不会收了……”
听她这么一说,何老五更是急,急的往东边指了一指:“诶呀,小郎君快收了吧,世子去了那边,他应了,应了!”
应了?
大喜以后想起阿娘来,才伸出的手立即又缩了回来。
“……”
第79章 见好就收
学堂当中,少年已经站了起来。
顾今朝已经察觉到了他那如火的目光,本就尴尬。
可是何老五见她不收匕首,已是急了,他往东边指了一指,知道他向来聪慧,定能知道世子是去了东宫了,口口声声说是应了,再将匕首双手送到今朝的面前来。
谢聿去了东宫了,是帮她打探消息去了?
今朝大喜,随即想起阿娘和谢晋元的那般亲密,下意识又缩回了手来。
何老五才要再劝,穆庭宇已是走了过来,他目光灼灼,横栏在二人中间,将顾今朝遮在了身后:“老管事,既然人不想收什么匕首,那就给世子带回去吧,不要难为人的吧?”
少年立在身前,若是从前,她定然心生欢喜。
此时看着穆庭宇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难受得紧。
物是人非,青梅竹马,最后也抵不过一个名利场,说不遗憾是假的,可这种失去当中,还夹杂着愤怒,若不见他,心中还好受些,此时他就在眼前,自然怨恨。
何老五站直了身子,才要再上前来,顾今朝已经从穆二身后窜了出来。
她大步上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一把将匕首抓在了手里:“好,回去告诉你们世子,信物我收下了。”
何老五当即怔住,随即躬身告退。
顾今朝拿了匕首又挂了腰间,她转身走到自己位置,先行坐了下来。
很快,少年也快步到了面前,学堂还没有别人,穆庭宇双手拄在案上,定定看着她:“今朝,虽然我们不能……但我也不想看你沉沦下去,你阿娘只你一个儿子,你迟早要娶妻生子,还是不要和世子厮混在一起了吧?”
不光是世子,只要想到她站在别人身旁,都心痛。
只不过,这是其中一个比较像样的借口了,看着她,目光当中带了多少疼痛说不出口,穆庭宇紧紧扣着手指,恨不能作天作地这就将她带走。
顾今朝也看着他:“穆二,你不用训练的吗?咱们这么见面感觉真是尴尬,幸好我很快要去乙学了,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好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叫他穆二,又是什么时候,她眼中的那团光亮暗淡了下去呢!
少年心如刀绞,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是了,以后不管她和谁在一块,他都再管不着了。
大力捶了案面,穆庭宇回身走了自己座位上坐好,从小一起长大,多少年都和她的笑脸一起度过,他双手抱头,低下来额头抵着案面上面。
往事一幕幕浮过眼前,阿娘的离世,哥哥的没有归途,中郎府的大梁,他父亲的期许和失望,仿佛是一夜之间全压在了他身上。
他不知所措,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
直到看见今朝,他光只是看着她,整个人都好像被人劈成了无数块,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可他还是连她都不能有。
红了眼,点点心碎落了下来。
一有空就早早来学堂,哪怕只是看着她,已成了奢侈,一旦中郎府去路已定,顾今朝离开了丙学,那么只怕是想见一面,都难了。
穆庭宇抬起脸来,伸手戳着今朝的后背。
他轻轻点了点,目光殷切。
可惜她没有回头,顾今朝叹了口气,扬声道:“穆二,我得背书了,自考很难,没有太傅推荐,我只能碰运气了。”
当初,她为了他,放弃了大考。
昨日种种犹在眼前,少年更是抿唇,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顾今朝真个背起书来,她心神难安,唯有背书才能让心平静下来,书箱当中还有淡淡的香气,芙蓉糕的味道还在,让人忽视不掉。
不多一回儿,学堂当中,陆陆续续进了些别的同窗,有相熟的与她们两个说着话,二人粉饰太平都嗯啊敷衍着说了两句话,幸好无人在意,各坐了各的。
上了半日课,今朝沉下心来,一直没有回头。
下学时候,也不知道谁能来接,早早出了学堂,时间还早,书院门前停了许多车马,她背着书箱站了一旁,左右张望也没瞧见自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