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的眉眼。
好半晌了,谢聿也没再回头:“他约了你,让我带个话给你,说是在天桥那放灯处等你,不见不散,只这一个机会了,怕是人明个就走了。”
顾今朝沉默片刻,轻笑出声:“为他惋惜,想做坏人,狠不下心来,想做自己,走不干脆。”
谢聿神色更冷:“你倒是了解他。”
今朝笑:“然后呢,你让我去吗?”
谢聿终于再回眸了:“你敢!”
她耸肩,不以为意:“是了,我不敢,所以你还怕的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的,他若有成人之美,那便不是谢聿了。
目光灼灼,他定定道:“今天晚上放灯之时,我便在东市河口等你,你若去见他,可不来。”
这才是谢聿,顾今朝赫然失笑。
“你才是傻小子好的吧!”
她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边动静,大步上前,狠狠撞了谢聿的肩头,与他擦肩。
第108章 第三者啊
双手捧脸,顾今朝对窗发着呆。
从书院回来,她完成了课业之后,就一直是这个姿势,对着窗外的白云出着神。日头偏过西了,彩霞满天,从屋里能看见绚丽天空,像一幅画似地。
来宝来来回回在她背后走过,直唉声叹气:“这可是魔怔了,有什么难事给我们今朝难住了?”
她给倒了茶,递了今朝面前来。
今朝哪有心思喝茶,整个人都瘫下来,倒了矮桌上面,榻上摆着两根红绳,开始时候想打个结的,但是她不想用这些东西来糊弄谢聿,自然费心思。
来宝坐了榻上来,顾今朝转过身子来,开始诉说烦恼:“反正你也知道了,那我跟你说说,你帮我出出主意。”
来宝点头,离得更近了。
今朝摊手:“这两日因着阿娘的事,谢聿心里一定很烦闷。今个到了书院吧,穆二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让他捎话给我,说要约我在天桥放灯处相见,说什么不见不散的。谢聿呢,他那脾气你是不知道,人也不藏着不瞒着,直接告诉我了,然后也约了相同时间去东市河口。这一个东一个西,肯定只能去一个地方,谢聿他……”
来宝叹气:“那你现在是在烦恼是去东还去西了?”
顾今朝摇头,也叹了口气:“我不会再去见穆二了,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做,能让谢聿安心一点。他心中不安,才会多疑敏感,正值阿娘要成亲了,想让他心安一点……”
来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送点定情信物?”
今朝想了下:“他一小在世子府长大,能缺什么呢?之前想过,可实在拿不出太好的东西了。”
说的也是,来宝也帮忙想着:“既然送东西没什么能让他惊喜的话,那不如就送个人吧,你不去天桥就去东市赴约的话,他应该很欣喜的吧?”
顾今朝继续摇头:“不好不好,我希望他日日欢喜,看见我就欢喜的,现在看见我只会想起兄妹之约的吧……诶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个好主意!”
她蓦地拍了胸口,笑了起来,来宝忙问是什么,今朝眨眼说要赔给谢聿个小姑娘,陪他夜游东市,来宝反应过来,知道她是要换成女装出去,在旁嘻嘻地笑。
天还未黑,还有点时间。
顾今朝到前院问了阿娘还没有回来,这就赶紧奔了成衣铺子,阿娘才回京中,花房当中供备的染料即将不足,她多半还在铺子当中调染。
急急忙忙到了铺子去,景岚果然是在后院调染布料。
院中已是晾晒了许多新品,颜色多以深色为主,今朝绕开高杆,扬声叫了声阿娘。
景岚双手沾了不少染料,转身看见是她,忙到一边洗手:“你怎么来了?”
顾今朝大步上前,给一起干活的两个伙计都撵了前面去,才到阿娘身边来,她难得还有扭捏的时候,期期艾艾地走过景岚身边,才是说道:“今个东市西市都有夜场,我想去看看。”
想出去玩?
这算个什么事,景岚点头,拿了旁边的手巾擦手:“那就去吧,这还跟我说什么,早点回来就是。”
今朝笑嘻嘻地:“难得有夜场,我想给来宝带去,阿娘给她做身新衣裙吧,给她打扮得美美的,行不行?”
景岚点头:“前面有现成的,改一溜边应该就可以。”
她带着今朝往前面走去,叫了人来,因为来宝身形比今朝娇小一些,比量了下想要拿过成衣改短一些,顾今朝连忙从新衣当中挑了一件妃色长裙,搭配了白色流边,同色腰带。
要给自己穿的,当然不能改小,三言两语岔过话去了。
景岚心中有事,没太在意,她让人将准备好了的喜服拿了出来,抖开了来,眼中顿入一片红,美得炫目。
“真好看,阿娘你穿这个一定特别好看!”
“……”
景岚扬眉,抬手一抖,喜服就披了身上。
她拢起外衫,抬眸便笑:“怎么样?很好看吗?”
她皮肤白皙,穿这红色,真是个美,顾今朝狠狠点头:“很好看,阿娘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了。”
景岚登时被她逗笑,将喜服放了案上:“你这孩子,就是口暖心甜,这喜服你谢伯伯准备了许多年,如今样式已有些旧了,舍不得换掉,我拿过来改改。入了夏时就不能成亲了,所以日子定的早,还有不到一月了,希望这是为娘最后一次任性了。”
今朝见她感伤,上前安慰。
在铺子里坐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这就黑了,景岚还要盯着改制喜服,顾今朝先退了出来。
最先回到家中,叫了来宝过来,二人紧闭房门,开始洗漱换衣。
顾今朝将缠着的布条都脱了去,穿上兜衣还不大习惯,不过穿了裙子,来回走了几步,从镜中看着自己女装模样心生欢喜。
适应了之后,坐了镜前。
来宝拿了梳妆盒来,先给她梳头,长发一披,少女之态顿显,两个人在镜中大眼瞪小眼,好半晌了,身后人才动起手来。
来宝手巧,给她长发分为两侧,一边一个桃心小髻,垂下两绺长发在胸前,看着简单又温婉。
顾今朝左右看看,十分满意:“就这样,显得我很文静。”
来宝也这么觉得,又拿过胭脂水粉来,捧过了今朝的脸:“别动啊,我给你好好打扮一下,你这肌肤底子好,妆容简单就好。”
淡扫蛾眉,平时今朝就是弯眉,再画上一画,更添妩媚。
妃色长裙,滚了白边,胸前些微隆起,里衣一流的白,斜地里露出些许衣领下的肌肤,白玉如雪。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时候不早了,来宝描描画画了一阵,满意地看着镜中少女。
四目相对时,她先红了脸了,两手搭在今朝的肩头,还直摇着头:“你这副样子,若是让穆家二公子瞧见了,指不定他得多后悔呢!”
顾今朝站了起来,听见她提及穆二,不以为意。
她到里屋大柜里翻了翻,翻出了从前的鬼面面具拿了在手里,一手提着裙摆,行如风,脚步匆匆走过:“来宝,咱们走吧!”
来宝上前,一巴掌拍掉她手,不让她提着裙摆:“女孩子走路,都要慢慢走的,既然穿了裙子,总得顾及下吧!”
裙子一放下,步子都走不快了,顾今朝低头看着自己脚步:“很不舒服。”
来宝在旁偷笑,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左右看了看:“过来吧,我掩护你出去。”
顾今朝连忙大步上前,她就跟了来宝身后,还戴上了鬼面面具。
到了前院,来宝先把看门的小厮支开了去,她们才得以顺利出去,此时夜空当中,已是一片星河。
天桥下的柳树旁,少年一身绯衣,他手提着灯,怔怔看着河中被放下来的莲花灯,从前小时候,今朝每年都和他一起来放灯的。
他今日也带了个祈愿灯,想等今朝来一起放走。
河水在夜色当中,还能看见波光粼粼,月亮的倒影被水波打乱,皎洁一片。
穆庭宇一手扶着垂柳,看着河中的那片白,出着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蓦地转身,一人提灯走了来。
暗夜当中,少女低着眉眼,看见他了,笑笑上前。
同样,在东市的河口处,也有不少人来放灯,谢聿一身白衣也站在树边,手里拿着个花灯,他才到不久,河口没瞧着顾今朝的人,就站在一边等她。
夜场中比较开放,少年少女们常有人成群结队一起来放灯,有人认出他来,上前来说话,他眉目之间太过冷漠,不等人到了跟前,侍卫就将人隔开了去。
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河口来放灯的人已是所剩无几,谢聿耐性渐失。
花灯当中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了,他索性吹熄了,随手扔了脚边,才要转身,背后脚步声起,侍卫们隐去了动静,没有上前阻拦,那还能有谁。
谢聿眼帘微动,才一勾唇,一人便到了他身后按住了他的肩头。
嬉笑间也没个正经,少年笑道:“世子在这等着谁呢?”
谢聿蓦地回眸,竟然是卫渊这个缠人精:“你怎么在这?”
说着肩一动,抖开他手。
卫渊背着双手,直绕着他走:“今天市井有夜场,本小王自然是要来看看的,不想这么巧遇着世子了,世子就带我转转?”
他一身锦衣,发饰上不知戴了什么,一动就叮当作响。
谢聿回头看看,东市上人来人往,并无那少年身姿。
卫渊见他神色,扬眉就笑,再上前一步来:“却不知世子专门好这一口?说起来我朝也有不少龙阳之好的,如果对方是世子的话,本小王觉得也挡不住世子风华,不如……”
话未说完,谢聿已是皱眉:“退后!”
卫渊不敢再上前,举着两手后退一步,站回原处去。
他眸光微动,看着不远处的东市上人来人往的,笑意渐失:“我知道世子在等谁,不过穆家二公子明个就走了,今日约了天桥下面,顾今朝怎能不去?我劝世子还是别等了,这般模样,倒像是动了真心的了……”
句句都戳在心上,谢聿目光沉沉,可都这个时候了,顾今朝还未来,他如何还能安心。
转身,仍旧看着河口当中那些飘过的花灯,眉峰微扬:“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王子回府去。”
卫渊碰壁,也不恼,只在他身边退了一退:“我陪你站一站。”
他淡淡目光,也警惕地看着周围。
可怜顾今朝来晚一步,眼睁睁看着卫渊不得上前,眼见着他目光又往人群这边扫了过来,忙是侧身躲了一棵树后。她此时少女模样,可万万不能被认识的人瞧见,就这么离着老远看着他们两个,手里的鬼面面具都要捏坏了。
站在树后,偷偷观望,她听不见卫渊说什么,只看着谢聿转身往河口下游走去了。
卫渊当然跟了他去,今朝无法,只得远远跟了他们后面。
第109章 良辰美景
夜色渐浓,河中的许愿灯渐渐少了。
一轮半圆的月儿挂在树梢,倒影映在水中,随着水波
脚步声很轻,少年蓦然转身。
少女提灯而上,慢步自暗处走了出来。
穆庭宇眼中才亮起来的眸光,渐渐又暗了下去。
来宝走了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给二公子问个好,念着昔日情分,我们家小主子让我来给带个话,说她盼着二公子好,但是她不能来见了,还望二公子从此平顺安康,但是折断的情意不能再续,让二公子多多保重。”
这是分开后最后的体面了,穆庭宇心中失望之意渐起,可也知道今朝脾气,实在怪不得她。
他自腰下解下金匕首,递到了来宝面前:“把这个交给她,就说我明早去西北极地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当个念想吧,如有一日,东山再起,回头再找他把酒言欢!”
来宝笑笑,伸手接了过来:“那我就自作主张替主子收下了,二公子千万保重。”
穆庭宇脚边还放着他带来的花灯,此时低眸看见,难免唏嘘:“她可还说什么话了?”
来宝略一思索:“就是让二公子千万保重。”
穆二垂眸,掩去些许失望:“这样啊……”
他一腔热血,此时已剩只言片语了,可这只言片语都无法传达,如何不伤心呢,许是他神色实在哀伤,来宝瞧着于心不忍,又上前一步。
“虽然她没说让再传什么话,但是我们一起在车上时候,提及二公子了,我们主子说,二公子是天底下一顶一的好人,既良善又仗义,真情实意不可负重。中郎府此时正值关键时刻,二公子抛开儿女情长,这一去,才是真男人!”
穆二闻言,心中豁然开朗。
回忆种种心中过,他回身将那还亮着的许愿灯拿了起来,大步上前。
河中还星星点点飘着几个花灯,穆庭宇将花灯放入水中,看着飘远了才是回身。
来宝还提灯站在一旁,他径直走过,没有回头。
来宝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渐渐走远,也是脱口而出:“二公子若有话说,我可给主子带回。”
少年如何不知今朝心性,只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径直走开了去。
来宝略微惋惜地叹了口气,提灯转身。
她口信送到了,就该回去了。
从她两个走了以后,又能有快半个时辰了,谢聿同卫渊等人匆匆赶了来。
天桥下面已是空无一人,谢聿远远站了天桥上面,侍卫队在下面搜索着,卫渊不急不慢也上了天桥。
桥下河水潺潺,谢聿目光沉沉,从桥头走过。
卫渊跟了上来,笑道:“还别说,这天桥下较别处隐秘地很,是幽会的好去处,世子来过就知道了,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到时候也约在此处,很有一种别样滋味。”
话音才落,谢聿冷冷目光已是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