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后稍微有点拘谨,反而是孙妙含跟李识灿处了一上午,似乎已经很熟络,一顿饭下来,全程致力于活跃气氛。
李识灿原本也是开朗的性子,一茬一茬不带喘地接。
吃完饭上了茶水,岑荣慎因为工作安排离开了寰视,十九楼只剩了三人。
孙妙含一边吃水果,一边问:“识灿哥,你昨天真抓着杀人犯了?好厉害啊。”
李识灿一脸“这你也信”的表情:“都是公司借机炒作,给我造热度,人家压根不是我粉丝,就是刚好在场馆附近被逮了而已。”
孙妙含长长“哦”一声:“原来是这样,你还怪实诚的……”
李识灿一噎。
阮喻原本已经打算起身去七楼继续开会,听到这话又停下来,问李识灿:“这个炒作跟电影有关系吗?”
他摇摇头:“是我经纪公司那边的。”
她“嗯”了声,犹豫着说:“但之前魏董好像有拿你跟电影捆绑炒作的意思?”
李识灿点点头:“可能是打算在当初抄袭事件的基础上,拿我和你,还有岑思思的关系一起炒。你放心,岑叔叔不会做这些的。”
阮喻当然知道岑荣慎不会拿女儿去炒作,也不会用这种电影背后的“三角关系”去搏人眼球。
她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那魏董还在的时候,你和许律师原本商量了什么应对方案?”
因为魏进落网,应对方案没了必要,许淮颂当初缄口不提这事。他不开口,她就只有问李识灿了。
但李识灿却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笑容消散,沉默下来。
阮喻低低“啊”一声:“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我只是有点好奇……”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识灿默了默说,“因为担心拿这种感情问题炒作,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许律师提出的应对方案,是用最直接的方法破除流言……”
“最直接的方法?”
李识灿笑了笑,抬起头说:“嗯,他说,如果我不能规避炒作风险,他会和你结婚。”
第65章 结局·上
阮喻开完下午的会已经是傍晚。
临近冬至,十二月的天日尤其短,她不过在寰视门口等了五分钟,就看天色黑了一个度。
因为晚高峰堵车,许淮颂来迟了片刻,以至于她上车的时候,手已经被冷风吹得通红。
一关上车门,阮喻就对着暖气搓手,一边问:“今天庭审怎么样?”
“还算顺利。”许淮颂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调了暖气风向,转过身捧起她的手轻轻揉,揉了一会儿低头朝她掌心呵气,垂眼见她掌心那些痂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想了想问,“过完冬至我就要飞美国了,那天去看老师?”
“你爸妈呢,过节不回去一趟吗?”
“中午苏市,晚上杭市。”
“那你开车多累,等你从美国回来再去我家也不迟,急什么啊?”
许淮颂笑起来:“哪有大节不上门的道理?你别害我负分出局了。”
阮喻“哦”一声,撇开眼抿着唇笑,忽然想起中午李识灿说的话。
早在那个时候,许淮颂就考虑过了结婚的事,或者说,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最后去的。
那么她想,她知道他为什么隐瞒那个应对方案了。
结婚这件事,本就是属于两个人的决定,它应该是纯粹,不受外界干扰的。他不希望在她心中,他们的婚事被赋予任何别的涵义。
而正是因为他对待这件事的慎重,虽然现在两人已经谈得上心照不宣,但在彻底结束美国的工作前,他一定不会主动开口提。
这么一想,阮喻觉得自己就别操心了,毕竟等他国内事业稳定下来,怎么也得排到明年了。
想到这里,阮喻问:“你这次去美国什么时候回来?”
“赶不及元旦了。”
果然。阮喻的脸瞬间垮下:“那就不能一起跨年了……”
他笑着看看她:“公历年有什么好跨的,多爱爱国,农历一起就行了。”
阮喻张张嘴,想说不是她“崇洋媚外”,而是公历年的元旦夜对他们有特殊意义,可看许淮颂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指望男人懂这种浪漫。
*
三天后就是冬至。
许淮颂把计划安排得井井有条,一早先带阮喻回了苏市,等祭过祖,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喝了下午茶,又驱车返回杭市。
开到郊区附近已经下午四点,夕阳染上山道,在前路铺了一层淡淡的黄晕。
阮喻忽然想起了周俊。他和女朋友就是从苏市市区到杭市郊区的这条路上出的事。
她叹口气,还没说话,许淮颂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岔开她的思路,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我妈听说我们中午吃桌餐,就准备了火锅。”她偏头看看他,“许同学,要见班主任了,紧不紧张,害不害怕?”
许淮颂笑了一下:“怕。”
阮喻刚想安慰安慰他,就听他接了下一句:“吃火锅就得不停给你涮菜,我怕吃不饱。”
“……”
感情真的变质了。阮喻望着窗外萧瑟地想。
许淮颂看她一眼,刚想说开玩笑的,忽然远远看见前路封了一半道,路边草丛围了几名警察,有人在拿铁锹铲地。
他迅速收敛笑意,皱了皱眉。
阮喻也注意到了,正好奇这是在干什么,就见一名戴着手套的警察从深坑里拿起了一样东西。
是一截沾满泥土,腐烂得脱了形的……手臂?
阮喻倒抽一口冷气。
许淮颂伸手过来捂住她眼,加速驶过去。
但兴许是这个加速的举动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车子接近黄色带子围拢的现场时,被一名戴着证件的警察打着手势拦下:“先生,女士,不好意思,麻烦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
他摸了一下阮喻的脑袋,示意她低着头别往窗外看,把证件递出去后,见这警察一脸惊讶:“这么巧,许律师?”
许淮颂点点头:“您认识我?”
他开始笑:“您协助警方缉拿犯罪嫌疑人的事,在我们警界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您之前喝醉酒,敲开锦江城十几户302的门,那事在我们局里也挺出名。”
“……”
阮喻猛抬起头,愣愣看向许淮颂。
他低咳一声,随口掩饰:“哦,你们这是在办案?”
“对,沪市那边前几天在一场演唱会上抓到个逃逸半年的犯罪嫌疑人,要我们这里配合调查,这不,大过节的在这荒郊野岭挖尸。”他倒完苦水,朝许淮颂抱歉点头,“不好意思啊许律师,您可以过去了。”
许淮颂这下却没有动,皱了皱眉说:“你是说,那名嫌疑人在半年前,在这里埋了尸?”
他点点头:“对,是惯犯了,分尸以后到处埋,这儿也就找到半截手臂。”
记起刚才那一幕,阮喻浑身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啊”一声:“抱歉抱歉,吓到这位女士了。”
许淮颂转头握住她手,示意没事,却不得不问下去:“方便的话,我想问一下嫌疑人埋这截手臂的具体时间。”
“这个……细节问题我们不好透露……”
许淮颂点点头:“那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端午节。”
他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许律师怎么知道?”
这下连阮喻也忘了害怕,惊讶地抬起头来。
端午节,那不就是周俊出事的那天?
许淮颂严肃起来:“我想……有桩案子也许得麻烦你们重新查查了。”
*
从现场离开,天色已经稍稍有些暗。
阮喻好半天才从这个插曲里缓过神,问:“真的会跟周俊案有关系吗?”
许淮颂摇摇头:“不清楚,但我和张姐确实有过这样的推测:假设周俊不是真凶,那么证据被处理得很干净,说明真凶多半是惯犯,而惯犯再行凶,很可能是为了掩盖前一桩犯罪事实。只是当时我们调查了那阵子发生在杭市的刑事案,并没有发现能对上号的,所以放弃了这种推测。”
结果,现在冒出一件沪市的刑事案。
“你的意思是,被害人也许是因为意外发现了凶手在埋尸,才被灭口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埋尸地点跟被害人死亡地点只是在同一条路上,不是同一处。”
“推测成立的话,凶手再行凶后,匆匆处理现场,再匆匆换了处地方重新埋尸,这样才合理。如果是同一处,警方勘查现场时就会发现真相。”
阮喻脸上露出赞同的神情,想通后,又打了个寒噤,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许淮颂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抓了她的手裹在掌心:“别多想,都交给警察。”
开出山道,到了阮家,见到欢欢喜喜出来迎接的阮爸阮妈,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提这件事,但吃火锅涮肉的时候,阮喻还是感到了一些不适。
曲兰看她没太动筷,皱皱眉说:“喻喻怎么了,没胃口吗?”
她低低“啊”了声,不想叫爸妈操心周俊的事,于是摇摇头:“在淮颂家吃多了下午茶,还不太饿呢。”
许淮颂知道她下午没有吃多,根本原因还在刚才路上那一幕。
他移开她面前的两盘鲜红的肉,给她涮了几株青菜,夹到她碗里。
得他一针见血的体贴关照,阮喻冲他眨眨眼。
阮成儒见状,也跟曲兰对了个眼色:这俩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曲兰:好像是……
阮成儒怀着心思开始琢磨,一边不动声色跟许淮颂话家常,关心他家里情况,爸妈身体,妹妹成绩。
一轮家常下来,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
曲兰就跟阮成儒说:“哎你也真是的,光顾着跟淮颂聊天,看看他都没时间动筷了,快给孩子下盘涮牛肉。”
阮成儒一连“哦”两声,端起肉往火锅里下。
阮喻一抬头看见这一幕,记起傍晚看到的那截手臂,胃腹微微翻腾,忍了忍没忍住,偏过头捂着嘴干呕了一下。
许淮颂赶紧去拍她背:“要不要去洗手间?”说完一抬眼,看阮成儒和曲兰齐齐把眼瞪成了核桃大,正以一种僵硬、诧异、质疑的姿态看着他。
他愣住。
阮喻难受着,没大注意爸妈的反应,起身说:“嗯我去下。”
许淮颂回过神,跟两位老师打了声招呼,跟着她进了洗手间,关上门。
阮喻一手撑着胃,一手扶着洗手台,呕了几下没呕出什么来,苦着脸小声说:“我一看见那个红艳艳的生肉就联想到……”
许淮颂开了水龙头给她洗脸,无奈地说:“你的想象力真是……”说到一半又顿住,“好了,我回去就把肉全吃了,不让你看见,行了吧。”
阮喻瘪着嘴点点头,又看他想起什么似的问:“不过你爸妈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没注意,哪种眼神?”
“就是一种……”他皱眉回想了下,“‘你这禽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的眼神。”
话音落下,两人齐齐反应过来。
哦,糟糕,误会大了。
第66章 结局·中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一个摸摸鼻子抬头望天花板,一个眉头深锁垂眼看地瓷砖。
最后,许淮颂迟疑着移开了洗手间的门。
阮喻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往外望,一眼看见爸妈正头碰头激烈商讨着什么,听到这边动静,像触电一样迅速分开,若无其事涮起火锅,还回过头朝他们和蔼可亲地微笑了一下。
那种老师抓到学生早恋,又不愿把话讲得太直白,戳伤孩子脸面时露出的,循循善诱般的笑容。
许淮颂低咳一声。
阮喻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回了座,朝他们干笑:“没事了,今天坐多了车,有点晕……”
许淮颂上半身岿然不动,下半身“巨浪滔天”,鞋尖一移碰她一下,打住她这段听起来非常“欲盖弥彰”,非常“本来没什么,现在有什么了”的解释。
阮喻憋着股气看他:凶什么?
许淮颂刚要使个眼色回去,忽然看见对面阮成儒腰一弯,从桌底下拎起一瓶老白干,“啪”一声响,搁在了桌上。
“……”
阮喻被这仿佛要干架的气势一吓:“爸你……”
“你自顾自吃饭。”阮成儒一个眼风扫过来,打断了她,接着看向许淮颂,语重心长地说,“淮颂啊,来,陪老师喝几杯。”
许淮颂微笑正襟,点点头,拿起杯子倒酒。
阮喻咽了口口水:“爸,你看他这胃……”她说到一半急刹车,胳膊肘赶紧朝里拐回来,“……为什么倒个酒也那么慢啊,我来我来。”说着抽走许淮颂手里的酒杯,小气巴巴地斟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许淮颂看看她,握拳掩嘴,笑了一下,抬头见阮成儒一脸严肃,又收敛了笑意,把倒好的酒递给他,说:“老师。”
阮喻还想再挣扎一下:“等等,你这一口下去,得酒驾了吧?”
阮成儒代答:“楼上有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