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呼吸一缓，表情微沉，嘴唇不悦地抿起，浑身泛出一丝冷意。
“实不相瞒，”她继续道，神情不躲不闪，既纠结又坦然，“你刚刚走的时候，我点了烧烤外卖，应该差不多来了。”
沈翊：“……”
“我没想到您这么热心肠，就点得有些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
沈翊磨了磨牙，语气有点危险：“云初岫。”
“？”
“我看你是皮痒了？”
云初岫无辜地拢着眉：“是有点，我腿上今天被蚊子咬了两个包。”
“……”
沈翊真的想揍人。
**
沈翊没有留下来。
但是烧烤还是如约而至。
东西太多，最后烧烤她没吃完，放进冰箱了。
一整天又是麻辣火锅又是烧烤大排档，加上热心肠的沈翊带来的一份云吞一份水果沙拉，和自家冰箱吐出的一罐冰可乐，放纵之后便是无尽的悔恨。
适应了一段时间的清淡口，肠胃突然遭受冷、热、辣、油的四重冲击，云初岫从半夜两点开始有点吃不消了。
不知道反复跑了厕所几次，等她终于舒服些沉沉睡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上午十点。
沈翊面色阴沉地站在云初岫家门口，一手拿着几份剧本，一手虚停在门铃按钮上。
又一轮门铃声响完，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沈翊烦躁地“啧”了一声，不按门铃了，修长的手指曲起，毫不客气地敲在大门上。
又过了有五分多钟，才终于有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隔着防盗门从里面由远及近地靠过来。
然后大门缓慢地打开。
她早上睡醒总是不先问问是谁就乱开门，沈翊嘴角一沉，不耐烦又提升了一档。
女生几乎是拖着身子过来的，肩膀萎靡不振地耷拉着，一边的肩带都滑到了肩头，并且还有往下掉的趋势，她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脸色有些苍白，淡淡的青黑色浮现眼底，眼圈微红，嘴唇也很干燥。
鹿眼半睁不睁的，眼神涣散地盯着他。
明显没睡好的样子。
好几秒，她才缓慢地反应过来似的：“哦，沈哥……早。”
沈翊即将出口的狠话突然卡在了喉咙口。
他皱起眉头，拉开门走进去，反手顺势把门带上 ：“你怎么了？”
云初岫眼皮往下不停耷拉着，声音轻轻飘飘的，就快睡过去了：“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
沈翊：“……”
“说人话。”
云初岫瘪了瘪嘴，有些委屈有些幽怨地控诉：“我拉肚子了……拉了一宿，都没睡个好觉，你他妈现在又来吵我。”
她没睡醒的嗓音有些软糯，前半句听得沈翊心一跳，刚有软下去的趋势，后半句一出来，趋势骤停，他额角不由突了突。
还没张口，就听女生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我说让你昨晚上留下来，你不留，把那堆烧烤全丢给我。”
“我又不是宰相，肚子里装不下大海的。”
看着她苍白病弱的脸色，沈翊有些头疼，忍了忍：“云初岫。”
他语调低沉，像是怒到嘴边又硬生生拐了回去，但仍处在发火的边缘。
云初岫很委屈，垂着眼帘，噤声了。
“先闭嘴，听我说。”
“哦。”
沈翊站在玄关口，把剧本放在一边的鞋柜上，语气是公式化的冷漠：“首先，作为一名艺人，你必须要有身材管理和忌口的自觉，尤其在拍摄期间，你的状态不佳不仅对自己是一种拖累，对剧组的工作也是一种拖累。希望你能时刻记住这一点。”
“其次，我昨天走之前说过，今天上午九点去公司找我，我挑了几部新剧的剧本，你想想选定哪一部。但是你没有按时来，电话没人接，没有请假说明，所以我亲自来看看——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么我也可以体谅。”
“最后，我再一次看出来，你确实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统统放掉了。”
云初岫醒了这么久的神，困意去了大半了，听着沈翊的话，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她觉得沈翊的结论不对。
身材管理、忌口，这些她不喜欢，她也不致力于当个光鲜亮丽的柴瘦女明星，她给自己的定位是非常朴素且纯粹的演员，外表的变化影响不到她的本职工作——虽然体型的变化可能会影响到她接到的角色类型。
所以这方面，她确实胆大妄为地把沈翊的话当耳旁风了。
但是，今上午九点，她记得的。
闹钟都定好了。
只是她太累了，直接睡死过去了。
沈翊怎么能在这点就给她下了有罪通告呢？
云初岫有点儿伤心，有点儿愤懑，还有点儿想小声哔哔。
但她还没来得及哔哔，沈翊周身刻板又冰冷的气场就散了。
他摘下眼镜头疼地捏了捏鼻梁，微微俯身，黑眸隐约含了点温度似的，低头看她：“现在呢，身体好点儿了没？”
语气说不上来暖还是凉，有些被她打败似的烦躁，也有些无奈。
云初岫愣愣的：“嗯？嗯……还行？”
除了拉脱的身体有点虚虚的没力气，折腾了一整夜的精神有点迟缓以外。
沈翊点点头：“你先去洗漱，我们一会儿再谈剧本的事。”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飘过她已经几乎快滑下去的右肩肩带，“最好再换身衣服。”
说完，转身出门了。
云初岫歪着脑袋，不知所谓地盯着门看了一会儿，嘟囔了句“毛病沈翊”，趿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进了浴室。
第17章 17次骄傲
洗漱过后，云初岫瞅着眼底那圈淡青色着实不爽，翻了两片眼膜出来贴着，刚出卧室，门铃又响了。
沈翊又拎了个饭盒进门，进来时顺便带上了放在鞋柜上的几本剧本。
他把饭盒往茶几上一放：“先吃点东西。”
云初岫打开饭盒，小米粥的香气伴随着热气一同升腾而上，直扑门面。
“先吃点清粥养胃，这段时间不要再吃重口的东西了。”沈翊说。
“唔，谢谢沈哥。”云初岫应道，心里却在为冰箱里剩下的小半份烧烤惋惜。
刚想着，沈翊就问了句：“昨天烧烤有没有剩下？”
云初岫警惕地抬头：“干嘛，吃剩的你现在知道要跟我抢了？”
“……”
沈翊干脆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朝向阳面，采光很好，阳光充足，给这一方小小天地添了几分温馨的朦胧。云初岫家采用木制的家具居多，大片的冷棕色在视觉上十分舒服。
沈翊打开冰箱，里面有些简单能储存一段时间的食材，有条不紊地被分类摆好了，放在最外侧的一个饭盒没有盖子，但是用保鲜膜包好了，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吃剩的小半份烧烤。
云初岫会做饭——这个认知让沈翊稍稍惊讶了一下。
他把那小半份烧烤拿了出来，一抬眸，最上面的一层，入眼即是满片的红色易拉罐。
“……”
这丫头副业做可乐批发的？
一分钟后，沈翊出来了，手里拿着她昨天用保鲜膜包好的剩下的小半份烧烤。
云初岫捏紧了勺子，倔强地盯着他的手看。
沈翊：“别看了，好好吃你的粥。”
“沈哥你不至于吧，剩的都要？我昨天邀请你你不还拒绝的。”
沈翊体贴地笑笑：“隔夜菜伤身，我帮你扔了。”
“……”
“冰箱里可乐倒是不少。”
云初岫磨牙：“你别想打我快乐源泉的主意。”。
他嗤笑一声：“那你的快乐源泉挺廉价的。”
“要你管。”
喝完粥，沈翊把她的空饭盒和小半份烧烤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系好垃圾袋，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块儿带走。
云初岫看着他的动作：“沈哥，你最近还挺热心肠的哈。”
沈翊不耐烦：“你觉得到底是我热心肠还是你太不让人省心，嗯？”
“嘻嘻，您热心肠。”
算了。
沈翊不理会她的嬉皮笑脸，把剧本放到她面前：“说正事。”
提到正事，云初岫也收了笑脸，认真起来。
沈翊带来了三部剧本，两部现代剧，一部古装剧。
云初岫粗略浏览了一遍故事梗概，古装的是一部宫斗剧，这类剧需要的演员众多，尤其女角，许多新人都靠着争其中的某个妃子或是戏份占重比不错的丫鬟角色博得曝光率，混个脸熟，若是表现出色，演艺道路立马上个档次也不是不可能。
而两部现代剧都是恋爱题材，一部篇幅很长，背景是都市，另一部是ip改编的网剧，主打的青春校园，从高中到成人，是当下比较普遍的校园题材的时间线。
三部剧的出品方在业内都属上位公司——沈翊选的，必然不会差。
抛开出品方，若是只看故事定位，古装剧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是大女主戏，但角色众多，群像元素必不可少，新人若将戏份运用得好，这将会成为一块强有力的跳板。
然而，它遇上的演员，是云初岫。
云初岫当然想爬得更高，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她现在一个小虾米，能有挑选剧本的权利，全靠沈翊这座大山。
这点她心知肚明。
——但既然，有山可靠，也不得不靠，她何不好好靠着呢。
靠山是捷径，又不完全是捷径。
至少对她来说，也是一份压力。
况且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只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拥有这片资源也意味着她必须付出与之匹配的实力和努力。
云初岫清高，但不傻，脑子灵光得很。
解约解不成，沈翊也并非她想象中只会给艺人胡乱堆资源的经纪人，那就索性好好干。
同时，沈翊将这个权利给她，也是一种默许。
默许她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
云初岫喜欢的是故事，而非现实收益。
于是她在翻完三部剧本的故事大纲后，将古装剧和都市剧拨到了一边，留下的是那部青春校园网剧。
沈翊微微蹙眉，口吻有些严肃：“网剧现在的走势虽然越来越好，但是不上星，覆及面大打折扣，收益会减少很多，相当于把你的发展拉缓了一步。”
“五年啊，沈哥。”云初岫靠在沙发里伸了个懒腰，姿态闲适，“五年之后，我翅膀就不止硬了。”
她望向沈翊，笑容自负，语调轻缓：“必定是羽翼丰满，吓死你。”
女生双腿伸直，腰肢伸展，很随意地靠着，手里拿着部相比较而言他不是很满意的剧本，双眸纯澈，又锋芒毕露。
仿佛拿在手里的并非软塌塌的纸张，而是一把凛然破空的利刃。
这么一个瞬间，沈翊的心跳，微弱地滞缓了一下。
只是一下而已。
却好像有什么破土而出，发出了一声风似的轻响。
他的目光和云初岫相接，认认真真地，看清她眼中的盛芒，镜片后的眼微微眯起，带动唇畔也牵扯出似有似无的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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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云初岫进组。
这次任邱也跟着来了。
云初岫本意是不想的，但沈翊说：“不让他做本职工作，工资白给了？”
很有道理，云初岫当即不再放屁。
开机之前，大伙一块儿吃了个开机饭。
这部剧由小说《你笑一笑》改编，剧本是原作者亲自操刀，这次饭局她也来了。
原作者笔名叫木雪，是个娇小的女孩儿——或许该叫女人，但这两个字，套在她身上怎么都显得违和。
她身高很矮，以云初岫的肉眼估计，大概只有150左右，身形也非常纤细，穿着薄荷绿的连衣裙，一头长发又黑又亮，直直地垂至腰际，一边的额角别了个小巧精致的雪花发卡，皮肤白里透红的，五官长得很精致，整个人像个瓷娃娃似的。
这样的瓷娃娃是真实存在的吗？
云初岫感觉心头中了一箭。
然后她就听见这个瓷娃娃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嗓音甜软清脆，真的像个小女孩儿：“卫捷你烦不烦，一晚上打几个电话了，有完没完，再打老娘拉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