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骄傲——猫桁
时间:2018-08-10 07:58:21

  家里的债主,不少。
  
  他在晚上洗澡的时候,第一次产生了极大的情绪反应,难以控制地呕吐起来。
  伴随着呕吐的还有生理性反应流出的眼泪。
  
  沈翊在呕吐的过程中,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最后呕出的只剩酸涩的胃液,他才终于好受了。
  
  林妗听见动静,担忧地过来敲门:“阿翊,怎么了,你在吐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翊漱了口,变声期的嗓音很哑:“我没事。”
  “真的吗?别瞒着妈妈,不舒服一定要说。”
  “妈,我没事。”
  
  他站在洗手台前面,看着镜子里眼眶发红,脸色苍白的自己,眼帘慢慢地垂了下去。
  
  他依旧冷静。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沈父一直没有回来。
  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总是平和的。
  
  某天沈翊放学回家,发现鞋柜旁边摆着沈父的鞋。
  
  他回家了。
  
  然而奇异的是,家里竟然没有父母争吵的声音。
  
  沈翊并不在意,换了鞋进屋,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在发着呆,连他进来了都没听见。
  
  “妈。”
  林妗身子一动,回过神来,笑容有些勉强,“回来了,阿翊。”
  “嗯。”他张了张嘴,平静地问,“爸呢?”
  “走了。”
  
  沈翊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秒,随即微微低垂,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沈翊上了楼,父母房间的门紧紧锁着,他扫了一眼,淡漠地回到房间把书包放下。
  
  下楼的时候林妗正在把菜往厨房端,见他下来了,笑了笑说:“都凉了,我先给你热热。”
  他踩下楼梯的步子一顿,点了点头。
  
  林妗再端出来的菜新鲜又热乎,母子二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餐饭。
  
  沈翊吃完,洗好了自己的碗筷,准备上楼写作业时,林妗追过来,忽然叫住了他。
  他站在楼梯间,表情淡淡地回头望过去。
  
  林妗眸光闪烁着,嘴角微颤,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在下巴坠成一粒接一粒的水珠。
  她短短的一句话压得嘶哑而支离破碎:“阿翊,妈妈爱你……”
  
  说完,她失了力一般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绝望而压抑。
  
  沈翊看了她许久,抿了抿唇,转身上楼了。
  
  沈父这次离开的时间也很久,不过沈翊习惯了,自从上次他对他打了主意之后,便更无所谓他的死活去向。
  林妗依旧是个温柔的好母亲,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身形也愈发消瘦。
  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过上很久才出来。
  
  某天沈翊回到家,学校发的一份通知需要家长签字,他在楼下没有找到母亲,便上了楼。
  
  林妗的房门没有锁,虚掩着,沈翊走近了,才闻到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
  那股味道,腐臭熏天。
  
  他步子停了下来,没有再靠近。
  
  一阵断断续续的喘息从里面传出来,像是犯了哮喘的人,处在濒死的边缘,急切地喘着气。
  
  很快,那阵喘息慢慢消缓了。
  从虚掩着留了空的门缝里,沈翊看见了被林妗松手一扔,掉在地上的透明针管。
  
  手里的通知单不知不觉捏得有些紧,起了褶皱,甚至有两处被他的指甲戳出了窟窿。
  他站立了片刻,转身回房。
  
  此时已经入夏,夕阳的余晖照进房里,沈翊站在窗边,沐浴在这片即将消失的光芒里。
  
  他仍是冷静的。
 
第35章 35次骄傲
  林妗开始经常往外跑。
  她说, 她找到工作了。
  
  沈翊问她是什么工作, 她却停顿好半天,然后笑着说:“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工作。”
  
  然而好日子没来,高利贷的先来了。
  
  他们以往只会去赌场之类的地方找沈父的麻烦,但是沈父已经很久没出现, 他们知道他家在哪,便毫不客气地上门来了。
  
  那天正值休息日,家里只有沈翊。
  林妗的工作时间不固定, 她已经有两天没回家了。
  
  门被锤得砰砰作响, 沈翊在拿起电话想要报警的一瞬间却犹豫了。
  座机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器音,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紧闭的父母的房间,手渐渐收紧。
  
  捶门声和叫喊声持续了一阵,忽然停了一下。
  外面响起了林妗的声音。
  
  接着就是林妗的乞求声和那群人并不客气的催债和咒骂的声音。
  
  沈翊心一沉,扣上电话, 往大门走去。
  
  **
  
  一群人出够了气, 边骂边走了。
  
  林妗抱着儿子:“阿翊……你怎么样?”
  
  沈翊身上的衣服滚上了泥灰,还能清晰可辨好几个鞋印,他发丝凌乱,眼镜支离破碎地躺在一边的地上,一边脸颊也沾了地上的灰, 甚至有擦伤的痕迹,渗出丝丝血迹。
  他的嘴角也破了,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都是被击打过后的红印,再过一会儿便会化为淤青。
  
  很是狼狈。
  
  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势, 林妗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阿翊……都怪妈妈没用……对不起……”
  
  沈翊擦了擦嘴角,疼痛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林妗还在哭,趴在他的肩头,泪水洇湿了肩上一片布料。
  
  沈翊伸手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神情平静,缓缓地开口:“妈,自首吧。”
  林妗猛地一僵,哭声哽在了喉咙里,她抬头震惊地望着他,嘴巴张张合合,有些慌乱又语无伦次地道:“阿翊……你、你在说什么……”
  他握紧了母亲的手,低低地重复道:“妈,自首吧。”
  林妗却仿佛被烫到一般抽回了手,失了魂似的:“不……不是的,不是的……”
  沈翊抓住她的双肩,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道:“他在你的房间,对不对?”
  
  林妗转瞬便知道儿子说的“他”是指谁。
  她身体颤抖着,垂下了头。
  
  “那天……我在厨房看见一个农药的空瓶子。”
  
  沈翊从进门那刻起,就感觉到了家里不对。
  
  沈父的鞋子还在玄关,可林妗却说他走了,就算他换了双鞋出门,沈父也是会把旧鞋收好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走得再急也一样,沈翊很了解这点。
  林妗方方面面的表现,都太不自然了。
  
  她说菜凉了,要热热,可沈翊听她在厨房的动静,分明是在炒新的菜。
  果真,端出来的并不是先前的那些了。
  
  他本也是将信将疑,直到进去洗自己的碗筷时,发现了她扔在垃圾桶里的农药瓶子。
  
  几乎是一瞬间,他知道了家里发生过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他没想到,母亲也坠入了深渊。
  
  林妗将脸埋进了手心,呜咽声痛苦,她艰难地道:“我不想的……是他逼我,是他逼我……”
  
  脸上和嘴角的伤在说话时牵动起疼痛,沈翊顿了顿,“毒瘾,是他让你染上的吗?”
  林妗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你也在贩毒。”他嗓音起了涩意。
  
  他知道,林妗说的工作是什么。
  她本就没有缜密的心思,现在被药物侵蚀了神经,更难做到万无一失。
  
  “对不起……阿翊,对不起……”她抬起脸,无助又绝望地摇着头,手伸过去死死地攥紧儿子的胸前的布料,“妈妈实在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屋外艳阳高照,母子二人一人痛哭,一人沉默,浓重的阴霾笼罩在二人头顶。
  
  良久,林妗才哽咽着,带着几分恳求地道:“阿翊,让我好好想想,让妈妈好好想想……”
  
  沈翊握住母亲的手,这双曾经不沾阳春水的手已经被生活磨搓得粗糙不已。
  初夏时节,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沈翊轻轻点了点头:“好。”
  
  然而第二天,他却在浴室里发现了母亲的……尸体。
  
  她靠着墙坐在地上,头歪向一边,手垂在地上,左手的手心向上翻,里面躺着一支针管。
  而她周围的地上,也散落着许多支注射空了的针管。
  
  这天是个阴天。
  
  沈翊侧头望向洗手台上面的镜子。
  镜子里清瘦的少年眼底似乎漫了层薄薄的水汽。
  
  他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他们在林妗的卧室里找到了沈父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还有不少的注射器与毒品。
  他们将沈翊带走问了话,而后将他暂时安置到了福利院。
  
  社会福利院里老人居多,毕竟不是儿童福利院,小孩儿很少,更别说和他年纪相仿的。
  
  沈翊的话很少,但老人家们喜欢找孩子聊天,经常是老人们坐在一边聊天,他捧着本书听着,时不时礼貌性地回两句。
  后来,他的话越来越少。
  
  他逐渐地找回了站在木框外的感觉,而这次,框里的电影由彩色彻底变成了黑白的。
  
  直到一天,福利院里来了个老人。
  
  老人慈眉善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艺术气息,姓云,是个导演,福利院的老人们聊天时说,他是来这里为电影取材的。
  
  沈翊并不在意。
  
  云老爷子当时正在琢磨一部新电影的思路,趁着来这个城市拍戏,闲暇的时候就去各处的福利院和孤儿院里转悠,慢慢地充实这个在脑海中初具雏形的新故事。
  
  他转悠着转悠着,被偶然经过的沈翊一下吸引住了。
  那是他当导演这么多年的直觉——这个孩子,仿佛跟这个世界脱节了一般,他的身上,有故事可循。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翊回头看了一眼。
  
  云老爷子当即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沈翊是无所谓的,他在诉说自己的事情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
  
  云老爷子却很是意外,这个孩子的经历,和他脑中所初步构思的故事,相差无几。
  他觉得,这或许是一种缘分。
  
  他问沈翊:“如果我把你的这个故事拍成电影呢?”
  沈翊无波无澜地点头:“您拍就是了。”
  
  云老爷子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他拍了拍沈翊的肩,语气深远:“孩子,不妨对明天多抱一点期待,踏进这个世界,你或许会发现许多宝藏。”
  
  沈翊不需要什么宝藏。
  
  但他听见这句话时,仍是抬眸,望向了云老爷子温柔坚定的眼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云老爷子时不时就来转转,每次临走前,总要去看看沈翊,找他说两句话。
  沈翊态度依旧。
  
  云老爷子这边的剧组完工后,最后一次来福利院,给沈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和他合了一张影。
  
  沈翊只当这不过是一场很普通的和陌生人无意间产生交集的擦肩而过,并未放在心上。
  老人说的电影,他也毫无兴趣。
  
  过了不久,福利院的人说有人要来接他回家。
  林妗一家的事在当地传开来了,甚至刊登上了当地的小报纸。
  这些却给一直在寻找女儿的林老爷子提供了讯息,在知道女儿遭遇的这些时,他受到的刺激太大,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便不顾一切地要过来。
  
  林妗没有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沈翊,沈翊只知道,母亲似乎是离家出走的,对娘家万分思念。
  
  他跟着林老爷子回了林家。
  林家比他从小到大居住的那栋房子大上许多,从装潢布置上就可以看出林老爷子的地位与品位。
  
  他这才知道母亲以前的生活有多么优越。
  
  林老爷子对他很好,好到沈翊都能感觉到他将自己对女儿的爱全部转嫁到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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