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妙语回了房间。她想如果一开始邵远没有去砺行实习就好了,那他留在她脑子里的印象,就始终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爱乱踢东西的烦人小子。
这么一想她又发现,原来他们的最初相遇并不是在砺行,他们的最初相遇是那么的乌龙。
手机又叮的一声响起来。拿起来看,还是邵远。
他问她,看到短信了吗,怎么不回他?
从平淡的字面她似乎能体会到他的焦灼和心急。
她也想回复他的,可她根本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她实话实说: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你。
手机又迅速叮的一声响。
这回他发来的是:你能下楼吗?
谷妙语怔住了。
他就在楼下。
他一直都在楼下吗?
可真是个傻小子啊,站了一晚上,现在才告诉她,都不知道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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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下了楼。
走出楼梯口时,她一眼就看到邵远。
他站在初秋的夜色里,像个男孩,也像个男人,既青春又俊逸。这应该是他最好的年华,最神采张扬的年纪。
谷妙语迎着邵远的注视走到他面前,有点紧张,也有点尴尬。
她该说什么呢?
她混乱地想着开口词时,他已经直接大垮一步,走近到她面前。
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也有紧张的气味。
他离她近近的,直接告诉她:我喜欢你。
她愣在那。
四个字的短信被立体声的低音炮公诸于世了。
月色清朗,洒在他们身上。那四个字由站在月色下的他来说,怎么那么动听。
“我、我看到短信里你刚说的这句了……”她努力迎视着他的目光,告诉自己,身为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大姐姐,她不可以被他的四个字冲昏头脑和理智。
“我也知道你买房子给我签单装修的事了,知道我能进嘉乐远工作其实是你给我安排的。”她看着他,告诉他,“我还知道了董事长其实是你妈妈。”
邵远的眼神一下变得紧张:“你已经知道了……”
谷妙语对他笑了笑:“你别紧张,我没打算埋怨你瞒着我。”
邵远不太敢一下子放松,他徐徐松掉一口气。
谷妙语看着他,斟酌着问:“你妈妈……今天看到我们在待客室那样……后来她把你叫走了,有没有教训你啊?”
邵远安慰地冲她一笑,摇头说没有。
其实是有的。
下午母亲和陶星宇谈完事情把他单独留下了。母亲很直接地问他:你和那个谷妙语,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他看出母亲已经濒临爆发,他每一句话都要小心地说。
他告诉母亲,不是的。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母亲就对他说:远远,你说你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好,妈妈选择相信你。今天之前你和她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我都可以不追究,也可以不告诉你爸,你也放心,我可以不辞退她,就当是谢谢她在砺行的时候照顾过你。但出国前你就不要再和她有联系了,我了解过,这女孩社会关系很复杂。你也不想你爸因为你犯病对吧?远远,听妈妈一句话,等你出国之后眼界宽了你就会知道你该和上等人优秀人为伍,你就会发现自己现在做的事其实是在犯糊涂。
他由此知道,他可能太低估了母亲。母亲也许什么都知道了,可她什么也不说,还由着他撒谎、表演、编说辞。这才是母亲的可怕之处。你以为她要爆发,她却偏偏一片平静。可她明明随时都可能会爆。和直面风暴相比,时时戒备提防才是最摧毁勇气和心防的事情。
他了解母亲的脾气,他不可以忤逆她,否则受到伤害的首当其冲会是小姐姐。他应承了母亲的话,稳住了母亲。
可他稳不住自己的心。
他就是喜欢她,无法克制的喜欢。
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她楼下。
他给她发了短信,向她告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痴心妄想,他想要在出国前确定和小姐姐的关系,悄悄地不被父母知道地确定。他们可以悄悄地异地恋,他们可以慢慢渗透和摧毁父母的抵御系统——总有一天父母会看到小姐姐的好,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可她好久都不回他的信息。在她楼下等待回复的这几个小时,他简直水煮油煎般的难熬。
现在他总算把她给叫下来了,叫到眼前来了。
“我母亲,她说了什么其实不重要,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而你如果也喜欢我,那就是我们俩的事。它和我母亲没关系。”
邵远说到这,又盯住谷妙语的眼睛,不许她视线游移:“你呢?你……你到底怎么想,能给我个回应吗?”
他太紧张了,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每个字都在颤。
“你、你要什么回应啊,你没几天就出国了你!”谷妙语想尽量像以前那样,表现得轻松点,玩笑点。可她发现她的每个字也在颤,不仅颤,还结巴。
“你让我踏踏实实地出国吧!”邵远的眼神和声音都变得炽热起来,“我一想到我留学期间你可能、可能要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我就要疯了!”他被她感染了结巴。
谷妙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她真怕突然有邻居推开窗对她吼:能不能把你的心跳声调小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我今天心情很乱,你让我想想……”
今天什么事都朝她一股脑地砸过来,她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她要爆炸了。
邵远眼底有焦灼,有挣扎,有委屈。但最后它们都化作了妥协。
“那好吧。”
他的妥协渐渐又变成了祈求。
“那,我、我能抱你一下吗?”他声音哆嗦着,垂在身侧的指尖也哆嗦着,说出请求,“我实在快要忍不了了,你……你让我抱一下吧,好吗?”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像卖萌讨巧的喵喵一样。
谷妙语的骨头都酥在了他的眼神里。她主动向前一步,抬手抱住了他。
他愣了一秒钟,而后用力回抱她,手臂圈在她身上,下巴抵在她肩膀。他整个地包拢住她。
第85章 爸妈来北京
第八十五章爸妈来北京
邵远用力回抱住谷妙语。
他浑身都在颤, 不受控制地颤。他感觉到她好像也是。
“你、是不是在发抖……”邵远的声音哑了。
“你、你不也在抖……”谷妙语的声带也把她的话震颤成了断句。
“我第一次抱女孩子,”邵远沙哑的声音带着他的心跳, 穿透两层胸腔, 直达谷妙语心口, “我紧张死了!”
谷妙语没忍住,微微发抖中, 抖出一声噗的轻笑:“我也是第一次和男生互相拥抱,我、我也很紧张!”
邵远收了收力, 抗议得有点孩子气:“你……被陶星宇抱过。”
谷妙语微微愣怔了一下, 反应过来邵远指的是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那次陶星宇开发布会澄清自己的作品没有抄袭, 发布会结束后,陶星宇捧着一束花把她堵在了卫生间门口,趁她收了花的时候抱住了她。(65)
她隔着陶星宇的肩膀看到了邵远。那时她还懵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还没走, 怎么离得这么近。
现在她明了了, 她其实不想被他看到陶星宇抱住她那一幕。
“那次不算吧, ”她的声音闷在他胸膛前,“那次是我突然被抱住, 但我没有回抱,所以那不叫‘互相拥抱’。”
她话音落下, 邵远把拥抱收得更紧。他用力地环抱住她, 一边抖一边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身体里。
他的小姐姐啊, 他如此地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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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 谷妙语和邵远分开了, 谷妙语轰邵远回家,自己也上了楼。
明明姿态是轰人走,谷妙语却分明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知觉都是留恋的。她留恋邵远的拥抱。
站在电梯里,她想起楚千淼说过的话。
——如果想赖在一个人的怀抱里,能赖多久赖多久,那就是喜欢他了。
“喜欢”两个字直冲进谷妙语脑子里。她猛地用手拍脸。这个醒悟让她有点惶恐惊悚,也有点患得患失。
她和邵远,刚刚像两个偷情的贼。他们背着他的父母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探触了对方的心。
他还等着她的答复。可她到底该怎么答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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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用钥匙开门的时候,竭力做到轻手轻脚。她知道她和邵远彼此颤抖的拥抱维持了很长时间,知道现在已经很晚,她不能吵醒楚千淼。
打开房门,猫腰进屋,转身锁门。
随着门锁闭合时的咔嗒一声响,客厅里的灯亮了。楚千淼揉着眼睛站在开关前,沙发上搭着条毯子。她刚刚应该是睡着在沙发上,听到门口有响动,起了身开了灯。
“你上哪去了啊,怎么这么久?”楚千淼努力把睡眼睁得清醒一点。
谷妙语连忙说:“我、我下楼溜达溜达,散散心。”
楚千淼走到沙发前一划拉,手上多了谷妙语的手机:“下楼溜达也不带上手机,你亲妈我干妈有事找你都找不到。”
谷妙语一拍脑门。
那会儿她一看到邵远说正在楼下等她,她就晕头涨脑地跑下了楼,钥匙和手机只记得带了其中一样。
“我妈说没说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赶紧问。
“肯定有事啊,干妈说,她跟干爸明天中午到北京站。”楚千淼揉着眼睛说。
谷妙语一拍脑门,哎呀一声笑起来。
爸妈来看她了,这真是她最近晕头转向中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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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谷妙语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吃早饭前楚千淼告诉她:“中午我和你一起去北京站接咱爸咱妈。”
谷妙语开心地说好,恨不得时间能跳跃,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中午。
可是睁了闭闭了睁,还是早上。吃过早饭,楚千淼接到律所电话,接完电话她告诉谷妙语:“中午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接咱爸咱妈了,律所那边有事需要我处理。等晚上的,晚上我带咱爸咱妈去吃好东西。”
谷妙语说好的。
一路心情愉悦地到了公司,放下包她就收到邵远的短信。
邵远问她可不可以到公司后门那里见一下。
理智告诉谷妙语,最好别过去。但手指按在键盘上,打下的字却变成了“好的”。
她到了后门,找不到邵远。正东张西望,一只胳膊伸出来,朝着她的手臂一抓,把她带进一片隐秘阴影里。
谷妙语就此知道,心跳从胸腔到达耳朵里,只需要一秒钟。
她力求自己面对邵远时像平时那样轻松自然。
“找我过来什么事?”微抖的声线和微哑的音色却出卖了她。她一点都不轻松不自然。
总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邵远从另一只手里变出一只苹果,递到她手里:“给你。”
只说了两个字,他的耳朵已经有点红。在脸也红掉之前,他扭身走掉了。
逃跑一样。
谷妙语手里捧着苹果,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笑起来。
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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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董兰让助理来家里接她去公司。
其他车子送去4s做保养,今天她坐了那辆辉腾。
去公司的路上,董兰一边翻着陶星宇工作室的资料,一边问助理:“小马,昨天和陶星宇的秘书聊得怎么样。”
昨天下午聊天的时候,她听到陶星宇的秘书贺嫣然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和谷妙语是大学同学。散会后陶星宇先离开了,她正好授意助理以了解工作室情况为由单独约了贺嫣然详聊。
助理恭敬回话:“按您的吩咐,我从贺嫣然那里了解到了谷妙语的一些情况。据贺嫣然说,她在大学帮导员整理资料时看到过谷妙语的家庭情况。谷妙语的父母都不算有文化,她父亲是小学的体育老师,合同制的,母亲是工厂的车间工人,下岗之后在小区农贸市场卖窗帘。家庭收入很低,可能一年的收入只是您招待成伯东成总的一顿饭钱。”
董兰皱了皱眉。这样的家境,社会的底层,最容易培养出贪婪和钻营的品性。
“还有其他的吗?”董兰皱眉问。
助理的又一番话让董兰的眉心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