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欧阳墨心
时间:2018-08-11 09:25:44

  “尸兄、尸兄……”郝瑟眯着眼,在尸天清的眼前晃手,“你啥、啥子——嗝——情况?”
  碎眸转向郝瑟,哑音隐隐发颤:“阿瑟,你……莫要诓骗天清……”
  “放屁!老子行的端坐得直!绝——绝不打半句诳语!”郝瑟唰一下撸起袖子,从臂弯之上滑下一个黑色的手镯,咚咚咚敲着道:“看到没,就是这个东西,特牛!它把老子‘嗖’一下送、送来的,以后……以后肯定还能把老子‘嗖’一下送回去……去……”
  说到最后一个字,郝瑟身体骤然向后一仰,竟是朝着门框撞了过去。
  尸天清手臂猝探而出,一把拽住郝瑟,顿了顿,将郝瑟脑袋轻轻放在了自己双膝之上,目光却是不由自主转向了那个黑色的手镯。
  星光之下,黑镯中光荧点点,缓缓流转,仿若纳入了漫天星宿。
  蜡黄手指慢慢抬起,颤颤一碰,便如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那留在指尖的触感,隐隐发热,非石非玉,非金非铜,甚至、甚至是自己从未见过之物。
  笔直身形慢慢后移,靠在了门框之上。
  清水般的眸子默然望空,瞳中光芒泯灭,犹如无星之夜,深沉浓稠。
  夜风冰凉如水,拂过尸天清僵直背影,随着款款星光环荡而出,扫向厨房旁侧一丛茂密灌木,吹散一枝枯叶,露出一只朴素无华的布鞋。
  一声轻笑在墨夜中低低响起:
  “有趣、甚是有趣……”
 
 
第35章 三十五回 菜谱爆红却被限 市集偶遇半仙人
  日初晓风醒,鸡鸣天下白;
  摇摇起身早,满目晃金星。
  “先人板板……老子再也不喝这古代的酒了!”
  郝瑟扶着脑袋爬下床,只觉头痛欲裂,脚下虚浮,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拉开门板,“老子肯定是对这古代的酒精过敏……诶?!”
  门外灿灿晨光洒入,眼前的场景立时让郝瑟惊呆原地。
  但见庭院之内,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的人,一眼望去,起码有二十多个,个个面色激动,神色亢奋,一看见郝瑟出门,立时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涌了上来。
  “这位就是郝瑟小兄吧!”
  “郝兄弟,你那本菜谱卖多少钱?”
  “卖给我们!”
  “一定要卖给我们悦丰酒楼!”
  “滚,明明是我们归林居先来的!”
  “都让开,这天下第一的菜谱,定是要卖给我们乐安县第一酒楼和乐楼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竟是互相吵吵起来,还有几个貌似是有宿怨的,当场就撸胳膊挽袖子,大有大战两百回合的架势。
  这一吵,郝瑟本就剧痛无比的脑仁更是嗡嗡轰鸣,眼前金星乱喷,立时起床气爆棚,怒声大喝:
  “都他奶奶的给老子闭嘴!”
  众人倏然一静。
  但见郝瑟死鱼眼凶气飚射,怒喝全场:“你们他丫的都谁是谁啊?一大清早就跑到老子家里吵个锤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显出惊诧之色。
  “喂,咱们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肯定不会,我早就打听清楚了,那秦宅的寿宴就是这桑家茶摊两个伙计做的!”
  “对对对,肯定没错!”
  众人议论之时,人群中一个年过四旬掌柜模样的男子上前,向郝瑟一抱拳:“敢问这位小兄弟,昨夜秦宅的寿宴是否是小兄弟的手笔?”
  “秦宅?”郝瑟掐着额头,“是啊,咋了?”
  “那就没错了!”众人立时又激动起来。
  “小兄弟,我们要的就是昨夜寿宴的菜谱!”
  “哈?”郝瑟一头雾水。
  “卖给我们悦丰酒楼!”
  “不对,我们归林居是今早第一个来的!”
  “去去去,若论资格,我们和乐楼才应该排第一!”
  众人又一言不合,又哄吵起来。
  诶?昨夜秦宅寿宴的菜谱?
  要买那个菜谱?!
  郝瑟混沌成一团的脑子里隐隐飘出一股撞大运的预感。
  “哎哎,麻烦,让让啊让让!”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高喝,但见陈冬生从门口冒出一个头,跳起身一看,立时大急,一路嚷嚷拨开人群钻到了郝瑟面前,“郝大哥,郝大哥!”
  “小冬子!”郝瑟顿时一喜,一把抓住陈冬生,“你来的正好,赶紧跟老子说说,这是啥子情况?”
  “郝大哥,你火了!”陈冬生一脸激动叫道,“昨天秦老爷寿宴菜式一夜爆红,据说那一百多个宾客对你的菜式皆是赞不绝口,惊为天人,甚至还有人当场赋诗,说是什么‘天下第一绝味香,人间哪得几回尝’。这不,一晚上就传遍了乐安县大街小巷,全乐安县的酒楼都知道郝大哥你手上有一本惊世菜谱,天下无双,所以都抢着来买啊!”
  “我勒个去!”郝瑟双眼豁然绷圆,宿醉的后遗症顿时消去了大半,眼睛也不花了,脑袋也不疼了,耳朵里也不嗡嗡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卧槽,老子这是要发啊要发啊要发啊”的巨大喜悦中。
  “郝大哥,您那菜谱打算卖多少钱?”陈冬生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郝瑟抹了一把激动的汗水,“小冬子你觉得呢?”
  “五十两吧!”陈冬生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郝瑟,悄声道,“念在小冬子我和郝大哥您的交情,五十两卖给我们乐泰酒楼咋样!”
  “五十两?!”郝瑟惊得脱口大叫。
  岂料这一喊,立时捅了马蜂窝。
  围在旁边的几人顿时就不满嚷嚷起来。
  “喂喂,陈冬生,你不能仗着交情骗郝兄弟啊!”
  “就是,这等绝世的菜谱,怎么才能买五十两?!我们酒楼出五十五两!”
  “哎呦,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们出六十两!”
  “六十五两!”
  “七十两!”
  “七十五两!”
  一时间,叫价一波接一波水涨船高,简直堪比现代古董拍卖会现场。
  妈呀妈呀妈呀,老子果然是要发啊发啊发啊!
  郝瑟两眼放光,激动得浑身发颤,眼看那边的叫价就要冲破一百两大关,突然,一道冷音骤然从门口冲入,打断了众人。
  “不卖!”
  但见尸天清担着水桶的笔直身形出现在门口,黄面沉凝,刘海飘寒,放下水桶,提着扁担拨开众人径直走到郝瑟面前,站定身形,沉视众人,冷音再起:“阿瑟的菜谱不卖!”
  “什么?!”
  院内众酒楼代表立时就炸了窝,乱成一团。
  “为啥不卖?”
  “一百两!我出一百两!”
  “一百一十两!”
  一片混乱中,最激动就是郝瑟,一个劲儿拽着尸天清袖子低呼道:“尸兄,你胡说啥子啊,一百多两银子呢,为啥子不卖啊?!”
  尸天清回头定望郝瑟:“阿瑟,那菜谱乃是你家传之物,如何能卖?”
  “啥子?家传?”郝顿时就有点蒙圈,“那菜谱啥子时候变成老子家传的了?”
  尸天清却并不回话,只是默默看着郝瑟,藏在刘海之下一双眸子频频闪动,仿若深秋湖水中倒映的寒凉月光,静波流霜。
  郝瑟只觉喉头发紧,竟是连半个字也无法说出。
  尸天清顿了顿,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众人,抱拳沉音:“我们无意售卖菜谱,诸位请回吧。”
  “别啊!”
  “这位小兄弟,你再考虑考虑!”
  “价钱什么的咱们好商量!”
  院内众人又是一阵吵嚷。
  尸天清眉峰一蹙,眸中寒光一闪,骤然击出一掌,手里的扁担立时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院内瞬时一片死寂。
  “在下言尽于此,诸位莫要强人所难!”
  尸天清哑音发出,犹如寂雪压枝,令人心头冰凉窒息。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抱拳逃离,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尸天清眸光一转,又看向郝瑟身侧的陈冬生。
  陈冬生一缩脖子:“郝大哥,尸大哥,我酒楼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着,也一溜烟跑了。
  众人这一走,整间庭院都静了下来。
  郝瑟肌肉僵硬站在原地,小心翼翼观察着眼前的黄面青年半晌,才小声问道:“尸兄,你今日心情不好?”
  “没有。”尸天清将手里的断扁担收到屋檐之下,转身走到门口提起两桶水,行到后院,提桶倒水入缸。
  郝瑟亦步亦趋跟在尸天清后面,一脸讨好之色:“那个尸兄啊,那个菜谱吧,其实不是我家传的,卖了也无妨的,一百多两银子呢……”
  尸天清身形一滞,将手里的水桶重重放地,发出“咚”一声巨响。
  郝瑟立时一个激灵,立正站在一旁。
  尸天清慢慢转眸,定定看着郝瑟:“阿瑟昨夜明明说,那菜谱乃是阿瑟家乡之物!”
  “家、家乡?”郝瑟只觉头皮一麻,“什、什么家乡?哈哈哈,尸、尸兄,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尸天清眉峰一动,眸光黯淡,犹如寒云遮星空,渗出凉骨之意:“阿瑟所言,天清字字聆听入耳、铭记在心——”
  郝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毫无由来感到一阵莫名心虚,目光飘到一边:“哈哈哈,大约是昨晚,我、我那个睡迷糊了,梦话、梦话……”
  可那两道眸光就如冰山冷溪一般,缓缓漫流郝瑟全身,看得郝瑟冷汗冒了一背,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小郝、小尸,你们怎么还在这闲聊?!”
  突然,一道嗓音传来,顾桑嫂拎着茶壶转到后院,一看二人,顿时大怒,“茶摊都忙死了,还不去帮忙?!”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郝瑟如获大赦,立即一溜烟奔出。
  “小郝,等一下。”顾桑嫂拉住郝瑟,递给郝瑟一块碎银子,“一会儿等茶摊不忙了,去市场买些菜肉来。”
  “哈?”郝瑟一怔。
  “小郝你也太不长记性了!”顾桑嫂长叹一口气,“你不是答应秦宅寿宴之后,要请诸位街坊吃饭致谢的吗?”
  “啊!对对对!”郝瑟一拍脑门,反手将顾桑嫂的银子一推,“顾老板,这事儿您可不能破费,这顿饭如论如何都应该小的和尸兄来请的。”
  顾桑嫂看了郝瑟一眼,爽快一笑:“也对,小郝你这次可赚了不少银子了,是应该请老娘吃一顿了。”
  “没错,小的如今可是直奔小康了——”说到这,郝瑟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面色一变,“先人板板,这么一大笔巨款,我应该要存起来才对啊,放在屋里也太不安全了!”
  说完,就急火火奔出。
  “诶,要不要小尸陪你一起去啊?”顾桑嫂喊道。
  郝瑟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尸天清,咽了咽口水:“不、不用麻烦尸兄了,我买菜的时候顺道去,尸兄那啥——还是留在这帮忙吧。”
  然后就一阵风似的转出后院。
  顾桑嫂看着郝瑟消失方向,挑了挑眉,转头望向尸天清:“小尸,你们这是——吵架了?”
  尸天清身形笔直如一根竹竿:“没有。”
  “哦,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顾桑嫂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后院中,尸天清直直站在水缸旁,默默看着水缸中自己的倒影,慢慢阖眼,遮住了黯淡无华的双眸。
  *
  熙熙攘攘的市场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郝瑟闷着头行在人群之中,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嘀嘀咕咕:
  “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尸兄平日里脾气好得就跟没脾气一般,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大火气?而且还……”郝瑟停步,扳着指头数了数,“好几次提起昨儿晚上……莫不是——昨晚上……老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想到这,郝瑟整个人立刻都不好了,身形僵站街头,开始严谨推测:
  “尸兄今日口口声声说老子昨晚告诉他,那菜谱是家传的……”
  “可是昨晚上老子一杯酒就醉了,具体说了些啥子,老子完全没印象……”
  “而且尸兄今天黑眼圈很重,皮肤粗糙,面色不佳,明显是昨夜没睡好……”
  “家传宝物……醉酒……尸兄生气……夜不成寐……依照这几个条件推理的话……”
  郝瑟一双眼睛骤然圆瞪:“莫不是老子喝醉了之后骗尸兄说那个菜谱是家传宝物并以此假做定情信物趁机……趁机调戏了尸兄吧?!”
  人潮涌流中,郝瑟身形僵硬,双手捧颊,一脸惊悚,整个人就如同一条被抽取了灵魂的驱壳。
  “先人板板——甚有可能啊!”郝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正确无比,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真相,尤其是想到尸天清今早瞪着自己的那幽怨的小眼神,顿觉背后阵阵发凉,头皮嗖嗖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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