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诺点点头,“爱卿说的也有道理。”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这个官职,提起安抚使的职位,只是便于讨价还价,如今目标达到,心里头美滋滋的。
“再有就是……”秦诺又连续说了几件时下的政务。眼瞅着霍东来的眉头能夹死蚊子了。
终于将最近几件堵在心头的大事一一了结了,秦诺志得意满地端起茶盅喝了一杯,继续笑道:“另外,还有……”
“皇上……”霍东来感觉自己的耐性真的要耗尽了。
还是回去打死霍彬吧!
“霍卿,不要着急嘛,朕只是要提醒一下,明日早朝,刚才谈的几件事情也该商议了。毕竟奏折留中不发太久也不好。”
霍东来低头,“臣明白。”
“嗯,天色已晚,霍卿先下去歇息吧。明日早朝还有的忙碌呢。”秦诺一脸体贴地叮嘱道。
等霍东来走了。
霍幼绢从屏风后面绕出来,一脸复杂。
“我还是一次看到父亲这么难看的脸色呢。”
“有吗?”秦诺摸了摸下巴,“我觉得霍卿还挺能沉得住气的。”换成自己都要打人了。
霍幼绢瞪了他一眼,此时的秦诺正歪在龙椅上,一条腿翘着,毫无仪态可言,整个人就是一只刚刚偷到了肥鱼的馋猫,吃得满嘴流油,得意洋洋。
“皇上真的不怪二哥吗?”
“为什么要怪他?要不是他行差踏错,朕哪来这么大的收获啊。”秦诺笑道。刚才将几件堵在心头的大事儿一次性解决了,心情别提多爽快了。再说戴绿帽子的又不是他!
霍幼绢无语,现在堵心的人该换成自己亲爹了。
她神情怅然失落,“我一直不能相信,为什么二哥会干出这种事情来,他跟林贤妃娘娘……”
“二哥他秉性正直,向来对女色敬而远之。”霍幼绢犹豫着说道,但这些话有给霍彬求情的嫌疑,她很快住了口。
身在秦诺身边,她知晓自己对心爱之人有无以复加的影响力,正因为如此,她更加谨言慎行。
秦诺对霍家的事务也有所了解,霍彬其实是霍家二房所出。他的生母也曾经是名门贵女,与当时的霍家二公子霍飞茂定亲。二十多年前四王之乱的时候,被抄家灭族,自身也被抄没为奴。霍二公子怜惜未婚妻,偷偷将其赎买出来,另外购置宅院安置,生下了霍彬。可惜这位小姐身体娇弱,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这个时候霍彬无人抚养,霍二爷不得已,才向家族通报。
霍家一阵大乱!
那时候霍二爷已经另聘妻子,成家立业了,突然冒出一个私生子来,都已经五六岁大小了,这个孩子还不是普通的外室所出,而是之前霍二爷订了亲的未婚妻,更让霍彬的身份无比尴尬。
当时的霍二夫人也是名门贵女,哪里肯咽下这口窝囊气,吵着闹着要和离回娘家,闹腾了一阵子,身为族长的霍东来只好出面干预,将孩子过继到了自己膝下。反正他成亲多年也没有子嗣,正好一举两得。
“在家里二哥非常孤僻,不愿意与人接触的。跟兄弟姐妹关系都不太好。父亲看他日渐沉寂,也无法,干脆为他选了名门宗派,拜入师门,直到这两年才回来呢。”
对霍家的这一堆麻烦事儿,秦诺也是知道些的。
霍东来虽然过继了霍彬,但是之后他原配难产身亡,自身续弦之后,也有了嫡子,不可能将精力全放在霍彬身上。而且霍彬身为外室子,也不可能继承颖国公的爵位。
“真是难以置信,他跟林贤妃之间接触应该不多。”霍幼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一见钟情?
“只是遭人算计罢了。”秦诺为心上人解惑。
霍幼绢:???
“还记得那天晚上,朕冒犯了你吗?”一边说着,秦诺用手指在霍幼绢额头点了一下。
霍幼绢脸颊绯红,却依然满心好奇。
秦诺继续说道:“那一天,林贤妃所用的香料有些不对劲儿……”
第95章 盘根错节
实际上那天晚上, 在送走了霍幼娟之后,秦诺立刻召见了御医过来查看自己的症状。
自从修习内功, 他五感越发敏锐, 刚才的失态根本不可能发生。
御医看过,果然是中了玄妙的春,天, 药物, 能让人如在梦中, 情难自禁。
乾元殿的香料都有严格的管理, 不可能出状况。秦诺能中招的时候只有那一会儿的功夫, 就是在六艺楼上, 从林贤妃通奸的房间里飘出来的香气。
秦诺立刻派人捉拿蔡香师, 她很快全都招认了, 是她故意算计了林贤妃。
霍幼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这位蔡香师,与林贤妃有仇吗?”如此阴狠的算计,必是深仇大恨了。之前听说林贤妃与人为善, 没想到还有这种仇人。
对这个疑惑,秦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听着他给出的答案,霍幼绢也一脸懵逼。
“因为刘太嫔?”
这件事情从头说起,很复杂,却又很简单。
蔡香师原本只是个普通宫女,曾经因为犯了小错而被杖责,是路过的刘太嫔救了她,没错, 就是秦勋的生母,如今已经被赐死的那位倒霉妃嫔。之后刘太嫔听说她是自己同乡,可能想到了自己当小宫女的艰难之处吧,便帮了她一把,发现她在调香之道上颇有天赋,便安排她去流香司学习,从此蔡香师过上了安稳日子。
刘太嫔的事情秦诺继位之后也知晓一些,在小产当晚,她就被霍太后派人绞杀了,据说奸夫是外殿的侍卫,两人曾经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当然,那个侍卫也被立刻处死了。
“都是太后栽赃诬陷,刘太嫔完全是含冤而死。那位侍卫虽然是她的表哥,但是两人之间不过故旧亲情,见了面寒暄两句的交情,断不可能私通苟且的。是霍太后算计了两人,在刘太嫔常去赏景的阁楼里下了引人情,动的香料,再故意调派那侍卫过去。她用心何其歹毒!”
“她用这种歹毒的法子来陷害刘太嫔。我便让她的儿媳也因为同样的罪责而死。”
蔡香师声声控诉,犹在耳边。
以蔡香师的身份地位,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霍太后。但是机缘巧合,林贤妃在北宫因为头疼病症,听了身边医女的举荐,说可以用香料来缓解,便找上了流香司。
蔡香师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她很快成为了门庭冷落的林贤妃的亲近之人。仔细观察之后,她又发现林贤妃和霍彬之间过从甚密,不同寻常。正好这一日,皇帝不知因何,召见了她,似乎怀疑林贤妃偷盗了什么东西,她知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调配了同样的香料……
听说了审问的结果,秦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完全是神逻辑啊!报复不了霍太后,就报复林贤妃……
这种迁怒一样的报复,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虽然林贤妃偷盗符纸,死不足惜,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完全的受害者。
之后,林贤妃重伤失智,奸夫有没有了踪迹,如何才能将人钓出来呢?
他故意在太医院放出风声,要严惩偷盗符纸的窃贼。又故意让宫中放出林贤妃病逝,葬仪草草处置的消息。
原本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霍彬真的去收敛尸身了。
听完了秦诺的讲述,霍幼绢一脸茫然,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二哥真的跟林贤妃有……”
两人的那段情缘,固然是蔡香师刻意算计的结果,但若是两人之间没有勾结,蔡香师也不可能有下手的机会。苍蝇不叮无缝蛋。
当然,两人可能并未逾越那条线,但……她百思不得其解,霍彬是怎么会跟林贤妃看对眼儿了呢?
秦诺点点头。这几日里,他命令慎刑司暗中讯问了林贤妃身边的宫人,基本确定了一件事。
林贤妃与霍彬之间确实有来往,第一次是在秦聪驾崩不久,林贤妃在守灵的时候被宫女扶着往回走的时候,半途上因为体弱而晕厥,正遇到霍彬带人巡逻,派人去请了御医。
之后林贤妃在御花园中偶遇,向他郑重致谢。再之后,还有几次偶然的遭遇,说是偶然,只是次数略多,便让人品出一丝不对味儿来了。
最近疫病横行,林贤妃胆怯,而且家人正在疫病区,便心生恐惧,先是向太医院索取符纸不得,便生出了盗取的念头。恰好霍彬是负责巡逻宫中太医院附近的侍卫统领,带着机要殿的钥匙。所以林贤妃便利用两人见面的机会,
按照贴身宫女的招供,应该是假借簪子落水的借口,让霍彬为其捞取的时候,用面团快速制作了钥匙的模子。
之后让贴身宫女趁着取药的时候,迅速打开壁橱门,盗取了符纸。壁橱里符纸极多,宫女匆匆摸了一小摞出来。估计还以为满壁橱符纸,少十张八张无关紧要呢。
只是她们并不知晓,太医院所剩余的符纸也只有那十几张了,壁橱里所摆着的众多黄色符纸,其实都是太医院研究对比所用的。
林贤妃将符纸盗走之后,发现引发朝野震动,大肆搜查,顿时害怕了。又听说了解方研究出来的假消息,便想要委托霍彬将符纸还回去。
结果被蔡香师找到了机会,陷害了一把。在六艺楼,发生不堪想象的一幕。
霍幼娟依然满脸的难以置信,“我还是不能相信,二哥会……”人的性情总是有迹可循的,霍彬会喜欢这样柔弱的女子,实在出乎她预料之外。
“应该不是二人的本意,这两人之间,是否有情朕并不知道,但就算有情,应该也没有到不顾礼法,野合欢,好的地步。”秦诺冷淡地说着。
对霍彬和林贤妃之间的感情问题,他并不关心。他只知道。霍彬在发现符纸失窃之后,立刻判断出是林贤妃所为,趁着检查现场的功夫,用匕首在壁橱上挖了个洞,用以迷惑刑部的调查方向。
他应该是想着帮林贤妃脱罪,然后将符纸偷偷还回去吧。
结果害得方源被众人怀疑。光凭这一点儿,秦诺杀他,一点儿也不冤。
如今借助他为人质,从霍东来那边捞取一点儿好处,已经是便宜他们父子了。
想了想,霍幼绢猛地醒悟过来:“皇上,你早就知道了吧,那个人是二哥这件事。”
“当然早就知晓了,不过抓贼抓赃,朕要是没有切实的证据,生怕霍卿他不认账啊。”秦诺爽快地说着。让东泊秘密审理过蔡香师之后,他就已经明白那人是谁了。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却要闹得这么复杂,只是为了从父亲手中争夺属于自己的权利吧。霍幼娟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心爱的人,身为天子,却只能靠着这些手段来争取自己的利益,不得不说是一种屈辱。或者该同情一下父亲,等二哥回了家,父亲知晓了真相,会不会气的吐血呢?
秦诺无奈,真的很无奈。这个皇帝当到现在,他逐渐与朝臣试探磨合,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权利底线。
如果此时的他,想要广纳妃嫔,笙歌燕舞,想要建造宫殿,奢靡享乐,可以!只要不太过分,朝臣绝不会有非议,这是皇帝应该享用的权利。
如果他想要任免朝臣,提拔亲信,也可以!但同样也有一条线,那就是不能动到如今朝中利益集团的根本。一旦逾越了这条线,必会引来众多朝臣的联袂反对。
这是个皇族和勋贵共治天下的时代,甚至可以说,皇族本身即是勋贵集团中最庞大的那一个,所以皇帝也不能无视整个勋贵阶层的利益。
但是他想要推行的改革,注定要触动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掌握着最多社会资源的这个庞大阶层。
所以,他不能当一个安闲和乐的守成君王,如同他的父皇景耀帝。
他必须大权独揽,当一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
路有些难,但他会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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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早朝,霍东来果然信守承诺,对几件朝政大事都转变了态度。
霍家一系的官员偏移了立场,反对的声音立时被压低了。
秦诺如愿以偿地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不得不说,霍东来的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
尘埃落定之后,霍彬也被从宫中放归。以监察不力,导致太医院失窃的罪名,被革除了神策营的职位。暂时放归家中,等候下一步的调遣。
这一日,散了朝,走在乾元殿之后的树林中,秦诺转身问方源,“这几天,是否有不安恐惧之时?”
“臣身家性命,俱是皇上所赐,有何恐惧?”方源淡然说着,“况且,虽然被软禁,也无人为难逼问,只是担心,皇上是否查明真相。”
秦诺点点头,方源的性格,就是这么的随遇而安。
朝堂上已经通过辟东营重整的方针了,他曾经也想过让方源进辟东营任职,但是眼见与南陈的战事再开,辟东营极有可能要上战场。他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他身边如今可信的人也不多,虽然潜鳞司、内廷侍卫都有不少人手,张居喆,鲁冬都可以信赖,但是他们都是大周出身,背后人情来往盘根错节,有些秘密任务,他只能交给方源。
“帮朕一个忙吧。”
“请皇上吩咐。”
“盯着一个人,朕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秦诺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第96章 平西营
漆黑的夜晚, 已经是宵禁的时间,整个京城都沉寂下来, 原本因为时疫而清冷的街道更显出一种荒凉, 凄凄秋风扫过,卷起几片落叶。
连权贵云集的乌衣巷都不例外。
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突然一个黑影从乌衣巷的角落浮现, 宛如一个幽深的影子, 他匆匆跃出高墙, 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快速向着城东方向急奔而去。
一路上巧妙地闪过了巡逻的兵马和岗哨。中间翻过一处阁楼的时候, 他脚步略停顿, 回头看向远方。
四周一片寂静, 这种仿佛被人盯上了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传说中的做贼心虚吗?
最终,霍彬叹了一口气,他抬手按住胸口, 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片而已,却让他心情纠结,复杂难言。这是他从小到大,尤其是修习武道之后从未有过的。
罢了,将这件事情完成,从此便不再欠她的了,自己也可以放下这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