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看着几个身形粗壮的大汉,对博彦拳打脚踢,不多时他便口吐鲜血,昏厥过去。雨越下越大,瑶姬点残枝作伞,走到博彦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忿忿不平道:“世间竟有如此嚣张跋扈之人,生了这张容颜真是人面蛇心,看本真人不好好教训你。”瑶姬替他疗了伤,捻着手诀,隐入了孟宅。
纪妙之替楚王造了一场梦境,梦中楚王与神女相会,楚王有梦,神女却无心,这让襄王愈发迷恋神女起来。
“子渊之前对你有所误解,你能控制大王的梦境,你莫非是神女派来的?”宋玉目光赤诚,只望女子能与他冰释前嫌。
纪妙之轻笑道:“神女算什么?我是女神!”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要真知道神女在何处,就不用跑到高唐观来,看你这些令人头疼的诗文。不过你放心,等我找到神女,一定将她抓来与你相会。”纪妙之此次来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希望这场梦境,能让芈横好好反思自己,治理好国家,不再沉迷女色。
宋玉知纪妙之一走,或许再无机会相见,试探性地说道:“你的诗文还没学会,下次相见,我定要将你教会。”
纪妙之回眸嫣然一笑,不知何时手中已出现下把古琴,此琴配宋玉的阳春白雪,才不辜负它存在的价值。
“一言为定,这琴名为池波,奏响此琴,我便会出现。”纪妙之赠他琴是因为觉得他们日后不会再相见。
只见宋玉勾起唇角,将珊瑚缓缓插入了她的秀发中,轻声说道:“这支珊瑚笄,赠予你。”
☆、(贰)巫山神女
离开南唐观,纪妙之才与胥长廷相见,他坐在不远处的六角亭,素衣翩翩,目如幽潭。他此刻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昙花稍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纪妙之扯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走上前问道:“长廷,你之前跑哪儿去了?”
胥长廷淡漠地回应道:“我去找了瑶姬。”
“你去找瑶姬,你早就知道瑶姬不在云梦泽是不是?”纪妙之皱着眉,思来想去,才恍然明白原来他是为了支开自己。
胥长廷站起身,目光悄然落在了她墨发间的那支珊瑚簪,心不在焉地解释道:“神女又怎会与凡人轻易相见,巫山是有结界的,你并非瑶姬的对手,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所以你又骗了我?!”他总是如此,不论任何事都不同纪妙之商量。
“那主人也与宋玉交换信物,也不曾征求过我的意见。”在胥长廷的认知中,男女互换信物,意为定情,宋玉长着和魔媵一样的容颜,他难免担忧纪妙之会对他动情。
“什么信物,我赠他古琴,不过是想告诉他,若遇到神女便可第一时间通知我。”纪妙之从来没有收过信物,也不懂信物为何用。
胥长廷面露不悦,说道:“那便不要戴这支笄,它不适合你。”
“长廷,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舍利子,你不要胡闹了行不行?”纪妙之根本没有闲情逸致理会这些事,现在舍利子的下落毫无头绪,她必须把经历都集中在这上面。
“我以为主人只要我一人便够了,这个宋玉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即使为了一支发饰,也值得胥长廷去生闷气,更何况他们相处了三日,他想到这里,想到日日陪在他身边的主人,如今陪在另外一个男子的身旁,就不由恼怒。
令孟玟纱惊奇的是孟父今日竟上家门寻她,他气急败坏地赶来,却是为了孟婵娟的事。
“玟纱,你妹妹她。”
见孟父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孟玟纱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妹妹她怎么了?”
“她的脸全毁了!”
二人一同赶去了孟宅,而孟婵娟却有了轻生的想法,从小到大,她最在意的便是自己这张脸,如今脸上一夜之间长出如此丑陋的恶疮,她再也不想出去见任何人。
孟婵娟半遮着面,拉着孟玟纱的手哽咽道:“阿姊,以前是婵娟对不住你,如今变得如此容貌是妹妹罪有因得,我已无颜再活在世上。”
孟玟纱问道:“婵娟,外表的美丑对你来说当真如此重要?”
“阿姊也知道被人嘲笑的滋味,婵娟不愿忍受这一切,与其那样,还不如自我了断。”孟婵娟只在意自己的容颜,从小就是因为容貌才获得父母的宠爱,可就在一夜之间全毁于一旦,她如今一心求死。
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孟玟纱神情有些犹豫,毕竟她们是亲生姊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她想起了那株瑶草,打算唤起她求生的欲望:“婵娟,阿姊有办法恢复你的容貌,甚至比以前更美。”
瑶姬找到了宋玉,却又不敢贸然与他相会,只好用隐身术守在他身边,那是他心中的自己,看着他的诗赋,就好像神女会从文字中走出来,如此美景与他相会,亦是她的向往。
“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子渊,我在你心中当真是如此绝色?若你见我,可与襄王那般,倾心不忘?”瑶姬读过他的词赋,已不觉深陷其中,那样没有纷争,与世隔绝的地方,或许是宋玉的向往,那她也愿带他离去,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胥长廷这几日变着法讨好纪妙之,又是化作白泽的样子在她怀中撒娇,又是给她端饭送水,可她依旧撅着小嘴,爱答不理的样子。
“主人,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餦餭,你当真连看都不看一眼?”胥长廷以为美食能讨好她,在她身旁蹭了半天,却也没见她多瞧一眼。
只待他泄气离去时,纪妙之终于忍受不了香气的诱、惑,将餦餭安心的放入了腹中。再等胥长廷回来时,盘子里连残渣都不剩。
纪妙之背过身,偷偷地擦着嘴,又回眸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可别看我,我方才不在房中,可没吃你买的东西。”
胥长廷虽看破却不说破,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主人没吃,肯定是被隔壁的小野猫吃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青山秀水,仙鹤齐鸣。宋玉一袭冰蓝色长袍,十指纤纤,落于琴弦,弹奏着一曲阳春白雪,蓦地,一双冰凉的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双目,嗓音清泠:“子渊,猜猜我是谁?”
女子笑容烂漫,犹如桃花盛开,双目如明珠,熠熠生辉,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她的笑容却如同甘醇的佳酿,让人欲罢不能。
灯火摇曳,宋玉坐在女子身侧,握着她的手写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醒来之时,才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境,那时他才惊觉,心中之人的美丑,不是由眼睛所决定,而是由心。“无论美丑,你就是我心中的神女。”
月朗星稀,城中万籁俱寂,孟婵娟服下瑶草,坐在铜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恶疮果然渐渐褪去,她大喜过望。正打算歇息时,只见一女子有头无身,在床榻上用森然的目光注视着她。
孟婵娟吓得往后退去,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发出阴冷的笑容说道:“我是另一个你啊!”
孟婵娟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不要过来,你我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做什么?”
“瑶草让你吃了,我只有吃你的肉了~”那妖怪话音刚落,便向孟婵娟扑去。
又过三日,城中因妖怪吃人,而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百姓足不出户,夜不明灯。
昭令尹趁在议政之时禀报道:“大王,近来城中频频发生怪事,许多年轻的男子无故失踪。”
襄王问道:“哦?季廷尉此事你怎么看?”
季廷尉站出来,拱手作揖道:“微臣认为此事可大可小,若放任不理,恐会引起百姓恐慌,质疑我楚国国运。”
襄王点头,命令道:“季廷尉言之有理,此事便交由你处理。”
“唯~”
纪妙之路过市集,见男孩正坐在地上啼哭,便好心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替他擦干了眼泪,柔声问:“小孩儿,你怎么哭了?姐姐把窝窝饼给你吃好不好。”
小男孩瞪着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窝窝饼,张开小嘴便咬了一口饼,却瞬间哭得更大声:“哇呜~”
纪妙之手足无措地望着掉在地上的牙,连忙将它捡起来,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不知道你在换牙,要不然再帮你装上去好了。”
正当她要施法将那颗牙安上去时,一名妇人向他们走来,她连忙抱起了男孩,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纪妙之一眼,边走边说道:“棋儿,娘跟你说过什么?城中有吃人的妖怪,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胥长廷见纪妙之绷着脸回来,连忙上前问:“主人,怎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最近城中因为年轻男子失踪一事,都闹得人心惶惶的,难道城中当真有妖怪?又是什么东西会将它们引来呢?”让纪妙之奇怪的是这些妖怪偏偏晚上才出来吃人,白日里却察觉不到丝毫的妖气,可若是人为,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失踪的是男子,而非女子。
胥长廷却并不在意,说道:“区区几个妖怪何足为惧?我对主人可是极有信心的。”
纪妙之耳畔徒然相响起池波的声音,她回过神呢喃道:“是宋玉!”
胥长廷见她捻着腾云术的手诀,连忙问:“主人,这么晚了,你去何处?”
纪妙之没有回应,胥长廷怅然地回过头,却对上了孟玟纱的脸,他早已料到瑶草与城中的妖孽有必然的联系,目光一冷,问道:“瑶草,去哪儿了?”
孟玟纱颤颤巍巍地解释着:“公子,原来你都知道了,婵娟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失去容颜,而寻死呢?我能理解她的痛苦,所以~”
“所以你将瑶草给了她,可你妹妹心术不正,容易招惹妖魔,你非但不是帮她,反在害她!”胥长廷知道孟婵娟贪慕虚荣,又将外表看得极重,妖怪更是喜欢像她这种心肠恶毒之人。
不论以前孟家待她如何,孟玟纱却不计前嫌,苦苦央求:“公子,我求求你,再帮帮我妹妹。”
胥长廷波澜不惊道:“种因得果,因果相报。我不会再帮她,你我的交易只当作罢。”
☆、(贰)巫山神女
纪妙之跟随琴声来到城外,男子茕茕而立于树下,她走上前试探性地问道:“宋玉,那么晚了,你找我做什么?”
宋玉面色凝重,说道:“你必须立刻离开鄢郢。”
纪妙之不解地问:“这是为何?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那场梦境,大王在城中各处张贴了你的画像,要封你做楚国的王后。”襄王命人将梦中所见找人画了下来,只为找到神女,宋玉自知是自己将她推进了火坑,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被楚顷襄王找到。
纪妙之只觉得可笑,世人拜神求佛,又在私下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神君若有灵,当真会为这些香火而徇私吗?
“就因为一个可笑的梦,他就要如此苦苦追寻?”
宋玉解释道:“这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梦,若神女与楚王相会,便能给楚国的百姓带来福祉。”
“名族振兴,国家强盛,那不都应该是靠楚国的国君,拿月俸的官吏去考虑的吗?为何要寄托在鬼神身上?”即使是仙官,也有他们的职务,人间之事并非事事都能管到,纪妙之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改口道:
“对不起啊,是我说错话了,百姓之所以相信巫觋,也是抱有美好的希望。”
宋玉目光黯然,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原本以为大王会因梦会神女,而认清楚国如今的局势,却适得其反,牵累了你。”
“我虽不懂政事,却也知你生不逢时,在乱世之中,找不到像梦中一般安定的净土。”楚人崇巫,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巫觋身上,而宋玉,却将他的所思所想表达在他的诗赋之中,纪妙之似乎可以明白巫山不是襄王的向往,而是他的。
宋玉目光炯炯,问道:“你既然精通法术,可否能预知未来之事?”
纪妙之神情一滞,摇头道:“我,我不能告诉你,师傅说过凡事自有定数,若试图改变便是逆天。”
“宋玉明白了。”他不想让她为难,更不奢求她能能留在自己身边。
“我还有要紧事要办,必须要离开了。”纪妙之又怎忍心告诉他楚国会灭亡,而他会一生不得重用。
“妙之,我~”这是宋玉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纪妙之回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宋玉并未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是叮嘱道:“城中近来常有妖孽出没,我想让你小心些。”
纪妙之浅浅一笑,捻了个手诀摇身离去,这是景差驾着马,从远处走来:“爱慕之言就让子渊如此难以启齿吗?”
“谁说我恋慕她,我只是感激她帮过我。”宋玉否认,随即敏捷地跨上马,扬尘而去。
望着他清冷的身影,景差不由地感慨道:“可你日日梦会的可不是这诗中的神女。”自己所爱之人在心中才是最美艳无双的。
胥长廷见纪妙之回来,用极为不满地口气问道:“主人终于舍得回来了?”
纪妙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问道:“长廷,我发觉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不是日后我沐浴睡觉你都要过问一遍?”
胥长廷闻言,竟像只争宠的小猫,死皮赖脸地往她身上蹭了蹭,撒娇道:“求之不得。”
纪妙之满脸嫌弃,挪开了他的脑袋,说道:“你~懒得理你!”
“有件事要告诉你,恐怕你想不理我都难。”胥长廷与方才撒娇的神态,判若两人。
“不想听。”面对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小兽,纪妙之捂着耳朵,径直向房内走入。
胥长廷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拦住了她,她气呼呼地撇开头,依旧不肯松开手听他说,他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索性装作要挠她痒痒样子,吓得她连忙松开手,钻入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