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几个少年进宫, 魏熙虽也召他们前去解闷,但皆是淡淡的, 如今李兰意突然在魏熙殿中待了进两个时辰,回来时还带了赏赐, 就算是没侍寝, 也够让其他两个人眼红了。
而李兰意也八成摸准了魏熙的脉, 常备些市井乡野小物进献给魏熙, 顺便再陪魏熙说说乡野趣事,便再没什么出格之举,魏熙见他知情识趣,也常召他说话, 一来二去的行宫里没人不知道魏熙宠信一个李姓男宠了。
这日李兰意到含风殿时,魏熙和裴斯议完了事, 正在下棋,魏熙听得通报,抬手往棋盘上放了一子:“让他回去。”
裴斯淡淡一笑:“人家冒着毒日头过来, 陛下也不见他一面便让人走了,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魏熙的视线从棋盘上移到裴斯面上, 神色有些古怪:“你劝我怜香惜玉?”
魏熙说罢,问道:“都不见你对女子如此怜惜,却心疼一个男子, 裴斯,你该不会真的是个断袖吧?”
裴斯摇头一笑,低头下了一子, 复又抬头对魏熙笑道:“承让。”
魏熙垂眸扫了一眼棋局,复又抬眼看他:“恼了?”
裴斯有些惊奇:“陛下何出此言?”
魏熙抬手敲着棋盘:“往常下棋,你可都会给我留几分面子的,今日倒是不留情面。”
裴斯笑道:“陛下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不忍人家在日头底下晒一遭还失望而归。”
魏熙眉梢一挑:“你想见他?”
裴斯饮了一口茶才应道:“是,臣很好奇能让陛下青睐的少年是个什么样子,也好长长见识。”
“没什么好见识的,就是这少年说话挺有趣的。”魏熙说罢,对内侍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内侍躬身应是,传了李兰意进来。
李兰意掏出镜子,整了整仪容,便进了殿中,在看到魏熙一侧那个相貌绝艳,气韵不凡的男子时,身子顿住,心中产生了一股浓烈的危机感。
裴斯看着这个少年极富攻击性的眼神,勾了勾唇角,回头对魏熙道:“陛下不是说这少年能说会道吗?怎么木木呆呆的。”
魏熙看向李兰意,道:“还不行礼,怎么,见了中书令被吓呆了?”
李兰意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不免惊奇那位高权重的中书令,竟然长了一张比女子还美貌的脸,李兰意正想着,不经意触碰到了裴斯那双幽深的眼眸,他心中一凛,忙道:“见过中书令。”
裴斯应了一声,侧首看向魏熙,打趣道:“倒是鲜嫩,陛下要将他带回去吗?”
李兰意闻言,心中一紧,颇为忐忑的看着魏熙,只听魏熙道:“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裴斯声调一扬,有些油滑之感:“那咱们的邹太师就可怜了,凭他那性子,若是知道陛下有了其他男子,就算面上不说,私底下怕是也得将自己怄死。”
“你这是替他打抱不平,还是在作践他。”魏熙说着眉头蹙起:“他怎么能和面首相提并论。”
李兰意被精心养了几年,就是要送去给贵妇当面首的,早就清楚明白的接受了这个身份,因此听魏熙如此说,心中也没什么委屈之意,只是他们二人口中的邹太师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在宫外时,他便听人说过魏熙和邹行的故事,本以为是杜撰,可看魏熙和裴斯的对话,足见此事为真。
李兰意闻言,顿感命途多舛的同时,却不免更添了雄图壮志,邹行出身不显,却因着魏熙的宠爱当了太师,既然邹行可以,他年轻貌美,未必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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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在行宫待了一个多月,等天凉快了便启程回宫。
回宫路上也不太平,这一切还得从那几个面首身上说起,李兰意得了圣宠,其余二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只可惜他们没有李兰意的机遇,不论是起舞唱曲,还是自荐枕席,皆讨不了魏熙的欢心,一时心中愤愤,却不敢对魏熙发火,于是将一腔精力都用到给李兰意找不痛快身上了。
偏生李兰意也不是个能吃闷亏的,几人你给我下点巴豆,我让你跌一跤的,斗的好不热闹。
魏熙自小便没见过如此没心机的打闹,见状觉得有趣,任由几个少年闹腾,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本来他们一路上雷声大雨点小的闹腾也没什么,可临到长安,却险些闹出人命来。
魏熙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可时间长了,也觉得烦,她揉了揉额头,看着地上那个掉下马车磕的一脸血的少年,眉头蹙起:“怎么回事。”
另一个没被波及到的少年道:“回陛下的话,是兰意兄和从谨兄有了口角,闹了起来,兰意兄一时不慎,将从谨兄从马车上推了下去。”
少年说罢,便见那个叫从谨的少年气息奄奄的对魏熙控诉李兰意的恶行。
李兰意跪地喊冤:“还请陛下明鉴,我和他是发生了口角没错,可是是他先动手的,我不过是自保。”
李兰意说着,指向自己面上一道红痕:“是他要划花我的脸,还说什么有邹行在,我不管有没有脸,都得意不起来,还不如早早毁了脸让陛下送回去的干净。”
魏熙听了这话,面上彻底冷了下来:“朝廷命官是你们能诽议的?”
李兰意道:“我自然不敢诽议太师,方才只是复述他的话,我所言字字皆真,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周遭的金吾卫。”
魏熙闻言看向金吾卫,金吾卫见状一五一十的将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魏熙听后,神色冷然,她垂眸看着地上被鲜血模糊了五官的少年,道:“竟敢诽议朝中重臣,快将他给扶风尹送去,让他以罪论处。”
方才还一副快要入土般模样的少年惊叫一声:“陛下!”
李兰意似被少年吓住,扶着胸口道:“精神了,方才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拖下去。”魏熙说罢,蹙眉看着剩下的两个少年:“你们妄生事端,扰乱行程,等回了宫,自行去领十棍。”
芝麻大的事,自然不值得随行的贵人在意,可却狠狠挫了李兰意二人的锐气,方进宫,连住处都没去,便被拉去领罚,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极为没脸的。
两个少年受了刑后,也安分了几日,可却无人能忽视他们的存在,甚至颇为期待魏熙有了面首后,温绍延会如何。
可温绍延的态度却让人颇为失望,他好似不知道魏熙收了两个面首一般,以往如何,如今便如何,温润和煦的像个活菩萨。
只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自从魏熙回来后,温绍延还未私下进过宫,要知道,以往温绍延可是甘露殿的常客,那帝王寝宫,俨然就是他的第二个居所。
众臣无不暗自揣测,看来这位邹太师和陛下是玩完了。
众臣的揣测魏熙不知道,可温绍延的态度她却看在眼里。
前几日她也是风轻云淡的放任,可当看着比她还风轻云淡的温绍延时,却颇觉气闷,终是在温绍延给魏祯授完课后拦住了他。
温绍延进殿时,魏熙正在翻阅卷宗,见他进来,魏熙将卷宗搁下,对他道:“坐吧。”
温绍延闻言,矮身坐在魏熙对面。
魏熙抬眸看着他,莫名有些不自在,过了片刻,她问道:“阿祯学业如何了?”
温绍延道:“太子聪颖,也颇有见地。”
魏熙点头:“他现在在学什么?”
温绍延答道:“《管子》已经学了过半了。”
“不错。”魏熙说完这话后,便静了下来,不再言语。
温绍延也随之默然片刻后又道:“太子最近和阿宝走的挺近的。”
魏熙颔首:“也不能让阿祯连个一同说话的人都没有,阿宝有分寸,既然阿祯喜欢,便由着他们吧,让他们俩伺候的人好生看着。”
温绍延点头,说完此事后,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殿中一时又静了下来。
魏熙看着温绍延,想要问问他到底介不介怀她收面首的事,可却终究没问出来,她了解温绍延,知道就算是问了,温绍延也肯定会有一个让她舒心的回答。
问了等于不问,如此一来,又何必多费口舌。
魏熙方回宫,有许多事要处理,也没多少功夫和温绍延在这里相顾无言,可闻着温绍延身上淡淡的香味,她却又不想开这个口。
最终还是温绍延自己主动告退。
魏熙没有拦他,等温绍延迈出殿门后,才又开始阅览奏疏。
温绍延出了殿门后,便见一个白衣少年由宫人扶着往上走,一举一动皆带着一股男子少有的柔媚。
温绍延脚步停住,眸色变得深沉,直到少年离他还有几级台阶时,才理了理衣袖,好似没看见少年般,和他擦肩而过。
李兰意见来人风姿不凡,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是谁?”
宫人道:“这便是邹太师。”
李兰意闻言,垂眸掩住眼中的嫉妒与讽意,赞道:“真是好相貌,好气派。”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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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醉酒
一转眼到了中秋, 谢宜安和郑修明也从两地回长安述职,魏熙大喜, 于宫中大宴群臣。
不得不说,上天是极为眷顾魏熙的, 登基四载, 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给了魏熙充足的时间精力去稳定内外,如今大夏百姓提起魏熙,无不赞一句盛世明主,连她是女子的事, 也渐渐没人在意了,甚至有许多女子以魏熙为荣, 纷纷效仿,要与男子一争长短。
有时魏熙都在想,魏潋比她差的除了那些不该存在的情思, 应当还有运气,若是他当年登基时不是那副内忧外患, 百废待兴的局面,她如今,怕早成了他的禁脔了。
“姑母?”魏祯看着失神的魏熙, 攥紧了手中的笔,问道。
魏熙回过神来,看着随着年纪增长, 和魏潋越来越像的魏祯,神色越发恍惚了。
她抬手替魏祯理了理白底绣瑞兽纹的圆领袍,道:“小孩子家家该喜气一些,就不要穿白色了。”
魏祯垂首看着魏熙给他整理衣服的手,只觉得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带着说不出的温情。
他想着,忽的一颤,不可抑止的想起那年夜晚,这双手带着鲜血抚上他的脸的触感,黏腻,腥甜,带着一股森然之气。
魏祯想到此处,抬手就将魏熙的手推开。
推开后,他看着魏熙浅淡的神色,嗫嚅道:“既然要换了,就不劳烦姑母再整理了。”
魏熙看着魏祯慌乱的神色,微微一笑,将手拢在袖子里:“真是小孩子,不想换还和我闹起脾气了。”
魏祯作出些羞赧之态:“没有闹脾气,只是怕姑母给我整理好了,我就不舍得换了,今日中秋,穿白色却是太过素净。”
这还是魏熙第一次听魏祯说这种讨好之言,闻言不仅没什么欢喜,反而越发怆然。
她点头:“那就去换吧。”
魏祯放下笔,转身退去内室。
魏熙拿起桌上纸张,看着上面腕力虽稍显不足,但颇具峥嵘之态的字,摇头一叹,到底和他阿耶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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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上一派欢腾热闹,魏熙和谢宜安时隔三年,只在今晨见了一面,如今只觉有许多话要说,便命人将谢宜安的席位设在了她左畔,和魏祯相对。
谢宜安生了个女儿,乳名唤芽儿,才三岁,长得玉雪可爱,便是魏熙这个不怎么喜欢孩子的,每次见了小丫头都打心眼里觉得可爱。
此刻她便从唐懿容怀里抱过了小丫头,笑语晏晏的和芽儿说话,她们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眼下坐在一起倒是和母女一般。
谢宜安丢了一个葡萄给芽儿:“瞧你这样子,势利眼,到了宫里眼中连阿耶阿娘都没了。”
芽儿颇为机敏的接过葡萄,对谢宜安笑道:“阿耶回来了,以后日日相对,可我却是不能每天都看着姑母的,自然是要在进宫的时候多看几眼。”
魏熙从芽儿手中拿过葡萄,剥了皮后喂给她:“是个机灵孩子,账倒是算得通透。”
芽儿含住葡萄,对魏熙甜甜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似盛了星光。
魏熙回她一笑,对唐懿容道:“表嫂将芽儿教的真好,看得我都眼热了。”
一旁神色浅淡看着百戏的魏祯,闻言耳尖微动,侧首看向魏熙怀中的小丫头,孰料正撞进了小丫头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他微微一顿,淡淡移开了视线。
那边唐懿容听了魏熙的话,面上的笑有些僵,魏熙膝下无子,若是觉得寂寞,想将芽儿抱去养,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有些担忧的看向谢宜安,却听谢宜安道:“眼热自个生一个便是,好好的皇帝,让你当的跟个尼姑似的。”
唐懿容闻言心中一松后,却又不免因谢宜安的话担忧起来,就算他们表兄妹感情再深,也不能无视君臣礼法,如此随意的说话呀。
不过魏熙却是没恼,她瞥了谢宜安一眼:“若是我真跑去当尼姑,你们还得动用国库银子将我赎出来,多费钱。”
魏熙说罢,却听芽儿道:“你不喜欢百戏吗,怎么总是看我?”
魏熙一顿,顺着芽儿的目光看去,正看见神色尴尬的魏祯。
魏熙抬手抚了抚芽儿柔软的发丝,对魏祯问道:“阿祯不喜欢百戏?”
魏祯看了一眼缩在魏熙怀中的芽儿,抬眼对魏熙道:“看的多了,没了新意,便觉得有些无趣。”
“那你看我,是觉得我有新意,还是我有趣。”魏熙还未答话,便听芽儿道。
芽儿一句略显刁钻的话问住了魏祯,问罢,她很是洒脱的一摆手,小大人似的道:“好了,不逗你了,给你看个新鲜的。”
芽儿的举止引人发笑,离得近的几个大人都看向她,想要看看是什么新鲜的,就连魏祯,也有些好奇。
当下只见芽儿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对魏祯比了比,复又极快的一转手,须臾之间,方才还空无一物的手心,赫然多了一颗龙眼核似的剔透珠子:“星星,给你。”
芽儿说罢,从魏熙怀中探出身子,伸长胳膊将珠子塞到魏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