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想起女童灿若朝阳的笑,觉得她倒是人如其名了,可那么丁点大的女童,有什么可依仗的。
裴斯正准备告辞,却又见当铺主人神色暧昧:“你小子有福气不浅,真不亏了这张脸。”
裴斯眸色一冷,却慢悠悠一笑,显出十分的凉薄:“若说艳福还得等几年,那贵人还是个女童。”
裴斯说罢,转身从当铺里出去了,他的视线穿过周遭行人看向自家宅院,顿了顿,却转身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等到天色将暗裴斯才回去,此时翁茗已经走了,连家仆都缩在屋里,院中静悄悄的,有些凄冷,他犹豫了一瞬,抬步向裴娘子房中走去,隔着窗子,却见裴娘子抱着一把琵琶流泪。
那把琵琶不是她给客人弹曲用的,可待在她怀中的时间却比那把琵琶长的多,裴斯知道,那把琵琶,是他那素未谋面的阿耶给她的。
裴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径自进了屋,跪在裴娘子面前:“阿娘,去找阿耶吧,你不该再受这些苦。”
裴娘子抱紧了琵琶,语声却是坚决:“不行,我不能给他蒙羞,况且……他那么爱重他的妻子,我怎么能过去给他添堵。”
裴娘子说着,握紧裴斯的手:“就当阿娘求你,听话。”
裴斯最终没有去找生父,只是却向裴娘子要了本钱,学着去做生意。
未过多久,他出去购货,却与翁茗狭路相逢。
看着翁茗不怀好意的眼神,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念头,这种人只有死了,他和阿娘才算安稳了。
而翁茗也不打算放过裴斯,见此地僻静,大喜过望,当即就要命人将裴斯绑了。
还未吩咐出去,便听裴斯道:“就在着吧,我给你,此次过后,你再也不许纠缠我们母子。”
裴斯说罢,便低头去扯腰带,头颅低低的垂着,一派可怜凄怆。
翁茗暗笑裴斯傻,可送上嘴的美妙滋味没有不要的道理,当即就要扯了裴斯的裤子,裴斯面色瞬间就红了,捂住腰带,如一只小兽般低声嘶喊:“让他们滚!”
翁茗看着裴斯面上的飞红,欲望大盛,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滚远些。”
几个家仆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去给翁茗把风,免得有人坏了他的兴致。
正是蓄势待发之时,翁茗却觉后颈剧痛,他瞪大双眼,死死瞪住裴斯,只见裴斯抹掉他颈上滴下来的血,对他扯唇一笑,邪气森冷,却又媚态非凡。
这个也曾在沙场上纵横的将军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丧命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少年。
裴斯在翁茗倒下之前将翁茗踹到一边,抬手,握住那尖锐的铁锥,狠狠一拧,铁锥绞断骨头的声音隔着皮肉传来,闷闷的,令他莫名的舒爽。
裴斯低低一笑,听着不远处家仆口中吐露出来的污言秽语,神色又冷了下来,他狠狠踹了翁茗的尸体一脚,口中却发出几声呻|吟,以免他们察觉出不妥。
更惹得家仆们的议论越发不堪。
裴斯嗤笑,将翁茗的尸体推到不远处已经干涸了,底下盛满了秽物的沟渠之中。
他垂眸欣赏了一会翁茗的死状后,慢悠悠的理好衣衫,将血迹掩住,在原地思量了一瞬后,便抬步向着家仆们而去了。
过了几日,云麾将军横死的消息闹的长安人尽皆知,归根结底,是因为翁茗的死状太可笑,竟是跌到臭水沟里,被里面的废铁将脖子扎了个对穿。
唯一接受不了翁茗死的这样荒唐的唯有翁茗的家人,可当日跟着翁茗的家仆却一个个担忧受罚,皆逃的不知所踪了。
裴斯听了周遭人幸灾乐祸的议论声,低低一笑,把壶中的酒倒进了水中,将平静的水面激起一片水花。
杀人,原来这样容易。
“翁茗一个武将,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依我看他应当是被仇家给杀了。”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裴斯抬头,只见对面亭中,一个鹅黄衣裙的女童,拿着一只柳枝,一边拨弄着水,一边对她身畔少年道。
裴斯微微一顿,是那天那个女童,看来这丫头也不傻。
裴斯正想着,便见少年递给女童一块糕点:“就你聪明,左右那翁茗毫无建树,死不死和你无关。”
女童瞪大了眼睛:“怎么无关,他可是我大夏的臣子!”
少年噗呲一笑:“你先当了皇帝再说这话吧。”
女童闻言,有些不悦,挥起柳枝甩了少年一身水。
少年躲避不及,一身好风度大打折扣,抬步就向女童追去,女童早就跑的远远地,回头对少年道:“表兄,你还是先换身衣裳再来追我吧,这样有失风度。”
少年闻言气急,快步追了出去,不一会二人便不见了踪影,只留被女童弃之不用,随意丢在水中的柳枝,在水面上悠悠荡漾。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写不出裴斯的爱情,却对裴斯的成长经历异常感兴趣,写到停不下来呀~~~
话说,其实一开始,我写小公主和裴斯的初遇时,是想写裴斯被人非礼,小公主从天而降的,但写着写着觉得有些羞耻,就改了……
这算是裴斯和小公主初遇的延伸吧~
第284章 另一个结局
芽儿推开窗, 只见院中铺了薄薄一层雪,显得单薄又寒凉。
她裹紧了裘衣, 有些失神。
这么冷,还下了雪, 他应当回去了吧。
芽儿回身从匣子里拿出鱼符, 就算不回又能如何, 她不想入宫, 更不想违背魏熙的意愿,既如此,她又怎么能去见他。
芽儿唤来阿琢,悄声道:“你将这个还给太子, 隐蔽些,别让人知道。”
————
内侍看着魏祯冻得青白的面色, 小心将鱼符递给他:“殿下回去吧,这是方才谢家娘子差人送过来的。”
魏祯看着鱼符,低低一笑, 满是自嘲。
他将鱼符握在掌中,手被鱼符咯的很疼, 他却浑然不觉,不顾脸面却换来了怎么一个结局,可他却怨不得旁人。
魏熙不同意, 又有谁敢违背她的意愿,说白了,他不过是个摸不着权势的太子罢了, 不,不只是太子,他还是废帝。
魏祯抬步,已经被冻僵的身子趔趄了一下,他挥开内侍来扶的手,勉力挺直脊背往外去。
上了马车,一路寂静,他眼里盛满了晦暗,魏熙从来都是说的好听,可却一直都是在防着他,如今更连他喜欢的女人都不给他,难道他真要如傀儡一般活上几十年,熬到魏熙死了吗?
他乏力的靠在车壁上,只怕是熬几十年的机会都没有。
他握紧双拳,觉马车一晃,忽的停下。
“殿下,有个老翁在车外求见。”
魏祯蹙眉:“拖走便是。”
魏祯说罢,却听老翁在外面喊:“殿下,求您让奴才看您一眼,自从太后走后,奴才都没在近处见过您。”
魏祯眸色微动,却对外道:“启程。”
魏祯说罢,对在车内服侍的内侍道:“外面那人有古怪,你一会去审清楚他到底有何事,问清了,便杀了吧,勿要让人知道。”
————
不过正午内侍便回来了:“殿下,那人处理了。”
魏祯点头:“都交代了什么?”
内侍道:“他说害死先帝的不是逆臣,而是陛下,陛下曾以香毒害先帝,害先帝神志失常,失了众臣支持,才落得那般下场。”
内侍说罢,觑了觑魏祯的神色,却见他神色淡淡,无怒无惊,内侍微顿,又道:“奴才无能,处置他时让程大人看见了。”
魏祯抬眸:“程镜?”
内侍点头:“如今程大人在外候着。”
魏祯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身男装的程镜便迈进了屋中。
“真巧,程大人。”魏祯看着程镜,目光审视。
程镜坐在魏祯对面,摇头:“不巧,殿下应当也猜到了。”
魏祯面色冷然:“你为什么安排人说这些。”
程镜微微一笑:“殿下大了,虽境况艰难,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
魏祯一手撑在桌上,探身靠近程镜:“若是我没记错,你是陛下养大的吧。”
程镜纹丝不动:“殿下不也是陛下养大的,可陛下那种人做什么全是为了自己,我的下场殿下看到了,替陛下顶了骂名,如今闲赋在家,殿下呢?也不好过吧。”
魏祯看着他,半晌后,冷冷一笑:“不自量力。”
程镜面上毫无恼意:“未必,殿下忘了?您才应当是大夏真正的主人,宗室老臣们都是向着您的,只要陛下去了,大夏便顺理成章的落在您手中了。”
魏祯一顿:“姑母……”
程镜眉梢一挑:“陛下怎么了?”
“无事,容我再想想。”
程镜微微一笑:“那殿下就好好想想吧。”
————
正是隆冬时候,太极宫下了好大的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呼啸的北风却还是不知疲倦的卷着雪花肆虐,为了不影响行走,宫人站在寒风里的清着路,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冻得冰凉发红,浑身哆嗦着,可却越哆嗦越冷。
而甘露殿里却是不见一丝寒气,案上的香炉升起缕缕青烟,暖融融的醉人,好似春日一般。
魏熙探手轻触那丝丝缕缕的烟雾,微微歪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一手托腮看着那烟雾,渐渐的陷入混沌,青烟好似成了精,化了形,慢慢的变作了一个白衣男子,男子捏了捏她的鼻尖,带着宠溺,轻轻一下,竟让她有股二十余年都不曾在体会过的安稳。
“六哥……”
魏熙呢喃一声,沉沉趴在桌上,面上,是一抹不含杂质的笑。
等魏熙醒了后,发现自己躺在了榻上,她一抬头,却见温绍延坐在窗下看书,雪光透过窗户照在他面上,有些模糊,却是文淡恬静,让人看不出一丝老意。
好似世间的一切,只要沾染到他,都会化作一片静止的云。
魏熙侧过身子,静静看着他,温绍延似有察觉,放下书,对魏熙微微一笑:“陛下醒了?”
魏熙低低嗯了一声。
他起身坐到塌边,替魏熙理了理头发:“要起来用些点心吗?”
魏熙抬头枕在他的腿上:“不想起。”
温绍延轻拍魏熙的脊背:“那便不起吧。”
说罢,二人便静了下来,魏熙抬眼看着那香炉,面上忽的带起一抹笑:“这算是因果循环?”
温绍延垂了眼睫:“你何必如此。”
魏熙偏头看他,有些小姑娘赌气的样子:“我乐意,我倒要看看顺了他的意后,他能不能如意。”
“他到底是陛下看大的孩子,你们之间有情分,何必如此为难他。”
“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个狼崽子。”魏熙愤愤扯了扯温绍延的衣襟:“左右都是他的,他不愿顺风顺水的等着,我便顺水推舟,为难也是他自己选的。”
温绍延任由魏熙扯着他的衣服:“何必呢,陛下不是早就打算要传位给他了吗。”
魏熙垂眸不答,过了片刻,忽的笑道:“往后就只有我们两人了,你安排好了吗?”
温绍延眼里暖融融的:“安排好了,定会让陛下如意。”
————
凛冬将过,魏熙却病了起来,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有时听政的时候都能睡过去,众臣看在眼里,心中皆知道,陛下怕是要不好了。
这一日太阳晴的正好,程镜从魏祯处出来,眯眼看着太阳,面上带了一抹笑。
“大人,陛下宣召。”
程镜面上笑意微凝,犹豫一瞬,侧首对婢女道:“去和殿下说一声。”
说罢,便领着人往甘露殿去。
甘露殿里,魏熙看着在窗缝中投射进来的一缕细细金芒,她探手,想要将这缕金芒掬在手中,却落了个空。
她侧首看向程镜:“阿宝,你能捉住吗?”
程镜神色如常的走过去,俯身行礼,礼毕,道:“陛下都不能,臣又怎么能?”
“不能?”魏熙低低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想法子将它握如掌中呢。”
程镜笑道:“阿宝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为这不切实际的事费心力。”
魏熙看向她,语气不温不燥:“撺掇阿祯害我就很切实际?”
程镜跪地:“臣不敢。”
魏熙看着她:“就我们两个,你再狡辩就没意思了。”
魏熙说着,抚了抚阿宝梳成男子一般的发髻:“若是我没记错,我待你应当不薄吧。”
程镜抬头看向魏熙:“陛下待你的那只猫也不薄可如今陛下还记得它叫什么名字吗,说白了,陛下养我不过是解闷罢了,我若是不会摇尾乞怜,陛下会待我不薄吗?”
程镜说着,眼中有些怨意:“若真是不薄,陛下为什么将灵武的罪名推给我,又为什么迟迟不让我官复原职?”
魏熙垂眸看着她:“灵武是你自己要去的,既然想一步登天,便该有承受后果的勇气。”
程镜有些委屈:“我有承受后果的勇气,可陛下不该不管我,试问朝中年轻一辈的官员,有谁比得上我。”
魏熙淡声道:“毒害皇帝,论胆量,确实没人比得上你。”
程镜唇角一勾:“下毒的是谁陛下应当清楚,怎么,又想让我顶罪?”
“这罪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魏熙说罢,抬起程镜的下巴:“我只是疑惑,你们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们的胆子不是陛下给的吗?”程镜浑然无畏的直视魏熙的眼睛:“这一切不是陛下默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