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轩微微挑眉, 随后便见于曦恭敬地说道:“殿下, 臣女有要事禀告殿下。”
李文轩略一思忖,便让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下了, 连刘公公都退了下去, 还顺手把门关好。
偌大的文华殿除李文轩和于曦外再无第三人。
周围一片安静。
正待李文轩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于曦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文轩心下讶异, 然表面却仍然淡漠没有表情,只问:“因何跪着?”
于曦从身后拿出挂卷,恭敬地递到了李文轩面前,说道:
“殿下,之前那幅画臣女无法确定真假,因昨日臣女在兄长书房中又发现了一幅与季玄舒一模一样的画作。”
李文轩丹凤眸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沉稳地接过了画作,打开。
确然是和上一幅一模一样。
李文轩沉吟了一会,便说:“此事不怪你,起来吧。”
而于曦却迟迟没有站起来。
李文轩微微挑眉,随后问道:“还有何事?”
而于曦则是沉默良久,随后重重地朝李文轩磕了几个头,在李文轩讶异的神色中,她低着头,平静地说道:
“东宫殿下,臣女想来已经知道这幅画藏着什么秘密了。”
李文轩神色淡漠,微微压下了想要把她扶起来的心思,转而沉稳道:“说来听听。”
于曦顿了一顿,随后恭顺说道:“里面,应是藏了臣女的身世之谜。”
文华殿的空气忽然有些凝结。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从李文轩心底升起,而后被压下,他脸上仍然淡漠,却是问道:“你能有何身世之谜?”
于曦抬头,清澈的眼眸平静地看了一眼李文轩,随后回答道:
“十四年前,我父亲随皇帝陛下攻打盛京,攻入行宫内,被宫里负隅顽抗的死士所伤,命在旦夕。宫中顾妃将其救下,将我父亲安置在暗室之中等待救援。”
李文轩没有说话,脸色淡然如昔,看着于曦的眼神很平静。
而于曦则是继续说道:“顾妃救人并非没有目的,她早已知道大梁大厦将倾,王朝更替不可避免。待我父亲醒来后,便只求他救救她尚在襁褓之中尚未满月的女儿。”
文华殿的气氛开始有些变冷,门被细细关着,殿外的阳光有些透不进来,殿内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于曦看不清李文轩的表情。
她只继续冷静地说道:“我父亲答应了下来,顾妃为表感激,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季玄舒之画赠与了他。随后,援兵到达,顾妃自裁,我父亲救下了抱着幼婴的奶娘,将其偷偷送出城外,命人妥善照顾。”
“行宫一战足足打了七日,里面皇族死士被尽数消灭,凯旋后我父亲便接回幼婴,对外称为自己外室所生。”
“十四年来,无人生疑。”
说完,她平静地对视着李文轩。
李文轩逆着光,表情看不真切。
于曦笑了笑,说:“东宫殿下想必也听闻过顾妃的传言,传说她容颜宛若褒姒再世,乃大梁第一美人,无人可比。梁帝独宠顾妃,为其遣散后宫,致使外戚为祸朝纲,最终落得王朝覆灭的下场。”
大梁第一美人生下的女儿,成为了如今的大明第一美人。
而这个人,却也和未来君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文华殿的光线太过昏暗了,昏暗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李文轩的表情,只感觉中秋之后,空气愈发得寒冷。
一室寂静。
良久,李文轩才用平波无澜的声调问了句:“你有何证据。”
于曦平静地看着李文轩,说:“那幅画或许就是证据。”
李文轩忽地勾了勾嘴角,问:“你如何得知?”
于曦答道:“昨日臣女曾偷听我父亲与兄长的对话,大惊之下今日便来向殿下坦白。但是我父亲并不知道画作有何不妥,只道是顾妃为表感恩而赠。然东宫殿下既能叫臣女偷了这幅画,想必便是知道里面有哪些蛛丝马迹。”
“且唯独此画多了一份赝品放置在于府之中,府中想必早已有人猜出画中有所机密。”
“殿下,您再查查吧。”
李文轩冷冽的眼神就这样看着于曦,而于曦已然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半晌,他只淡漠地问:
“为何告知本宫?如若是真的,你是死罪。”
前朝余孽,没有活着的理由。
于曦听到这句话,却是笑了笑,随后星眸看向李文轩,没有用敬语,说道:“殿下,我既已是你的心腹,便不会背叛于你。从最初到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保我家族平安。”
“殿下,臣女自幼便已察觉出自己身份的些许不同,因而今日跪在你面前,便是做了准备。臣女愿以一死,保我父亲不受牵连,保于家百口人永世平安。”
于曦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清晰,没有带着犹豫,就像是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去找于曦的时候,于曦跟他提要求一样,没有后悔,也没有后路可言。
李文轩忽然就想问她,为何唯独对自己的生死可以看得这么淡。
然而看到于曦平静的眼神,他却又无法问下去。
她的眼神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虽警惕于之亭的城府,忧惧于家的势力滔天,如若是以前,李文轩若能查出于家和前朝余孽有半分牵连,他都必能以雷霆手段对于家赶尽杀绝。
然而现在,看着于曦坦然的神色,他却忽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慌张。
他不想让于曦死。
可如若于之亭真的隐瞒了于渊正,想要利用于曦身份进行谋反,作为未来的国君,他有绝对的责任去保护自己的王朝百姓。
良久,李文轩只淡漠地说道:“既是你主动和本宫坦白,本宫断然没有要毁了当初交易的理由。”
他看了看那副画作,随后便平淡地继续说道:“画作本宫会交由专门的人去鉴定,你无需多言。”
而于曦仍旧是跪着,她抬头看着李文轩,脸色平和,只问:“殿下,可对臣女兄长频繁往来于南方的书信有所线索?”
于之亭为人谨慎,每封截下来的书信都是平平常常的友人问候或官员之间的信息交流,然李文轩却发现南越王那边多有动作。
忽地,联系到于曦的身份,和南越王大梁旁支的血统。
李文轩对于于之亭的某些想法开始逐步清晰起来。
注意到李文轩的神色,于曦微不可查地嘴角一勾,随后便又重重磕了几个头,对李文轩恭敬说道:
“殿下,臣女知兄长心有他想,近日来臣女惴惴难安,今日前来,除开坦白身份一事,便是希望能为东宫殿下献上计谋,为殿下解忧。”
李文轩神色不明地看着于曦,良久,没有回应于曦的话,却忽然叫了她名字:
“于曦。”
这还是李文轩第一次叫她名字,于曦讶然,随后抬起头看向李文轩,说:“臣女在。”
李文轩静静地看着于曦,丹凤眸中隐下了泄露的情绪,他只平静地说道:“我保你。”
于曦,我保你不死,保你永世平安。
下一句话却没有说出来,但于曦猜出来了。
她忽然笑了一笑,好看的星眸仍然是坦诚地看着李文轩,她只轻轻说道:
“殿下,梁帝独宠第一美人……”
——最终王朝覆灭。
李文轩漆黑的眼眸仍旧是平波无澜,良久,他说了句:“本宫没有其他意思,你莫要多想。”
于曦点了点头,恭敬道:“是臣女多虑了。”
随后,李文轩淡漠地问:“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于曦顿了顿,朝周围环视了一眼,随即附身过去与李文轩耳语。
而系统则惊恐地看到李文轩对于曦的好感度又涨了5点,已经到90了。
它内心诧异无比,在原作中,前朝公主身份泄漏时,那毒酒虽是于渊正不得不命下人喂给自己女儿的,但真正在背地里赐毒酒的,是李文轩。
当时的李文轩,对白月光心有好感,但却是这个好感令他心生不安,忧惧自己爱上对方,重蹈前朝覆辙,于是不得不痛下杀手。
而如今剧情反转过来了,于曦但求一死,李文轩却不答应,还在想着法子保护她。
它忽然觉得……于曦要是心生岔念,留下来当东宫正妃,保不准真会不知不觉让李文轩变成第二个周幽王……
第57章 白月光逆袭-17
第二日,宫内忽然传召于渊正, 东宫李文轩痛责于渊正教女无方, 于曦德行有亏,自定下与自己的婚约后便目中无人, 嚣张跋扈,每日私入文华殿, 擅自指使宫女太监, 并热衷于争风吃醋,连掌管后宫的禧妃都不放在眼里。
于渊正惶恐, 于曦自入宫后所发生的事情,他均一无所知。
斥责后东宫拂袖离去,禧妃下令将于曦禁足于于府别院中,每日罚抄女戒三遍, 除非禧妃应允, 否则将永世不得离开。
于府别院不在宰相府中, 而在京城郊区一处极远的地方,环境虽不算恶劣,但一贯娇生惯养的于曦还是病了。
并且一日比一日病得严重。
而没有禧妃和东宫的命令, 没有一个人敢去找大夫。
民间渐渐开始流传宰相千金并非伤寒, 而是被皇家慢性下毒所致,下毒缘由也并非于曦好妒德行有亏, 而是与前朝秘闻有关。
至于是何前朝秘闻, 民间却又众说纷纭。
第七日, 于曦已然病得不能下床。
于之亭数日来仅有片刻探视于曦的时间, 而每天探视的那么点时间,他却能发现于曦比之前一天更加衰弱。
于曦刚开始还能勉强和他坐一坐,到了后来已经连起都起不来了。
他能看到于曦的生命在逐渐枯竭,她明艳动人的脸庞已经变得苍白毫无血色,脸上再也无法绽放出如牡丹般娇艳红润的笑容,更无法对着自己清脆稚气地喊叫一声哥哥。
这断然不会是普通伤寒便能让一个健康之人病到如此的地步。
联系到民间秘闻,他已然猜出李文轩是知道了于曦的真实身份。
他终于忍耐不住了。
于曦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于渊正即便再如何有能耐把持朝政,权势滔天,然而涉及到因儿女私情所产生的问题,他却无力干涉。
更何况文帝这次竟然诡异地任由东宫和于家对立,不作任何表态。
于之亭在看到于曦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后,果断下定了决心。
原本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局被迅速收拢,重新制定。
当晚,南越王心腹已经乔装打扮进入京城,并与于之亭密会。
两人商定三日后便掠走于曦前往南方,并举大梁旗拥兵造反。
南越王为表诚心,决议三日后亲自到京城叩拜前朝公主,拥其回大梁族谱。
于之亭在七日之前,于曦被后宫责难之时,便压下江南流寇烧杀抢掠一事,七日之中,南越王联络江南流寇首领,开始形成以南方为战线的两广,江浙一带的起义链条。
现如今,只等顺利把前朝公主接至南方,
一旦成功会合,南边,将再也不是大明所能控制的领土。
深夜,于曦病恹恹地躺在有些冰冷的床上,周围只有一个青青陪着,青青的眼泪都流干了,任她如何猜想,也猜不出为何短短数日自家小姐便会从未来的东宫妃到如今这般落寞的地步。
她只能跟在于曦身边看着于曦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即便是身为贴身婢女,到了晚上,她却不能伺候小姐,而是要被侍卫隔开住到别院最远的房间去。
再给于曦擦干净脸庞后,青青滚烫的泪水又从眼睛里滑落出来,掉落在床沿边。
于曦微微睁开眼睛,勉强抬起手想把青青脸上的泪珠擦干净,而青青却握住了于曦的手,哭着说道:“小姐,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青青也不活了,青青就陪着您,您到哪,我就伺候到哪。”
于曦幽幽叹了口气,这场戏里感觉最对不住就是每天对着她洒热泪的青青了。
看青青哭成这幅样子,却又不能对她说实话,于曦便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勉力说:“青青,你先回去吧……”
青青又是泪水涟涟,捂着眼睛不肯走。
于曦终于继续勉力地,还带着一丝无奈地说道:“你哭得我脑袋疼……”
青青一顿,看着于曦还一脸无奈的模样,她便擦擦泪水,吸吸鼻子委屈地对于曦说道:“那我不打扰小姐了,明早青青再过来照顾小姐。”
于曦半眯着眼睛就看着青青收拾好房间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唯恐打扰到她的休息。
她睁开眼看了看床顶,李文轩给她吃了点神奇的药,让她身体脉象看上去一日不如一日,宛若将死之人,这药每日服用,药效便能最多维持十日,过了这个段仍继续服用,便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现下是第七日,于之亭那边看样子是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李如卿那边,或许是因为西北边境太过遥远的缘故,能不能传到对方那里,她心里也没什么底。
确定青青已经走远了,李文轩便从一侧帐内走了出来。
他英俊的脸上依然万年冰山,于曦睁着眼睛看向床顶发呆,随后又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李文轩便也没说什么话,只平稳地坐到了床沿边。
仍然是那副挺直了脊背,一丝不苟的模样。
李文轩已经叫手下之人解开了季玄舒画作的谜题,在画作夹层中确然藏着于曦的生辰八字,还有顾妃所留的幼婴后背胎记特征,和于曦的完全一致。
于曦想都不用想,后背的胎记,肯定就是李文轩在和白月光妹妹进行酱酱酿酿的马赛克的时候发现的,一开始只是犹疑,后来没想到顺着线索找到了季玄舒的那幅画,一解出来就发现里面顾妃说的胎记和白月光的一模一样,于是乎前朝公主身份走漏。鉴于李文轩对白月光只是普通好感阶段,于是便下了杀手以绝后患。
白月光逝世后他有所后悔和怀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如何,这部书的作者写这些,都是为了给日后李文轩遇见兰楚楚做铺垫,所以诸如“心痛”“思念”“刻苦铭心”等等,对于曦来说,都是很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