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等已经败落的世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本就以家中的藏书而自得,陆安珩这么瞎改编书籍,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大罪,必须好好惩治一番,不能再助长他这股歪风邪气!
结果显而易见,元德帝根本不带搭理他们。这等人最是欺软怕硬,杠不过元德帝,便把仇恨值全部集火到了陆安珩身上,于是陆安珩就在不知不觉中背了个锅。
寒门学子估计是最心酸的那拨了,买不到书不说,还得被迫学习超纲知识,眼前简直一片漆黑。要是这会儿陆安珩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弱书生说不得都能抛却自己的斯文形象撸起袖子就将他暴揍一顿。
这书编的,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唯一淡定看戏的,就是不用考试的勋贵们了。看着素来拿鼻孔朝着自己的清高书生一脸愁眉苦脸的神情,勋贵们表示自己的心情好极了,高兴地能多吃两碗饭。
而苦逼的考生们,平日里就干三件事,吃饭,睡觉,骂陆安珩。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吓得陆安珩这些日子都不敢出门找胡商去浪,就怕被激动的考生们下杀手,只能安静如鸡地蹲在家里,也是心酸。
好在这数学书的定价不贵,不然陆安珩收到的诅咒估计还能再多一倍。等到朝廷和陆安珩一同加班加点,将数学书印刷的差不多了,至少京中考生基本已经人手一份了,关于数学书的话题又再次达到顶点。
考生们已经平复下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将数学书来来回回地认真琢磨了好几遍,对陆安珩的怨念倒是少了一点。
陆安珩这书编的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各种往返倒水舀水很是让人眼晕,不过书上的讲解很细致,走的是简单易懂的通俗道路,与以往算学书上各种玄之又玄的解释大不相同。
考生们冷静下来后,沉下心来跟着例题的思路走,莫名发现以往这些让自己大为头疼的算学题,貌似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当然,数学书里面出现的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简便运算起了大作用。这些概念理解起来并不难,陆安珩也只在书本最前面,用了一页纸的内容将阿拉伯数字和标点符号的作用对考生们进行讲解。没办法,为了节约印刷成本,能省一页是一页。
考生们大多接受良好,磕磕绊绊摸索着也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有那等偏科严重死活不开窍的,被这本数学书折磨得死去活来,简直快要魔怔了。颠颠儿地跑去农户家买回了一大堆鸡和兔子搁自家院子里,没事儿就蹲在它们面前开始数数头和脚。把鸡给吓得,都不生蛋了。
也是病得不轻。
这些人对陆安珩的怨念那简直是比山高比海深,一看到这数学书就忍不住诅咒一把陆安珩这个王八蛋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等好几十种不带重样的痛苦死法,和数学书死磕,被数学折磨得死去活来之时,就脑补一遍陆安珩的各种死法来安慰自己,然后又开始苦逼着脸继续被数学狠虐。
考生们心里简直泪流成河,一边诅咒陆安珩这个王八蛋,一边咬牙切齿地恨道:你特么还能再更加丧心病狂一点吗?
陆安珩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们:能!
转头就推出了儿童版本的数学书。
考生们:算了我们不嘴贱了,还是一起联起手来恁死这个坑爹货吧!
然而不管考生和孩子们如何哀嚎,数学书还是这么冷酷无情地进入了他们的书架中。好些孩子本以为背书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了,没想到还会有数学这么可怕的东西,简直要哭晕。
这会儿你要是京中随便逮着一个读书人或者小孩子,问他们最讨厌的人是谁,答案绝对高度统一,必须是陆安珩没得跑!
最高兴的就是商人们了,他们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这次的数学书里头弄出了一套胡商们用的计数法,极其便捷。是以即便商人们不用参加科考,也早早地差人挤进买书大军中,将这新鲜出炉的数学书带回了家。
结果翻开一看,哎哟这法子好,有了这些劳什子阿拉伯数字,账本都要清爽不少了,再加上加减乘除简便运算,店铺里的账房先生都不知道能省多少事儿,真是一本奇书啊!
朝中也因为陆安珩这本数学书吵得厉害,这回的掐点倒不是因为书的内容,反正官员们都是从科举中杀出来的,对这本书的实际难度心里有数,完全在正常考生能接受的范围内。
官员们主要的掐点在标点符号上头,这可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竟然就被陆安珩这么大咧咧地直接用进书里了,在腐儒们看来,这简直对圣人之言的大不敬!
就算有姜锦修他们这群大佬参与也不行,必须好好惩治一番陆安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然而既然陆安珩把姜锦修他们都拉下水了,姜谢姬顾这些世家大族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人吃亏,立即加入战局,和墨守陈规的腐儒们开掐。
一方说你们编书就跟闹着玩似的,全然没有一丝对圣人之言的尊重,简直不配为读书人!另一边则骂对方死板教条,明明标点符号的用处大家都看得到,能避免后世之人因为断句问题而误解前人之意,你们如此阻拦,真是顽固不化!
这一吵就是小半个月,每次朝会就跟菜市场似的,双方人马僵持不下,辩得唾沫横飞,神采奕奕,直吵得元德帝头疼不已,暗搓搓地好几回偏架,却也没能平复下吵红了眼的文官们。
以萧将军为首的武将们简直被他们吵得烦躁不已,忍不住也撸起袖子加入了战局。武将们可就耿直多了,完全不跟文官们拽文,中心思想非常明确:一个个儿瞎逼逼什么呢?觉得好用的就用,不想用的就不用,吵了这么久大家都知道你们嘴皮子有多利落了,听也听烦了,能结束你们的表演了吗?
真是非常简单粗暴了。
陆安珩对朝堂之上的菜市场局面完全一无所知,以他如今的级别还不够格站进太极殿,姜锦修他们也不想让他因此烦心,是以陆安珩这个始作俑者倒是成了最轻松的那个,只不过偶尔听到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啥事儿也没有。
好在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县试在即,众人也就偃旗息鼓,开始关注这一次县试的考卷来。
考生们也挺担心考官会顺应潮流出一些数学书上的内容,好在元德帝提前放了话,说是时间太过仓促,这一届县试暂且不出数学书的题目,并且也无需使用标点符号。
此话一出,所有考生都大松一口气,数学也就罢了,摸索摸索总能得出解题之法来。只不过要运用标点符号的话,他们这么多年的书写习惯已经成型了,万一考试时一紧张,落下些标点符号忘记写了,那多冤呐!
是以听了元德帝这道指令,所有考生心下一松,生怕下一届县试便会开始进行书写改革。有那等对自己的实力不太自信,打算明年再下场的考生,也怕朝廷突然进行考题大改动,都赶在这头这一科报名参考去了。
当然,这些人心里也没少骂陆安珩坑爹就是了。
实际上,陆安珩坑的不是爹,是亲弟。
陆安珏去年就对陆安珩提过今年想下场考一考县试的想法,陆安珩对此也表示支持。然而没过多久,陆安珩转身就弄出了本数学书,以至于今年参加县试的考生格外多,竞争力比往常不知道高出多少。陆安珏便是要在这等残酷的情况下参加县试,也是心酸得无以复加。
陆安珩对自己这种一不留神就将亲弟弟给坑了一把的行为也表示愧疚万分,特地抽出了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一门心思地给陆安珏补课,直到县试的前一天晚上才停下来。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陆安珏的心里因考试而惴惴不安,陆安珩还特地抱了床被子跑回了陆安珏的屋子,打算和他同眠一晚,当一回知心大哥兼心理老师,顺带明天一道儿起床送他去考试。
陆安珏的心理素质还是挺过硬的,完全不受考试的任何影响,半点压力也无,沾了枕头就睡着了。这睡眠质量,真是杠杠的。让陆安珩满腔的手足情愣是没有发挥的地方。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陆安珩与陆安珏便醒了过来,快速地将自己收拾一番,吃过厨娘做好的早餐后,便在陆昌兴三人饱含鼓励的目光中,踏着微弱的亮光出门了。
县试的注意事项和流程,陆安珩早几天就和陆安珩说清楚了。这会儿陆安珩怕他紧张,绝口不提考试之事,反而搜肠刮肚的想了不少笑话,努力让陆安珏放松下来。
二人到考棚时,已有不少考生们在门口等着了。陆安珩瑟缩了一下身子,吐出一口冷气,又将自己手中的手炉塞进陆安珏怀中,而后搓了搓手,确认掌心发热后,抬手便覆住了陆安珏的脸和耳朵,为他取暖。
陆安珏正欲开口,却听到一旁传来两个考生的抱怨之声,“这天气着实太过冷了些,待会儿考试之时,手若是冻僵了,写不出一笔好字来,岂不可惜。”
“是啊,”另一个人接过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杨兄有所不知,前几日城南那个破庙中,还冻死了一个乞丐,着实可怜。不瞒你说,我本打算明年再来参加县试,却不成想朝中突然印了一本数学书,据说还要从中选题作为科考的题目。那本书我看了,简直能要人命!这不,只能趁着这回还没出数学题,先来考上一回试试了。”
“谁说不是呢!”一提到这个话题,周围的考生都是一肚子的苦水,七嘴八舌地都接了话头,话里话外都是对陆安珩的埋怨。
陆安珩听得简直尴尬极了,讪讪地看着正憋笑憋得辛苦的陆安珏,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听着考生们对自己的讨伐声越来越大,陆安珩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凑近了陆安珏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建议道:“阿弟,你可千万别跟人说你是我弟弟。不然按现在这情势,要是被有心人给记住了,估摸着会将我的账算到你头上去,毁了你这回的县试也不无可能。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阿弟你可要多加小心!”
陆安珏乖巧地点了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陆安珩,笑道:“阿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陆安珩面露欣慰之色,陆安珏忍不住皮了一回,对着陆安珩挤眉弄眼道:“不过我觉得,阿兄你最好趁着现在天色还未大亮,尽快赶回家去。不然以在场诸多考生们对你的怨气来看,若是等到天亮后认出你来,估摸着那等脾气爆的可要动手了。可别忘了,当初你打马游街,不少人都记得你这张俊美的脸呐!”
陆安珩无语,这话还真是没毛病,自己要是被认出来了,挨不挨揍另说,只怕是要连累陆安珏考试被人下绊子也说不定啊。
于是陆安珩沉默了片刻,决定听从陆安珏的建议,趁着天还没大亮,没人注意到自己先开溜,免得给陆安珏惹来麻烦。
心情沉重地拍了拍陆安珏的肩膀,陆安珩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我便回去了,你一个人多加小心。”
陆安珏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地道:“阿兄回去便是。当初阿兄科考之时,也不曾让人护送呢,我自然也不能娇气!”
陆安珩的目光柔软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陆安珏的脑袋,温声道:“四郎真是长大了,好好加油考试吧!”
说完,陆安珩将背上的书箱取下来交给陆安珏,再次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他笑了笑,转身便欲回家。却突然被陆安珏扯住了衣袖,陆安珩诧异地回望过去,便见陆安珏的眼神略微闪烁,轻声道:“阿兄,若是我这次没考中,可怎生是好?”
这是开始紧张了?陆安珩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而是反问道:“你可知当初我参加县试时,是怎么想的?”
“不知。不过以阿兄之才,应该未曾忧虑过靠不中之事吧?”
“这你可就错了,”陆安珩忍不住轻笑出声,接着道,“当初我可是没觉着自己能考中,心想反正我年纪尚小,这回就当来见世面了。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参加县试,考不中是多么正常的事儿啊,下回再来便是了。”
陆安珏的眼中也有了笑意,紧绷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不少,对着陆安珩笑得一脸灿烂,点头道:“知道了,阿兄,我会好好考的。考中了是我运气好,考不中,便是我技不如人,苦读一年后再来便是!”
“没错,”陆安珩伸手弹了弹陆安珏的脑门,笑道,“保持住这样的心态,稳定发挥,以你之能,考过县试轻而易举,千万莫要紧张。”
“知道了,阿兄,你先回吧,不然可真的要被人认出来了。”
见周围已经有考生隐隐绰绰地朝着自己看来,陆安珩也不废话,对着陆安珏鼓励地笑了笑,转头便回了家。
县试要考四场,陆安珏除却第一天回来时显得疲惫不堪外,另外几天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让陆安珩暗自松了一口气。
等到陆安珏四场全部考完,将他的答案默写出来给陆安珩过目后,陆安珩略微忐忑的心也定了下来,这样的回答,已经能算在优秀的文章之中,县试已经稳了。
结果却是出乎陆安珩的预料,陆安珏虽是榜上有名,却是最后一名,差那么一点点就与童生失之交臂,也不知这运气能不能算好。
陆安珏自己亦是惊喜又失落,能考过县试固然可喜,然而当初自家阿兄参加县试时,年纪比自己如今还要小上两岁,尚且拿了个案首回来。自己与他一母同胞,却得了个孙山的名次,实在是有些无颜见人。
陆安珩对此结果大为意外,以陆安珏的文章来看,就算这回参考的考生再多,竞争力再强,也不至于拿个孙山回来吧。莫非这一届的考生们,个个儿都是狠角色?
等到了姜锦修那里看到了其他上榜考生的文章后,陆安珩更是大为皱眉,不解道:“这些人的文章,大多不及我阿弟,因何还排在我阿弟前面?”
“因何?”姜锦修不屑地一笑,开口提点了一番陆安珩,“还不是因着之前我们编出的数学书之故。那些个鼠目寸光之辈,见争不过我们,只好挑了你家这个软柿子捏,想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恰巧你阿弟赶上这个时候了,让他们得了这个机会,想动动手脚让你们吃点亏。好在你阿弟的文章不错,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直接将你阿弟刷下去。所以就故意让你阿弟得了个最后一名,为的就是恶心你呢!”
陆安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冷笑道:“真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只会躲在暗处恶心人,活该一辈子都无出头之日!”
这样阴暗的人,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可真是令人作呕!陆安珩一向好脾气,只不过这回这些人选择对陆安珏下手,那完全戳到了陆安珩的逆鳞,这么多年下来,陆安珩早就将陆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而陆安珏可以说是陆安珩一手带大的,亲自为他启蒙,为他做了无数教具,带着他打拳锻炼身体……陆安珩在陆安珏身上所花费的心思,说句夸张的话,完全是把他当儿子养。结果这回有人竟然拿陆安珏开刀,陆安珩就算是个弥勒佛的性子都能气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