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帝含笑点了点头,再次用满是深意的眼神看着陆安珩,直看得陆安珩后背发麻,总觉得元德帝正在给挖坑, 一不留神就得将自己给推坑里去。
陆安珩大脑飞速运转, 正欲找个借口撒腿开溜,却听得小豆丁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舅公。”
三人同时转过头去,却是姜锦修走了出来。
见陆安珩和元德帝祖孙三人碰了个正着, 姜锦修还挺满意,立马就开始陆安珩讨要福利。右手一指陆安珩苍白的脸,姜锦修转头看向元德帝, 认真道:“陛下请看,我这徒弟这回可是遭了大罪了,他可是领了你的差使才被人嫉恨下毒手,您就没点表示?”
全天下敢对元德帝说话如此不客气的, 绝对只有姜锦修一个了。也是元德帝宠自己这个小舅子, 不然换个人来试试看, 分分钟被元德帝拖出去赏一顿板子。
不过姜锦修这话说得恰好正中元德帝的下怀,元德帝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对着姜锦修点头道:“朕确实应当有所表示。”
说完,元德帝便转头看向陆安珩,笑道:“朕看你方才与小皇孙玩得正开心,你殿试的文章中也提到过要根据孩童的心理发展来采用不同的教学方式。不若便由你来担任宫内小皇子和小皇孙们的启蒙先生?”
陆安珩闻言,膝盖一软,差点没给元德帝跪了。偏偏这会儿姜锦修还在推着陆安珩往坑里跳,听了元德帝这提议后,姜锦修登时点了点头,继续为陆安珩争取良好福利:“当皇子师自然好,只是他的年纪尚小,不能服众不说,原本那几个太傅估摸着也会排挤他。自家徒弟自家疼,你若是不想个法子护着他,就凭他这耿直单纯的性子,那就是给人送菜的。不若另授官职?”
这一席话,直接捶死了陆安珩拒绝的可能性。陆安珩心里大呼姜锦修就是个坑货,哪有毫不犹豫就把弟子往熊孩子堆里推的师父啊?
更何况,这些熊孩子一个个身份贵重的能压死人,打不得骂不得不说,还得将他们当成祖宗给供起来。碰上那等特别顽劣的熊孩子,那简直就是先生们的血泪史,陆安珩只要一想到自己日后被熊孩子们包裹着的未来,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恨不得尔康手咆哮着拒绝。
然而面前这几人都是惹不起的大佬,陆安珩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可耻的认怂了。
元德帝听了姜锦修的话,想了想,思忖道:“不若将三郎调到御前,领个中书舍人的差使,得了空便去教小皇子和小皇孙?”
合着这是让自己空闲时间去带孩子啊,陆安珩的神情更苦逼了,深恨自己腿贱,做什么想不开跑到这里来。跑到这里也就算了,又干嘛手贱去逗弄小豆丁?这回好了,直接孽力回馈让自己去当皇室保姆去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没事儿蹲在自己院子里当个安静的美男子该多好。
姜锦修对陆安珩诡异的心理表示理解无能,中书舍人啊,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家是天子近臣,专门负责帝王的起诏制册,相当于后世的秘书一职,各种机密文件都能看上一眼。其地位之特殊,绝对是一块大的香饽饽,就连顶级世家们也都盯着这个位置不带错眼的,再加上能在皇帝面前混个眼熟,日后升职加薪根本不是大事儿,是以中书舍人这职位,那可是公认的好官职。
这会儿元德帝一开口就将陆安珩调去了御前,还给他扔了个中书舍人的职位,绝对能让一票官员得上红眼病。至于之前就已经红眼病严重的,那估摸着就得活生生地气死了。
讲道理,只给元德帝当个秘书,陆安珩绝对屁颠屁颠儿就应了此事,然而听元德帝这口气,自己不但得去当秘书,还得去当熊孩子们的保姆,那陆安珩就不太乐意了。
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元德帝可以改何名儿叫周扒皮了。并且,另一份工作还是个摧残人身心的苦逼活儿,陆安珩觉得除非自己开了天坑,不然怎么都不会这么想不开会答应下来。
熊孩子的杀伤力是巨大的,直接给了陆安珩开口拒绝元德帝的勇气。一听元德帝这话,陆安珩连忙恭声道:“微臣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胜任皇子皇孙太傅一职。”
元德帝大袖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儿,开口道:“反正他们又不止你这一个太傅,你便按着你之前文章中提出的新式教学理念,在他们身上试试看效果如何便是。”
合着这是拿自己和皇子皇孙们当小白鼠呐,陆安珩心说元德帝可真大方,一出手就将皇室小辈弄到自己这来做实验组。然而这些熊孩子身份太尊贵,自己实在不想和他们斗智斗勇啊!
太子作为小豆丁的亲生父亲,对小豆丁还是颇为关心的。蹲下身子摸了摸小豆丁的头,柔声问他:“大郎方才与这个小哥哥玩得如何?”
小豆丁笑得乖巧极了,露出几颗米粒大小的牙,眼神忽闪忽闪地看着陆安珩,开心地说道:“这个小哥哥懂得很多东西,我很喜欢他啊。”
陆安珩顿觉不妙,警觉地盯着小豆丁,内心猛然升腾起一股熟悉的坑爹感来,心说天底下的小豆丁绝对都是自己的克星。之前被原身小豆丁坑到了这个朝代不说,这会儿又要被这个看着软萌萌的小豆丁给推进坑里了。
看着小豆丁脸上软萌无害的神情,再一瞅元德帝和太子如出一辙的标准笑容,陆安珩忍不住吐槽,这祖孙三人可真不愧是亲生的,全都是切开些的货色!
果不其然,听到小豆丁的回答后,太子殿下满意地笑着起身,万分和善地看着陆安珩,表情和善极了,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落在陆安珩眼里却跟千年老狐狸似的,让他后背直发毛。
太子的神情很温和,语气也万分诚恳,一边揉着小豆丁的头,一边对着陆安珩温和地笑了笑,而后开口道:“那日后孤的大郎便交给你了,劳你多费心。”
陆安珩的内心是拒绝的,万分不乐意干这么个保姆活计。然而太子的姿态都摆得这么低了,陆安珩琢磨着自己要是再敢拿乔,会不会被太子直接拖出去打一顿板子,面上的神情也迟疑了几分,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下去。
偏偏猪队友姜锦修又给他添了把火,随口道:“你好歹也是个状元,说什么才疏学浅?你都算才疏学浅了,那其他人不得都是文盲呐!以你之能,教几个幼童罢了,如此扭捏作甚?”
陆安珩心说那是你没有感受过来自熊孩子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冲击。不然以你的脾气,分分钟撸袖子掀桌揍人,揍完人后立马撂挑子不干,真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学生都会像自己一样乖巧吗?真是太天真。
元德帝看得有趣,见陆安珩满脸僵硬,显然是不乐意接下这个在旁人眼里绝对是美差的活计,元德帝知道陆安珩这人脑回路经常和别人不大一样,时不时就会冒出惊人的想法来。
这会儿元德帝对陆安珩的想法还挺好奇的,不由开口问了一下:“朕观你神情,似乎不愿教授小皇子与皇孙们,这是何意?需知皇子皇孙们的太傅一职,翰林院诸多大学士都争着抢着想当,既清贵又能彰显出自己学识不凡,你为何抗拒至此?”
陆安珩看了看貌似乖巧的小豆丁,又看看元德帝父子俩,忽而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道:“陛下,微臣若是说了实话,您能不生气么?”
“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便是。”
有了元德帝这话,陆安珩便决定实话实说了,苦着脸道:“陛下,皇子皇孙们一个个儿都是人中之龙,论及身份尊卑,微臣得将他们当成祖宗供起来。他们又尚且年幼,心不定,注意力也不集中,凑一块儿闹出些磕磕绊绊的事儿很正常。但是小殿下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往往都气性大,谁也不让谁。真吵起来,再哭上一哭,你们就得心疼了。你们一心疼,那微臣就倒霉了,这完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皇子们的太傅们可都被你们斥责了好几回了,陆安珩心道我才不会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欢天喜地的接下这个苦逼差使呢!
元德帝与太子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陆安珩不想当太傅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再次确定陆安珩就是一朵不一样的大奇葩。
反倒是小豆丁听了陆安珩这话不乐意了,鼓着腮帮子看着陆安珩,反驳道:“才不是呢,我才不会和叔叔伯伯吵架!叔叔伯伯们也不会欺负我!”
咳……这就要解释一下了,小豆丁是太子目前唯一的儿子,也是元德帝唯一的皇孙,完全皇室小辈中的第一人,小辈中无人能掠其光芒。奈何他跟着他爹住东宫,他祖父还生了几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儿子。可怜小豆丁明明年纪与那几个小皇子差不多,却足足低了一个辈分,都得恭恭敬敬地管他们叫叔伯。也是心酸。
不过许是因着年纪相仿的原因,有限的几次碰面中,小豆丁和他那几个叔叔伯伯相处得还挺愉快。是以一听陆安珩污蔑他们会闹起来,小豆丁就不大高兴了,立马站了出来气呼呼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元德帝不由轻笑出声,学着陆安珩方才的样子戳了戳小豆丁的肥下巴,意外的觉着手感不错,含笑看了陆安珩一眼,又多戳了几下。见小豆丁乖乖的不动,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孺慕之色,元德帝那颗饱经风霜的钢铁心脏也软了几分,眉眼柔和地看着小豆丁,慈爱地问道:“琛儿想不想让陆状元当你的夫子?”
小豆丁最是实在,闻言立即点头,实诚地开口道:“想,状元郎可比宫中的老夫子们有趣多了。”
元德帝看着陆安珩,笑而不语。
陆安珩泄气地耷拉着脑袋,得,正主都发话了,自己这个幼儿园园长不当也得当了。
好在元德帝还算良心发现,特意宽慰了陆安珩一番,开口道:“若是小皇子皇孙们惹了事,你只管惩罚他们……”话刚说了一半,元德帝低头看了白嫩嫩软萌萌的孙子一眼,想了想,愣是没忍心开口做出保证来,硬生生地将话题转了回来,继续道:“若是他们惹了事,你只管惩罚他们的伴读便是。”
陆安珩无语,心里给那几个倒霉的伴读点了一排蜡烛,好家伙,这么小就得充当背锅侠,真是不容易。
姜锦修可就简单粗暴多了,两眼一翻,给了元德帝一对漂亮的白眼,不屑地嗤笑道:“自家孩子舍不得揍,揍别人家倒是不心疼,可把你能坏了。要我说,谁闯祸就揍谁。那群兔崽子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是你给惯出来的,揍一顿就老实了。可别连累人家伴读了。”
老兔子元德帝无奈地看了姜锦修一眼,忍不住吐了一回槽,“我看你也是被我惯出来的。”
哪只姜锦修丝毫不以为耻,反而认同地点点头,一脸理直气壮地道:“确实如此,不过以我之能,莫非不值得你惯着?”
这一局,元德帝完败。彻底地输给了姜锦修的脸皮厚度。
然而姜锦修的彪悍度再次超过了元德帝的想象,当着元德帝和太子的面,姜锦修光明正大地教陆安珩,“你傻呀,那群兔崽子要是敢闹,你就一个个的收拾他们,管他们的爹怎么样呢?小兔崽子们有他们的爹做靠山,你不也有我这个师傅吗?”
说完,姜锦修还斜睨了元德帝父子一眼,挑眉道:“我可把话撂这儿了,你们要是敢欺负我的徒弟,我可跟你们没完!”
陆安珩再次对姜锦修的中二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暗搓搓地抬眼观察了一下元德帝父子的脸色,发现这两人可真不愧是亲父子。一听姜锦修这话,元德帝父子二人有七分相似的脸上竟还同时挂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相似程度更上一层楼,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亲生的。
由此也能看出来,姜锦修在皇室中,不光是身为姐夫的元德帝惯着他,就连后辈们也对自己这个舅舅惯得厉害,这才养成了他这几十年如一日的中二性子,一直都没改过。
不过这几个大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安珩的幼儿园园长之路也要正式开启了。
好在元德帝还算是个体恤臣子的好皇帝,想着陆安珩的伤还没好,便提出先让陆安珩多休养些时日,待到身子彻底康复了,再去御前报道,顺带兼职当幼儿园园长。
这话一出,陆安珩差点想逼着孙辛夷给自己停会儿药,让自己上班的时间再晚上那么一丢丢。
却被姜锦修暴力镇压了。姜锦修对陆安珩这怂样万分看不上眼,顾不得陆安珩伤还没好就将他喷了一顿,唾沫横飞地教训陆安珩,“你怕他们作甚?不就是几个黄口小儿,真敢捣乱,你只管放手揍便是!出了任何问题都有我给你兜着!”
开玩笑,你师傅我可是连元德帝都要让三分的牛逼人物,到了你这儿竟然这么怂,简直丢了我的脸!
一路掐架掐得鸡飞狗跳,只管让别人吃亏的姜锦修就是有这个自信!
陆安珩对此表示压力山大,虽然有这么个实力强大到离谱的师傅当靠山很痛快,但是陆安珩并不想当那等一言不合就揍人的老师。天知道后世有多少学生因为老师的体罚冷脸而产生了极大的童年阴影,陆安珩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却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童年噩梦。
算了,自己还是好好地琢磨一下幼儿园孩子的心理发展吧。陆安珩心下思忖着,自己这会儿恰好可以趁着休病假的工夫好好写份教案出来,总得对小屁孩们负责。
然而想了想上辈子幼儿园老师们教的内容,陆安珩的嘴角便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真要让他带着一群小屁孩唱唱跳跳的话,陆安珩宁愿选择再被刺客捅一刀。
想了想刚碰上小豆丁的情景,陆安珩的脑中灵光一闪,唱歌跳舞扔到一边,自己带着小屁孩们去上自然课啊!反正小孩子都好动,只要不将他们困在教室里,他们就能乐个半天。再加上他们本身天然对一切事物充满了好奇,自然课是一门多么适合他们的身心发展的课程啊!
确定好了目标之后,陆安珩编写教案的速度就快了起来。等到伤好后,出现在元德帝面前的陆安珩完全一改当日的苦逼神色,反而是自信满满,感觉自己分分钟能制服无数个熊孩子,气场简直两米八。
元德帝对陆安珩的改变表示欣慰,转头就给陆安珩带来了一群小萝卜头。陆安珩抬头一看,嗯,非常好,这一群萝卜头最大的不超过五岁,最小的还让乳母抱着,估摸着最多三岁的样子,看来自己这个孩子王是当定了。只能祈祷他们魔音穿脑的功力浅一点,不然自己的耳朵可有罪受了。
好在幼儿园的人数不多,加上当日的小皇孙齐琛也才五个人。或许是因着上回姜锦修的话起了作用,亦或者是这几个皇子皇孙年纪太小,元德帝并未给他们请伴读,只是让服侍的宫人们好好精心照料他们,是以陆安珩的任务也不重。
望着这五个软萌圆润的小豆丁,陆安珩的手又开始有点发痒了。想了想,陆安珩又摸了摸揣在怀里的教案,觉得自己以一敌五将这几个小豆丁给忽悠瘸了应该不成问题,也就高高兴兴地领着他们去上自然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