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绣神情冷澈,管事在一旁暗急,被她以眼色斥下。她挺直腰背,走向陆昀:“这便是你搜陈家的原因?你如此不将我放在眼中,莫非是怕什么?你我昔日情意,你丝毫不放在眼中。你如此对我……”
女郎那样的高傲,盯着他不放。
陆昀开始觉得头痛了。
还是这样。
陈绣还是这样。
她总以为他与她是一样清高之人,然她是真的,他却是为了不惹麻烦上身而装模作样。陈绣不说陈家,只提自己,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陈绣不肯接受陆昀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人,她自觉二人近十年的感情,陆昀心中不会平静无波……
陈绣眸中冷而带火,泪意若有若无。她对陆昀怀有一腔委屈之意,颤巍巍地伸手,想去拽陆昀的袖子:“陆三郎,你竟搜我家……”
陆昀身后传来一含笑女声:“都说是例行公务了,陈姐姐还这么伤心作什么?”
陈绣伸出的手猛地僵住:……天啊,这噩梦一般的声音,这般耳熟!
她僵硬着看去,见女郎跨过门槛,裙裾曳地如扫梅。妆容精致,眉目明雅,罗令妤行走间风姿绰约,抿笑望来,陈绣心中尖叫,瞬间想起了以前无数次与罗令妤对手后的惨败。
陈绣声音变了:“你来做什么?!”
她不可置信,看陆昀:“……陆三郎,你、你这样羞辱我么?!就这样厌我么?”
明知她和罗令妤不对付,明知她心慕他。他娶了罗令妤,还在今日、今日带罗令妤一起来,看她笑话,羞辱她……
陆昀最烦陈绣如此了,往日他为摆脱此女纠缠,总要浪费精力。现在罗令妤在,陆昀给罗令妤使了个眼色,罗令妤甚懂地点头。在陈绣看来,那二人便是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陈绣气得浑身发抖,又羞愧难言,她浑身发冷时,罗令妤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言笑晏晏:“姐姐想什么呢?姐姐真的不要多心,我和夫君都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怕姐姐误会,才来解释。我多怕姐姐疑心重啊……”
陈绣推她。
罗令妤强硬无比地拽着她手臂,不放。
陈绣羞怒:“你走开!我……”
她扭身要回后院看情况,罗令妤拽着她自然不放:“姐姐不要急,那些流民去年就给姐姐惹了祸,让陈家和陆家生了不少龃龉。姐姐怎么还要吃亏,还管着他们。”
陈绣冷笑:“我自然不是你。你倒是救济难民只为博名,我却善始善终。”她一顿,再次望向陆昀,口中殷切,“三郎你看,你娶的女人……”
罗令妤打断,委屈十分:“陈姐姐,我不知你为何总对我有这样多的偏见。我做什么你都以恶意猜测,你多次诋毁我,我都躲去南阳了,你还不放过我。陈姐姐,陈家现在只有你一人,起干戈有什么好处?我还是在帮你,你却又误会我……”
罗令妤一下子说了好多话。
陈绣对她颠倒黑白之口舌叹为观止,她不住地用焦灼目光看陆昀。奈何陆昀站姿稳如山岳,巍然不动,全然似没听到她这边二女的争执一样。陈绣几次想摆脱罗令妤,去后院看流民,她听着声音乱哄哄,心也不自在,难免多想。可是这个罗令妤纠缠她不放,说话还委屈哒哒,陈绣想吐血。
陈绣:“放开我!”
罗令妤微笑,目含怯意:“陈姐姐,你又吼我。我代替夫君为你道歉好不好?我们坐下喝喝茶作作画吧……”
两人后方,后院中几个来找陈雪玩的女郎看情形不对,也奔了出来。一路奔出,几女见军队如蝗,到处抓人,女郎们骇然间,却无人拦住她们。出了院子,便见前院陆三郎堵着门,罗令妤和陈绣拉拉扯扯,吵闹不住。
几女慌然,低头便要掠过几人逃出陈府。
站在府门口的陆昀堵着门,本是震慑之意,眼看陈家出来几个女郎,低着头闷走。陆昀望去,紧盯着她们,心中判断是否该放行。他心中自觉今日查流民的目的是打草惊蛇,让建业的细作们动起来,但也说不得有细作头脑笨拙,会在今日落网……
陆昀盯着这几个女郎,判断她们是建业人士,还是细作时,几女被他看得更加慌乱。被陆三郎这样的玉郎盯着,几女面红耳赤,不自觉地抬头望去。成婚后的陆三郎风采如昔,建业到处有陆三郎的传说,但陆三郎已经很久没在女郎们面前露面。
被这样俊美的郎君看着,他眼若星辰,衣袍漫扬……一女慌张下,手里抱着的画轴掉了出来,“啪”一声砸在地上,画也铺开了。
陆昀俯眼而望,待他看出画中是何时,面色猛变。那个女郎慌乱地蹲下身收自己的画,画轴另一端被陆昀扣住。女郎挣不掉,又看陆昀脸色不对劲,以为是画中人的缘故。她羞红着脸喏喏:“这、这是仕女图,此女是洛阳名姝,大名鼎鼎……”
陆昀手指在画上一擦,指腹上当即沾上一层细粉。他脸色更难看了:“……这是赝作?不是真迹?”
……赝品传出,可见世人之趋之若鹜。
他看向那女郎:“女郎知道此画真迹在何人手中?”
……他绝对不能让陈雪的画作传得到处都是!
罗令妤虽然故意缠着陈绣,但她眼观八方,很快发现那边陆昀蹲在地上,和一女郎似在争一幅画。她随意一望,他侧脸紧绷,神色……不太好。罗令妤当即走去,柔声:“夫君,怎么……啊。”
她俯眼,看到了画中的“陈雪”,心里微妙停住。她颤着肩俯眼,咬唇拼力忍住心中狂笑之欲——陆雪臣,哈哈哈你也有今日!看这赝作画的这么好,真迹还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哈哈哈……
那女郎还在解释:“我也不知真迹在何处,只是张大家的画很有名,我寻关系借来的赝作……”
陈绣也走过来,瞬间明了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她瞥目,看到陆昀满面寒霜,罗令妤盯着画,美目中兴致盎然、泪光点点。并不知罗令妤双肩颤颤在努力忍笑,陈绣以为罗令妤在俯眼看画,心中之怒寻到了发泄口。陈绣哼一声:“建业城中,总有人见识浅薄,夸罗娘子是见过的最美女郎。我看未必,不提那宜城周扬灵女郎的神秘,罗娘子比不上的人,多的是……”
宜城周扬灵。
罗令妤目色暗了一下,心里哼笑。没见过周扬灵,自然不屑一顾。陈绣说还有其他人,罗令妤心中更是不服气:比她更美?不信不信!
陈绣:“我便说一人,你未必比得上。”
罗令妤这时忘了照顾她夫君的难堪情绪,陆昀心知要来一幅赝作也无用,他沉着脸站起,便听自己的夫人又在和人斗口气。陆昀神色难明地瞥去一眼,罗令妤压根不看。女郎唇角微翘,兴味十足地问:“哦?你说谁,我比不上?”
陈绣嘲讽地看她,俯眼示意地上扔着的画作。陈绣一字一句:“洛阳陈雪,你便未必如她美。”
陆昀在旁一震:“……!”
罗令妤眉目缓缓向上扬起,形成一道惊魂摄魄般的影。睫毛掀动,眸心微漾,她与旁边的陆昀对视一眼。罗令妤慢悠悠地捧着桃腮,眼中波光流动,再转过来看陈绣。陈绣笃定罗令妤好强好妒,不承认自己不如人。
谁知罗令妤含笑:“哦……你说陈雪啊。陈雪姐姐呢,我自然是信服,自然是服气的。我对陈雪姐姐,可是甘拜下风啊。”
“那岂是一般的女郎?”
她越说,陆昀脸色越臭。
陆昀:“闭嘴!走,不要说了。”
罗令妤颇有谈兴,想拉着茫然的陈绣多说两句,但她被陆昀拽住手臂拖走了。陆昀在陈府待不下去,吩咐军士搜人有结果后告知,他硬是拖拽着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夫人,将罗令妤带走了。
罗令妤:“哎,哎,哎!讨厌,干嘛拽我不让我说?我明明和陈姐姐相谈甚欢……难得和陈姐姐寻到共同话题,陈姐姐我们改日再聊啊!”
被丢下的陈绣迷茫的,看那对夫妻来去匆匆。陈绣性傲,一直不甘,此时也迷惘地与旁边几位女郎讨论:“……他二人躲什么?”
继而失落。
院中乱糟糟的,陆昀在的时候,陈绣要作对,不许他搜;但他走了,她被罗令妤拉扯半天,也看出陆昀不是针对陈家。心中放下,心口又在看到那夫妻一唱一和时生涩:陆昀和罗令妤之间,有她插不进去的关系。
她不愿承认,但她现在想,陆昀是真的喜欢罗令妤吧。
……真的,应该放下了。
……
陆昀和罗令妤坐回了长檐车中,看罗令妤失望无比,陆昀咬牙切齿:“让你是去帮忙,你竟这样添乱!不在人前诋毁我,你是不是很失落?”
罗令妤白他。
想骂他两句,但看他脸色不好,她转念一想,心中又生了同情。罗令妤微妙一笑,幸灾乐祸般地噘起了嘴:“哼,你还说我。你不得讨好我么?”
陆昀扬眉。
罗令妤:“大名鼎鼎的陈雪仕女图传到建业,建业多少人熟悉陆三郎的相貌啊。陈雪姐姐若是一般美人也罢,还能和我争美……陆雪臣,你等着被人不停问吧。你若是不想被人知道你的丢人事,你不得寻我帮你遮掩么?你还敢骂我,得罪了我,谁帮你?”
陆昀:“……”
他臭着脸,僵坐在车中。他垂目思索,要赶紧将建业的画作全都摧毁。但是之前看过的人……难怪近日总有人看着他,欲言又止。
陆昀思量一番后,忍气吞声,凑到罗令妤面前,噙着笑讨好她:“还请夫人相助,莫要将我的丢人事宣传得天下皆知。”
罗令妤瞥他:“那你该如何求我?”
陆昀笑:“艹的夫人舒爽可好?”
罗令妤:“……!”
她伸手就在他胸口一捶,怒骂:“你这个下流胚……”
却被陆昀抓住机会抱到怀里,她纤痩婀娜,胸封腰细,身量那样好。被陆昀抱坐在腿上俯脸亲,他挑逗般地亲她,密麻的吻从耳后向后脊落,细雨一样,酥酥软软。罗令妤仰头,喘得剧烈,他的手就伸了进去。
罗令妤一惊,隔着衣衫按住他在她小衣内乱摸的手。她惊:“我们不是在讨论陈雪的事怎么解决么?!你为何、为何……”
突然就开始禽。兽了?
陆昀声音低哑,吮她通红的耳珠,与耳下冰凉的、贴着颊畔一晃一晃的坠子:“妤儿妹妹肤如凝脂,嫩得可掐出花汁……哥哥哪有心情讨论什么陈雪?随便吧,哥哥现在就想要妹妹……”
他含笑,脸埋于她胸部,声音含糊。他喘息时,气息浮在她玉颈上,罗令妤颤抖着,肌肤瞬间红透。听他似吟似叹:“想要妹妹在哥哥身下哭……”
车晃动中,罗令妤抓着他的手,声音抖着:“这是、这是外面,是车里……你别乱来……雪臣哥哥,你别闹……”
陆昀不为所动。
他的手按着她平坦的小腹,与她亲吻,目光越发暗了:“梦中时,你这时已经有孕了……现在却得让你避孕,真是可惜……”
罗令妤哼:“我就知道,你是要我给你生孩子。我是你生孩子的工具!”
陆昀:“……”
他似笑非笑:“是不是工具你还不知道?哥哥巴望着妹妹永不孕呢。妹妹这腰,这腿……”他嘶一声,将她往自己怀中按,似舒服似难过,他紧搂着她:“真带劲儿……”
……
“郎君、女君,到了!”外头赶车的车夫恭敬道后,拉开了车门。
车中女声急促尖声:“别……”
车夫才打开车门,惊鸿一眼,车门迅速啪地重新关上。车夫一愣,然后低下头,耳红了,讷讷不敢言。
片刻后,他听到车中一声巴掌。无人说话,之后车门打开,他们那美丽无双的女君不等人凳,直接跳下了车,快步在前走。郎君慢慢地随后下车,车夫仰头,看到郎君手挡住脸,好似有巴掌印……陆昀瞥来,车夫立即重新低下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
当日陆家就知道陆三郎和新婚夫人回房后大吵一架,并且好似大打出手。
陆昀告病,几日不肯出门见客。陆昀心虚,这一次争执后对罗令妤好声好气,但据仆从回话,陆昀和罗令妤已经分房多日。使得想要抱曾孙的陆老夫人暗自着急。
那架吵得非常神秘,罗令妤几日板着脸,陆老夫人都没问出神秘。陆老夫人多说了两句,罗令妤一声冷笑。
陆老夫人:“……”
于是连陆老夫人都不过问小夫妻在吵什么。
陆老夫人再次过问陆三郎的房中事,是因为建业城中,陈雪的画像开始被摧毁。但陆家自然有人听到了风言风语,特意找到了一幅赝作,将陈雪的事捅到了陆老夫人面前。外人疑心陆家是不是有遗孤在洛阳,连陈王都问陆昀,被陆昀坚定反驳后才半信半疑地压下疑惑;陆老夫人却知道没有阴谋,陆家不可能有遗孤在洛阳。
陆三郎不肯出门见人,是以寻来罗令妤问话。
而罗令妤正与陆昀生气,气他胡来、差点被仆从看到,陆老夫人问话,她心里冷笑后,就楚楚可怜地跪了下来,泪如雨下。
陆老夫人和陆夫人等人惊疑。
看罗令妤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祖母,伯母,你们以为我为何与夫君吵架?正是因为那陈雪……昔日在南阳,夫君为执行一任务去了洛阳,和那个陈雪春风暗度,不清不楚……我好不容易说服他,让他顾忌陆家名声,不要闹出丑闻。他被我劝回来……谁知这一次在建业看了那陈雪狐狸精的画,他又闹着要纳那个狐狸精作妾!他要纳一琴女作妾,祖母,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