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陆昀脸色冷淡,再听他语气清冷,知道他确实在不高兴。罗令妤眼珠一转,娇滴滴地埋入他怀中,抱着他颈撒娇:“人家不是不信你啦。就是作为三少夫人,我不要拿这种烦心事让哥哥操心嘛。明明是后院中事,我可以消除隐患,给哥哥解决麻烦,哥哥怎么不夸我,反而怪我多事?”
陆昀瞥她:”那我该谢谢你,闹得我们家的人都知道我背着你偷腥,被一个陈雪狐狸精勾得八魂丢了七魄?”
罗令妤讪讪的:“……怎么能这样说呢。事情不闹大,陈雪之事不好解释。既已闹大,就要发挥作用嘛。”
陆昀低笑:“妹妹与我闹了几日别扭,分房了几日,还又打了我一耳光……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不许在人前打我,不给我面子,你又忘了?”
罗令妤狡辩:“那是在车中,才不是在人前。我一直给你面子呢,雪臣哥哥。”
陆昀“哦”一声:“所以到处造谣我品行不端,见色忘义?就这样给我面子?”
罗令妤:“……”
她梗着脖子,恼羞成怒:“你真是没情趣。好吧好吧,如果不是你扒我衣服,我会打你么?我说‘不要不要’,你就知道说‘没事’。一会儿‘我就摸摸’,一会儿‘只在外头转转’,哼,骗鬼呢!最后还不是压着我发疯?我越不肯,你越兴奋,非要逼着我跟你那样。我腰痛死了,你急色至此,我打错你了么?”
陆昀含笑:“竟是怪我不知情趣?妹妹也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轻的时候你说我就知道磨你、故意撩你却没行动,我重的时候你又怪我发疯、不体谅你。这不轻不重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妹妹给定一下?”
罗令妤被说得以手背捂嘴笑:“……”
她挺着腰据理力争,却还是不如他脸皮厚。段数输他一截,陆昀面不改色,罗令妤被说得满面粉红,目光躲闪。然后她回神——“讨厌!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
她不要再和陆昀闹了,起身欲走,却再次被陆昀扯下,拽入她怀里。他跪在草地上,把挣扎的女郎抱在怀里,低头亲吮她的手指。她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很快眼眸湿润,态度软化。陆昀在她耳边轻吐几个字:“这就走了?造谣哥哥的人品,不需要偿还么?”
罗令妤:“你待如何?”
陆昀:“我能如何?”他上下打量她,又捏她的肉,捏得她一阵发笑,而他一本正经,满目失望地笑:“嘤嘤这一身娇皮嫩肉,勉强入哥哥的眼。我看嘤嘤也没有别的东西,只好委屈一点,让嘤嘤肉偿吧。”
罗令妤被他逗得又气又笑:“你委屈?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闹腾一番,到底是情火烧得旺了。等不及,因罗令妤始终不肯在野外来,陆昀只好心浮气躁地抱着她,急匆匆回了“清院”。关上门,一下午的时候,两位主人都没有出房门。
侍女们略懂。
……
搜过陈家院子后,流民能查到的都查了一遍,建业中无过所的人四处躲藏,不稳定因素蠢蠢欲动。埋伏于南国国都的北国细作们,不得不与南国的赵王殿下刘槐联系。刘槐原本只想要几个郡,北国现在却开出了更好的条件——
助殿下登基如何?
刘槐疑心北国人能怎么助自己,他们就给了要求:“想请南国皇帝去我北国做客,如何?”
“公子,机会稍纵即逝,莫要错过这样好机会。建业现在被陈王和陆家把守,大家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拼一把,公子打算输给那位陈王么?他手段强,背后又有陆家。单打独斗,心存幻想,公子可胜不过啊。”
赵王颤声:“若是失败了……”
北国细作笑:“又不是让公子动手,公子只是帮我们引开建业的军队而已。即使败了,也不连累公子。”
“公子放心,建业中战,我们有安排。皇帝陛下,我们也有人护送。公子只要给建业腾开地就好。”
赵王心中迟疑,然到底被野心驱使,答应了下来。
……
差不多时间,边关之地,刘慕终于收到了陆二郎陆显答应给他求来的回都圣旨——
朝廷许了一月时间,许衡阳王回建业,观礼陆二郎的婚事。
收到圣旨,刘慕猛站起来,肩膀因激动而战栗:陆显竟真的做到了!自己可以回建业了!
……
宜城之中,名士周潭于家中托妻子收拾行装。一代名士立在大厅壁画前抚须,沉思着去建业之事。陈王邀请他与寒门代表入驻建业,正式破开士族权贵的鼎盛。陈王诚意满满,与周潭通信已整整两年。双方不断合作,对彼此了解加深,到这一次,陈王再详细地诉说自己的政治抱负后,周潭一口答应下来。
周潭默想着:增加寒门入上流的机会,插手政务,自己此行是否正确?
“父亲,”身后,女声清婉如歌,推门而入,“我熟悉建业情况。那里士族盘根交错,我不放心父亲,我也与你一道去建业。”
周潭回身,见美丽的女儿含笑立在屋门前。
周扬灵一身女儿装,白褥粉裙,梳凌虚髻,眉目无双。她如仙娥般,清灵病弱,又暗藏山川神秀之美。这样钟灵毓秀的美人,蹙眉时更若西子一般,世间难求。
这才是周扬灵的本来相貌。
第139章
陈王近日一直在查建业的流民, 没有过所或说不清身份的,都会被赶出建业。为此,许多流民开始东躲西藏,见到官吏便害怕。
此现象,比之去年朝廷对流民的救助, 不知让现在人暗恨多少。
同时, 这种政策让真正的北国细作头痛无比。陈王刘俶自接管大司马寺后, 现在几乎已能完全调动建业的军队。有刘俶守着,他们想颠覆政权的可能性变低,也被这位陈王殿下逼的不得不自救。
建业豪门陆家陆二郎的婚事定在六月上旬, 据传这场婚宴, 将是建业前后十年最为豪华的一场婚事。北国细作心动——
“婚宴既是建业前后十年最盛大的一次,陆家请来前去观礼的人必然也众多。到时建业最为混乱, 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
少年越子寒听从自己的上锋,即那个中年男人侃侃而谈,说起颠覆建业政权的可能性。他们处在一个黑屋里,乌压压, 屋中能出主意的, 扮作流民的北国军人许多。只越子寒面容轮廓刚毅,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话, 而他侧过脸看向窗外。
窗外寻常风景, 柳绿花红, 枝条与花瓣慢悠悠地洒在铺着浮萍的绿水湖面上, 波光粼粼。寻常风景, 却让他眷恋。
中年男人猛一喊:“越子寒!”
少年回神,发现屋中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他依然维持自己的沉默。
和这位少年共事近一年,中年男人已经了解越子寒的脾性。心里嗤一声,中年男人面上反而露出殷切的鼓励目光:“我们在建业混战,但我们不过小喽啰,真正重要的任务还是要交给你……掳走那个南国皇帝,一路送至北国边界,到时有人接应你。”
“你武艺高强,此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将南国皇帝带至我们北国,你这次的任务就结束了。即使我们全都战死建业……你任务完成后,就可回长安。你想要的,就能得到了。”
少年越子寒来南国执行任务,因他是北国有名大将越将军的私生子,他想和自己那出身低微的母亲一起风光回到父亲身边。而一年过去了,越子寒对这个微渺的希望,越来越看不清。他想,他真的能回去呢?
然中年男人的命令,越子寒仍然低声应了。他本就无拒绝的权利,然而——
他大约要回北国了。
罗云婳……大约再见不到了。
少年心中如蒙尘埃,灰扑扑乱糟糟。
……
六月夏雨滂沱,说下就下。
罗云婳从好姐妹的家中出来,珍贵无比地抱着一盆花。她的小闺蜜说此花珍贵,要她一定好好养。小娘子抱着一盆只有枝条没有花的花盆,坐在长檐车上时也在琢磨,想这是什么花儿。
回去可以请教博学多识的姐夫!
长檐车快到乌衣巷时,车夫为难地说车坏了。小娘子兴致勃勃地抱着花下车,甜甜的:“那你们修车吧……不要跟着我了,我直接回去就好啦!”
小娘子出门玩连侍女都忽悠在了家中,只有车夫跟随。罗云婳将车夫留下后,欢快地抱着自己的花便走了,任车夫如何呼唤也不回头。
罗云婳行走间,天上突然开始下起了暴雨,毫无征兆。小娘子“啊呀”一声,抱着她的花就躲去路边的屋檐下,她咬唇,判断一下雨势和回家的路程后,当即下定决心直接冒雨冲出去。
罗云婳跨前一步,身后陡然伸出一只手,将她重新拽回屋檐下。
檐下大雨流汇如长河,潺潺不绝。隔着雨帘,罗云婳黑眸若葡萄,眨眨眼睛,认出了托住自己手腕的人。她弯眸灿笑,脆甜无比地唤一声:“子寒哥哥!你来找我玩儿么?”
罗云婳略为难:她要送花回家呢……何况这么大的雨。
越子寒俯眼望他,雨水朦胧,他的神情看不清,声音也几多缥缈:“我要离开建业,回家去了。”
罗云婳一怔,心脏猛然一空,呆呆仰望他。
她快速道:“过几日就是我二表哥的婚宴,你不来么?我可以给你帖子!”
……他身份有问题。
因罗云婳的姐夫陆昀负责此事,罗云婳深知这个时候要离开建业的流民,或多或少本身都有些问题。罗云婳恍惚想起去年自己和陆小四郎陆昶被流民追逐,从而陆家和陈家产生龃龉的事……那时候,越子寒也在啊。
罗云婳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是以用二表哥陆显的婚宴来试探越子寒。她姐姐姐夫透露出来的意思,好似是在二表哥的婚宴上一定会发生一些事。若,若越子寒是三表哥要抓的人……他不会错过二表哥的婚宴的。
谁知越子寒摇了摇头,低声:“时间来不及,恐我去不了。”
罗云婳怔忡的,松下了那口气。
他连婚宴都不来,那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她的越子寒小哥哥,不会是姐夫要抓的对象。
然后小娘子才开心了一瞬,心情重新低落下去。因他说,他要走了。
……竟要走了。
罗云婳俯着眼,声音微抖:“小哥哥,你与我告别……是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么?”
越子寒沉默。
罗云婳懂了。
她眼睛湿润,泪水与斜过来的雨水一道淋红了眼眶。她轻声:“祝小哥哥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即便不是姐夫要抓的坏人,要离开的流民总归不会是完全没问题的人。她一声不吭,装作不知,已经全了两人相交一场的情谊。
少女在大雨滂沱中,珍重地抱着她的花,向和越子寒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人擦肩,目光不移。
听着耳边雨声如震,二人皆是心中难过,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
再见了。
她的小哥哥。
因你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愿赠你什么。只是此去山高路远,望你不要再做恶事,也不要,忘了我呀。
……
建业太初宫,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服用丹药越来越疯狂,效果却越来越差。去年的时候,衡阳王刘慕想用丹药来害死老皇帝。被陆二郎陆显阻挠后,谁又能料到,一年后,老皇帝没经过刘慕的陷害,仍走上了这条路。
过度服用丹药,丹毒致死。上流士族尽知的事,不知老皇帝是不信这般说法,还是已经离不开丹药。身体越吃越差,道士们哄骗两句,他便又催着人炼丹。
其他时候,则在后宫中与美人醉生梦死,消磨人生。
北国公主这枚暗棋,在浪费了那样长的时间后,在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一场糜烂欢爱后,北国公主柔情蜜意,与皇帝建言:“陛下总说身体不好,妾看着却是益壮……只我北国有冲喜,沾喜气的说法。不知南国是不是也一样。妾听说陆家二郎成亲,婚宴盛大无比。陛下何不去助兴,沾沾喜气呢?”
老皇帝心一动。他近来惶恐,身体精神均越来越衰弱。为了长命百岁,他迷信各种奇怪的说法。种种奇诡追求下,去臣子的婚宴上沾染喜气,已是最正常的方式来。
老皇帝唯一不自在的,是陆家。
建业豪门陆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太给啊。他却巴巴地祝贺臣子大婚去?
老皇帝迟疑:“……再看吧。”
然他心中已经有些动摇,只要北国公主多劝两次,他定会答应。
北国公主自信地笑。
忽然间,她的笑又黯了下去——这个老头子这样好劝服,同样的口舌,昔日她却无法让陆三郎动摇。
陆三郎是她见过最俊俏的郎君,同时也是最难说话的那一个。听说他在南阳就娶了他的表妹罗令妤。他竟真的娶了那个哭哭啼啼没有独立性的女郎,难道他爱的,便是那样柔弱可怜的女子?
北国公主至今不知罗令妤的本来面目,但她在心里已经将陆昀和罗令妤夫妻恨了一次又一次。她恨自己嫁不了陆昀,恨陆昀不给自己面子,也恨罗令妤能轻而易举得到她看中的男人。
既然让她如此尴尬,这对夫妻,便去死吧。
她在老皇帝耳边进谗言,她想她得不到那个郎君,她希望所有人都得不到。
死了就好了。
……
大雨连绵数日。
赵王刘槐也在望着这片天地沉吟。他的幕僚走到了他的身后,深锁眉头,不看好般问:“公子真的做好决定,和北国那些细作合作么?”
“我们真的要拖住京兆尹的军队,放那些北国贼子颠覆我建业?”
“那些北国人岂会真的愿意牺牲自己,成就我们?公子,切忌与虎谋皮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