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织朱
时间:2018-08-13 09:15:06

  今天是一周一次的采购日,是他补充食材和生活用品的日子。
  把伞挂在架子的边缘,傅礼臻推了一辆购物车,想了想记在脑海里的购物清单,从入口处开始,一样一样地往购物车里放他需要的物品。
  超市里的导购员对他已经是非常熟悉了,身高腿长颜正,每次过来买东西的路线都是固定的,从厨房用品区到生活用品区再到生鲜区,这三个区走的过道都是一样的。
  虽然在心里给他打上了“怪人”的标签,但导购员们还是很乐意看到他的,多养眼啊,她们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他今天变道了,在厨房用品区绕到了另外的一组货架旁,站住了。
  傅礼臻拿起西瓜绿的塑料水果盘,仔细端详。
  “好看,你要买吗?”容悄有点儿小兴奋,她喜欢这样鲜亮的颜色,光看着也能放松心情。
  他把水果盘翻转过来,伸出食指敲了敲底部,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材质虽然是塑料的,但是很厚实,表面光滑,还反着天花板灯的光。
  他比划了一下大小:“等把奶黄包它们接回来,差不多就这么大,刚好可以放进去。”
  容悄沉默了一瞬,问:“你已经给它们起好名字了?叫什么?”
  “嗯。”傅礼臻忽略了她的后一个问题,畅想了一下四个小狗分别窝在水果盘里的模样,拿了四个水果盘放在购物车里,然后心满意足地跳过了无需添置的生活用品,去了生鲜区。
  容悄也没再问,只是在心里猜测着其他三只会是什么包,紧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傅礼臻认真比对手里的两个番茄,最终把右手握着的那个放进了袋子里。其实两个番茄并无不同,就真正的主妇来挑选还有可能挑另外一个个头稍小一些但底部颜色过度更自然的,可他犹豫了这么久,还是挑了大的,看起来像是放熟了的番茄。
  挑选西兰花的时候也是,站在女人堆里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颗又大颜色又鲜艳形状又饱满的。
  他总有自己的标准,并为之感到愉悦。
  容悄看着他轻松的模样,心底也生出愉悦来,如果能一直这样,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又拿了速冻饺子和牛排,还有一板鸡蛋,他又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东西要买了,才推着购物车加入结账大军。他排在队伍的最末,前面还有五辆购物车,八个人。
  他一抬头,对上了一个女人的视线,那人朝他点点头,笑容有些魅惑。
  傅礼臻皱皱眉,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他很快移开视线,也许她不是对自己笑的。
  女人看他低下头,低声一笑,挤过人群后款款走来。
  “礼臻,好巧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你本人比照片帅气多了呢。”
  一股甜腻的香水味飘来,傅礼臻握紧了购物车的扶手,避开女人要往自己胳膊上凑的浑圆,刚才还在羡慕他艳福不浅的男人们惊讶地看到他粗鲁用购物车隔开了女人,浅色的薄唇吐出一个字:“滚。”
  女人脸色不好看,却还是勉强维持住了笑容:“你说什么呢,就算你有那种病,你也二十九岁了,对人的基本礼貌还是要有的吧。”
  傅礼臻收回购物车,往前挪了一步,没搭理她。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笑得风轻云淡:“你大概是不好意思 ,等会儿咱们单独聊。”
  她转身离开,一个背影也走得风情万种,在场的男人们眼睛都看直了,纷纷在心底吐槽傅礼臻不识货。
  收银台的小姑娘多打量了傅礼臻几眼,一边给他结账一边想,那个艳俗的女人哪里配得上这个清浚出尘的大帅哥,她才不要看见这么风骚的女人挽着他们超市的“洗眼神器”在这里走来走去呢,辣眼睛!
  傅礼臻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往外走去,他拿着伞站在门口,雨势比来时大了许多,凹凸不平的路面积起的水洼都快联结起来了。
  风势不比雨势小,这样出去肯定得淋湿一大半衣服才能到家。
  “等一会儿?”容悄先是问句,最后又补了一句,“最好还是等一会儿,生病了难受的是你自己。”
  傅礼臻往里退了几步,算是接受了她的建议。
  他没有立刻离开,正好方便了女人再行骚扰,也不知道她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踩着十公分高的细高跟又来到傅礼臻面前,双手环胸更衬托出傲人的上围:“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都说闻香识女人,傅礼臻猜的很准,因而脸色也很冷:“第三者。”
  容悄想起前几天傅屈身上换掉的香水味,补充了一句:“还是三了原来的第三者又被现在的第三者三了的第三者。”
  傅礼臻觉得她说的很准确,只是……他摇摇头:“不用那么具体。”
  容悄看着女人骤变的脸色闭了嘴,她压根没想到礼臻会接她的这一句话。
  其实傅礼臻的话接他自己的上一句也没毛病,至少这个三了原来的第三者又被现在的第三者三了的第三者就觉得完全没有毛病,她恨得牙痒痒,尽管瞧不起我吧,等我和傅屈结了婚,你不想知道我是谁都不可能!
  她摸摸肚子,挑出一个得意的笑来:“正巧在这里遇见你,那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七个月,你就有个小弟弟要出生了呢,你高不高兴呀?”
  偶然路过的吃瓜群众表示这场戏很有看头,跟黄金八点档电视剧有的一拼了。
  傅礼臻实话实说:“只要你能生下来。”
  “你!”女人咬着牙,哼了一声又道:“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只要我不同意拿掉孩子,你们采取的打掉孩子的任何措施都是谋杀,要坐牢的!”
  她给自己打足了底气,得意洋洋道:“哦对了,你让你妈妈可千万别生气,她都那么大年纪了,再生气,老得快!”
  容悄点点头,这个女人过来,果然是想借礼臻的口告诉林玉自己怀孕一事,大概是希望林玉气狠了主动跟傅屈离婚。容悄的眼底流露出惋惜,跟这股甜腻的香水味一样,这人也是个傻白甜,哪有什么比安安静静生下孩子之后再逼宫,要更稳妥呢。
  跟随法制社会衍生出来的,也有一系列的“和平”手段啊。
  “你可以自己去告诉她,我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傅礼臻看了看变小的雨势,看都不看女人一眼,直接撑开伞大步迈入雨中,气得丢了人又白跑了一趟的女人狠狠摔了手中的伞。
  容悄浮在半空中:“她把伞扔掉了,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傅礼臻轻抬伞面:“有本事她就别捡起来。”
  容悄看着一时半会不可能停的了的雨,和她所说两个月的身孕,觉得这把伞她还真的得捡。
  “不过,她为什么特意来找你说这样的话啊?”容悄有点儿想不明白,“她不敢直接去找你妈妈倒是情有可原,也是怕你妈妈直接把火气撒在她身上,但她为什么不去找傅乐臻呢?”
  “乐臻和妈妈关系最好。”
  容悄恍然大悟,这个女人也没她想的那么不聪明,也知道找傅礼臻传话是安全系数最高的,至少不会挨揍。
  “不过,她的算盘还是打错了。”
  她在傅礼臻身边飘着,一对小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女孩儿娇嗔道:“你怎么又把伞全都倾到我这边了,你自己都淋湿了。”
  男孩傻笑:“我皮糙肉厚的没事儿,怎么能让女孩子淋雨。”
  他们相互依偎着走远了,傅礼臻紧了紧手中的塑料袋:“悄悄,你被淋湿了吗?”
  容悄伸出手,看着雨水从掌心穿过落到地面:“雨都穿过去啦。”
  傅礼臻想了想又问,“雨穿过去的时候,会冷吗?”
  容悄正想回答他“一点儿也不冷”的时候,又见他执伞的左手往左侧了侧,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来:“冷的话,就进来躲一躲。”
  雨水顺着伞沿滑下,淋湿了傅礼臻的右边肩膀,他却浑然无所觉的样子,保持着左边那样的一个空间。
  容悄一颗心烫得慌,她眼眶发红,不雅地吸了吸鼻子:“我走不了了。”
  你这样好,我怎么走的了。
  一把伞好像就应该是两个人撑的,无论身形多高大的人,撑伞的时候总也是空着一侧的。
  稍微往边上让一让,一人淋湿一个肩膀,有种别样的浪漫。
  傅礼臻停下,迟疑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我不会背你的。”
  容悄:“……”
  容悄:“我还想再感动一会儿。”
  傅礼臻彻底误解了她那句话的意思,把眉头拧得更深,最终还是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决定:“你再感动我也不背。”
  容悄哭笑不得:“……撑好伞,别着凉了。”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又翘起唇角:“我已经足够感动了。”
 
 
第9章 
  在傅礼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身边有个絮絮叨叨的家伙存在了。
  很啰嗦,又很缠人。
  但出乎意料的他并不排斥,甚至于已经习惯她时不时出声发表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意见了。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他发现这只唠叨鬼在吃饭和睡觉上特别执着,自己画画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安静的,可是一旦过了饭点或者到了深夜,她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大吵大闹,直到自己被她闹得无法继续画画,才肯罢休。
  这只鬼像是特意出现来监督自己吃饭和睡觉的。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梦和她有没有关系,但他肯定前不久做的那个梦里,那道笑声就是属于她的。
  自己和她,大概是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所以她会出现,然后被自己感知。
  但是涉及到具体的原因,他的脑子里就是一团乱麻了,想要整理却又无从下手,全无头绪。
  他又做梦了,梦里在下雪,纷纷扬扬的大雪。
  有一道城门,城墙上插着一面红底黑字的大旗,迎着风剧烈抖动着。
  旌旗猎猎,混着兵刃交接时金属摩擦的刺耳响声,还有或愤怒或痛苦的嘶吼。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也感觉到了浓重的悲哀与悲壮,耳边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报——圣上有旨,令将军速速回京!”
  “浴血数十日我军将胜,此刻回京岂不前功尽弃?!”
  “此次与奴同来的另有林大将军,将军大可放心!”
  “大军不返,只我一人回京?”
  “……是!”
  “好极了!”
  “并非将军所想……将军,毓宁公主病重,时日无多!”
  傅礼臻听到这里,只觉天旋地转,如坠冰窟。
  再醒过神来,耳边的声音还在响,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已经不是梦了,听到的内容,却比梦境还要虚幻。
  “哈哈哈,一晃又快三十年了,毓宁公主,别来无恙啊?”
  这笑声有些刺耳,尖利地穿过耳膜,傅礼臻闭着眼睛,毓宁公主到底是谁?
  “公主啊,我们知道你不高兴看见我们,不过你放心,这时候还早,还有一年多呢,这次我们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你。”
  声音换了一道,略粗略沉,却一样难听。
  “将军近来可好?”
  这一句响起后,许久没有声音,在傅礼臻以为他们走了的时候,这些天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语气跟以往软软的模样大有不同,声音又轻又冷。
  “不劳两位挂心,我们都好。”
  放在被子下的手无声握紧,那边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那就好。只是难为公主守他两千余年,轮回难入,一个人在这无边寂寞里待着些许年,苦啊。”
  “说实话将军真是不厚道,自己轮回常常渡,却拴着公主不放,也是公主好脾气,依旧待将军如初。”
  “老黑这话说的太含蓄,这不就是在折磨公主吗?”
  “哎,老白啊,说实话我是真心疼公主想引公主进轮回,可无奈她这样的灵体天地人都管不了,哎,只希望此生将军过奈何渡忘川能了结前尘,莫再牵挂喽。”
  他们一唱一和说相声似的,容悄勾了勾唇角,看着面前这俩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你们若真心疼我,此生就迟些来。”
  黑白无常连连摆手,表情假的不行:“那不行不行,生死簿上明明白白,我们不过是小兵卒子,哪里敢。”
  “别再试探了,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容悄不想在于他们虚与委蛇,直接把话挑明。她的余光扫过窗户玻璃,礼臻现在能听见了,也不知道这一扇窗能隔掉多少动静,可别吵到他才好。
  “嘿嘿嘿。”白无常笑了,“我们是真心疼您……只是阎王要我们问,我们也不敢不问。您也知道,用通俗的话来说,您就是那钉子户,动不得拔不掉,硌的我们阎王心头痒痒得慌。从来也没有灵体能存在上千年的,您也见过不少,哪一个不是一辈子了却就解了桎梏重入地府的,您这样的……“
  黑无常接道:“真是闻所未闻!数万年来头一遭!再不把她从生死簿上抠下来,本王这头顶乌纱迟早要完!”
  他学得有模有样,白无常放声大笑:“老黑你油菜花,很油菜花!”
  他们笑完了,对上容悄面无表情的脸,白无常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新学的人间语,不好笑吗?”
  容悄微笑吐出两个字:“不送。”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非常沮丧,勾肩搭背一蹦一跳离开了。
  一跨入地府,他们脸上不正经的神色就收了起来,白无常惨白的脸阴森无比:“她看起来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破石头好大的本事!”
  “看来还是得从那石头身上着手。”
  “怎么着手?天上那帮老家伙都不敢插手人间,咱们这小小的地府能做什么?八十世轮回,只要过地府,我们哪次不是里里外外查的仔仔细细的?眼看便是九九归一大乱始年,天地之气不能归位,天地人三界都将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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