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官望向走廊外面,“我来这个村子时就觉得奇怪了,每家每户屋檐上都要挂着这些一个又一个木牌,究竟有什么用意,村里的特色?想来不是吧,这些木牌不会也是镇鬼的吧?”
苗灿信奉科学,但是也不抵制神鬼之说,不过此时此景,平日胆子颇大的她,被夜风这么一吹,裸.露在空气中的双臂愣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脖子凉凉的。苗灿搓了搓了手道,“我怎么感觉天气突然冷了?老大,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你冷?”老警官把视线从屋檐上的木牌挪回了苗灿的身上,只不过这一看,他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苗灿的身上站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女人,她的下半身是透明的,头发长长地罩着脸,就那么轻轻地趴在了苗灿的肩膀,苗灿说话的时候,两人的距离只隔了几厘米不到。
苗灿感觉灵敏,在老警官变脸的时候就察觉出来了,她梗着脖子小声道,“老大,我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老警官紧紧地盯着趴在苗灿背上的“女人”,额头满是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不断滴落,他抿着嘴巴,对苗灿点了点头,右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腰间的木仓包。苗灿没想过鬼压身,她只以为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拿着利器对着自己,老警官才会这么的紧张。苗灿和老警官相互看着双方,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后在老警官眼睛眨了一下的电光石火之间,苗灿瞬间就趴在了地上,而老警官也已经从腰套里把木仓支取了出来,对准了苗灿那边的方向。
可是此时此刻,苗灿的身后,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来去无踪,来去如鬼魅,无声又无息。
老警官依然保持着警惕,他左手对苗灿小小地挥了挥,就持木仓往苗灿趴着的方向四周转悠了起来。他背后才是楼梯,如果有人要离开,只能从他身边经过,走廊虽然不是全封闭性的,但是这里是二楼,虽然楼层不高,跳下去也不会受伤,但是从二楼往下跳总需要些跳跃时间,动静也该很大。但是他看到的那个白衣女人,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又晃眼间消息的无影无踪,实在是……诡异得很。
老警官在检查周围环境的时候还顺手拉了一把刘翠屋子的门,很坚固,根本不会是从屋里出来的。老警官这个科学信奉者,心里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刚才那个白衣女人如果是人的话,根本就无法消失得这么彻底,而能做到这样的,往往只有……鬼!
苗灿已经爬了起来,她在趴下的时候曾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背后,虽然她看得不仔细,但是明显就看到了一个只有半边身体的白衣女人的影子。苗灿和老警官紧紧地靠在一块,她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老大……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老警官沉默了一会才道,“……一个女人。”
“老大,我也看到了一个女人,她是不是穿的白色衣服。”苗灿和老警官的手臂碰到了一块,她不知道是自己在发冷还是老警官原本就皮肤冰凉,她只觉得两人碰触在一块的地方,冷得吓人。苗灿拍了拍双颊道,“我刚才看到那个女人……没有腿,就……就那样飘在半空中。”
老警官叹了口气,“我多么希望我做了一场梦。”
老警官的话霎时就让苗灿心里笼上了一层阴影,老警官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间接承认苗灿刚才说的话吗?一个女人没有双腿,还飘在半空,除了是只女鬼之外还能是什么?半夜的村民不睡觉跑来耍杂技恐吓他们吗?这个想法一出,苗灿即使是疯了也不会相信。
这时,也不知道从哪吹来了一阵阵的阴风,吹得苗灿和老警官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听到屋檐上的木牌子哗啦啦碰撞在一起发出来的巨大声响。苗灿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看到的就是飘在走廊外的三三两两的鬼魂,不住地从屋外撞入到他们身后的门上,当他们的身体一碰到那扇门,门上就会散发出一阵微弱的金光,这些鬼魂的身体霎时就散成了云烟,消失在了原地。
等风没那么大后,苗灿才把眼睛彻底睁大了开来,屋檐的木牌还在剧烈地摇摆着,但是面前再也没有飘在半空中的魂魄。
苗灿揉了揉眼睛,总觉得今晚她做了个非常离奇又怪诞的梦。
而在苗灿和老警官看不到的竹楼另一边,雨村所有的竹楼的背面,乱鬼嚎叫,这些白色的鬼魂嘶叫着,一个又一个地冲撞着被金光罩住的屋子,而在屋内的人,只是紧紧地抱住自己或者抱住家人,闭着眼瑟瑟发抖,嘴里纷纷念叨着一些听起来像是经言,又像是咒语的东西。仔细一听,这些类似经言和咒语的呢喃如同前一天殉葬仪式时,褚大民曾经在棺材旁边念过的话语,随着每家每户的念诵,竹楼外的木牌摇晃得更加的厉害,门窗上的金光也闪烁得更加的刺目。把那些撞门撞墙还有撞窗的鬼怪全部都挡了回去。
这些鬼怪却好像无知无觉的死物,前仆后继,散做烟云又立刻恢复成鬼身,继续着刚才的动作,好像不进入到竹楼去,就难消他们心中的怨恨。
另一边,水鬼还在努力地撞门,那些疯狂摇摆起来的木牌似乎对他影响并不大,而屋内黄纸符的光芒已经弱了三分,那扇紧锁的门被撞得裂出了一条缝。
云歌灵回头看去,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紧蹙了起来。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乌婆,可是现在时间越来越紧迫,根本就没给太多的时间她解答心中的疑虑。
云歌灵也没空再去质疑雨村村民的做法,她回过头来继续问乌婆,“你们真的没有找到对付水鬼的方法吗,那些屋里的白红蜡烛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为什么雨天,村里的人都要点燃白色的蜡烛,真的是因为雨一停,水鬼就会到来吗?”
“没有对付水鬼的方法,如果有,我就不会死,村里的人也不会过得那么悲苦。红白蜡烛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老祖宗说,水鬼害怕蜡烛的味道,只要把蜡烛点燃,就能驱走它。不过现在已经不可考了,毕竟百年来,证明点蜡烛是没有用的,根本就驱不了水鬼。”乌婆淡淡道,“以前其实红白蜡烛是同时点起来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从哪天开始,村里的人再没点过白蜡烛,把白蜡烛当成了邪物。可是据我所猜测,白蜡烛大概才是水鬼最害怕的东西。可是我的话没能在村里起到很大的作用,村民还是固执己见,把不知道哪听来的传闻奉成了圣旨。”
“红白蜡烛既然是你们老一辈就留下来的习俗,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只点红蜡烛而害怕白蜡烛呢,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联系的,不是吗?”
“……大概是每个被水鬼借命的人身边,都被找到了一根白色的蜡烛。”乌婆开口道。未知的总是最可怕的,人就是这样,爱胡思乱想,然后人云亦云。因为死去的人身边都留着白蜡烛,这些人就对白蜡烛产生了怀疑。相比于相信白蜡烛能够驱鬼,这些村民反而更愿意相信白蜡烛其实是招鬼的东西。
乌婆继续道,“我觉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是说一定没错,但是总归是有道理的。竟然白蜡烛能招鬼的话,为什么老祖宗一代又一代下来,还要制作出那么多白色的蜡烛,那些白蜡烛的数量可是红蜡烛的一倍有余,并且……白蜡烛的材料也比红蜡烛要珍贵许多。”
云歌灵:“你一直说得含糊不清,白蜡烛还有红蜡烛,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红蜡烛是……人血,至于白蜡烛……”
“白蜡烛是什么?”
乌婆叹了口气道,“是骨灰和人皮脂。”
“骨灰,还有人皮脂……你们还真不怕半夜鬼敲门啊,这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云歌灵听到乌婆说的话时,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人死后剥起皮骨,皮肉用来榨油,骨头则烧成骨灰,这简直就好比让死掉的人下去十八层地狱,受拔舌,上刀山下油锅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怨鬼无时无刻不在世间徘徊游荡,日日受这些苦楚压制。
乌婆喃喃出声,“这是村里约定俗成的事情,每个村民死后都会被制成白蜡烛,然后用以驱除水鬼,免后世之人受罹难之苦。”
云歌灵无法评判这种事情,明知道这是多么损阴德的事情,但是雨村的人还是做了,甚至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了下去。而且他们这么做,完全就是打着为后世积福的名头,还是他们自愿的,云歌灵除了骂一句愚蠢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就没想过,挖了人骨灰,那些人就永远无法投胎,只能徘徊在人间,没日没夜地受着剥皮拆骨的苦痛,这一日一日的苦痛积攒下去,不管临死前他们是否是自愿,他们变成鬼后都会因为受不尽的痛苦和不能轮回转世而产生怨气,到时候,你们整个村子的人或许还会适得其反,酿成大祸!”云歌灵呼了口气,稳住了心里的火气,这才没有一开口就骂得乌婆狗血淋头。
“我们当初根本没想太多,只想着如何对付水鬼。而且死去的都是我们村里的人,大家都是自愿的,都自愿在死后被制成蜡烛……我们根本没想到过……”
云歌灵挑了挑眉,道,“他们已经化成了怨鬼回来了,对吗?”
乌婆沉默了,她的沉默已经给了云歌灵答案。
云歌灵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口的水鬼上,这时,她仔细一听才发现,除了门被撞得哐哐直响的声音外,屋外好像还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木牌相撞声和哀怨的哭嚎。这些哭嚎乍听下还以为是狂风乱啸,认真听下去,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把又一把不同的男声,女声,孩童的声音,这些声音搅和在一起,鬼哭狼嚎,发出了刺耳又尖锐的喊叫。
云歌灵的压力瞬间变大,左有水鬼,右有找上门的怨鬼,这都是什么事?他们这是商量好了一同过来的吗?
云歌灵指着一面墙道,“我之前就奇怪了,你们村子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要在屋外吊着这些木牌,现在一想,你们TMD是用来镇鬼的!你们知道那些被剥皮拆骨死去的人化作怨鬼回来了,所以就用这些木牌镇住他们!不让他们进来索了你们的命!当初褚大民叮嘱我们不要半夜出门,不是为了防止我们遇见水鬼,而是害怕我们遇到这些投不了胎,只能受尽苦痛化作怨鬼的人。”
乌婆依然保持了她的沉默,只是脸上好像多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使得她脸上的沟壑看起来更为的纵横交错,无尽沧桑。
云歌灵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从这些木牌的颜色和材质来看,那些死去的人化成的怨鬼,应该很早就出现了,但是如今他们还在,说明你们——根本从来没想过超度他们对吗?”
乌婆这次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早就没了之前的闲适自然,“……我们曾经想过找些和尚来超度他们,但是找和尚超度,我们势必就得告诉他们这件事。为了活下来的人,我们开不了这口。无法告诉外人,我们把死去的乡民的血液,人皮还有他们的骨灰制成了蜡烛。”
其实说到底,雨村的人就是害怕被发现这种残忍之事会带来的后果,也许是封村,也许是进监狱……
虽然人不是他们杀的,虽然这也是村民自愿的被做成蜡烛的,但是人死后,把人的身体制成蜡烛,本就是犯法的事情,被国家发现怎么都不会是一件好事,他们到头来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人都是自私自利的,那些人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还有他们的日子要过,他们如何舍得付出也许要进到监狱的代价。
而且他们还有镇鬼牌在,这些怨鬼也不是每晚都会出现,只要他们夜晚少出门,有镇鬼牌镇住这些怨鬼,他们还能受到影响吗?不管原因如何,雨村的村民最后为了自己,还是选择了委屈那些化作怨鬼的老乡民。
云歌灵摇了摇头,乌婆已经一百多岁,在她之前,或许这种恶性的习俗已经持续了许久,两百年,三百年,甚至更久,这片土地底下死掉的人也不知道被制成了多少根的蜡烛,也不知道如今已经形成了多少的怨鬼。不管如何,这个村落的人迟早都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得到他们必得的报应。
云歌灵不禁在想,如果当初雨村的老祖宗没有为了长命而和水鬼定下契约,是不是这个村子还能保留它更为美好的一面。没有水鬼借命,就不会有后来害人又害己的借寿,更不会有镇鬼牌的出现……
“你们贴的这些符纸,真的是用来驱除水鬼的吗?”云歌灵狐疑地盯着乌婆,有了红白蜡烛的事情,云歌灵十分怀疑,这些贴满屋子的黄纸符,其实真正的用处不在水鬼身上,反而在那些索命的怨鬼那里。水鬼出没的时间是按照年计算的,而怨鬼却是以日为计算单位,谁更可怕,不言而喻。
乌婆摇了摇头,“黄纸符是真的用来镇水鬼的……”
乌婆的话还未说完,这间昏暗密室的门就被水鬼一脚踹落到了脚下,水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偌大的鱼泡眼紧紧地盯着屋内的云歌灵。它弯着腰,一副蓄力待发的模样,垂落的手臂还有双脚,源源不断的水流滴落下来,很快,就把门槛附近弄湿了一大半,门槛边的水流还顺着云歌灵这边的方向流出了一小缕过来。
乌婆的身影在水鬼出现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害怕水鬼跑了,还是因为呆在屋内太长时间,受不住镇鬼牌的影响,被震慑得消散了魂魄。不管乌婆此时如何,现在密封的房间里,只剩下云歌灵还有俄罗斯套娃两人。而俄罗斯套娃早就吓得跑到了一个角落去抱头瑟缩了,完全没能帮上云歌灵的忙。
云歌灵无奈地瞪了一眼俄罗斯套娃,这个小家伙倒好,有吃的就舔着脸上来撒娇,现在一有危险跑得比老鼠还快。那小胳膊小腿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到一眨眼就从她的脚下跑到了后面的墙角去,平时怎么就没看出这个小胖子这么能跑,这速度简直都能去参加奥运会了!
云歌灵决定如果她还能活着回去,回去后一定先扣了俄罗斯套娃的口粮!
还未等云歌灵思考该扣俄罗斯套娃多少口粮的时候,水鬼已经挥手甩了过来,带着水流的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近在了眼前,云歌灵与它只隔了一厘米的距离。在水鬼的那双长了蹼的五指就要刮到自己的脸时,云歌灵连忙翻身倒退了两步,险险避过了它的攻击。
水鬼完全不给云歌灵歇口气的机会,另一边的手臂紧跟着又甩了过来,这一下子直接就打在了云歌灵身后的墙壁上,哗啦啦地就把这堵老旧的墙壁给捶出了一个洞,墙上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黄纸符瞬间分崩离析,光芒霎时就没了,云歌灵只能看到黏在墙上的黄纸符幽幽地从眼前飘落了下来。
水鬼的攻击一下比一下猛烈,劲力也越来越大,云歌灵抬手躲了几次,不管是左手还是右手,已经隐隐作痛起来,之前才受过伤的手臂怕是又有了开裂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