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见两人眉来眼去的,心里就觉得各种委屈,他瞅着自己肚子中央的黑洞,只好委曲求全,它缓缓道,“和我签约的人,也就是要害你的人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是一个中年女人,就住在这栋竹楼的隔壁。好像是她的丈夫得了一种重病,为了让她的丈夫活下去,她就找上了我,至于为什么选择你,这个你们只能去问她,我从来不会管这些。只要和我签订契约,我只负责杀死对方点名的人。”
住在对面的女人?林姨?
云歌灵产生了怀疑,如果林姨要杀自己的话,为什么她还要在昨天晚上冒雨来找自己,提醒自己赶快离开这个村子?是水鬼说谎了,还是林姨抱着别的目的?
云歌灵道,“你确定是住在对面的女人?”
水鬼嗤笑了一声,“我不像你们人类这样爱撒谎,反正她当时找我的时候,我们碰头的地方就是在对面。她大约五十岁上下,那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碎花布衫,大概一米六左右,身材瘦削,说话的时候明明很害怕,却一直在强装淡定。我问她是不是真的决定要跟我签这份契约,虽然人是我负责杀,但是她也算是间接的杀人凶手。她听了我的话,犹豫了很久。最后回头看了旁边的照片,那似乎是她女儿的遗照,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吧,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反正她看了照片后,突然就不再犹豫了,直接就和我签订了契约。离开的时候,我听到她站在那个案台前说了很多话。”
“你还记得她说了什么吗?”
水鬼想了想道,“就是什么我不会让你也离开我的,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不能再没有丈夫,不管如何我都会救你的,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之类的话吧,神叨兮兮的,我不爱听,听了两句就离开了。”
从水鬼这些话里可以听出,想要买凶杀了云歌灵的的确就是林姨。雨村的人都知道向水鬼借寿的事情,林姨为了她的丈夫找上水鬼看起来的确情有可原,不存在什么疑点。但是云歌灵就是觉得这件事不该这么简单,为什么林姨偏偏选了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女生吗?因为女性的身体机能在各方面比不上男性,更容易被水鬼杀死吗?但是水鬼是什么,水鬼不是人,是精怪,它们杀人就像是切菜般简单,又何尝需要分性别?
水鬼见云歌灵陷入沉思,以为对方还是不信自己,便有些着急了,“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去隔壁问一问,我说的话全是真的,我的命现在在你们手中,根本不可能说谎骗你们。”
水鬼这个建议非常的有道理,不过去找林姨问个清楚当然很必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面前这只已经没了半条命的水鬼解决掉。
云歌灵忽然开口问水鬼,“你应下这些契约,有没有想过那些被杀死的无辜人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你和别人的一个契约,就要把命交出来,你有想过他们吗?不觉得这样对他们来说太过于残忍了吗?”
水鬼不解道,“残忍?我觉得你这话不该对我说,我只是按章办事,这是我们水鬼的规矩,我们不管残不残忍,我们其实就是你们人类的一个工具,说到底,要害人的始终不是我们。你们人类总是喜欢自相残杀,所以我才不喜欢人类,自私自利,味道又臭。”
云歌灵听了水鬼的话,露出了一抹冷笑。在这中间起了主导作用的的确是人类,但是水鬼却也逃不出帮凶的身份。如果水鬼只是安安分分地完成他和村子的借命任务,不去偏帮这些心思不纯的人,就不会滋生出这么多害人又害己的命案。虽然水鬼在中间什么都捞不到,但是看着水鬼的态度,他们完全就是把这当成了一种游戏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们开心了,根本就不管人类的死活,反正害人后孽债从来记不到他们的身上。
如果不是这一次水鬼在云歌灵和王炸面前翻了车,只怕雨村的借寿秘密依然会在某些圈子里广为流传,只要借寿的传说还在,就依然会有许多慕名又不怕死的人过来,就这样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王炸皱了皱眉,垂在一边的手轻轻一握,插在水鬼身上的黄纸符就像是电钻一样不断地在它的伤口上转动个不停。水鬼连连闷哼,四肢上涌出来的水流就像是某些浆液一样,又浓又稠,只是几秒的时间,地上已经湿了一层又一层,还散发着极大的恶臭味。
水鬼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云歌灵这些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它的舌头都吐了出来,像青蛙的舌头一样长长地半卷抽搭在地上,不断地吸气呼气,样子十分痛苦。
“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我做错了什么……”
水鬼都要哭了,从它出生到现在,不说所向披靡,但是也从未被如此虐待过。从来只有它欺负人,何尝想过有一天会栽跟头,还栽得这么地彻底。
云歌灵就像是没见到它在痛苦的呢喃,接着问道,“今天发生了三起命案,三个人都是你杀的吗?”
水鬼艰难地点了点头,沙哑道,“是我杀的没错……可是我也只是给人办事啊……难不成他们还是你们的亲戚?”
“给人办事?你不是例行找村里的人借命吗?”
水鬼愕然地摇了摇头,“有一个人不是因为借命死的,而是向你一样,有人让我杀死他的……”
第153章
云歌灵问水鬼,“谁让你杀了谁?”
水鬼道, “一个小孩, 让我杀了这个村子的村长。我看那村长也不像什么坏东西, 没想到还有人想杀他。”
“村长死在祠堂里就是你动的手?”
水鬼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王炸和云歌灵的表情, 确定他们和褚大民不是什么亲戚关系后才缓缓道, “是我动的手, 那天刚好要找人借命, 借完命有人要和我单独签约, 我就应下,打算一天把这些事情弄完就离开……”
“你能形容一下让你杀村长的人长什么样子的吗?”
“看起来十八岁上下吧, 不知道有没有成年, 反正就那个年龄段,是个男生, 身材瘦削,看起来和你差不多高,皮肤泛黄,提起村长的名字他整个人就显得很阴郁,他的家就在祠堂那附近。他好像是姓郑还是姓陈来着, 我离开的时候见有人这么叫他。”水鬼想了想,把大致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不过他向来都是只办事不管闲事,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怎么留意,虽然他看似说了很多,其实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年纪, 性别,身材和皮肤按照水鬼的标准,起码能在这个村子里找出好几个符合条件的人。雨村的人大都身材瘦削和皮肤泛黄,这都快成了硬标配了。
云歌灵摸着下巴,喃喃开来,“姓郑,姓陈……”如果说姓郑的,他们刚好就认识一个,那就是郑宏鹏,而郑宏鹏的年纪还有身材身高都完美符合了水鬼说的标准,只是郑宏鹏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阴郁,而且村里的人为什么要杀死褚大民,看得出来褚大民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不像是大奸大恶的人,身上也没有缠上什么死气,说明他也没有伤害过人,况且郑宏鹏还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杀人……他真的做得出来吗?
水鬼怯弱道,“我现在什么都告诉你们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云歌灵望向了王炸,王炸点头道,“走吧。”
水鬼听了他的话,立刻就高兴地想也不想,拖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就化作了一滩水迹,消失在了原地。云歌灵看着地板上湿了一滩的浆液,饶有兴趣道,“王炸,我以为你不会放过它的。”
王炸淡淡道,“我让他走,但没说放过他。”
王炸在水鬼身上加了鬼气,这些鬼气会日日夜夜地折磨它,直至它死亡。王炸从不是手硬心软的人,欺负过云歌灵的人,他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什么身份或者有什么苦衷就会放过他。欺负过就是欺负过,王炸只觉云歌灵身上的伤痕碍眼得很,可以想象水鬼对云歌灵都做过了什么,如果不是自己赶到,怕是水鬼直接便要了云歌灵的命。
水鬼按章办事,那王炸便感情用事好了。
在水鬼离开后,云歌灵没有立刻离开竹楼,而是对着屋内喊了好几声,“乌婆,你还在不在,乌婆,你还在不在?”
不管云歌灵怎么叫喊,竹楼都是一片死寂,这里似乎从来没有过一个死后还爱吃肉的老婆婆。
王炸环视了一圈道,“这里没有鬼气。”
云歌灵眯了眯眼,掏出了手机,此时时间已经跨到了凌晨三点,虽然天空还一片黑暗,但是这黑色显然已经淡了许多。云歌灵不知道是乌婆不想见他们,还是头七已过,她选择了离去投胎,结果都是,他们没法再见到这个老婆婆,也无法在与之交谈。
“走吧,我们去对面找林姨。”
云歌灵收回了手机,对王炸道。两人快步朝着大门走去,在疾步去往大门的路上,云歌灵顺便简短地把自己从乌婆那里听来的一些关于雨村的事情都告诉了王炸。
王炸听完后,沉默了一会才道,“无法入轮回,即诞生怨鬼,现在就算没了水鬼借命,这个村子的人都不会活得太久。镇鬼牌在古时候的确是能镇一方大鬼,但那是在用阴木制成和佛坛享七七四十九天香火的前提下,才会发挥出它真正的镇鬼作用。雨村这里所谓的镇鬼牌,真要说起来,仅仅只是真正的镇鬼牌的瑕疵品,依然有镇鬼的效果,不过不是所有鬼都能震慑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鬼镇不了,普通鬼魂也镇不了,只能镇住力量不大,但是满身怨气的怨鬼。”
王炸继续道,“而这都是一时的,雨村做的事有违天理,那些怨鬼的数量也在不断的积攒,我过来时便看到万鬼环村的画面,那些怨鬼中,有些力量已经快要冲破这镇鬼牌的震慑,想来镇鬼牌是支撑不了多久。”
“自作自孽,咎由自取,没有人可以帮得了他们。”
王炸缓缓说出这十八个字后便淡漠地摇了摇头,云歌灵也不提什么救村的话,救了又如何,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如果雨村还有点危机感的话,就主动去请些和尚过来超度怨灵,虽不能完全治本,但是治标也能给他们拖点时间,死伤不会太重。不过看现在雨村人的意识,实在是难事,最后的究竟会怎样还是取决于他们的行动力。
另一边。
苗灿和老警官拜访完了万美娟一家,万美娟和刘翠对于焦大嫂的说法相差无几,不过在万美娟嘴里,老警官和苗灿听到了更为详细地关于林姨女儿之死的故事。
林姨女儿的确是因为高烧不退的原因跟着众人出了村,但是出村后并不是因为突然疾病加重来不及去医院,林姨的女儿才死去的。这中间也没有发生焦大嫂突然变卦要去取货的事情,他们的目的地从来都只有医院这一条路。
只是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们的车子与迎面而来的一架大货车撞在了一块。他们的车子当时恰巧是焦大海驾驶,而焦大嫂坐在了副驾,林嫂一家三口则坐在了车后面。那会儿林姨的女儿刚好单独坐在了副驾的右边,即焦大嫂背后。大货车冲过来的瞬间,原本砸过来的方向是对着焦大嫂的,但是焦大海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硬是在最后的关头,打了方向盘,把林姨女儿的方向转到了大货车的车头底下。
林姨女儿被大货车压成了肉浆,当场死亡,被救出来时死状非常惨烈,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而焦大海四名大人,受伤最重的就是林姨的丈夫,林学。可能是危急时刻的本能条件反射过于惊人,林学看到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就要被大货车压倒的时候,就飞扑了过去,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妻女,可是这场车祸发生在千钧一刻之间,那时候轿车内是完全封闭的状态,林学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妻子和伸手推了一把昏昏欲睡的孩子,可惜当时车门紧锁,这一推并不能把他的女儿救下来,反而把自己的孩子更快地推向了死亡。
除了林学受伤严重一些外,其他三人比较幸运,当时只受了些轻伤,养一养,身体也就健康了起来。不过身体是好了,但是心里的伤口却是怎样都缝合不回原样。虽然这事不能全怪了焦氏夫妇,但是死的是林家的女儿,不管事情如何,林家是埋怨上了焦家。两家人的关系因此破裂,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
村里人把林家和焦家的这件事传着传着就变了样,最后就变成了焦大嫂取货间接害死林家女儿的版本,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焦家夫妻也没有走出来解释这一件事情,慢慢的也就被人当成了默认,最后使得村民对焦大嫂的观感变得极差。
郑宏鹏大概就是那些一知半解,之后相信了流言的人。
苗灿听后唏嘘了一场,她也无法说清在这起车祸事件下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焦大海作为焦大嫂的丈夫,在大货车就要压上焦大嫂时本能地救自己的妻子似乎并没有错,但是他却忘了在焦大嫂身后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林家人埋怨焦氏夫妇也能理解,如果不是焦大海突然打了方向盘,有林学的保护,小女孩或许只是受重伤,而不是当场死亡,还死状如此的惨烈。不管如何,做出怎样的选择,这一起车祸似乎都要死一个人,要么死的是焦大嫂,要么死的就是林家的小女孩,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或许都只能像苗灿这样,唏嘘一声。
苗灿道,“听了郑宏鹏、刘翠还有万美娟的话,好像无一不把杀害焦大海和焦大嫂的凶手的苗头指向了林家人。虽然焦家不是刻意害死林家的女儿,但是也算半个间接害死对方的人,林家的人要报复焦家,似乎情有可原。”
“林家人的确嫌疑最大,不过现在只是听他们一面之词,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只能做个怀疑,并不能把他们当成凶手。还是得找到证据才行,不然说再多都没用。”老警官缓缓道,他转了弯边走边说,“刘翠,万美娟都问了,我们现在再去一趟林家,问完后,先回帐篷那边,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是。”
苗灿紧紧地跟在老警官的身后,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林家的竹楼附近。不过在他们就要迈脚走上林家竹楼的楼梯时,苗灿却是脚步一顿,往后看了一眼。
苗灿狐疑道,“老大,你有听到对面传来的声响吗?”
“什么?”
苗灿斟酌了下语句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砰的声音,好像是从这附近传来的。”
老警官停下了爬楼梯的动作,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我没有听到,保险起见,这样吧,你上去找林姨,我到附近看看。”
“要不还是我去?”
老警官拍了拍苗灿的肩膀,和她错身而过,右手抚上了腰包道,“你那三脚猫功夫和急性子,真遇到情况只会硬碰硬,这事还是交给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