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宁府那边,自贾珍摔断了腿之后,这脾气便越来越大,尤氏照顾了几日被贾珍骂的狗血喷头,这不就病了。
头上的公公不中用了,婆婆又重病,秦可卿趁着这次机会,便撵了府里一半的下人,连自己身边的瑞珠宝珠都送了出去,对外只说丫头年纪大了,再留在身边恐生怨愤。
贾蓉是个不管内宅之事的,他又被秦可卿哄的昏头昏脑,自然觉察不多什么,只是贾珍躺在床上,已经觉察府里的下人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不说,竟然还少了好多熟面孔。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人传话给了贾赦,可偏偏贾赦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好 ,这不今日见了贾琏才想起来。
贾琏从贾赦书房出来,暗叹一声,想着自己着实是个劳碌命,就没个空闲的时候。
只不过想着那宁府的事,这事自己出面不妥,倒是不如让张瑛前去问询一二。
宁府裁撤下人这事,张瑛一早便知道,深以为然,也一直想在荣府这边实行,只不过这事太大,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契机。
张瑛和贾琏到了宁府,贾蓉站在门内相迎,拉着贾琏便大喜道:“自从叔叔去宫里当值后,许久没一起喝酒了。”
“你这人,忒会说话,上次我休沐不是一起喝酒看戏了么。”贾琏说着便目送张瑛去了后院。
贾蓉面色红润,看得出精神很好,贾琏想着贾珍双腿残废躺在床上,不由得说道:“你父亲受了难,你可要好好哄着。”
贾蓉拉着贾琏走到自己书房,叫了丫头上茶,说道:“叔叔,有些书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贾蓉说着便低了头,一张脸微微有些发黑,看着茶盅里的茶叶慢慢沉了低,茶香慢慢飘了出来。
见贾蓉这般,贾琏心中一突,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上前问道:“万事宽心,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听了这话,贾蓉一张脸想笑又笑不出,只得憋着一张脸道:“叔叔,你相差了,是我父亲他,他……”贾蓉说着便从自己匣子里拿出一只珍珠发簪出来,带着怒气道:“我父亲他不是人,他肖想我媳妇。”说完便颓然倒在椅子上。
贾琏接过那发簪,不过是寻常的珍珠发簪,没名没姓的,贾琏想着莫不是贾蓉想多了,便道:“就凭这一只发簪!”
贾蓉见贾琏不信,不由得气急:“我媳妇都亲口承认了,逼迫的我媳妇都病了。”贾蓉说着说着,眼睛便有些发红。
“那可出事了!”贾琏觉得这事太过荒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贾蓉白了一眼贾琏,笑哭着道:“自然是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了。”贾蓉说着便压低声音对贾琏道:“这话你可万万不能对旁人说,我是把叔叔当自己人才说的,连蔷哥都不知道。”
贾蓉贾蔷一向要好,贾琏想着贾蔷都不知道,看样子贾蓉是被憋的狠了,这才跟自己说,当下便保证道:“这种事我自然不会瞎说,只是你以后要如何待你父亲。”
宁府下人被撵走一半,贾琏想着定然是这个因由,因此便不再说这个话,只拉着贾蓉道:“那你以后如何待你父亲。”
贾蓉叹了口气道:“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我自然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还能如何。”贾蓉说着,讥笑道:“待会你去看我父亲,可别多话,他目前心情可不好呢,天天骂人,连下人都怕了他。”
两人一路去了正屋那边,还没进入便听着里面传来一阵瓷瓶碎裂声,紧接着便见着一个丫头抱着头跑了出来。
贾琏脚步一顿,看了看一脸平常的贾蓉,想着贾珍怕是真的心理失衡,这是心病。
贾琏进了里屋,便见着地上碎掉的瓷片一地,还有个打扮花哨的姑娘站在一旁给贾珍擦汗,那姑娘婀娜多姿,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只一眼贾琏就认定这是一个尤物。
贾蓉拉了拉贾琏袖口,上前对贾珍道:“琏二叔来看父亲了。”
贾珍睁开眼,一张满是病容的脸,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发丝有些杂乱,眉宇间都是戾气,见了贾琏道:“劳烦你还来看我。”
那妖娆的姑娘给贾琏端了一张凳子在窗下,贾琏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面向贾珍道:“珍大哥瞧着还好,可请了别的大夫过来看看。”
“蓉哥前后请了几十个大夫,光太医就好些个,都不用,我这腿算是废了。”贾珍说着,眉眼便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颓丧。
贾琏便又挑着说了几件京城发生的趣事,算是稍稍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贾蓉则从头到尾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说不出的冷淡。
时候不早,贾琏告退,看着还在屋内呆着的那姑娘便多嘴问道:“那丫头看着眼生。”
贾蓉嘴角一撇,讥笑道:“是尤家老爷的填房,带过来的拖油瓶,这个叫尤二姐,本来太太想着让她好好许人,偏偏尤老娘也不知抽哪门子风,竟然让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来伺候我家老头子。”
“慎言!”贾琏让贾蓉别多说,转而自己则低头轻声说了句:“倒是可惜了了。”
贾琏站在后院门口,见着秦可卿亲自送张瑛过来,两个人拉着手,真真是好姐妹样,不由的心生一念,待张瑛上了车后,便唬了一张脸道:“人家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倒好,竟然瞒我。”
张瑛满脸疑惑,秀眉微拧,歪着头看着贾琏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瞒了什么。”
见张瑛这模样,贾琏板着脸道:“你还瞒我,贾蓉都跟我说了。”
张瑛上前看了看贾琏,转而抬手便拍了下贾琏后背,板着一张脸道:“好端端的,你想唬我什么。”
贾琏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唬人不成,竟然还被识破,当下便好不尴尬,拉着张瑛做委屈状:“表妹,可饶了我,我再不敢了。”
张瑛被贾琏逗笑,拉着贾琏袖口捂住大声道:“仔细些,要是再有下次,看我如何治你。”
贾琏歪坐在圆凳上,看着张瑛道:“你难道真的不知小蓉媳妇的事。”
张瑛好笑的看着贾琏,稳了稳身形缓缓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对于你们男子来说,不过是风流二字,对于女子来说则是要浸猪笼的生死大事。”张瑛说着,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看着贾琏道:“以后你要是在外头看上了什么姑娘小姐的,趁早跟我说声,要是我心情好,我就允了,接她进门当个姨娘什么的,要是你偷偷摸摸的,可别怪我心狠手黑。”
第43章
张瑛这话说的贾琏心头一震,素来都有那等装贤良的夫人,却不想自家夫人丝毫不装,也不知是真坦诚还是吓唬自己,这话弄得贾琏不知该如何接话 ,最后只得干笑两声。
且说张瑛自己也有些后悔说出那话,大家宗妇该是操持家务,为丈夫开枝散叶!张瑛有心往回描补两句,可见着贾琏这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张瑛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花朝节那日,府里置办了一个小小的宴席,老太太喝了两杯便早早的回去歇了,只留下张瑛带着几位姑娘在花园里赏花看诗。
贾宝玉一身的大红锦袍,站在黛玉身侧,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张瑛看了几次,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虽说天气暖了,可还得不能在冷风里多站,早些回去吧。”
黛玉笑着道:“还是琏二奶奶想的好,大家散了吧。”
宝玉忙拉着黛玉道:“好妹妹,往日妹妹总是在梨香院不出来,难得出来一次赏花,不如多说说话。”
迎春在旁轻轻说了句:“林妹妹身子往日习惯午睡了,不如下次再说。”
有了迎春这话,黛玉接口道:“下次再说不迟,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宝哥哥这话说的,就跟我们不带他玩似的。”
黛玉这话说完,探春上前拉着宝玉道:“二哥哥,上次我帮二哥哥做的那副伞套可好。”
黛玉感激的看了一眼探春,又跟张瑛道别,这才和迎春惜春等回了梨香院。
张瑛见宝玉喜滋滋的拉着探春说话,摇了摇头便从后面回廊一路回了自己小院。
青梗已经在前面等了多时,跟着菊青进了里屋,见了张瑛便道:“大姑娘,我都打听好了,殷家姑娘前几日在城外寺院上香,那一日高文井也去了城外。几日后,李家宴请诸位姑娘夫人赏花,不仅请了殷家,高文井也在邀请之列。”
青梗说着,便微微抬了头极快的看了一眼张瑛,就青梗所知,这殷家是张大人同僚,两家关系不错,更何况他听说张家夫人这几日时常去殷家做客。
且说张家自从张瑛出嫁后,张川柏便时常在张瑛闺房附近的院子里看书,这地方清净不说,植物还发出阵阵香气,是个读书写字的好地方。
这日,周奶妈带了两个丫头来了张家,先是去李夫人那送了一匣子栗子糕,接着便来了张瑛屋里。张川柏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见周奶妈进了门后便让人把张瑛书架上的大箱子拿了下来。
那大箱子笨重,两个丫头一个不慎便掉了下来。
张川柏走了进来,便见着周奶妈在斥责那两个丫头,地上则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杂物。
“奶妈这是怎么了?”张川柏开口询问。
周奶妈慢朝着张川柏服了服道:“都是这两个丫头笨手笨脚的,打搅少爷了,姑娘在这里拉了基本书籍,这不差使我回府来取,去不想惊动了少爷读书,我真是糊涂了。”
张川柏笑了笑,宽慰道:“不碍事 ,正好歇一歇。”说着便捡了两本书,走了两步,便见着桌子下倒扣着一个盒子,拿起一看,里面竟是一只凤尾金钗。
“怎么这还有首饰,快快收好!”张川柏笑着递给周奶妈。
周奶妈眼神一缩,极快的接过那首饰盒,直接塞进了自己袖口,“真是不省事的丫头,多亏少爷眼神好。”
周奶妈那一霎那的神态都被张川柏看在眼里,只不过张川柏并未多想。
且说李家给贾家下了赏花的帖子,这些清贵文人的聚会,一般贾府等是从不参与的,张瑛来了贾府后,渐渐的这方面的帖子便多了起来,贾母年纪大了自然不方便,王夫人也是个说不上话的,倒是张瑛时常带着府里的姑娘们出门赏花作诗。
为了这事,可惹得二房的贾宝玉好大不满,直说张瑛偏心,从不带他,可张瑛觉得好笑,宝玉已是个十几岁的男子,岂可跟着太太姑娘们去赏花看景。
李家园子内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张瑛带着黛玉等人在院子内说了会话,孟家姐妹便过来拉着黛玉迎春等说起了话,张瑛笑着打趣道:“嫁了人就是不值钱了,连你俩都不稀罕和我说话了。”
孟家姐妹笑着说道:“张姐姐既然知道,怎么那么早就嫁了人。”
张瑛笑着便要上前掐她的嘴,正好李四姑娘过来,拉着张瑛道:“快别胡闹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好歹也嫁了人,怎么还这般胡闹。”
说话间,便见着一个身段高挑的姑娘过来,见了张瑛甜甜一笑 ,孟家姐妹齐声道:“殷姐姐身子可大好了。”
殷四娘面带羞怯的说道:“多谢你们挂念,已经全好了。”殷四娘前几年母亲去世后,悲伤过度,身子便有些不爽,因此便不大出门,平日里也是时常喜欢和张瑛李姑娘们一起玩耍。
殷四娘一身白底红花衣裙,头上带着一只纯金凤尾金钗,张瑛只一眼便看出,这金钗和当初高文井送给她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当下也不言语,只略说了几句玩笑话。倒是殷四娘对着张瑛始终面带羞怯,李四等偷偷的说定然是得知殷家张家正在议婚,见了张瑛害羞。
张瑛笑笑不说话,瞅着殷四娘道:“你身子刚好,惊不起吹风,不如去那边坐坐。”
殷四娘感激的看了一眼张瑛,孟家姐妹揪着张瑛道:“好不要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姑。”说着便上前打闹。
第44章
李家是张川柏外祖家,张川柏想着母亲有意撮合自己和殷家姑娘,因此这日特意穿了一身月牙白袍,头上带了梅花金冠,端的是风度翩翩气度逼人。
虽说男女有别,可本朝民风开放,并不特别严苛。
张川柏挑了个空挡便便跟着带路的丫头一路去了后院湖边的亭子,还没走进便见着一位姑娘已经在等着了,张川柏微微侧了头,殷四娘则在婆子的带领下朝着张川柏服了服。这就算是正式见过面了。
张川柏匆匆看了一眼,只大概记住她样子,便起身要走。就在转身要走之时,张川柏眼角看见殷四娘头上戴着的那一只凤尾金钗,顿时脚步一迟,转而便转身走了。
殷四娘的奶妈看着已经走远的张川柏喜滋滋的上前道:“四姑娘,你看看张家公子,可真真是人中龙凤啊。”
殷四娘淡淡的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奶妈扶着殷四娘起身往回走,殷四娘推说自己冷,奶娘打发了一旁的丫头去马车拿衣裳,殷四娘则道:“还是奶妈去吧,我在这边的换洗室等着,不会有事。”
奶娘不疑有她,转身便走了,而殷四娘则立刻便打发了丫头去给问李家下人要被热茶。
那丫头刚走,便见着一个一身素色常服的公子走了过来,敲了敲门便直接进了屋。
高文井脑海里不住涌起殷四娘头上的凤尾金钗,越想越觉得诧异,最后转身便往回走,想着要好好问一问。
这不正好见着高文井进了那处换洗室,张川柏紧赶慢赶的走了过去,一推门出声道:“文井,这是女子换洗室。”
屋内相拥着的两人顿时一顿,张川柏则直接黑了脸,摔门而走。
高文井直接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张川柏道:“川柏,我……。”
“男婚女爱,本就是田地自然。高兄既然和殷姑娘情投意合,那理应早早的上门提亲,没得辜负了人家。”张川柏说着,便语带讥讽道:“我原先一直对高兄心生愧疚,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我母亲那里我会好好跟她说的,绝对不会拆散高兄和殷姑娘的姻缘。”
张川柏内心恼怒至极,面上不免也带了出来,一双眼睛把高文井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摸着自己袖口道:“我之前十分佩服高兄,高兄家事清贫,可文采斐然,有见识有气度,我自叹不如。舍妹和高兄阴差阳错后,我更是一度对高兄愧疚不已,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高兄也不过如此。”说完没等高文井回话,张川柏便甩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