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荣庆堂。
张瑛坐在贾母下手,对面坐着一脸假笑的王夫人。
“等琏儿回来,定然要好好热闹一番。”贾母说着,百年拍了拍张瑛的手背。
之前张瑛请了大夫过来把脉,果然是喜脉,瞧着时候已经两个月了。张瑛为求安心,过了几日重新找了个大夫过来相看,这次有了结果后,当下便给贾母送了喜信。
王夫人笑着贺喜了两句,张瑛不冷不淡的答谢过后便哄了几句贾母。贾母最喜嘴甜模样漂亮之人,张瑛投其所好,倒是关系融洽。
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便听着外头婆子传话,说是张府大少爷送了东西过来。
张瑛下意识的便看了一眼菊青,菊青微微摇了摇头。
张川柏不过是想着送了东西便走,没想到贾母身边的婆子竟然来请。这不进了荣庆堂,先是朝着贾母请了安,又给王夫人服了服,这才见着站在一侧的自家妹子。
大堂的屏风那还挨着站了三位姑娘,张川柏扫了一眼并未细看,只朝着贾母道:“给老太太问好,我母亲昨儿得了一串粉珍珠,今儿非让我给妹妹送来,实在是叨扰了。”
贾母一听,当即笑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也让我们看看。”
张川柏略微有些无奈,可耐不住贾母那话,只得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绸缎盒子打开,里面整整三十枚滚圆的粉色珍珠,个个都有眼珠那般大,光泽润滑,亮如星辉。
“张夫人真是爱女心切,这一得知琏儿媳妇有喜,便送了珍珠过来。”王夫人这话一说,贾母陡然便看向张瑛。张瑛神色自如,只当不知。
张川柏则十分讶异的说道:“妹妹有喜了?”
张瑛略带娇羞道:“这不前几日大夫把了脉,今日又另外请了个大夫相看,这才确定有喜。”说完一双若有似无的看了眼王夫人。
而王夫人则嘴角勾起,看不出喜怒。倒是贾母瞄了一眼王夫人,看着张川柏道:“母女连心啊!”
贾母说着便指着三春道:“这是府里的三位姑娘。”
张川柏低着头,并不直视,迎春等朝着张川柏点了下头,就算是见过了。
第54章
实在是贾母过于热情, 张川柏又拉不下脸子,最后便在贾府吃了一顿便饭,顺便认识了贾宝玉, 宝玉瞧见了张川柏此人, 当即便被吸引过来,拉着张川柏问东问西, 更是解了香囊非说要和张川柏交换。
张川柏面上不显, 可私下里瞧了好几眼张瑛, 盼着自家妹子给他解围, 却不想张瑛坐在一旁吃点心, 愣是只当不知道。张川柏暗暗不耐烦起来,可又不好在贾母跟前下贾宝玉的脸子,只好强装客套,待两人交换了香囊后,宝玉又问张川柏平日里读什么书之类。
张川柏一心仕途,接口便道:“咱们这样的读书人,自然是看《四书》、《五经》了。”这话一完,宝玉整个人都变了, 一张脸虽没下去, 可神态陡然变了, 冷冷的看向张川柏道:“你这样的人, 怎么这般庸俗。”说着便走了开去,坐在了迎春探春旁边。
这副举动,着实把张川柏唬了一跳,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张川柏忍不住低声朝张瑛说道:“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
张瑛拉了拉张川柏的袖口不语,张川柏也不再多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吃了两口东西,又说了几句奉承话,倒也是热闹。
这新得的粉色珍珠,自然不能独留,当下便分了三份,要送给贾母和王夫人。贾母笑着推辞道:“我是个老婆子,用不了这么粉嫩的,还是琏儿媳妇用它串个珠花戴在头上给琏儿看。”
张瑛笑道:“老太太还二八年华,年轻的很,不如祖母用它嵌在额饰上,美得很。”
“既如此,那我就收了,到时候你要是后悔,我可不会还的。”贾母乐呵的便让鸳鸯收了张瑛递过来的十枚珍珠。
“我不喜珍珠饰物!”王夫人在旁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十枚珍珠淡淡的说道。
张瑛则直接回道:“嗯,好!”说完便让菊青收了回去。
王夫人一双眼睛看了过来,狠狠的剐了一眼张瑛,不过是故意装清高而已,张瑛竟然连客套一二都没有,王夫人胸口起伏了好一会,这气才顺了下去,实在是憋屈的很。
张瑛送张川朴到了后院门口那,张川柏看着左右没了旁人,便直接问道:“你们府里的贾宝玉是怎么回事。”
张瑛捂着嘴笑了笑,一脸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是这般性子,说起来长得粉雕玉琢的,才学也是有的,就是说话不着四六,做事顾头不顾尾不说,整天跟个奶娃娃似的,屋里十几个丫鬟伺候不说,整日还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
“难道老太太她就不管。”张川柏说着,转而又道:“我素听闻你们府里的二老爷是个清高文人,难道他就不管管!”
张瑛嗤笑一声:“哥哥知道的倒挺多。”
这话直接把张川柏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最后憋了个大红脸,瞪着张瑛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乐意知道这些。”张川柏说着,略带不屑道:“你是知道的,这种靠着家里长者求来的官从来入不了清流的眼,自古便是科举出身名声最好。”张川柏说着,看着张瑛道:“你刚才那般不给那个王夫人脸,可真是说的出啊!”
在张川柏眼里,自家妹子纵然嘴上厉害些,可大体还是个贤惠本分的,今儿着实是有一次张川柏亲眼看着自家妹子如此这般的故意给了王夫人一个没脸。
“哥哥,你说我这么做对不对。”张瑛想着上辈子,张川柏那些话,当下便故意问道。
张川柏沉吟片刻,语重心肠的说道:“按理说,你是我妹子,我该帮着你,可你是不是过份了。”
张瑛一张俏脸陡然便变了,瞪着张川柏道:“天色不早了,哥哥该回去了。”
“别啊!”张川柏反手拉住张瑛,低声告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以后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那个王夫人,我早就听母亲说过,她之前处处和咱们姑姑为难,如今妹妹不给她好脸,那已经算是便宜她了,要我说,还要再厉害些,让她知道我们张家的厉害。”张川柏说完,一脸恳求的看向张瑛。
能得张川柏这番话,张瑛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没有白费,自家哥哥虽还有些迂腐,可到底还是想着自己,便说道:“我哪里是那般小气之人,只是你送珍珠过来,她那话里话外的便是我先给张家送了喜信才告知老太太,老太太那人看着整日乐呵呵可心思重。”
张川柏拍了拍张瑛的手背,安慰道:“妹妹好好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让人回家说一声。”
“那哥哥早些回家吧,莫在外头耽搁。”张瑛说完,便让小厮直接送张川柏出了大门。
天气微微转暖,张瑛穿了一件鹅黄绣花春衫,脑后挽了个菊花髻,插斜着着一枚珊瑚珠穗子金步摇,端的是风雅秀丽,仪态万方。
这不王府送信过来的婆子正好见着这般的张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几个人私下里几个眼神交汇后,便笑着上前说道:“这是我们太太送来的请帖,还请府里的老太太夫人奶奶们去吃酒。”
红色的金边喜帖,张瑛扫了一眼并未打开,只交代人带送帖子的婆子领了赏钱,便亲自送去了贾母那边。而王夫人早就得了信,喜滋滋的坐在贾母下首说着那高文井如何如何俊秀,又如何如何的才高八斗,最后又说什么王仁如何如何的为自家妹妹着急等等。
张瑛陡然听见高文井的名字,微微呆了下,立刻便回过了神,一方面是觉得这世道好巧,另一方面又想着那高文井也是好命,竟然还是被他碰到了一个大家姑娘。
待贾母看过喜帖,便看着张瑛道:“这次的礼切不可轻率,等你拟好后给我看一眼。”
“孙媳妇知道。”张瑛说着,接着便道:“我瞧着库房有个成对汝南雕花瓶,成色不错,送给王家姑娘添妆图个好兆头。”
贾母欣慰的看了一眼张瑛,朝着王夫人道:“有琏儿媳妇准备贺礼,你就放心吧。”
王夫人一张脸笑容未减,僵硬着对张瑛笑了笑道:“这不是怕琏儿媳妇年纪轻,怕她有些事想不到。”
“你是她长辈,有些事该说就说,千万便想多了。”贾母说着,话头一转便问道:“我挺说那个高文井还是你父亲的学生。”
“正是。”张瑛说着,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王夫人接着对贾母道:“听我父亲说,高公子天生聪慧,人又勤勉,这次高中榜首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能和王家姑娘喜结连理,也是天作之合。”
“那就好!王家姑娘我也是喜欢的很,等以后有空,请她来府玩乐一翻。”贾母说着,便看向张瑛。
张瑛接口道:“那自然好,早就听说王家姑娘胆识过人擅持家,是脂粉堆的英雄。”
贾母欣慰的拉着张瑛的手拍了拍,转而看向王夫人道:“这几日你也多去王家看看,有什么药帮忙的尽管去,别拘着。
王夫人点了下头道:“母亲有心了,我替凤哥儿谢老太太。”
“应该的,亲戚家本就该常来常往的,热热闹闹才对。”贾母说着,说不出的慈祥安宁。
扬州,林府。
贾琏有心问黛玉打算,却不想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到最后瞧着日日一天天过去,才硬着头皮去问,这才刚开了口,便见着黛玉道:“我不过是一个女子,还要倚仗祖母疼惜表哥看顾。钱财乃身外之物,既然表哥问起,我想着这些钱财我只留下我母亲的嫁妆,其余的分一分让管家带着去苏州老家,另一份赠与老太太养育之恩,剩下的便上交朝廷。”
这话一完,贾琏暗叹,林黛玉此人看着娇弱,可这主意却真真是好。唯一的亲人刚去不过几天,她倒是把后路都想好了。
当日,贾琏便同管家和黛玉等人,把库房的财物古玩字画等分门造册,忙活了二日这才收拾妥当。
黛玉站在原地着目送林管家扶棺去苏州老家,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林府,惨淡一笑,转而转向贾琏道:“有劳琏表哥了。”
贾琏点了下头,安抚的话到嘴边,最终什么都没说。
而黛玉则由紫鹃雪雁陪着上了船只,看着后面跟着的几艘货船,默默的进了里间,紫鹃安抚道:“姑娘,莫在忧心,老太太素来疼姑娘,宝二爷二姑娘三姑娘她们也是时时想着姑娘的。”
黛玉摆了摆手,紫鹃便不再多说,看着自家姑娘,总觉得她有些不同,可又说不上口。
这一路没来时那么赶,贾琏也乐的悠闲,乘着晚上靠岸歇息便乘机下船买了些土仪等物,最后在一个摆摊大爷那看见了一串葫芦,觉得十分憨态可爱,当即便全部买了下来,想着送给张瑛把玩。
第55章
京城, 皇极殿内。
胡飞一身纯黑金线劲装跪在地上,而皇上则在看他从扬州甄家拿到的册子。
“你看过么。”
“回皇上,没有。”胡飞说完, 便见着喜公公端了一碗酸梅汤进来。
皇上扫了一眼胡飞道:“起来说话。”
胡飞起身后, 见着喜公公出了门,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甄家防守甚严, 几次都失败而回, 索性没被发现端倪。”胡飞说完, 看了一眼皇上, 见他不紧不慢的用调羹喝着酸梅汤, 便接着道:“此次要不是贾琏,说不定没有这般顺利。”
“嗯!”皇帝放下空碗,遥遥看向胡飞,问道:“人处置了么!”
“早在我去扬州前,林大人便已经差不多快得手了,就在我离开前他已经借了甄家内宅私斗自我了断了。”胡飞说完,略微顿了顿道,“当初几十个钉子, 就他一个人得了手。”
皇帝坐在上头久久不语, 胡飞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太多了, 对于皇上来说, 最要紧的便是皇位稳固,这些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少了一个自然有其他人接上。
别说自己这般平民出身毫无根基的, 即便如林如海那般公侯世家之后,一身尽忠,也不过博得皇上一句问询而已。
这边胡飞出了内殿,喜公公走在后头,一张脸微微笑着,低声道:“胡统领,你今儿有些冒失了。”
胡飞自知失言,当下便抱拳对喜公公道:“多谢公公提点,还请公公能在圣上跟前帮我说两句。”
喜公公笑着把胡飞的手推了下,看着不远处洒扫的宫女低声道:“胡统领是皇上信得过的人,哪里需要我说话,只是胡统领你这一趟差事办完,这心都变软了,莫不是被江南的风给吹的春心萌动了。”喜公公说着,一双小眼睛嘲笑的看着胡飞。
胡飞一张脸陡然变红,最后遮了脸道:“喜公公怎么这么会取笑人,我这样的人不过是刀口上舔血,不适合成家。”说着便告辞而出。
喜公公目送他走远,这才慢慢踱回了内殿,而皇上则正在看着林如海等人拼了命弄来的册子,这越看心情越是不好,最后一个没忍住,直接拿起桌上的镇纸便砸进了屏风旁的青花瓷鱼缸内。
鱼缸内的两尾红鲤鱼被惊的的沉在缸底四处乱窜,水溅了一地,绣着牡丹花的地毯式湿乎乎一片,锦缎屏风上的水渍则挂了下来,难看的很。
喜公公悄无声息的上前掏了帕子过来擦,皇上一张脸面如表情的看着喜公公收拾。屋内只有皇上和喜公公二人,喜公公不假他人之手拾掇,最后从缸里掏出那块镇纸擦干后轻轻放在皇上跟前的,递上道:“皇上,这缸里的鱼过于活泛,嬉闹间弄得地毯都湿了,要不我让人重新换一对过来。”
“嗯,这鱼淘气的很,换一对金鲤鱼过来。”皇上面上恢复了平日的笑容,说完这话,又接着道:“待会去皇后那边坐坐,晚上就在那边歇了。”
“是!”喜公公领命而去。
且说,皇上换了常服去了皇后那边,帝后二人多年夫妻,早就默契十足。这边皇上刚提起肱骨老臣,皇后立刻便让嬷嬷传了那位贾女史过来伺候。
元春自回了凤藻宫便抱定了迟早出宫配人的念头,却不想这陡然便被传召过去。当即匆匆忙忙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前殿,还没进门便见着外头的皇上仪驾,当即陡然一惊。转而定下心来,扶了扶鬓发,缓缓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