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大人累了一天,这不喝了点小酒,由下人伺候着洗了个热脚,才刚换上睡衣,便见着李夫人进了屋,一句话不说便让下人退了。
“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张大人见李夫人这样,便率先开口道:“夫人有什么难处 ,尽管说,不管是我能办的还是不能办的我都给你办好。”
被张大人这么一说,李夫人佯装恼怒的坐在床沿上道:“这事还就是你惹得祸。”
张大人一晒,上前坐在李夫人身侧,一面拉着她白皙的手指一面道:“那夫人说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李夫人抽出自己的手,指了下张大人的额头道:“你差点误了咱们女儿终生,今儿瑛儿亲自跟我说了,说是她对高文井无半点意思。”
“这是瑛儿亲口说的!”张大人不信,张瑛和高文井的事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两人情投意合,也是大家公认的,怎么突然之间瑛儿会说这话。“莫不是你听岔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反复确认,在这我看那高文井也不是个好的,给瑛儿送那等□□,算什么正人君子。”李夫人说完,见自家老爷默不作声,想着那高文井是他得意门生,倘或说的过了,怕是不好,这事老爷已经打算乡试之后便把这事正式定下,离乡试不到一个月,这事还得快些了断,误了自家女儿终生实在不好。
李夫人和张老爷情投意合,夫妻二人素来是琴瑟和鸣,自然是希望唯一的女儿能嫁一个好夫君。
张老爷看着李夫人,转而猛地大笑起来,指着她便嘲笑起来:“我的夫人啊,你好糊涂,咱们女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冒冒失失的问她这些话,她自然只能说无意之类的话,难道你当了孩子娘,就忘记了当姑娘时候的小心思了么。”
“这瑛儿并不像是羞怯之言。”李夫人被张大人这般笃定的话给镇住了,接着又道:“反正不管如何,那高文井家着实清贫了些。”
“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夫人你这话不对啊!”张大人说着便起身给李夫人倒了一杯茶,接着道:“前几日,高文井给瑛儿送了那书,瑛儿怕是恼了他,等过日再说,莫不要一时意气断送了一门好亲事。”
李夫人被张大人这一番给堵住了,可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只是再三的说道:“瑛儿的婚事要慎重,你先别着急认定,我们再看看别的青年才俊。”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可也别太大张旗鼓,只要有更好的,也不会执意让瑛儿和文井凑成堆。”张大人虽仍旧不信李夫人的话,可也并不反对张瑛多一个选择。
这边,青梗跟了高文井好几天都没什么收获,倒是那一日见着他卖了好几副字画赚了一笔银子。
本以为终于要出事一路跟着他便进了一家首饰铺子,没多久便见他拿了一个绸面盒子喜滋滋的出了门,一路便来了一个大宅子跟前,青梗抬头一眼,竟然是张府。
等青梗从绕道后门,又通过菊青传话,在花园子里见了张瑛便把这事给说了。张瑛摆了摆手只说:“没事,你先去账房干活,等有空再留意。”
青梗往回走,想着这事莫不是自家姑娘看在奶娘面子上,估计找了个由头让自己回吴师傅那继续当学徒。青梗这人,到底年轻,这事竟然就被他这么糊里糊涂的的自以为是大姑娘发善心的举措。
张瑛没想到,不仅自家母亲那边没消息,连青梗这边也毫无收获,看着方才高文井托了自家哥哥送来的凤尾金钗,不由得一阵愣神,这事上辈子没有,足可见,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只是一个深闺中的女子,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着实太难。
花朝节,李家的马车到了门口,张瑛带着丫鬟菊青和莲香上了车,和李四并孟家姐妹一起去梅花赏花。
这梅花原本是前朝一位长公主的私宅,后来前朝忘了,这个私宅便被充了公,如今便作为京城一处风景所在,都为世家女子赏花玩耍之所在。
孟家姐妹下了车,闻着满院的香味便吵着让张瑛和李四赶紧过来,李四是个活泼性子,张瑛也乐的和她们一起玩乐,几个人在梅园一处亭子里摆上了瓜果蜜饯,又摆上了宣纸画笔。
几个人作诗的作诗,作画的作画,真真是一副好风景。
“哪里来的酸臭气,到哪都有这些耍弄才华的,真是败兴。”一声不高不低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张瑛几个人脸色一白,转而便朝着声音看去,只见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站在对岸,其中一个略矮一点,但是颜色艳丽,另一个看着眼熟。
“原来是表妹在此,方才真是冒犯了。”贾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张瑛,再一看,张瑛今日穿着一身黄色纱衣,裙角处镶嵌了几对珍珠梅花,头上则带着一只简单的梅花形状的金冠,和梅园异常融洽。
张瑛看向贾琏,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男子,方才那话是女生,这人又过于艳丽,想来是个女扮男装的。这一个男的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一起游园,张瑛冷笑一声,面色冷淡道:“原来是琏表哥,倒是好巧。”说完也不给李四等介绍,便转过了身。
可贾琏今日着实被张瑛给惊艳住了,上次张瑛还只是个穿着一身鹅黄薄衫的容颜素净的女子,今日却这般华美,两相对比之下,贾琏当下便挪不开眼睛。
站在贾琏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的王熙凤,王熙凤自幼便和贾琏熟悉,如今两人虽未正式定亲,可两家私下里却已经认定了这事。
这不王熙凤嫌每日在家憋闷,便缠着贾琏带她出来玩耍,于是便女扮男装和贾琏一起来了梅园。
“表妹,那日走后,我便想着改日上府拜访,可后来一直不得空,没想到咱俩有缘。”贾琏好似没看见张瑛的冷淡,绕过小桥走向张瑛那边的亭子。
王熙凤还是头一次被贾琏这般忽视,当即便一把拽住贾琏道:“你想干什么。”
“那是我外祖家的表妹,我打个招呼 就走。”贾琏虽确实被张瑛美貌镇住,可也知道分寸,不过是想着打个招呼便走。
王熙凤冷笑一声:“什么外祖家,不过是穷酸教书的。”
“你说什么!”贾琏一顿,回头看向王熙凤:“你第一次说,我就当算了,以后这话切不可再说,张家是我外祖家,你可别忘记了。”
王熙凤长这么大何时被人这般说过,况且贾琏平日对她也是容忍惯了的,当下便
扯着嗓子道:“你以前也没把张家放在眼里,我说你怎么巴巴的上门看上门老太太,原来是看中了那个小妖精,我要回家告诉我叔父去。”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叔叔,王子腾只有两个已出嫁的女儿,因此便把王子胜的儿子当做自己儿子教导,对王熙凤也是千依百顺。
贾琏皱了眉头,看着王熙凤这般泼辣样,头一次觉得王熙凤言语实在粗鄙,当下便白了一张脸,反手拉住王熙凤的胳膊道:“那我不去打招呼了,回去吧。”
“做什么不去,难道你做了好事,怕我知道。”王熙凤一双丹凤眼看着贾琏,转而便猛地朝张瑛过去,菊青见一人冲着自家姑娘撞过来,便挡了下,却不想那王熙凤往旁边一歪,靠在柱子上,指着菊青道:“好你个丫头,竟敢撞我。”
张瑛看着王熙凤不语,李四捂着嘴道:“好臭啊!”
孟家姐妹则嘻嘻哈哈的说道:“不知道哪里打翻了腌菜缸,怎么一股子酸臭味。”
张瑛上前对着一脸尴尬不已贾琏道:“琏表哥,这位姑娘心情不好,不如带她快些离开吧。”
“多谢表妹体谅。”贾琏说着便上前要拉着王熙凤离开,却不想王熙凤猛地一甩手,指着张瑛道:“好个表哥表妹的,叫的好亲热啊。”
王熙凤虽泼辣,可还是头一次在外人跟前这般不注重形象,一来是王熙凤真心爱慕贾琏,容不得他多看旁人一眼,二来也是张瑛那通身的书卷气让王熙凤十分的不舒服。因此今儿这脾气便发作了出来,十分的难堪。
而贾琏虽爱慕王熙凤,可远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更多的则是贾赦在他耳边常常说的那句话:“王子腾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咱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这些话的影响。
第7章
王家这些年因王子腾的缘故,隐隐有凌驾四大家族之上的趋势,王熙凤在四大家族同辈人那也是被奉承惯了,平日里说些个话,大家都只当她俏皮,一笑而过,却不想今日偶然来一次这京城人人都说好的梅院,就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丢脸的不止王熙凤,还有贾琏,只不过贾琏到底在外头行走过,脸上虽冷了些,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要拉着王熙凤告辞。
可王熙凤却没瞧见这些,满心里只看见贾琏和张瑛表哥表妹的打招呼,那心里犹如倒了一车的陈醋,酸不溜丢的。最后一想,反正这几个姑娘和她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倒不如索性丢开了脸,闹一闹,非得让她那张脸笑不出来。
有了这个念头的王熙凤当即便一脚身躲开贾琏,直接窜到张瑛跟前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说完便推了一把。
王熙凤自幼便被王家充作男儿般养大,不仅力气大,胆子更是大,而张瑛自重生以来,时不时想着更改自己命运的事,晚上时常睡不好。被王熙凤一推,便直接栽进了河里。
“姑娘,快救姑娘!”菊青和莲香在旁大声喊道。
一道蓝色的身影随着张瑛下了水,紧接着便托着张瑛上了岸,这河水虽浅,可如今是初春,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气。
菊青拿了斗篷过来直接把张瑛裹着,贾琏见张瑛浑身湿透了,狼狈不堪,忍不住怜惜起来,直接一把抱住张瑛对菊青道:“受了风寒可就不好,快带我去你家马车。”
马车里有一套备用衣裳,莲香小跑着先去,菊青则跟在贾琏身旁,一脸犹豫,张瑛连连说道:“放我下来,让人看了不妥。”
贾琏衣裳也湿透了,走的飞快,嘴里则说道:“这事怪我,我不该带凤哥儿过来,她脾气不好,你受委屈了。”
张瑛咬着嘴唇不说话,想来那位就是后来的琏二奶奶,早听说是个厉害角色,今日倒是无妄之灾。
张瑛上了马车,车上已经点了火炉,替换的衣裳也早就备好,因此张瑛擦了擦头发,便要让人给李四姑娘和孟家姐妹带话,就说自己要先回去了,却不想,掀开车帘,便见着自家个个张川柏和高文井两人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还没等张瑛说话,张川柏便率先问道:“怎么好好的和贾府扯上了关系,你要如何跟文井交代。”
高文井则一脸深沉的看着张瑛,又是惋惜又是痛苦,这幅模样被张瑛见了只觉得恶心,这人惯会装腔作势。
“我做什么需要给他交代。”张瑛直接说道,接着说道:“我先回去了。”
“我送表妹回去,也好再看一看祖母。”贾琏早就换了衣裳,见张瑛和张川柏言语不对付,想着莫不要让表妹受了委屈,便主动提议道。
“不知这位是?”张川柏看向贾琏,见是个长得十分风流的公子哥。
“在下贾琏,见过表哥。”贾琏在外头一贯是见人三分笑,如今并不是刻意,而是习惯了。
却不想这模样让张川柏越发不满起来,想着今天本想带着高文井过来和自家妹妹好好说说话,谁知道突然出了落水这事不说,还听说自家妹妹被一男子抱走了,如今就这个长得漂亮的风流男人站在自己跟前自称是表弟。
张川柏一张脸被气的发黑,瞪一眼张瑛,转而对贾琏道:“多谢贾公子,我还要送我妹妹回府。”说着便要上车,却不想贾琏一把拦住,对着他说道:“虽说是亲兄妹,可到底是姑娘家,不如表哥坐我的马车吧。”
实在是放在张川柏那一个瞪眼过于严苛,贾琏想着表妹如此娇柔,怕是回家免不了一顿训斥,于心不忍,于是便执意要送张瑛回张家。
而张川柏本就不愿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丢面子,说了句:“随便。”便和高文井上了自己的马车,于是三辆马车便去了张府。
菊青一张脸满是担忧,莲香素来是个闷葫芦,今日着实是忍不住了,而张瑛则看着帘子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姑娘在外出了事,身边的丫头都要受责罚的,莲香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道:“姑娘,要不咱们好好求求大少爷吧。”
“求他干什么,我们错了么?”张瑛看向莲香,接着又看着菊青道:“我错了么?”
“姑娘自然没有错,大少爷不但不帮着姑娘,怎么还带着一个外男。”菊青说完,见张瑛脸色如常,便接着说道:“姑娘,你看要不要让高公子回去。”
“哥哥要带着他,便让他带着。”张瑛有心好好在父母跟前把这事摊开说一次,因此不但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且说贾琏上了马车才想起,王熙凤还在梅园,她又是坐着自己的马车出来的,如今也不知如何回去,这要是被贾母等知道便又是一顿训斥,一时间颇为懊恼,只不过贾琏虽懊恼,可想着既然已经前往张府,不如索性便在外祖母跟前讨个好,虽说两家多年不往来了,可是贾琏其实还有点念想。
张川柏自持是当哥哥的,率先便进了府,转头便对着刚下马车的贾琏道:“贾公子既然已经把舍妹送了回来,那便请走吧。”
“张公子这话太见外了,我一开始送表妹回家,二来也是想看一看外祖母。”贾琏见张川柏对自己敌意颇深,也不在给他留面子,说话一板一眼,有那么点针锋相对的意思。
“既如此,那你在偏厅等着吧!”张川柏甩下贾琏便带着高文井去见李夫人。
张瑛则带着丫头回了自己屋子,好好拾掇了下,便也去了李夫人那。
等张瑛过去,张川柏已经把事说了。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高文井,脸色平淡的长叹一声,转而便对高文井道:“文井,偏厅那最近摆了一盆少见的兰花,我们都说出名字,你帮我掌掌眼。”
“是。”高文井低着头便退了出去。
这边高文井还没走远,李夫人便直接瞪了一眼张川柏,大声斥道:“你好糊涂,你带个外人过来,说你妹妹的不是,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张川柏没想到李夫人头一个竟然冲着自己发火,一时之间便没反应过来,张瑛恰巧这时候进屋,顺口便接到:“母亲,女儿被那个王家姑娘推进了水里,是贾府的表哥救的,如今他还在偏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