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扬琴
时间:2018-08-15 07:26:26

  陆霄是承受过丧亲之痛的人,当年洵郁去世的那一幕在这一刻劈面而来。他坚毅的脸上有了动容的表情,干脆过去,半蹲着扶住哭泣的死者母亲。
  母亲反手揪住他的衣服,泪水涟涟:“我女儿一直很乖巧聪明的,你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害她变成这样的。”
  “我会查,我会查。”
  “女儿啊,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不应该同意你出去游玩。妈妈怎么也应该丢掉那个什么考察的工作陪你去的。都是妈妈的错。囡囡,都是妈妈的错。”
  “其实错的不是你。阿姨,错的不是你。错的是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你现在自责成这样,痛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女儿。”时隔多年,陆霄竟然没想到,他能够几乎一字不差地把当初薛渺渺对他说的话,换一个主客体讲给另一个伤心人。
  然而,作为男性,他并没有那么擅长安慰一个女人。因此,他向身旁的女警打了一个眼色,后者很快屈膝过来,扶住孟潇潇母亲的肩膀。
  孟母的伤心难过到底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纾解的,她仍旧死死扒拉着女儿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霄本着职业素养,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缓缓走到了孟潇潇父亲的身边,“麻烦您跟我到偏室去一趟,辛苦您了。”
  瞥一眼那边的哭天抢地,孟父跟着陆霄走开。
 
    
第30章 杨蔓
  “孟先生初来A城, 一切后续的入住事宜都弄好了吗?”带孟父坐下,陆霄没有径直询问与案情有关的事情,而是先拉起了家常。
  对于他来说, 眼前的孟父并不是他以往盘问的那些犯人。面对这样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即便是要问案情资料,他也是把本能的关心放在第一位的。
  孟父缓缓点了点头, 神情亦有些迟缓。
  陆霄见状,亲自起身给孟父倒了一杯白水。等对方的情绪稍稍平静之后, 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孟父方才说出的酒店名周遭的交通路线图推过去。
  孟父盯着桌面上那个字迹隽飒的手写路线图, 霎时间手抚额头, 无声痛哭。“我家囡囡出门前也习惯做一份手写的旅游攻略图。”
  看着孟父按在交通路线图上那只经脉凸起的手时,陆霄顿了片刻,善意地踱步到门边, 为孟父留下一定的空间。
  他听着背后这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的痛哭声,似乎在那一瞬间,时光倒流,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是怎么跪在地上哭洵郁的画面。
  指间发麻, 心脏也发麻。眼前连尸骨都没有,却深深地知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所有曾经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也再也不会见她做了。
  她去了黄泉,独留爱她的人在人间徘徊。度过多少个春秋,也无法相逢。
  “孟先生,如果你整理好情绪的话,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了解一下。”陆霄最终还是一转身,狠心走回去询问情况。因为他明白,要让受害者再无眼泪的唯一选择就是找到加害者。
  “好的,陆警官。”孟父扶扶自己的金丝眼镜,他露出了一个恳切的表情,像个小学生一样在位子上正襟危坐,看着陆霄道:“囡囡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陆霄摊开笔记本,拿起纸:“好。”一个字,諾如千斤。
  ·
  收了询问的材料,陆霄与孟父道别,一路上,他的脸上就没有浮现过半分表情,整个人都是凝重的状态。
  此时,治安案件那边的周警官恰好看见了陆霄,他喊了一声:“陆sir!”
  陆霄抬头——
  只见周警官的身后正跟着一个高个儿女孩,女孩扎着马尾,左脸挂了彩,手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防护手套。女孩儿的身后有两个小警员,十几个十八.九岁的男男女女带着这个年纪的桀骜不训浩浩荡荡地被压着往前。
  因为女孩的样貌有些面熟,陆霄的眼神不由得多停留了半秒。
  也就这半秒。女孩也一下子看到了他。她的目光可不像陆霄那样平静,用陆霄的感受来说,就是她的这寸目光里有着一股劲,这股劲紧盯着你,让你移都移不开。
  倏然,女孩一抬下巴,冲陆霄一笑。
  周警官见状,一个眼刀过去。“小小年纪打群架,到了警署还这么吊儿郎当的!”
  陆霄递一眼目光:“他们是打群架的啊。”
  “可不是!”周警官气得不行,“十几个人围着一个人打。”
  “被打的是这个女孩儿?”
  女孩嗤一声笑:“那么多人打我一个,我还不残了。”身后一阵哄笑。
  女孩儿肃然一个眼风过去,全体噤声。
  女孩蓦一笑,看向陆霄,眼风往右下一送,落在个鼻青脸肿的男孩脸上,“他。我打的。”
  男孩恶狠狠地瞪着女孩儿,却不敢再有所动静。
  陆霄收回目光,对周警官说:“既然案件情况已经清晰了,我就不打扰周警官办案了。”言毕,他毫不留情地大步走开。
  女孩儿倏然唇角一勾,下颌一低没有说话。倒是她身后的一帮“徒子徒孙”见“大当家”的居然安静如斯,以为“大当家”的怎么了,一个个泼皮一样地叫起来。
  “什么德行?警官了不起哦。”
  “既然案件情况已经清晰了,我就不打扰周警官办案了。”
  “真是……以为自己……”
  “闭嘴!”女孩猛然扭头,一群头发五彩缤纷的人一下子瞠目结舌。一阵静默之间,只见女孩目光往离去的陆霄那里一递,说:“都不准说他坏话。”
  这下轮到周警官惊讶了,他看着女孩儿。
  女孩儿把头扭回去,瞪周警官一眼,“看什么看……还有,什么一群人打一个人?这小子带的人可比我们多了,你们一来他们就跑了,怂!”女孩中指往地心一倒,乜斜着眼神不屑至极。
  “杨蔓!”被打的那个男孩咬牙切齿,“你不要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整死你!”
  杨蔓向周警官抬了抬下巴,扯一抹笑,“听见没?周警官,有人在警局公然威胁人。”
  “还有……”女孩一抬下巴,狠狠看向被打者:“小小年纪向菜市场的老爷爷老奶奶收保护费,不知道谁会遭天谴。小爷我这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周警官回身暴怒:“当这什么地方?”
  杨蔓想到了方才那个离去的人影,唇角有了一个淡淡的笑意。她拍拍手,“既来之,则安之,咱们配合配合人家。”就当还公交上的救命恩人一个恩情了。
  “哟嚯!好!我们听老大的!”
  还老大呢。杨蔓低低一笑。搞得自己真跟黑.社.会的似的。
  ·
  因为被打者马志宏在询问时,力证这次的事件并不是群架也不是斗殴,所以杨蔓和她的兄弟们很快就无罪释放了。
  周警官对于马志宏反口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杨蔓他们却一早料到了。
  杨蔓是西城郊区那边的人,今年刚十九岁,父母不详,也没有户口,她说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过另外的一些人说她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她一直没有上学,就在郊区那边的出租房里生活,和周边的混子混得很熟,靠投机取巧生活,却也没什么案底。
  这一次和马志宏的事情也非常简单。事情的起因是马志宏那帮人常常跟杨蔓他们那边的人作对,且时不时向菜场的老者收什么保.护.费。
  杨蔓虽然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因为自己本身就曾是弱势群体,正义感一级强,所以特看不惯此事。于是今天找了个机会就给马志宏点颜色瞧瞧。马志宏毕竟是另一个帮派的小喽喽,他还不敢拉杨蔓这样的角色下水。毕竟,哪怕杨蔓并不是什么帮派里的人,也确实和那边的大哥混得很熟。
  猝不及防被警方抓来就算了,要真正面刚,马志宏是怂的。
  “再见啊,小马。”杨蔓把一枚口香糖放入口中,半靠在警局门前懒洋洋的挥手。
  马志宏目露凶光,狠狠一跺脚,还是走了。
  杨蔓吹吹口哨,跑去买了根冰棍,一边转着吃,一边在屋檐下等人。
  “喂——陆sir!”
  残阳如血,从警局出去两个多小时后回来的陆霄,隔着老远看到一人脚垫得老高地在警局门前大肆挥手。
  阳光镀在那人的身上,来往的同事频频看过去。
  那人铛一声把什么东西顺畅地丢入垃圾桶里,小跑上来。陆霄这才看清:是那个长相清新的“大姐大”。
  大姐大拦住他的去路,因为残阳笼罩住了他的脸,所以眯着眼睛看着他:“陆霄,对吧?”
  陆霄往里走,“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小混混也可以这么清新脱俗的。”
  “当你夸我了。”杨蔓亦步亦趋,陆霄脚步一顿,低头看她:“这位小妹妹,里面就是警局,你还想再进去一次?”
  “不想。”杨蔓斩钉截铁。“不过……”她脚步一跨,整个人站到他的面前来,仰面说:“假如是去见你的话,我倒是欣然同意。”
  “你成年了没有,你妈妈可能现在在叫你回家吃饭。”陆霄脚步不停,从她边上绕过去。
  杨蔓跟上:“可我觉得跟陆警官吃饭比较有趣。”
  陆霄停下步子,转身看她:“小姑娘,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我想我们应该也只是在公交上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吧。”
  杨蔓顿了一下,倏然抬眼看他,那眼里的光芒有如星辰万里,她笑笑:“都说刑.警断案,明察秋毫。我说陆警官,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我看上你了。”十九岁的意气风发几乎可以清晰地在阳光下看见形状,她唇角带笑,没有一丝世俗的颜色。
  陆霄却一掌把杨蔓的额头推老远。
  他头一歪,站在光辉之下,说:“小姑娘,我劝你,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杨蔓:“……”比我大十岁了不起哦。
 
    
第31章 喂糖
  除了孟潇潇的案子, 鉴证科在薛渺渺回来的那几天同样也收到其他案子的相关证物。大家虽说都按部就班地把手头的工作完成了,但心里却都还挂念着孟潇潇的案子。
  薛渺渺这天傍晚完成工作以后,想了想, 叫上骆承川, 两人一道亲自去了趟榆眠巷。
  傍晚的榆眠巷,灯光打得并不亮堂。路灯底下坐几个二三十岁的男男女女围在圆桌上边打牌边吃花生米。
  “三一对。”
  “九一对。”
  “皮蛋一对。”
  啪。蒲扇打死蚊子, 拍在大腿上一声响亮。
  薛渺渺和骆承川随意找了家挂灯微亮的小店面坐进去,穿围裙的年轻姑娘过来把桌上的余物一通收拾干净, 骆承川看一眼墙壁上的菜单:“一份炒面。”
  “跟他一样。”
  桌上有一盒塑料盒装的粗劣餐巾纸, 薛渺渺连贯抽出几张, 一张张全是正方形的,正面微微凸起。薛渺渺一边擦桌子,一边想:好像全天下的路边饭馆里的餐巾纸都是由一家供应的, 手感别无二致。
  炒面很快送上来。都是一大碗油光光的面,和辣条味的小菜。
  薛渺渺吃一口,骆承川也低头吃面。
  两个人都吃得满头大汗。一扇电风扇在头顶旋转,但在这酷暑的傍晚依旧是杯水车薪。“啊……好饱。”薛渺渺把筷子放在碗上, 用手给自己扇风,一抬眼,对面的那个碗也空了大半, 骆承川又吃了两口,站起来:“走,结账去。”
  付钱的时候,薛渺渺站骆承川身后, 骆承川一边付账一边问小店老板路怎么走。
  问话的当儿,眼尖的薛渺渺看到老板桌上放着好几个竹编的老人蒲扇,于是一个健步上前,指着它们:“老板我想买两个。”
  “两个八块。”
  薛渺渺找到悬挂的收款二维码,仰头:“支付宝。”
  老板说好。
  于是付款,人手一个老爷爷式样的蒲扇,一摇一摇往巷子里走。
  终于凉快了些。
  路上遇到一个拿篮子的中年妇女,人靠在墙边,似乎是出门一趟回来后有些体力不支。
  “大姐,大姐。”中年妇女头有些歪,像是要摔倒了。因为见过太多碰瓷的案件,这一瞬间,薛渺渺迟疑了半秒。可她最终还是硬不下心肠,小跑过去扶住了人。让人靠稳,用蒲扇使劲儿扇风。
  中年妇女晃了一下脑袋,勉强缓了过来。
  “那边有花坛,我们扶你过去。”给骆承川递了一个眼神,两人便通力合作扶着大姐过去入座。
  大姐缓缓喘着气,脸色发白像是有点低血糖。“骆承川,糖拿来。”薛渺渺一手扶住大姐,一手伸向骆承川。
  一颗糖果就这么落入了她的掌心。
  “来,大姐,吃点糖。”她把大姐的手一拉,把糖一放。
  大姐晕晕乎乎地却还是有戒备之心,薛渺渺重重叹口气,于是把糖拿过来,低头自己剥,打算先试个“毒”。
  骆承川见状,唇瓣一动,从兜里拿出另一颗糖果,三下五除二剥开,喊她:“薛渺渺。”
  嗯?薛渺渺闻讯抬头。
  一颗糖果透过薄薄的糖纸送入她的嘴中,而就在她下意识闭嘴之瞬,她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两片薄薄的唇瓣之间有着对方食指与无名指的触感。
  他的指腹隔着糖纸压着她的唇,她的唇纹动一下,就亲一下。
  满脸烧红。
  “大姐,没毒。”她瞬间手忙脚乱,臊得不行,用超快地语速讲完话,把剥了一半的糖猛地拉开。
  夏日的糖果带着融化过后的粘,粘在糖纸上。五彩斑斓,仿佛将路灯之光变得五颜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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