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田口的太刀一向温和沉稳, 是审神者眼中的好助手, 众刀的楷模,短刀们信赖的兄长, 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他永远是处变不惊,温润儒雅。
然而现在的他,向来打理精致的头发狼狈披在脑后, 几缕甚至被汗渍黏在了脸颊两侧, 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样。
这不该是一期一振该有的样子。
被挟持住的时间过久,审神者双腿有些发软, 全靠一期手臂的力量撑住,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胸闷气短, 额头逐渐渗出冷汗, 滑落至眼中,迷了她的视线。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咬着牙, 忍住浑身上下的痉挛,和付丧神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的火热, 烧得她有些神智不清。
奇怪……明明和短刀接触……没这么强烈感觉的。
“是主殿想要做什么?”一期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一期至始至终, 只是听从主殿的吩咐而已。”
“听从我的吩咐?”这样被挟持, 少女的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语气中有着两分讽刺,“那么,现在放开我。”
一期沉默了一会儿,闷声说道:“恕难从命。”
审神者其实已经没了多少力气,索性向后一靠倒在地上,眼睛瞄向不远处的铃铛,只一眼便转了回来。
那是召唤刀剑的铃声,防止审神者遭到袭击时不能及时召唤刀剑前来护驾。
可偏偏现在……袭击她的,就是她最信任的几振刀之一。
“主殿……是想要唤刀前来吗?”一期一直注视着少女,怎么可能看不到她的动作,半搂半抱着,将她拖到了离案桌更远的地方,“不行哦。”
“绝对,不行哦。”
他将审神者半压在地上,两只手臂紧紧缠绕着她,明明是施罪者,可审神者总觉得,他才是被胁迫的那个。
身体,抖得厉害。
抖得他都忽略了审神者的异常。
“明明,明明……”
他一贯柔和的语音断断续续,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痕迹,他用一只手遮住了审神者的眼睛,使得少女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他的嘴唇贴在她裸露在外的脖子,嘴巴不断张合,牙齿磕在嫩肉上。
他终于抒出胸中的郁气,用力低吼:“明明,您已经选择我了啊!”
身上的异样感一下子消失,她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期的这番话,究竟为何而来。
确实……虽非她有意为之,但这确实是她的过错。
如果不是她突然发病,神志不清,那一晚的事就不会发生,她也不会给一期造成这样的错觉。
少女捏紧胸口的衣服,想要忽略那一丝异样。
她这样一动,反而让一期以为她又要逃开,手臂捁得更加厉害。
“一期……抱歉。”虽然为时已晚,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她还是想要将真相说清楚,“那天晚上……”
“主殿!”一期大声制止,“您真的要这么残忍吗?”
一期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确实,他从一开始误会了,误以为审神者也对他有意,那晚的一切就像一个梦一样,满足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是梦终有一天会清醒,他却欺骗自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大概是……看见从前的他之时吧。
他对人类的情爱确实知之甚少,再加上失去了记忆,对这种事情也就更加无法得知,在他残存的印象中,脑中唯一所留下的,就是丰臣秀吉于宁宁和茶茶两位夫人之间的纠缠。
宁宁夫人陪着秀吉从一介乡野村夫到天下大名,深得秀吉的尊重,但毫无疑问,秀吉最宠爱的还是茶茶夫人。或许是有着子嗣的缘故,又或者秀吉真的爱着茶茶,他终是在两个女人之间做不出抉择。
他将被视为天下最美之刃的三日月宗近送给了宁宁,却又将毕生精力所造的天守阁留给了茶茶和秀赖,到死之时,他心里想的,却是丰臣家的天下。
跟在这样的一个主人身边,处在那样的一个时代,一期不明白。
与他生活在不同环境而成长的审神者,究竟对爱情的怎样的认知?
或者说,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亦喜欢上了审神者,这种事情更让他感到惶恐。
他本想将这一份惶恐压下,继续忠诚地侍奉在审神者这身边,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在三日月宗近那里听到了将他仅存自信心击溃的话语。
那依旧是一个午后,短刀在院子里玩耍,三日月和莺丸坐在一起品茶。审神者与和泉守成功从过去平安归来,没有比这更加令刀开心的事情。
他给弟弟们送来冷饮的时候,正巧莺丸离开,出于想多陪陪弟弟这个目的,他坐到三日月身边,难得没有任何心思的和这位平安老刀和平共处。
随着时间的增长,审神者依旧对三日月有着优待,却不再那么明显,就让他们这些老人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也没有像一开始那么绵里藏针地针对。
“哈哈哈哈,看着这些孩子玩耍的模样,还真是想到了以前啊。”三日月递给一期一杯新茶。
“以前?”
“啊,我倒是忘了,一期应当是不记得了吧,毕竟当时的你,还是天下一振呢。”
时隔不久,又听到这个名字,一期的情绪突然紧张起来,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我对以前的事确实忘记了不少,三日月殿能跟我说说吗?”
“哈哈哈哈,其实老爷子知道的也不多呢。”三日月瞧着鲶尾和骨喰,认真回想了下,“毕竟老头子睡得过久,显形的时间太晚,那个时候秀吉公身体已经不行,所有大名都蠢蠢欲动,还真不是什么好时候。”
“然而,骨喰和鲶尾,却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他们常常跟来作客的别家的付丧神一起玩耍,倒也是这般热闹。”
“听起来……还算不错。”
“嗯嗯,确实是最后一段的快乐时光啊!”三日月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当时的一期殿倒是经常愁眉苦脸,虽然和您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每次见您,老头子总以为是我哪里得罪了,对我的脸色都是不太好呢!哈哈哈哈!”
“三日月殿说笑了。”一期嗓子有些干,“虽然以前的事记不到了,但我有什么理由,对您不敬呢?”
“哦哦!是我没说清,倒不是对我脸色差,是对我居住的庭院脸色差呢!”
三日月瞧着一期的脸色,起了几分戏谑之心。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一期殿从以前,居然就是个情种。”他想着从前的事,再加上自己编造的话语,三日月像倒葫芦一样说了出来,“听说一期殿以前曾有一位喜欢的人类女子,只是可惜情深缘浅,那位女子又无故失踪,未曾有好结果,不过若是像有今日付丧神这种姿态,想来倒也可以去追求一番,主君一向是宽宏大量之人,若要获得允许,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三日月说的事半真半假,混在一起连他自己都搞不清,就算是从前,他和一期的感情也不足以说这种亲密的事。
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眼神瞄向某个正在拿马粪恐吓的少年……
老爷子只是听了个八卦。
然而,一期的反应,却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中。
在他看来,一期就算没有神色慌乱,怎么也会露出一点不自在,他很清楚一期对于审神者的想法,有了如今如此爱慕的主君,面对以前或真或假的情.事,任谁都有些难堪吧。
老头子可没有在仗着人家记忆欺负哦。
只见太刀眼睛紧紧盯着杯子,良久,将还满盛着茶水的茶杯放下,平静起身。
“感谢三日月殿告知,在下还有些事情,暂且先请告辞。”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聚集着隐隐的火光。
却突然抛下的三日月:???
老爷子只是开了个玩笑,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
他怅然叹声,年纪大了,把握不住年轻人的情绪了,过两天还是去道个歉吧。
被三日月一番话扰得心神不宁的太刀踉踉跄跄走开,不知不觉来到了审神者的门口,他步伐凌乱,眼神慌张,想了想,他还是想了想,走进了审神者的庭院。
安慰也好,嘲讽也罢,他只想看着审神者,从她身上吸取一丝安全感。
然后,他听到了少女和堀川国广的谈话。
眼中的光芒最后一点熄灭,逐渐转化成了深沉的黑暗。
原来……是这样吗?
您真的……从未在意过我啊。
已经坏掉了的太刀靠近怀中的少女,惨淡一笑:
“主殿,能请您,答应我一件事吗?”
第54章
看着一期一振的神色,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但直觉告诉审神者,一定不是她所乐意见到的。
“若是合理之事,我自是答应。”
“那若是不合理之事呢?”
“你非要如此是否?!!”审神者气急,她明明已经给了台阶, 为何不顺着它下, “我们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以前那样?”一期笑得凄凉,“您指的是什么?”
“是一视同仁地对待大家吗?”
“是给予我们同样的关怀吗?”
“是永远只把我们当成下属而不能再近一步吗?!!”
“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他亲吻上自己的手,像是亲吻覆于之下审神者的眼帘,“您真是个狠心的坏孩子。”
审神者浑身一哆嗦,这种坏掉的话从一期嘴里讲出来, 威力比其他刃要来的更加之大。
“明明知道……”
他的唇上移, 撩起少女的额发, 在上面烙下一个轻吻。
“我心悦于您。”
终是说出来了。
他的心情,他的爱意,终于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 无所隐藏。
尽管早就有了意识,一期也明里暗里对她进行了多番暗示, 但两人一直处于一种暧昧的状态, 谁都没敢触碰这最关键的一条线。
大概是, 谁先踏出,就意味着有一些东西可能会断绝。
“您呢?”
太刀轻柔地将她置放到柔软的被褥上, 依旧用四肢压制住, 遮住她眼眸的手掌松开, 滑落到纤细的脖颈,在上面轻轻摩挲。
凑近,在被遮挡的衣领深处,是少女特有的芳香。
“您是否……也对我有如此感情?”
背后是男人炽热的手掌,面前是他火热的躯体,审神者只觉得空气中的氧气都似乎稀薄起来,要不然她怎会如此喘不过气。
太刀一步步迫近,甚至没给她呼吸的机会。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宁静了下来。
一期眼中的蜜意越来越暗淡,那颗火热的心逐渐冷却下来,明明还未到冬季,却已像置身于寒天雪地。
“是吗?”他喃喃自语,“这就是您的回答吗?”
他覆在少女脖子上的手微微捏紧,却在看到她痛苦的表情时松开,移动到肩膀上,牙关咬紧,发出痛苦不堪声音:
“您说过的,您说过的……”
似乎有泪珠打到肩膀上,弄湿了里衣。
他明明还记得,在误伤了审神者之后,他决心以刀解谢罪,却得到了她的谅解。
他还记得重伤的她握住他的手,那双明眸依旧,温暖如初:
“我却对不会伤害一期殿的,绝对不会!”
可是主殿,现在的您,真的没有在伤害我吗?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呢?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稳重,一期变得脆弱起来,明明他才是施暴者,却埋在审神者的胸前哭泣,蜷缩成一团。
朦胧间,有双手轻轻将他的脸颊抬起,在唇角传来柔软的触觉。
一期的泪还停留在眼眶里,显得有些滑稽。
见付丧神没什么反应,审神者索性狠下心,移动到那粉嫩的两片柔软物体,舌头撬开,直闯进入。
……
冷淡的青草味不断蹿入她的鼻尖,两个人都似乎变得黏糊糊起来,气息交缠在一起,嗓子也变的发干,将最后的味道送入付丧神的口中后,少女终于松开挟制住他的手臂,直起身子,俯视着身下的青年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位置来了个颠倒,刚刚还处于强势的付丧神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眼神失焦,茫然注视着天花板。
……这么容易搞坏的吗?
她伸手在付丧神眼前晃了晃。
“主殿……”
一期恢复了些神智,对她伸出了双手。
审神者叹了口气,顺从地俯身把他抱了起来,这场面太过诡异,却也合情合理。
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明明是抱着审神者,一期却像蜷缩在她怀里,声音细微:“主殿……”
“我听到你在叫我了。”偷偷翻了个白眼,“你今天已经喊了很多遍了。”
“主殿……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一期抓紧了她的衣角,将衣服抓住出了褶皱,等待着她的回答。
究竟是会重新将他带上天堂,还是拉回地狱?
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付丧神,紧张地连嘴唇都在抖动,审神者抿了抿嘴,还是决定将她的想法缓缓道来。
“一期……我现在分不清,我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你能明白吗?”
一期有些失落,但还是轻轻点一点头。
“一期,你是我的第几把刀?”
“第十七把。”一期认真回答着审神者的话,这也是最让他心痛的事,他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在审神者心里留下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