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生稳稳的站着,说话也异常沉稳,“我们雍王府的人可不会随随便便欺负人,不过见到恶人总要给以相应的惩罚。诸位可知道方才这林大郎说过些什么话?”把林大郎那些无耻不要脸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声问众人,“敢问这可是同州的风气,岳父获罪贬官,做丈夫的便要休弃发妻、抛弃亲女了?”
“不仅如此,还霸占发妻的嫁妆,拿发妻的嫁妆之资逛青楼;还打算岳父贬官的时候休妻,岳父若飞黄腾达了便招招手让发妻回来,继续替他林家作牛作马。你们同州便是这样的风气么?”路平不紧不慢的接着往下说,语气威严中带着责备。
“我们同州人才不这样呢!”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觉脸上发烧,不少人嚷嚷,“像林大郎这样的败类,同州人个个看不起他!”
“娘家才有个风吹草动便把发妻休了,这让我们做女人的怎么过?”看热闹的大娘们更是生气。
这些女人正好是在早市上买了菜的,心中生气,纷纷举起鸡蛋、菜帮子等往林大郎脸上砸,“让你不要脸,让你不要脸!”
一个胖大娘撸撸袖子,怪叫道:“女人一心为了家,男人就会犯贱往青楼送钱!这贱男和我家那个死鬼一样,我看见他便想打!”她菜篮子里有几个白萝卜,恨恨的抓起来,“反正萝卜便宜,打死这贱人!”冲着林大郎一通猛砸,林大郎头上被砸了个大包,鬼哭狼嚎。
“哎,你家那死鬼不是人,你回家打他去呀,砸我家大郎算怎么回事。”林家的仆人着急跳脚。
“呸,这都不懂?老娘自家的男人再坏也舍不得打,就拿这个犯贱又走霉运的林大郎出气了!”那胖大娘呸了一声道。
众人哄堂大笑。
刚才还质问路生、路平为什么随意打人欺负人的声音,现在是一个也听不到了。
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林大郎。
毕竟林大郎做的事实在拿不上台面,不管谁来评判都是他没理。
林大郎头脸、身上不是鸡蛋清就是菜帮子,狼狈极了。“劳烦你再过三个月,到雍王府拿人。”路生对捕快倒还客气。
捕快勉强咧咧嘴,“小的哪有那个胆子。路爷,这个万万不敢。”
“可我确实打人了。”路生笑道。
捕快也算机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把拽过林大郎,“你做缺德事犯了众怒,打你的人这么多,让我们抓哪一个才好?林大郎,与其报官要抓打你的人,不如你以后修修德,做个好人吧!”
“就是,你还有脸报官要抓人啊?像你这样的就该活活打死!”大娘们都冲着林大郎吐口水。
“你还告不告了?”捕快大声的问。
一边大声问,一边小声警告,“林大郎你可想好了,这两位是雍王府的人,真要告他俩,你这可是和雍王府结仇。雍王爷是什么人?万岁爷的二皇子,见都见不着的贵人。雍王爷是天上的云,你是地上的泥,你还想和雍王爷作对,要命不要命了?”
“我不告了。”林大郎哭丧着脸,“我不告了,我谁也不告了。”
别说路生、路平他不敢惹,就是这些冲他扔鸡蛋烂菜叶的他也没办法追究啊。法不责众,这么多骂他打他砸他的人,找谁算账去?今天这个打算是白挨了,连个赔药费药费的都没有。
“林大郎不告了!”捕快大喜,一跃而起,“路爷,林大郎不告了,两位请便。”
“打了人,苦主居然不告。”路生摸摸下巴,“既如此,索性打得再重些。”
“还要打?”林大郎魂飞天外。
白玉森也是个调皮的,忙到了路生、路平身边,大声叫道:“两位路爷,在下方才听到几句话,不敢不如实相告。”指着林大郎,一脸厌恶憎恨,“这个林大郎方才恶言诋毁雍王殿下,说王爷和世子爷不足为虑,他林大郎都不放在眼里!”
“我哪里说过?”林大郎急了,“白玉森,你不要血口喷人!”
白玉森冷笑,“你自然说过!你若是把王爷和世子爷放在眼里,又如何敢明知白家和雍王府有亲,还休弃发妻、抛弃亲女?”
“是啊,这摆明了是没把雍王爷、世子爷放在眼里啊。”不明真相的路人最好煽动,白玉森这么“有理有据”的一说,不少人相信了,纷纷附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林大郎急得浑身冒汗。
白玉树和白玉林见状火上浇油,“两位路爷,不如咱们押着这个林大郎一路□□,一路宣示他的恶迹,让全安州的人都来唾骂他,这比打他更解气、更能羞辱他,路爷以为如何?也算替雍王爷和世子爷出气了。”
“白爷高明。”路氏兄弟竖起大拇指。
白家三兄弟呵呵笑,“过奖,过奖。”
路生和路平便押了林大郎上路,“大家请奔走相告,凡安州人看不惯林大郎这种败类的,都出来骂他、砸他、羞燥羞燥他。这厮在家里不能保护妻子女儿,出了门却敢诋毁国之亲王、陛下爱子,这是目无君父了。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看热闹的人一则确实不喜林大郎,二则也觉得新鲜好玩,真的有人奔走相告,又叫了许多亲朋好友过来围观。所以林大郎这趟回家之路走得艰难之极,走不了两步便有人迎面砸他臭鸡蛋烂萝卜,更有小孩子跑跳着过来往他脸上吐唾沫,还比赛谁吐得最准,林大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许三郎眼瞅着不对,早悄悄溜了,到林家向林大郎的母亲林太太报信,“大郎被京里来的人给打了。林太太,您那儿媳妇娘家似乎没败,厉害着呢,要不然您赶紧求求您儿媳妇,让您儿媳妇去求求情?”
“呸,我求她?她也配?”林太太一听就恼了。
“那怎么办?大郎被打得厉害。”许三郎犯愁了。
林太太气得直发抖,“光天化日的便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叫来她的两个陪嫁婆子,“老王,老章,去把白家那贱人弄来,一起到馄饨铺救大郎!”
王婆子和章婆子平时是欺负惯白玉萝的,听了这话,便一阵风似的出了林家到了街后的小巷,小巷尽头有一个低矮灰败的房子,那便是白玉萝和馨姐儿的住处了。
“白氏,快跟我们走,一起去救大少爷!”王婆子和章婆子像从前似的直接闯了进门。
白玉萝清秀文雅,眉目间浓浓的书卷气,正抱着一岁多的馨姐儿哄她睡觉,王婆子和章婆子这一闯进来,本来快要睡着的馨姐儿哇的一声便哭了。
“王妈妈,章妈妈,你们这般大吼大叫作甚?吓着馨姐儿了。”白玉萝责备。
王婆子撇撇嘴,“一个赔钱货,吓着又怎么了?白氏,太太有吩咐,你快跟我们走,去救大少爷回家。”
章婆子见白玉萝不动,便要上前拉扯,“磨蹭什么?快走!”
章婆子人高马大,白玉萝瘦得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跑似的,眼看着白玉萝便要被章婆子大力拉走了。这时旁边有人冷哼一声,“哪里来的野婆娘,我家表姑娘也是你这种婆娘动得的?”骂得章婆子一呆。
两个婆子这才注意到了白玉萝身边还有人,这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上身穿深青色锦衫,下着墨绿色缎裙,穿戴得很讲究,和白玉萝这寒碜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你是谁啊?”两个婆子齐声问。
九娘皱眉,“馨姐儿在哭,两个婆娘还这般大声,着实无礼。阿桃,阿杏,把这两个婆娘叉出去。”
“是,九娘。”两个丫头自旁边过来,先拿布堵住了两个婆子的嘴,然后便扯到院子里绑了起来。
两个婆子口中唔唔着拼命挣扎,脸上满是恐惧愤怒之色。
白玉萝一边哄馨姐儿不哭,一边不安的道:“真的在打林大郎么?莫要打出什么事才好。”
“表姑娘还心疼林家那恶人么?”九娘微笑。
白玉萝神色黯然,“他都对我这样了,我还心疼他做什么?我是怕惹出事来,让爹爹、舅公难做。”
“表姑娘放心,我当家的让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有雍王府的人在,咱们只管放心大胆打林家的脸,怎么痛快怎么来。”九娘安慰的道。
白玉萝拍着怀里的小女儿,如做梦一般,“万万想不到,七妹竟嫁到了雍王府。”
九娘帮她拍哄着抽噎哭泣的馨姐儿,“谁说不是呢?这桩姻缘实是让人意想不到。表姑娘安心回京,以后白家好了,表姑娘和姐儿也跟着过好日子。”
白玉萝苦笑摇头,“我这出了阁的女儿,哪有脸回娘家?况且林家极是歹毒,虽把我休了,把我和馨姐儿赶出林家,却不许我离得远了,更不许我离开安州,声称我若离开安州,林家便要抢回馨姐儿,这是逼得我一辈子要在这小房子里终老了。”
“抢馨姐儿?让他们试试啊,”九娘冷笑。
她就知道,要平安带走白玉萝和馨姐儿不容易。林大郎那种无赖把白玉萝休了,还借着馨姐儿威胁白玉萝、控制白玉萝,要把白玉萝牢牢的攥在手掌心。
“孩子总是属于林家的。”白玉萝低头亲吻馨姐儿的小脸蛋,柔肠寸断。
就算林大郎休了她,馨姐儿也姓林,是林家人。林家什么时候想从她身边抢走,便可以什么时候抢走,每每想到这一点,白玉萝便不寒而栗。
她是宁死也不会放弃馨姐儿的。馨姐儿是她亲生的孩子,是她的命根子。
“放心,馨姐儿肯定能跟咱们一起走。”九娘笑道。
“真的能这样,那就太好了。”白玉萝喃喃。
屋子里暗沉沉的,九娘的话语却给白玉萝带来了一丝阳光。
她真的能带着馨姐儿回京城、回白家?林太太、林大郎那对虎狼般的母子能轻易放过她?
馨姐儿抽泣着睡着了,白玉萝拍着怀里病猫似的女儿,心中燃起新的希望。
一辆大马车停在门前。
林胜之从车上跳下,快步进来,和白玉萝见过礼,小声和九娘商量了两句,道:“表姑娘,趁着雍王府的两位路爷在,咱们赶紧上车,立即离开安州。表姑娘可有要紧的行李?若没什么要紧东西,这便直接上车吧。”
“我这里家徒四壁,也没什么要带的。”白玉萝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馨姐儿交给九娘抱着,自己胡乱卷了几件衣物包起来,又拿起件绣了一半的炕屏,“这是胡家要给老太爷的寿礼,说好这月底绣完,我看是来不及了。”
“表姑娘离开林家之后,就靠着给人刺绣维持生计?”九娘鼻子一酸,低声问道。
白玉萝浑然不觉,“也不是离开林家之后才这样的。很早之前,我婆婆林太太便知道我绣工好,给我派了不少绣活儿,好卖了钱贴补家用。”
这下子不光九娘,连林胜之也眼睛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四表姑娘嫁的这是户什么人家啊。
“快上车。”林胜之一个大男人不愿让别人看到他流泪,转过身子,粗声说道。
白玉萝把没绣完的炕屏,还有胡家给的定金取出来交给丫头,命她送到胡家,“跟胡太太说声对不住,我要回娘家,这炕屏实在完不成了,烦她另请绣娘绣完吧。”
九娘和阿桃阿杏等人陪着白玉萝出了门,正要上车,林太太带着仆妇丫头气势汹汹的来了,“我说为什么老王和老章一直没回家,敢情是你这贱人不听话!”
“贱人骂谁?”九娘大怒,指着林太太高声道。
“你敢骂我?”林太太养尊处多年,被九娘这么指鼻子骂,登时脸红脖子粗。
“我骂的明明是贱人,你自己跑出来认领,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贱人啊。”九娘语含讥讽。
林太太眼冒金星,“你,你,你大胆……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胜之快步过来笑道:“这位是内人,名唤九娘。林太太,在下跟你同姓,也姓林,是李大学士府的仆人。”
“跟我同姓,李家的仆人。”林太太气得更厉害。
“我们是来接表姑娘和馨姐回家的。”九娘笑盈盈的道。
林太太精神一振,“白氏,你要走只管走,把馨姐儿留下!馨姐儿是林家的!”
她知道馨姐儿是白玉萝的心头肉,只要留下馨姐儿,白玉萝一准儿走不了,脸上泛起得意的、可恶的笑容。
白玉萝果然脸色发白,抱紧了熟睡的女儿,“不,馨姐儿是我女儿,谁也不能抢走她……”
林太太见白玉萝果然是她意料中的反应,得意狞笑,“馨姐儿她姓林,是我林家的孩子,你要走便走,馨姐儿林家是不肯放的!”挥挥手,命仆妇丫头把马车围起来,“今天不放下我林家的孙女,休想离开!”
白玉萝瑟瑟发抖,如风中摇摆的稻草人。
林胜之不慌不忙,自怀里取出一张大红纸,“这是我家四表姑娘的嫁妆单子。林太太,这些年来你们林家花用了四表姑娘多少嫁妆,你心里有数。”
“我做婆婆的便是真用了儿媳妇的嫁妆又怎么了?儿媳妇孝顺婆婆难道不是应该的?”林太太丝毫不觉得她错,还很有理。
林胜之心生鄙夷,大笑道:“四表姑娘嫁到你们林家的时候,有这么长长的一张嫁妆单子;离开你们林家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林太太,你这做婆婆是穷疯了么?这是吞了儿媳妇多少嫁妆?来来来,林太太,咱们到衙门找官老爷评评理,看看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我才不跟你经官见府。”林太太慌了。
这件事若是真的声张开来,对她可是很不利啊。
“不经官见府也行,那便让出一条道路,让四表姑娘和馨姐儿平平安安的离开。”林胜之步步进逼。
“不行,馨姐儿一定不能放走!”林太太气急败坏的道。
她和林大郎母子俩早就合计过,她不喜欢白玉萝,林大郎也不喜欢白玉萝,既母子俩都看着白玉萝不顺眼,不如休了,图个清净。可万一李大学士发怒了呢?万一白熹东山再起了呢?这也不能不考虑,所以白玉萝不能离开安州,不能离开他们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