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上——程十七
时间:2018-08-16 08:16:15

  “强词夺理。”皇帝轻嗤一声,斥道,“朕本就是真龙天子,还用想么?”
  他能继承大统,那是名正言顺的,岂是郭钊所能比的?
  “真龙天子?哈,真龙天子?不就是命好么?”瑞王一脸不屑,“你是先帝的儿子,我还是世祖皇帝的孙子呢!一样的太。祖子孙,谁比谁高贵多少?论才干,论心智,你又比我强到哪里?今日我沦为阶下囚,是命不好,被你们发现了。并非我不如你。我如果做皇帝,不敢与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比,至少比你要强百倍千倍。”
  他原本是想拒不承认的,但如今自知已无翻盘的可能。与其唯唯诺诺,不如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还能死前图个痛快。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惧异常,瑞王此言太狂妄了。
  当即不少人立刻出声喝止:“大胆!”“住嘴!”……
  一时呼和声不绝于耳,有人直接去堵他的嘴。
  皇帝脸色铁青,他重重哼了一声,也不顾在场的朝臣,一字一字道:“呵,比朕强?朕继位十五年,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从未有一刻懈怠。你拿什么与朕相比?就凭你在朕身边安插的眼线,凭你不入流的阴谋诡计?还是凭你在晋城的那些动作?你真以为你的事情没人知道么?先帝看你老实,一直对你不薄,你做了什么?构陷厉王谋反,让先帝父子失和?”他将从瑞王府搜出的龙袍掷在地上:“这龙袍你有命做,也得有命穿!”
  瑞王嘴巴被堵,不能发声,他睁大眼睛,好像在努力说着什么。
  皇帝怒气不减,挥了挥手:“拖下去吧。”
  瑞王一案牵扯甚广,甚至还让二十年前的厉王一案浮出水面。
 
 
第92章 成全
  二十年前厉王被指谋逆,先帝盛怒之下下旨诛杀。厉王及其王妃在王府自焚而亡。先帝命人收敛其尸骨后下葬。
  此事过去多年,个中细节已被人渐渐忘却,鲜少有人再提到厉王。
  然而如今审理瑞王时,竟牵扯出了二十年前的旧案。证据显示,当初厉王一事另有隐情,所谓的谋逆其实是瑞王的构陷。
  对此瑞王郭钊供认不讳:“我是布了局,可那之所以能成功,多亏了先帝的配合!如果不是他对自己亲儿子起了疑心,又何至于接连折损几个儿子?到最后无人可用,让昌宪小儿继位?”
  他自知难逃一死,也不避讳,干脆怎么痛快怎么来。
  见他已经招认,皇帝也无心再同他周旋,命人将其处决,又收拾了瑞王旧部。
  细数瑞王罪责,除了私藏龙袍、私造兵器、私铸铜钱等之外,还有诬陷厉王。
  厉王谋逆由先帝亲自定案,现在发现另有隐情,可也不好直接平反。但已有人上书,请求皇帝重新审理厉王一案。
  然而皇帝却有些犹豫了。当初陆晋去晋城捉拿瑞王时,他曾经承诺,事成归来会还厉王清白。但真事到临头,他又不免考量的多了一些。
  昔日先帝诸子当中,除却身有残疾的元后嫡子康王,就属厉王年纪最长、建树最多。厉王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也颇有些声望。他出事之后,还有人辞去官职为其守灵。皇帝如今膝下无子,他隐隐有些担心厉王平反后,作为其子的陆晋会得到一些旧臣的拥护,会再出现一个瑞王或者厉王。
  ——这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皇帝召见陆晋,淡淡地问道:“郭钊伏法,你功不可没。想要讨什么封赏?”
  陆晋摇头:“臣职责所在,不敢讨赏。”
  他越这样,皇帝越皱眉:“朕真心实意问你,你只管说来就是,难道朕还会怪你不成?”
  低着头的陆晋轻轻扯了扯嘴角,他忖度着道:“臣希望皇上能下旨彻查厉王一案。”
  皇帝挑眉,神情微变:“哦?是么?你倒挺有孝心。”
  陆晋摇头:“臣无意认祖归宗,实在算不得孝顺,想着能维护一下他们身后的名声也好。”
  这是陆晋第二次说不愿认祖归宗。
  皇帝沉声道:“说的什么傻话?如果厉王平反,你作为他的儿子,自当恢复名姓,收入玉牒。怎能再认他人为父?”
  陆晋垂眸:“陆侯爷因为臣的缘故,担惊受怕二十年,不惜委屈他的亲生儿子。事他如父,也是对他一片慈心的回报。”
  皇帝神色缓和了许多:“长宁侯确实为晋儿付出了不少。”
  陆晋轻叹一声:“可惜了二弟,原该是侯府世子,因为臣的缘故……”
  皇帝笑笑,心说这有何难?他摆了摆手:“放心,朕自有主张。”
  次日皇帝正式发布谕旨说,今查明厉王一事是罪人郭钊的阴谋。厉王并无谋逆之举,先帝后来也有后悔之意。如今真相大白,查明厉王是冤枉的。为厉王平反,让其沉冤得雪,也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皇帝还命人为厉王重修坟墓。
  这谕旨一下,朝臣齐呼天子圣明。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沉沉吁了一口气。他这算是推翻了先帝定的大案,不过就目前看来,他这一举动并未招致骂名。不过也能看出厉王确实有声望。
  然而很快,就有人出列,指出长宁侯长子陆晋其实是厉王遗孤。长宁侯高义,该重赏。而陆晋也理应认祖归宗,重归玉牒。
  皇帝当即目光一沉,神色晦暗不明。
  五月里,皇帝命季安带禁军去长宁侯府抄家捉人时,曾提过陆晋是反贼之后,长宁侯窝藏反贼。此事当时被皇帝刻意压了下去,只说是冤枉误会。但有心人去查的话,岂会一点都查不到?尤其是瑞王的种种罪责也隐隐透露出了某种关联。
  长宁侯被传唤到殿前,被问到旧事,得知厉王已经谋反的他如实讲述了旧事,叩头谢罪:“还请皇上宽恕臣当年的举动……”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陆爱卿高义,朕又怎会怪你?”
  陆晋听他声音,就隐隐察觉到不对。他上前一步,仍如在皇帝跟前所说的那样,自称愿做陆家人。他在大殿之上,言辞恳切,称养恩并不逊于生恩。厉王是父亲,长宁侯也是父亲。厉王已经过世,他无法尽孝,但长宁侯尚在人世间,他该悉心奉养,不想因为更改身份而断了父子情分。
  长宁侯有些惊讶,怔怔地看着陆晋,心中有些惭愧。
  他虽是陆晋名义上的父亲,但这二十年来,并未真正照顾过他。陆晋才几个月大时,就被时任皇后的当今太后给抱进宫抚养。后年纪渐长,陆晋忙于锦衣卫的事务,常常宿在梨花巷。父子之情着实不算深厚,也是这一两年才熟络起来。
  陆晋竟要因此而舍去皇族宗室身份么?
  而皇帝叹一口气,这很合他的心意。他沉声道:“你一片孝心,朕也不好勉强。也罢,你既然愿意留在陆家,那就留在陆家。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侄儿。这些年你立下大大小小不少功勋,朕应该赏你。”
  他沉吟片刻,封陆晋为定国公。
  目光微转,皇帝视线落在长宁侯身上:“长宁侯陆清高义,赏黄金千两,布帛百箱。其子……”他停顿了一下:“晋儿既已成了定国公,这长宁侯府世子的位置,就交给侯府的二公子吧。”
  长宁侯与陆晋齐齐施礼道谢。
  陆晋大致能猜出皇帝的心思,左不过是怕他恢复身份后威胁帝位。在陆晋看来,这其实没什么必要。真有心反的话,身份并不重要。他如今对皇帝构不成什么威胁。而且,今日他虽拒绝上玉牒,但人人皆知他是厉王遗孤。
  用玉牒上的名字打消皇帝的猜忌之心,对他而言,并不算吃亏。
  陆晋人还没回到长宁侯府,侯府诸人就已经知晓了此事。
  他刚一进门,就有人上前道喜:“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陆晋神色淡淡,只略一颔首。
  长宁侯却连声道:“有赏,有赏!”
  二十年前,他留下了陆晋,在成安公主去世后,想把陆晋抚养长大。不是没有担心过陆晋身世暴露,但后来陆晋被太后接进宫中,整日在先帝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也无一人起疑。他便渐渐放下心来。
  今年端午,陆晋身世秘密泄露,长宁侯府上下险些遭殃。虽然有惊无险,但仍让他心中难安。毕竟晋儿头上顶着“反贼之后”的名头。皇帝不发作还好,一旦发难,长宁侯府上下都难逃一死。
  而今厉王平反,晋儿不再是反贼之后,长宁侯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了。
  然而,他又忍不住心生遗憾,问陆晋:“你为什么不干脆顺势认祖归宗?”
  身份都已经揭晓了,何必再遮掩这一下?况且,厉王的儿子,正常情况下,怎么着也得是个郡王吧?
  陆晋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道:“这样不也挺好么?而且,人人皆知我是厉王之子。”
  长宁侯闻言一阵沉默,他当然也知道今上气量不大。能让皇帝为厉王平反,已经挺不容易了。不过,长宁侯很快又想到一件事:“你不是要娶嘉宜么?你还是陆家人,那你和嘉宜……”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遗憾失望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他摇了摇头:“唉,你和她不还是兄妹么?”
  陆晋失笑:“父亲忘了么?嘉宜的户籍已经迁出去了,律法上不算兄妹。”他眸中漾起笑意:“今天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我名为陆家长子,实为厉王遗孤……”
  “你……”长宁侯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陆晋笑了笑,又道:“儿子不愿与父亲失了父子情分,父亲又何尝愿意失去一个儿子?正好身边有个继女,年纪相仿,品貌相当,尚待字闺中。让养子再做半子,岂不是更好?”
  长宁侯不想他竟说出这番话来,意外之余又觉得很有道理。如此一来,他做主许亲也就顺理成章。
  陆晋再向沈氏提起亲事时,长宁侯就在旁边搭腔:“答应吧。”
  沈氏瞪了丈夫一眼,到底是点了点头。
  陆晋喜动颜色,他郑重施了一礼:“多谢夫人……”他停顿了一下,慢慢续道:“多谢岳母大人成全,我去看看她。”
  他正欲抬脚离去,却被沈氏拦住。
  “这就叫上岳母了?”沈氏心里有些泛酸。她进长宁侯府已有九年,陆显早早地就唤她娘,而陆晋一直尊敬而客气,唤她“沈夫人”。她自知比不得公主,又不曾教养过他,对此不以为意。两人在为数不多的互动中,都极为客气。
  现在倒好,她刚允了亲事,他直接就改口叫“岳母”了。
  沈氏又道:“你们既已定下了亲,那在成亲之前,就不要再见面了。”
  “什么?”陆晋心里打了个突。
 
 
第93章 许亲
  沈氏一本正经:“定了亲的男女在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
  陆晋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规矩?我们以前不也常常见面么?”
  沈氏板了脸:“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们是兄妹,现在还是兄妹么?”
  陆晋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他们现下已经算未婚夫妻了啊。不过他们如果成亲,肯定要风风光光准备许久。成亲之前都不能见面的话,那怎么使得?
  “那不就是了?定亲之后再见面,不吉利。你如果想为你们长远打算,就该照着规矩来。”沈氏续道。
  陆晋轻轻摇了摇头,但在这个当口,他也不好反驳沈氏的话。——他若声称不在乎这些,反倒显得他“不做长远打算”一般。
  沈氏又道:“还有虽说我允了你们的亲事,可是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她斜了陆晋一眼,又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委屈了她。”
  陆晋正色道:“岳母大人放心,我视她如珍宝,自然不会教她受委屈。我必然三媒六聘,风光娶她进门。”
  沈氏点头,还算满意。她想了想:“说到三媒六聘,你最好还是再找个媒人。”
  陆晋轻笑应下:“这个好说。”他有意想让沈氏满意,就极诚恳道:“我年纪轻,对这些事也不大懂,还得岳母大人教导我。”
  “岳母”这个称呼让沈氏有些别扭,但陆晋的态度让她挑不出什么错来。她点了点头:“这一点你放心。”
  不管是继子还是女婿,该教总是要教的。
  不过因着沈氏这么一说,陆晋也不好直接立时去找韩嘉宜。他琢磨着寻个时候避过沈氏也就是了。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只是最好还是早点成亲,越早越好。真正娶了,才能放心啊。
  关于媒人,陆晋心里已有了人选。原本他是想请太后赐婚的,但因为太后先前刚帮忙拒绝了让嘉宜进宫。他不好再请太后出面。长宁侯的好友萧翰林性情豁达,喜好附庸风雅,还曾在陆晋年幼时指点过他,算他半个师傅,应该能做个冰人。
  陆晋当天就去拜访了萧翰林。
  而沈氏则款款去了女儿房间,直接同女儿说起了此事:“娘答应了你们的亲事。”
  “啊。”韩嘉宜怔了一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娘说过,只要身份解决,就同意这桩婚事。但是当她真的听到事情这般顺利时,她竟有些不敢相信了。她一时心头涌上多种情绪,最终沉淀为欢喜。她伸臂抱住了母亲,软语道:“多谢娘,娘待我真好。”
  看到女儿因亲事而欢喜,沈氏心里有些泛酸,故意道:“哦?答应了就是真好?我如果不答应,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怎么会?娘一直很好啊。”韩嘉宜笑道。
  沈氏摩挲着女儿的发顶,轻叹一口气:“娘希望这个决定是对的。”
  对嘉宜,她始终心存愧疚之情。嘉宜刚到她身边时,她曾想过帮嘉宜在京城找个夫婿,时常走动,她也能常常护着。没想到兜兜转转,嘉宜竟然要嫁给陆晋。
  当然陆晋并没有什么不好。陆晋的人品性情没得说,跟嘉宜互有情意。而且他亲生父母均已去世,剩下的父母是她和她的丈夫。作为公婆,他们肯定不会委屈嘉宜,只会盼着嘉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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