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董立安的口气,顾情长以为这位老艺术家十分严肃,没想到见面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忐忑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
沈小楼一点都不拘束,自己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红皮沙发发出吱吱的轻微声响。
卜红卫摘下老花镜,凑近打量顾情长,又点了点头。
顾情长以为她要说什么,她却转头吩咐保姆上茶。
门铃又响了,董立安被带了进来。
卜红卫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董啊,坐啊,别客气。红茶要加牛奶还是加糖,你自己弄。”
显然沈小楼和董立安都是卜红卫的常客。董立安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角落。
等茶也喝上了,彼此也寒暄过了,沈小楼才笑着解释来意:“这丫头也是星辉公司的艺人,我看她十分热爱学习,就带来给您老看看,您不忙的话就给指点几招。”
“哎哦,看来沈小楼的礼物不能白收,我这刚收下礼物,屁股还没坐热,你转头就给我安排活计了。你呀你,真是个小滑头,从你在学校那会,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
老太太故作恼怒,拿眼睛示威地盯了沈小楼两眼。
沈小楼一点都不气恼,反而很享受老师教训学生,嬉皮笑脸道:“好久没聆听您的教诲,卜老师您今天就放开说,我洗耳恭听。”
老太太摆摆手,撇嘴:“去去,你都成老菜帮子还在我这里装嫩。我跟你说,我还是喜欢粉.嫩的小丫头。”说着望着顾情长笑。
顾情长一听“老菜帮子”,连忙捂嘴,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咽下嘴里的茶水,幽幽撇了对面的人一眼,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走到哪都受人追捧、从没遇到挫折的沈影帝,在曾经的老师面前也照样乖乖听训。
顿时心下暗爽。
沈小楼不动声色地回瞪了顾情长一眼,卜老师这话说出口,就是对顾情长还算满意了。
这丫头平常看着一副鬼精灵样,这会就不知道讨好一下老太太,老是看他做什么,他脸上又没有花。
沈影帝暗自摇头,只能挑起重担,继续插科打诨,暖场子。
顾情长支棱着耳朵,秉持少说多听的原则,收集了不少沈小楼学生时代的黑历史。
谈话中约好顾情长来上课的时间,双方临别前,老太太进屋拿了一本书给顾情长:“回去先看看。”
顾情长连忙伸出两手接过来:“谢谢卜老师。”
走下楼时,顾情长翻了一下扉页:《演员自我修养》。
这本书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的精华所在,也是被体验派奉为经典的著作之一。
这本书太出名了,但大部分普通人只记得它是某部周氏电影的表演道具。
沈小楼微微挑眉,语气里流出一丝怀念:“当年我上卜老师的第一节课时,她也推荐了这本书。” 转眼他都在这个行当里混迹十几年了。但这个圈子里永远不缺新鲜面孔,总是有一大批人前仆后继地想挤进来。
眼前这丫头也是其中之一,希望她今后得偿所愿吧。
到了楼下,沈小楼表示有事让董立安送他一程,董立安抱歉地看了顾情长一眼,她立刻识趣地说自己可以打出租车回去。
就像迫不及待要和她撇清关系似得,沈小楼一点都没跟她客气,猫腰坐进副驾驶座,就指挥车开走了。
顾情长对着一骑绝尘的车影,鼻子里哼了一声。
一直站着会冷,所以她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办法拦车。
好不容易拦到车,坐进车厢里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刚松了一半,“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顾情长屁.股都还没坐稳,整个人就朝前冲,立刻下意识用手护住脑袋。
撞击停下后,顾情长摸了摸撞疼的额头,一脸懵逼。
司机大哥已经气势汹汹地开门下车,和后面追尾的车主理论。
“马匹的,你丫怎么开车的!瞎眼了啊!”
“王八羔子快给老子下车!你看看把我的车撞成什么样了。”
顾情长听着他在外面骂骂咧咧,只能下车。
“师傅,您忙,我赶时间我先走了。”顾情长准备走人。
司机大哥立马喊她:“嘿,大妹子你不能走,我今天要不是停下来拉你,我的车也不会被追尾。这事咱们得说清楚。”
顾情长无奈,上前敲了敲后面那辆奔驰车的驾驶座玻璃。
那车主无动于衷地坐在车上,依稀能看见是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对着镜子补妆。
顾情长摊手对出租车司机表示无能为力。司机大哥立刻气冲冲地走过来,砰砰用力拍了几下车顶。
“催什么催!搞什么啊!别把我的车拍坏了!”车窗摇下,一张瓜子脸上顶着个大蛤.蟆.墨镜,语气十分刻薄地说道。
司机大哥被她的气势压住,噎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车尾:“大妹子,你把我的车撞坏了,你看怎么赔吧。”
“谁是你大妹子,别乱攀关系。”墨镜女人瞅了眼车尾,鄙夷道,“就你那破车,白送我都不要。我还没说你把我的车给撞坏了。”
“嘿,你还倒打一耙。你可别小瞧我这暴脾气,哥们气坏了,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来。”司机大哥双眼瞪得浑圆,撩起袖子,显然气的不轻。
顾情长连忙圆场道:“司机大哥你别着急上火,打电话报警吧。等交警拍照了,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对,报警,没错,报警。我都给气糊涂了。”司机大哥掏出手机要按号码。
女人这时急了,从车上猛地跳下来,一把抢过他的手机:“不准报警。不就是讹钱吗?给你!我还有事赶时间没空陪你耗着。”
女人貂皮大衣下是刚过臀部的超短裙,身材火.辣。她从钱夹里抽出两张粉红色纸币,丢给司机,手机也一起扔过去,就想开车走人。
顾情长皱了皱眉,上前一把卡住车门:“这位大姐,两百块钱你这是打发乞丐吧。你把人司机大哥的车撞坏了,还耽误了他的上班时间,就想这么走了?这误工费加起来都不止两百了吧。”
“对对,你这娘们怎么这么欺负人啊!像话吗你!还好大妹子给我作证了。”司机大哥急急地接住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没摔坏,他这才反应过来,冲那嚣张的女人愤怒道。
顾情长也想笑,别看这位大哥长得敦实,嘴上气势足,没想到却是个虚张声势的绣花枕头。
女人抱胸,嘴里发出冷笑:“我还没跟你们算我这辆车的修理费,还有我的误工费。你们自己看看,我的车头都被刮花了,进厂重新喷漆起码得花个几万块,这钱谁来出?你吗?还是你吗?”
顾情长仔细看她的脸觉得有几分眼熟,虽然对方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顾情长还是试探地问:“夏侯音?”
那女人浑身一震,迅速看向顾情长,似乎也认出她了。
顾情长之所以认得夏侯音,还是因为她也是《极地》的三位女主演之一,她就是龙悦的饰演者。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啊,她也没料到纪总力捧的那位女演员就是夏侯音。如果江格格的小道消息无误,这位夏侯音对她似乎一直耿耿于怀,上次还把她的一个角色搅黄了。
这部戏里两人还要演好姐妹,顾情长得知这件事时,都已经试戏成功了。虽然心里有顾虑,但也从未想过主动退缩。
没想到今天两人又杠上了。
这事整的。都怪沈小楼。顾情长气呼呼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下的坑品够可以吧,隔两天就来个大肥章。明天见。
第43章
等到交警和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做好记录拍完照, 确认事故责任后,夏侯音那张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草草签了字,她啪啪蹬着高跟鞋,裹挟着一股浓郁的香风, 转身回到自己车上, 砰一声用力甩上车门,二话不说, 绝尘而去。
司机大哥搓了搓手, 对顾情长表示感谢。不过他这车后灯都被撞坏了一个,现在不能上路要送去维修。顾情长不想再自找麻烦了, 打电话让顾江水开家里的车过来接她。
因为签了经纪公司, 资源自然多了起来,也不需要顾情长一个人到处跑单。董立安挑了一些剧本, 拿给她看。
“《极地》是你在签约星辉前挑的戏,虽然片酬不多,但合约既然签好了, 公司也不会在这一点上为难你。这些本子,我已经挑选过一遍,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说起《极地》这部戏,他也有些为难,这部戏准备周期这么长,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开机,如果再拖延下去,顾情长这一年恐怕产量会很少。今年产量少, 明年的曝光度就会不足,女艺人的演绎黄金生涯是很短暂的,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
不过当初签合约就定下顾情长有自主挑戏的权利,所以他最多只能建议而没办法强求。
顾情长点头,把那一摞剧本放在桌上,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看起来。
董立安转身接了个电话,脸色就不太好看起来。
顾情长疑惑地望了他一眼,董立安挂完电话,脸色还有些僵硬:“是滕鹤洋导演打来的。他说剧本有一处重大的修改,具体内容已经传到你电子邮箱了。你先看看,等你看完我们再谈。”
顾情长很快打开电脑笔记本,翻完邮件,她的面色变得与董立安一样凝重。
“也许,我们应该和滕导见个面,或许还有变通的余地。”
“好,我来安排。”董立安点头出去着手安排。
见面地点约在唐卫星的工作室,刚推门进去,里面迎面就是一片烟雾缭绕的修仙场景。味道呛人,桌上的烟灰缸堆满烟蒂,都满了出来。
唐卫星站起身,把手上的烟掐灭,主动把身后的窗户打开透气。
之后他脸色沉闷地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滕鹤洋:“小顾来了,你亲自和她说,反正这个口我开不了。”说完他一屁股坐下,脸朝外。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似乎方才已经争执了很长时间。
滕鹤洋抬头朝顾情长看去,吐出一个字:“坐。”
董立安和顾情长在他俩对面坐下,隔着长长的办公桌,双方都缄默不语。
最后还是滕鹤洋打破沉默:“小顾,我传给你的新剧本看了吗?”
“我已经看过了。”顾情长点头。
“关于新修改的地方,你有没有想法?”他问道。
顾情长双眼直直望着他:“我的意见重要吗?”
“当然重要,毕竟你是左婉婉的饰演者,也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选,如果你不同意出演,我们肯定又得大费周章去找替代者,也许这部戏就会这么黄了。”滕鹤洋头一回说了这么长串的话,比以往都直接。
“在剧本中,因为龙悦认为左婉婉和向映彤一起背叛了她,所以左婉婉为了挽回她与龙悦之间的情谊,就诅咒发誓并剃光头发以证清白,这一个情节是必要的吗?”顾情长开门见山地问道,锐利的眼神直逼滕鹤洋。
滕鹤洋叹了口气,解释道:“左婉婉个性懦弱自卑,其实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她所能想到挽留别人的办法就是伤害自己。剃头断发就是其中一种手段。所以我认为这个情节是必要的,左婉婉一定会这么做,她爱上了向映彤,但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好朋友龙悦。”
董立安忍不住问道:“不能带假发套吗?非要演员剃光头?这一点我方无法赞同。当初签订的合同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滕导,你也不希望我方因此提出解约吧。”
滕鹤洋跳过董立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情长,有些垂头丧气:“如果小顾坚持的话,我也没话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呈现出一个更真实的左婉婉,只有真的剃光头发你才能明白左婉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头发对于一名女艺人有多重要,我也很感谢小顾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就主动剪了短发,这次如果我再要求你剃光头就是强人所难,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会把这个情节删掉。”
唐卫星瞅了瞅僵持的场面,猛地站起身,拍板道:“小顾,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当初你二话不说就答应参与这部戏,这份情谊我老唐都记在心里了。所以今天我也不让你为难。鹤洋如果不删掉这个剃光头的情节,你们今天就可以解约。我把话撂在这了。”
说着目光落在滕鹤洋身上:“鹤洋,做人要实诚,你把选择权交到小顾手里,还不是变相在逼迫她。事情不能这么整,丁是丁卯是卯。中途变卦这个责任该我们承担的,我们就得自个担起来,谁也不能怨。”
滕鹤洋面色灰白,半晌点头同意了他的决定,抹了把脸:“行,我会把这段情节删掉。开机的时间也不会无限期拖延下去。这周结束之前,我会给你们一个准信。”
顾情长和董立安点了点头,走出会议室。
唐卫星跟着出来,追上来喊住顾情长:“小顾,你先等一下。”
董立安示意他先下楼。
唐卫星走到顾情长身侧,才压低声音道:“小顾,这事真对不住了。不过你别生鹤洋的气。他就是一股牛劲,上头了谁的意见都听不进去。今天他既然答应删掉情节,也是看重你的意思,所以肯定不会再变卦了,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会在一旁监督他的。”
顾情长眼神顿时柔和了下来,温声说道:“唐导,你放心,我都明白的,大家都是想把电影做好。”
唐卫星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满意的笑容:“以后喊我唐叔就好,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好的,唐叔。”顾情长不会纠.缠这些小事,顺从地同意了。
“对了,”唐卫星面色有点踌躇,“我听说你和夏侯音之间闹了点小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找机会我给你们当个和事佬吧。”见顾情长有些疑惑,他解释道,“夏侯音在纪总那里还是有分量的,你自己要多留心。”
顾情长眼神微微闪烁,收下他的好意提醒。
事情谈完,她就按电梯下去了,董立安还在等她。
坐上汽车后,她杵着下巴一脸思索,今天改剧本这事到底和夏侯音有没有关系,夏侯音是在故意逼迫她退出这部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