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阑四更天的时候,猴子们才感到了疲惫的倦意,纷纷枕着夜色,躺在了柔软的草坪上。
夜色将尽之时,众猴都正睡得酣甜,六耳猕猴敏锐的双耳却细微地轻动了一下,然后,入眠了的六耳猕猴忽的睁开了闭着的眼睑,漆黑的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神色。
“悟空,快醒醒。”六耳猕猴走到睡着了的悟空身边,用手推了推悟空的身体,想要让他快些醒来。
“六耳,什么事啊?”被摇醒了的悟空睁开惺忪的睡眼,磁性的声音中带了几许困倦。
“悟空,水!我听到了海水涌动的声音!”六耳猕猴漆黑的双眸衬着浓稠夜色,更为凝重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刻花果山的山脚已经被海水淹没,山脚的那些树木瓜果想必已经被摧毁,而且不仅如此,那些海水还正在以迅猛的速度往上涨涌,相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上涨到花果山山顶。到时,整个花果山都会被摧毁。悟空,我们该怎么办?”
悟空眸底的颜色渐渐深邃,他沉默了半晌,问道:“六耳,花果山如今可还有下山的路?”
“没有了。”六耳猕猴摇头,“所有的下山之路都已经被海水堵死。如今水位还不高,所以我们还能无恙,可一旦水势涨至山头,所有的猴子都会被淹死。”
“我已经销毁了花果山的生死簿,照理花果山上的猴子们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并非如此。”六耳猕猴向悟空解释道,“你销毁了生死簿,只是让地府的人再无法勾去花果山上的猴子们的魂魄,若一直平安顺遂下去,花果山的猴子们自然可以长生不老、与天同寿,可若遇到自然灾劫,猴子们毕竟是肉体凡胎,也是会在灾劫中丧生的。”
悟空闻言,道:“花果山一向平静安宁,怎会无端有此灾劫?此事必有蹊跷。六耳,你有没有办法听到过去的声音,以知晓此事的原委?”
“过去的声音?我没听过诶,不过我可以试试看。”话落,六耳猕猴缓缓闭上眼睑,耳畔逐渐浮现无数杂乱的声音,那些声音仿佛洪流般迅疾汹涌地涌入六耳猕猴的耳朵,六耳猕猴只觉双耳已经快承受不住那么多的声音,可是,他却仍是没有放弃,他在众多纷杂喧嚣的声音中努力寻找他想要知晓的那部分答案。
此刻,六耳猕猴闭着眼,清秀的眉毛微微拧起,仿佛那声音极为艰涩难寻。
片刻之后,六耳猕猴缓缓地睁开眼睛:“是龙王敖广。”
第36章 金箍棒
“龙王敖广?”悟空疑惑道, “我花果山与龙王敖广素无恩怨,他为何要这么做?”
“敖广是受了阎王所托,为他报当日生死簿被销之仇。”六耳猕猴对悟空说道。
“阎王竟敢动我花果山的猴子猴孙!”悟空两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我曾跟他说过, 若他心中有怨,可随时向我寻仇, 但他若敢动一下我花果山的猴子猴孙,我必会让他这阴曹地府天翻地覆!看来, 他一定是忘记我说的这句话了。那么, 我也该再找个时间去提醒一下他了!”
“悟空, 大闹地府是重罪,你还是不要再......”
“六耳。”悟空打断了六耳猕猴的话,一字一句、郑重无比地道, “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伤害花果山上的猴子们。六耳,你知道吗?我自小无父无母,你们就是我的亲人。试问谁能容忍自己的至亲遭到别人的残害?”
六耳闻言, 点头道:“悟空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阻止你。”话落,六耳猕猴朝悟空伸出握成拳的手, “以后,我会尽我所能,与你一起,守护花果山, 守护我们的家园。”
悟空亦微笑着伸出拳头,朝六耳猕猴的拳头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就像小时候碰拳约定一样。
这一次,他们的约定是——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遇到多大的险阻,他们都会一起守护花果山,守护他们的家园。
“六耳,敖广居于东海,我虽有无限神通,可是你知道的,猴子最怕的就是水了。我的法力,一旦到了水中,就会锐减。我原想入东海擒住敖广逼他退水,可是你知道吗?我没有把握,减了法力的我还能不能擒住他。”第一次,无惧天地的悟空开始有些许不自信。他怕即便是如今的自己,依旧无法护住花果山。
看出了悟空眸底的挫败,六耳猕猴伸手锤了锤悟空的胸膛,笃信地道:“瞎说什么呢!你可是我们花果山最厉害的大王,我们整个花果山,可都要仰仗你了,你可不能这么不自信!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去哪儿了?”
悟空唇角莞尔,眸底瞬间恢复了往昔的傲气:“他现在又回来啦!”
“那就好。”六耳猕猴微笑道,“对啦,悟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纵横东海,即便是敖广也奈你不得。”
“是什么办法?”
“东海龙宫深处,有一根定海神针。东海能够千百年以来平静安定,全仰仗这只神针镇海。如果你能够从东海深处拔出这根定海神针,那么东海霎时就会海水泛滥、汹涌成灾,整个龙宫都会震荡动摇,不得安稳。届时即便你的法力入水后会大减,要搅得东海龙宫天翻地覆也不是问题。”
“好主意。”悟空赞许道,随后脚底缓缓升腾起云雾,“六耳,我现在去一趟东海龙宫,一个时辰以内必定回来,在我回来之前,花果山上的其他猴子们,就交给你照顾了。”
六耳猕猴朝悟空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去吧。”
*
悟空腾云至东海海面上方,此刻海面风平浪静、烟波浩渺。
悟空一个纵身,跃入海面,变作一尾鲫鱼潜入海水深处。
不若想象中的漆黑暗沉,这幽深海底,竟是别有洞天、明亮清透。波光潋滟的水光下,一座精致华丽的硕大宫殿静静伫立于海底,白玉翡翠质地的牌匾之上,是以蓝宝石雕刻而成的三个流光溢彩的大字——水晶宫。
水晶宫殿门处,有两个虾兵蟹将手持长戟,站立把守。幻化作鲫鱼的悟空游动着鱼身,轻而易举地便蒙骗过了看守殿门的虾兵蟹将,游了进去。
若说水晶宫的外象是华丽绮美,那里面,就真真是巧夺天工了!地面上的每一处板砖,皆以纯色玉石制成,清明透彻,可映人像,而墙壁檐柱,则以剔透琉璃造就,每一根支撑水晶宫的琉璃柱上,皆镂空雕刻了栩栩如生、仿佛要破柱而出的青龙。而那光华流转的檐壁之上,齐整地悬挂着一排晶莹剔透的水晶灯,灯罩之中置以莹洁圆润的夜明珠,熠熠光华照耀得整个水晶宫如同白昼般明亮透彻。
悟空沿着那一排流光溢彩的水晶灯朝水晶宫宫内游去,忽见一扇水帘门外,隐隐有五色霞光闪烁。悟空立即游出那道水帘门外,只见不远处,那珊瑚丛生的海底乍现赤、橙、红、绿、蓝五道光华熠熠的耀眼光束,而那光束的来源,是一支高约百丈的宏伟铁杵。
那铁杵遍体银白,首端和末端为华光熠熠的赤金色,末端处刻有一行楷体小字——定海神针,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看来这便是六耳所说的定海神针了呢。悟空变回本身,指间在定海神针的末端处的字迹上缓缓抚摩。一万三千五百斤?好狂妄的口气,他倒要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这么重!
悟空伸出双臂,抱住粗厚的定海神针,本以为轻轻一提就能将它拔出,可是结果却出乎悟空的意料,那定海神针根本纹丝未动。
看来它果真有几分重量啊!悟空重新凝力于掌间,使出全身的力气,牢牢环抱住定海神针的双臂竭力地往上提,终于在一炷香之后将那根定海神针缓缓拔起,霎时整个龙宫震荡不止,逐渐呈现崩塌之势。
以琉璃造就的墙壁逐渐裂开,檐壁上的一盏盏水晶灯亦随着海水的剧烈震荡而被折断,掉落在玉石地板上,碎裂成无数零碎的水晶碎片。原本水晶宫中整齐奢华的摆设皆被海水翻涌得一片狼藉,巡逻的虾兵蟹将们亦都被汹涌的海水摇晃得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不谙水性的悟空此刻也有些身形踉跄,他伸出手,正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的身形的时候,定海神针立即迅速缩小成一根普通棍棒的样子,钻入悟空想要抓住什么的温暖掌心。
混乱动荡间,悟空也没有回头看自己抓住的是什么,只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根伫立于水晶宫的普通的细柱子。借着掌心那根稳固如山的棍棒,悟空终于稳住了自己摇晃的身形。
待悟空回过头去看自己抓住的那根细柱子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这不是缩小版的定海神针吗?它怎么在这边?刚刚把它拔/出来的时候,它明明是在那边的......
“主人主人,我刚刚是怕你摔倒,所以特地跑到这边来哒。”
“谁说话?”悟空抬眸看向四周,他才不相信是他手里的那根棒子在说话呢!
金箍棒见悟空以为是别人在说话,急得在地上不停得敲啊敲:“主人,是我啊!”
悟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急得直跺脚的金箍棒:“真的是你啊。”
“是啊,主人。”
“等等,主人不能乱叫,我不是你的主人。”
“你把我从海底拔了出来,你就是我的主人!”金箍棒执着地道。
悟空有些无奈,他只是把这根棒子从海底拔了出来,怎么就变成了它的主人了?
“那个......你听我说,你的真正身份是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要是真的要说主人的话,东海龙王敖广才是你的主人。”悟空耐心地跟金箍棒解释道。
可是金箍棒闻言却仿佛很伤心一般,它对悟空道:“可是......主人,从你把我从东海拔/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再是定海神针了,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如意金箍棒啊......”
金箍棒将自己刻字的末端展现给悟空看,此刻,那原本以行楷镌刻的“定海神针”四个字已经消失不见,化作了金光熠熠的五个字——如、意、金、箍、棒。
第37章 大闹龙宫
“棒子啊, 我真没想过要当你主人......”悟空正要拒绝,忽然耳畔传来几个虾兵蟹将的呵斥声。
“你是何人?竟敢拔了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几个虾兵蟹将说着,便举起手中的长戟, 要来逮捕悟空。
悟空眸底划过一丝嘲讽, 就凭你们,也敢来动我?
悟空正要动手之时, 他身侧的金箍棒忽然抢先一步,越过他:“主人, 这种小事, 交给我来就好啦。”
话落, 金箍棒便冲到虾兵蟹将的身边,围绕着他们进行了一个华丽丽的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旋转所至之处, 虾兵蟹将俱被打得落花流水、匍匐倒地。
收拾完那些虾兵蟹将之后,金箍棒开心地飞回到悟空身侧:“主人,我做得好吧,嘻嘻。”
“棒子啊,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也没想过要当你的主人, 我......”悟空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可是看到金箍棒难过忧伤的样子,他却实在是不忍心再说了。
此刻的金箍棒头部弯折下垂,那模样是说不出的委屈与难过, 就仿佛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般沉郁悲伤。
悟空忽然间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便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金箍棒的身体,安慰道:“别难过啦。”
金箍棒别扭地转过身,依旧耷拉着头,沉默不语。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做你的主人,你别再难过啦。”悟空无奈地道,他觉得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
金箍棒闻言立即直起头,然后开心地扑进了悟空的怀里,在他柔软的怀里蹭啊蹭:“主人!”
“好啦好啦。”悟空按住在他怀里转动,把他弄得痒痒的金箍棒,“既然我已经是你主人了,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喊你棒子。”
“好哒,主人。”金箍棒前端半截弯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直立,代表它点了个头。
“既然你叫如意金箍棒,那不如,就叫你‘小金’吧。”
“好哒,主人。”金箍棒欢快地道,然后弯成一圈抱住悟空的腰,“主人,你身上的毛好软好舒服呀。”
悟空正要把缠在他身上的这个黏人的小家伙掰下来,这时,一条身形巨硕的威武青龙越过翻涌震荡的海水,盘旋着伒长的身躯缓缓落定在悟空面前,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啸,那青龙逐渐化作人形,只是头依然保持着龙的样子,一对高昂的龙角上戴了一顶赤金色的冠冕,自冠冕上垂落下来的十二道冕旒皆以一颗颗莹润的珍珠经金线穿绕而成,尽显面前人,哦不,面前的龙的身份的尊贵。
放眼整个东海,能有如此尊贵身份的,唯有东海之主——龙王敖广。
“大胆妖猴,你大闹地府,强销生死簿,如今竟还敢来我东海,拔走我东海的定海神针,搅得整个东海汹涌成灾,今日我便要让你这只妖猴伏诛!”敖广恨恨地道。
“呵......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悟空两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正要动手,缠绕在悟空腰间的金箍棒忽然松开了悟空的腰,直直地站立在悟空面前,示意悟空用它作兵器。
悟空会意,拿起金箍棒在掌间翻旋转动,霎时整个东海被旋转的金箍棒搅得天翻地覆,东海龙宫的崩塌震荡之势较原先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次,即便是深谙水性、法力高深的敖广,竟也感到自己的身躯在这震动摇荡的海水中晃动不止,几欲摔倒。
与之同时,在悟空掌间旋转的金箍棒渐渐地在深蓝的海水中散发出耀眼璀璨的万丈金光,其光线之强烈,晃得东海中本就身形踉跄的虾兵蟹将们此刻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即便是敖广,此刻也不禁用手遮住眼前的强光,同时他的身体仍在这翻涌的海水中晃动不止:“大胆妖猴,你快住手!”
“妖猴也是你叫的?我是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孙悟空!”悟空一边说道,一边将手中的金箍棒旋转得更快了。
敖广感受到了海水更剧烈的晃动,知道是悟空加快了手中的金箍棒的旋转速度,忙放软了语气,求道:“是是是......美猴王孙悟空,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转动你手中的定海神针了。”
“现在知道求我了?当初你水淹花果山的时候,可有想过我花果山上千只猿猴将因此而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