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甄弗——绿意生凉
时间:2018-08-17 07:45:23

  晚上卫恒一回来便问我道:“那个吴宛又同你说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子恒既然知道她来过,如何会不知她所言何事,做什么还要再来问我?”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也是,门房处有人盯着,谅她也不敢乱说些什么。”
  我将给他炖的补汤送到他面前,“她说之前曾数次前来求见,想聊表谢意,却……可是你一早嘱咐门房,不许放她进来?”
  卫恒端起汤喝了一口,“此女心机深沉,我不想她再牵扯到你身上。不想千防万防,还是让她跑到你面前。”
  “对了,”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她送你的那盒什么桂花糕,你没动过吧?”
  我笑了笑,“怎么没动过,我见那糕点做的清香诱人,便——”
  见他神色有些紧张,我才说出后半句来,“——便命人拿去喂了金鳞池中的锦鲤。”
  卫恒这才松了一口气,惩罚似地把我拉到他怀里,薄唇凑过来,硬给我灌了一口补汤。
  怕他继续这般灌我,我忙问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给她挑个佳婿嫁了吗?怎么她至今仍是待字闺中?”
  卫恒皱了皱眉,“我原本挑了四、五个合适的青年才俊,让他们兄妹随便挑,却都被他们给婉拒了。吴良说是怕她不能生育,嫁过去了也是受气,央我替他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给他妹子治宫寒之症,想等调养好了,再将她嫁出去。”
  “我问过太医,说是最多一年,便能将她这病给治好。”
  果然,吴宛这不孕之症是能治得好的,可见当日她那胞兄吴良对我说她此生都不会有子的话,是三分真、七分假,是在骗我。
  这个女子不但心机深沉,更令人钦佩的是面皮极厚,被我和卫恒这样冷待,仍旧能打着道谢的旗号,面不改色地登门拜访,一次见不到我,便来第二次、第三次……
  她这般执着地非要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不会只是跟我说几句谢字,再送我一盒桂花糕?
  那盒糕点,虽然料想当是无甚异常,我却仍是命人查验了,果然只是普通的糕点,里头并没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既然一时想不明白她此举的意图,也只得暂且丢在一旁。
  我坐在卫恒怀里,伸手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方才你回来时,我见你面色不佳,可是今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他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尽是无奈和愤懑。
  “江左的孙周知道父王必会起兵攻打他,便想先下手为强,好占取地利之便,半个月前,突袭荆州六郡,如今已攻下零陵郡和长沙郡,卫仁退守桂阳郡,上书请援。”
  他有些愤恨地拍案道:“哪知父王竟不派我去,而是任命子文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十万去救援卫仁。父王这是摆明了要将这件天大的功劳给他。无论我如何努力,父王仍是看不到我……”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心结,我不是那个解铃人,纵然知道些前世之事,亦无力化解,只得百般安慰于他。
  “子恒,不是这样的。你在父王诸子之中,是最最出色的一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父王必定会明白,只有你……才是能接替他执掌天下唯一的人选。或许父王现下这样做,只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
  前世的时候,便是这样。虽然在立嗣之争时,卫恒处处被卫畴打压,一直不得志,可是真到了卫畴身体衰败之时,他最终还是选了卫恒做他的齐王太子,承继他未竟的大业。
  到了就寝时,卫恒覆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语几句。这些时日,他已同我求恳了多次,想要在床帏之间,换些新鲜花样。
  我虽羞红了脸,可一想到他今日的失落难过,便不忍再拒绝他,只得遂了他的心愿,由着他摆弄出那些个羞人的花样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虽然愤恨卫畴的不公,却仍旧照常上朝,替卫玟的十万大军准备辎重粮草。
  不想,到了三日后,大军启程之时,卫玟这位主将却因喝得酩酊大罪,误了时辰,贻误了军机,气得卫畴勃然大怒,立刻罢了他的主将之职,罚他闭门思过,却仍是未派卫恒前往。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既是为了子恒,亦是为了卫玟。
  前世的时候,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卫玟并不曾因为醉酒而误了军机,他率军及时赶到荆州,却因不擅军事,连吃了几场败仗,不但没救得了卫仁,挽救卫军的败绩,反倒险些将自己也搭进去。
  不得已之下,卫畴只得派出卫恒前往,这才一改卫军之前的颓势,反败为胜,保住了荆州六郡。
  也正是这一战,让卫畴心中的天平渐渐向卫恒倾斜。
  可是这一世,为何会是这样?
  卫玟上一次擅闯司马门惹得卫畴大怒,便是因为醉酒,他素来聪颖,如何会接连两次,都恰巧在关键时候喝得酩酊大醉。
  他们兄弟俩,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表弟,就算兄弟二人要争那一个世子之位,我也希望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争,就如前世那样,以彼此真正的实力定胜负,而不是去用一些鬼蜮伎俩,使计暗算。
  可是这些疑虑,我只能藏在心里,当卫恒回来的时候,我仍是含笑相迎,什么都不曾问起。
  因为我知道,他嘴上虽然不说,实则仍是对我和卫玟之间极为介意。我怕我若是问了什么,反会惹他多心,又要闷闷不乐许久。
  何况,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或许是我想多了,一切都只是巧合。
  除了卫玟不曾带兵去荆州外,接下来情势的走向和前世大致相同。卫畴另派去救援卫仁的大将张合,虽然勇冠三军,但却谋略不足,远不是江左主帅陆迅的对手,亦是连吃了几场败仗,连桂阳郡也丢了。
  卫畴只得同前世一样,又将卫恒派了过去。
  我本以为以他如今对我的黏人劲儿,定会带我一道前往,哪知他却并不打算带我前去。
  “阿洛,上一次,我就是在荆州险些把你弄丢了,至今还心有余悸。我便是再不舍与你分离,也再不敢带你一道前去了。”
  “你就好生留在邺城,安心等我回来!”
  他以为邺城是当时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曾想,在他离去后第四个月,邺城竟生了场天大的变故出来,而我险些……再也见不到他。
 
 
第79章 叛乱
  因为卫恒出师大捷,前方士气大震, 卫畴大喜之下, 决意乘胜追击,一举扫平江左, 平定天下。
  便在卫恒离开两个月后,又征调了十万人马, 他亲自带兵, 往荆州而去。
  许是章羽已然在当日出逃的路上,被江左的大将陆迅所杀,又或许上一次的荆州之战, 同样让卫畴也心有余悸, 这一次南征,他没再带上家眷老幼同他一道前往。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卫畴在临行前, 竟然将一直被禁闭在家的卫玟放出来,重新封他为临淄侯, 又任命他为邺城令,将留守邺城的重任交到他肩上。
  留守邺城,责任虽重,但却并不如何难为,毕竟卫畴在邺城经营数年,早已将城中守卫治理的如铁桶一般。且临行前还留下不少忠心能干的老臣给卫玟。
  何况以卫玟之才, 虽乏于战阵对敌, 但治理一座城池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初时他将邺城治理的极好, 莫说有何异动,就连治安都好了许多。
  眼见半年过去,城中一切安好,而前方的战事更是数战连胜,捷报频传。卫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江左之主孙周临阵换将,换下了颇有人望的陆迅,换了孙翼为主帅。
  孙翼为了阻止卫军渡江,用精铁打造了百余条连环铁索,横在长江的要紧之处,以截阻卫军的战船。
  又造了数万枚丈余长的铁锥,安插在江底,以期卫军之船顺流而下时,能逢锥而破。
  吴良便献计于卫恒,用数十张竹筏,顺水放下,使那些暗锥着筏,尽提而去。又在竹筏上燃起巨大的火炬,灌以麻油,遇到铁索,便以火炬烧之,所谓的铁锁横江,不过须臾,便皆断为碎铁。
  一时卫军所到之处,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卫恒在信中说最多不过半个月,他们便能拿下江左,班师回朝。
  可谁能想到,就在朝野内外都在翘首盼着卫畴带着扫平天下的喜讯早日归来,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到时要如何庆功时,邺城竟发生了一起□□。
  那天晚上,也不知怎么的,我又梦到了前世的那些噩梦,惊醒之后看着孤衾冷被,再也睡不着。便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扇,想瞧瞧天边的月色。
  这淡淡的清辉既照着我,又照着远在江左的卫恒,既然瞧不见他,便只能看着这月色聊寄相思。
  渐渐地,我却觉得有些不对,正想喊了采蓝、采绿陪我走到屋外去仔细一瞧,便听见尹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夫人,府中有几处屋舍尽皆起火,只怕是有人故意而为,小奴已命人前去救火。为防万一,还请夫人暂时离开屋舍,先到这庭院中小坐片刻。”
  他向来平板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紧张。
  我本就已穿好了衣裳,等采蓝和采绿二人也穿戴整齐,正要出去,采蓝忽然将一件氅衣披到我肩上。
  “夜里风凉,夫人还是多加件衣裳吧,不然万一病了,中郎将回来,又要心疼夫人,怪责我们了。”
  采绿将门打开,我走出去一瞧,着实有些被惊到了,府中大半的侍卫竟然都侯在我的院子里?
  我便同尹平道:“我这里并不用这许多人护着,不如让他们分些人赶紧去灭火。”
  尹平摇了摇头,“今夜有些不大对劲,不但府里突然起火,就连城中似乎也有异动,怕是有些不妙。比起这府邸,自然是夫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我闻言一怔,忙问道:“城中有所异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有人趁着丞相不在,想要犯上作乱。”
  我心中一惊,这半年来,邺城戒备极是严密,如何竟还能有人避过各种守卫,聚众作乱?
  “那丞相府可无事?”
  既便卫畴现下不在,丞相府也定是那些作乱之人首当其冲想要拿下之地。
  尹平躬身道:“小奴已命人前去详加打探。”
  说话间,府里的火势越发大了起来,燃着的屋舍越来越多。
  尹平皱眉道:“还请夫人到中庭的开阔之处暂避。”
  耳边隐隐传来远处的呼喊叫嚷之声,我看了看四下里冲天而起的火光,想了想道:“带上府中所有的侍卫,咱们先到丞相府去瞧瞧,其余人等继续救火。”
  不管这起作乱是大是小,此刻我都应该去相府和姨母在一起。
  我在尹平的护卫下,方一出府门,便见门外来了一队兵士,个个重甲在身,手中长戟在月色下泛着森寒的冷光。
  为首之人上前抱拳行礼道:“末将李通见过甄夫人,因城中有宵小作乱,齐王妃恐夫人受惊,特命末将来接夫人往丞相府暂避。”
  李通这人我是知道的,乃是卫畴的爱将之一,此次卫畴离邺,便将相府的守卫交了堂弟卫洪和他。
  想不到姨母竟会直接派了他来接我,我心中感动,谢过了他,忙坐上李通带来的马车,往相府而去。
  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作乱不轨之人,等到丞相府,我命尹平带着手下侍卫跟着李通,听他调遣,自带着采蓝、采绿和一队女侍卫进了内院。
  刚一入院门,便被一个人扑上来抱住。
  “嫂嫂,你可来了!”想是因为担心,卫珠的尾音里有一丝颤抖。
  卫畴到底对她竟偷偷和韩寿有了私情而不满,虽然在卫恒的巧妙运作下仍是给他们赐了婚,但却瞧韩寿极不顺眼,此次亲征江左,便把他这个女婿也给带上了。卫珠害怕一个人住,便又回到相府暂住,伴在母亲身边。
  我轻轻拍了拍她道:“母亲呢?”自从嫁给卫恒后,在人前我便改口称姨母为母亲。
  “娘正在里头等你呢。”她道,跟着又小小声说了一句,“嫂嫂,我有些怕,可是在娘面前我又不敢说。”
  我柔声安慰道:“珠儿莫怕,这相府有最精锐的重兵守护,是整个邺城最为安全的所在,否则母亲也不会特意命李通将军将我接来了。”
  我挽着她手进到内室,见姨母正端坐在榻上,听一名侍卫跟他禀报些什么。姨母招手命我们到她身边一道听着,我这才知道今晚这起变乱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竟是太史令吉本,因不满卫畴架空雍天子,大权独揽、独断专行,便暗中联络了少府耿纪和司直韦晃这几个忠心于大雍皇室的老臣,趁着卫畴不在邺城,聚集了千余人,想要救出雍天子,助他重夺朝政大权。
  那名侍卫告退后,姨母微笑着同我们道:“不过是几个宵小之辈罢了,你们无须害怕。他们三人在朝中均无实权,所能聚集到的,不过是些自己的家仆罢了,能有多少人?还要兵分两路,一路去行宫找雍天子,一路正往丞相府而来,相府有千名护卫,咱们实是无须多虑。”
  卫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再不若之前那么苍白。
  我们母女三人坐在一处,静静等着外面的消息。不多时,便听外头响起一阵喊打喊杀之声。因为姨母已分析得清楚明白,便是卫珠听到这些响动,除了初时面色微变外,渐渐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确如姨母所言,吉本那几人所纠集的不过是些家仆奴婢,尽是些乌合之众,如何能是训练有素的相府守卫的对手,不多时,冲到相府门前的数百人便已被灭的差不多了。
  听到危机解除,卫珠彻底放下担忧,伸了个懒腰抱怨道:“好困,我要回去再好生睡上一觉。”
  姨母正想让我也去卫珠房里补眠,忽然又有一个侍卫匆匆而来,“禀王妃,大事不好,吉本等人竟不知从哪里偷来兵符,调集了驻扎在城外的三千北营屯兵,将天子行宫的守卫全灭,还杀了长史王必。因未找到天子,如今正朝相府而来。
  这一变故,惊得姨母也微微变色,她忙道:“子玟呢?他如今是邺城令,城中生出如此大的乱子来,怎不见他这邺城令有所举措?”
  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邺城所有的兵权都握在卫玟手中,他只消调来留守在城中的虎贲营,便大事可定。
  可是至今为止,却没听到有关他这邺城令的任何应对之举。
  那侍卫略一犹豫,只得道:“禀王妃,六公子他不在城中,说是昨日傍晚为一女子相约,出城去了,至今未归。因兵符皆在六公子身上,拿不到兵符,便无法调动城中守军,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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