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一世宠——题安瓶
时间:2018-08-18 07:27:48

  油蜡据说是伶官表演戏剧时用的,应该是不小心滴落在了那里,事后太后把云韶府众人和瑶光殿的内侍暂时关押,说是要让楚言亲自处理。
  时值三月初,天街两旁的桃花梨花正是盛期,粉色与白色的花树交替着,一幅美景渐迷人眼。
  楚言将车帘掀开一角,看着春日里的桃李满天下,忽然一只猫横蹿过御道,惊的马一声长啸,春来急急的拉紧缰绳,稳住了马。
  楚言在马车里晃荡了一下,额头差点磕到窗沿。
  “郡主,您没事吧?”春来在外面急忙问道。
  青婷扶住楚言后,回了春来一句无事,然后便听到外面一声猫叫,拖得长长的调,软绵绵的。
  “哪里来的野猫!”春来恼怒的拿起鞭子隔空抽了一鞭,待看清那只猫后,他立刻收回了鞭子。
  楚言缓了缓神,让青婷掀开帘子,正见到一个灵活的影子被吓得蹿上了道路旁的一棵桃树上。
  这是一只胖胖的橘色大猫,看起来有十几斤重,它的毛又长又蓬,只肚子和四脚是纯白色的,走在树枝上的动作虽然优雅,但还是惹落了不少桃花,连树枝都被微微压弯了。
  等走到高处后它卧在了树枝上,卷起橘色泛白的毛尾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跟楚言的眼睛对上后,它又张嘴“喵”了一声。
  “好胖。”楚言心里再次叹道,而且它的猫头也比寻常的猫大,眼睛圆圆大大的,又无辜又可怜巴巴,衬着它那胖胖的身子,看起来格外和谐讨喜。
  这猫养的这么胖,在东都里又听说过几只?她想着又看了橘猫一眼,一朵桃花正巧落在它的猫头上,在两只耳朵的正中间躺着,端的是滑稽可爱,让人哭笑不得。
  “走吧!”楚言对春来说道,它的主人应该就在附近。
  马车行驶起来,外面的猫又叫了一声。没走多久,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他们的马车后面停了一瞬后,又再度响起来。
  楚言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一匹快马从眼前呼啸而过,马蹄溅起花瓣在宽阔的御道上漫天飞舞,马上的身影穿着红色的官服,在粉白相间的花雨里分外惹眼,纱帽上的软脚巾子被风吹得飞扬飘逸,隐约还看到了一条猫尾巴在晃悠。
  “郡主,此人应是淮陵侯嫡三子,兰台写经使宫阑夕。”青婷在一旁低声道。
  楚言点头,看到那只大橘猫就知道了,在东都里,还有谁养着那么胖又那么匀称的黄花狸猫?何况前世,这只猫经常跑到赵家玩。
  她又朝前面看了一眼,马蹄一路带起花瓣飞扬,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花雨远处。
 
 
第4章 
  过了黄道桥楚言掀开了车帘,看到高达一百零五尺的天枢矗立在皇城端门的正前方,金色的蟠龙绕柱盘旋而上,四龙在顶端托举着腾云承露铜盘,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这棵象征圣上威严的铜制建筑,转眼都屹立了二十九年,无论是出入皇城,都必然会看到这座巍峨的建筑。
  马车左转,往左掖门驶去,到了长乐门楚言换了肩舆去往迎仙宫,太后、韩贵妃和襄城公主在里面正在说着什么,见她进来,太后就关切的问道:“近来身体如何?”
  楚言向她们问了安后才回道:“阿奴无碍,让殿下挂念,阿奴倍感惶恐。”
  襄城起来走向她,仔细的看了看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极浅的歉意,柔声道:“司医说你已经无恙,我还以为是假的,看到你安康,我便安心了。”
  “让十一娘挂念,”楚言轻笑,又对太后道,“也让殿下、姨母担心了,周医官每日都有来给阿奴诊治。”
  “殿下这几日也是忧虑,生怕你有什么不好。”韩贵妃仍有忧心,前日她去定国公府看过楚言,对于外甥女的毫发无损倍感惊奇欣慰,但是当时楚言的精神头不太好,现在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阿婆这几日每天都有让医官过来问你的情况,”襄城拉着她坐下,对着太后道,“也是茜茜有福气,这才没有受伤。”
  太后点头,招手让她过来。太后虽然已经七十八岁的高龄,但是健朗少病,眼眶深陷,慈祥的面容中又带着一丝威严,眼带心疼的看着楚言道:“都是那些做事不认真的奴才,这才害得茜茜受惊,你说要怎么处置他们,我给你出气。”
  “是阿奴不小心,让殿下费心了,至于教坊司的人就从轻处置吧!”楚言道。
  太后点头,道:“茜茜有宽容之心,那就打他们二十鞭,如何?”
  “殿下慈悲,想必阿奴是沾了殿下的福分,这才平安无事的。”楚言讨巧道。
  襄城公主笑出声来,眼带讶异的说:“我怎么觉得茜茜好像变了呢?”
  太后也一样诧异,道:“确实有些不一样,莫不是还不舒服,故意瞒着我?”
  楚言笑道:“回殿下,阿奴好的很,只是想了许多事,觉得自己以前太跳脱,惹了不少笑话,便想学着姨母和淑妃端稳些,不过看来学的不好,殿下和十一娘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韩贵妃不易察觉的皱了眉,之前去看望她的时候,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反应也有些迟钝,难道摔坏了头?
  襄城惊讶的睁大眼睛,一双美目中尽是不解。
  “好端端的为何要学?”太后佯装生气,劝解道:“她们是她们,茜茜是茜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我就爱看你活泼开朗的笑容。”
  楚言腼着脸,使小性子道:“阿奴想跟姨母和淑妃一样,殿下就让阿奴学嘛!在家里,阿奴都偷偷的练习了几天了。”
  太后无奈:“随你吧!鬼精灵的,整日想一出是一出的,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楚言立刻收起性子,站起来微微屈膝,目垂三分,轻声道:“阿奴会持之以恒,让殿下刮目相看。”
  众人微怔,见她站在屋中间,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清莲,倒真和往常娇纵的性子不同,比襄城都要雅上三分。
  没多久,太后便说累了,襄城扶着她到寝屋去休息,韩贵妃则带了楚言去自己的宫殿里。
  关上房门,韩贵妃这才叹了一声,道:“殿下已经私下罚十三娘闭门思过了,你莫要恼怒不甘,所幸你无事,这就过去了吧!”
  楚言淡淡一笑:“茜茜晓得,姨母放心便是。”
  韩贵妃心里的疑惑却更胜,这性子怎么感觉大变,以往的那股灵动明丽呢?
  楚言感到了她的不解,只道:“姨母不必多想,只是那一摔,让茜茜倍感惊惧,便想着收敛一些。”
  韩贵妃愣住,轻叹一声:“好孩子,明白的多也苦的多,姨母只希望你健康无忧。”
  楚言抿嘴一笑:“姨母放心,茜茜明白的。”
  韩贵妃抚了抚她的发鬓,这丫头平时也安分守礼,只遇上赵怀瑾的事情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偏偏亲家定国公也不管教,还帮着她闹。
  想着韩贵妃忍不住摇头,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叮嘱道:“下个月初八是孙老夫人的五十五岁大寿,那时十三娘也会去,在孙家,你可要注意一些。”
  经过普安一事,她很担心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孙家可是太后的娘家,到时普安也一定会去的。太后肯定不愿意在孙家会出什么事,只怕有些人会不听话。
  楚言点头:“我知道的,姨母放心。”
  韩贵妃心疼的看着她,道:“我还是担心十三娘会对你做什么,那是宫外,寿宴上又人多杂乱。”
  重要的是,茜茜从楼上摔下,众人心知肚明,却因普安是圣上的女儿竟然只是罚她禁闭而已,实在令人心寒。
  楚言听罢沉默片刻,忽然问:“姨母真的认为瑶华殿的事情是十三娘做的?”
  韩贵妃愕然,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楚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精神不大好,想睡一会儿。”
  韩贵妃惊疑的点头,也不再多说,带她去东厢休息。
  楚言躺在胡床上叹了口气,前世普安一直没有出降,她是公主,若不是公主,只怕甘愿为赵怀瑾的妾吧!
  也许是真乏了,闭上眼睛胡乱的想事情,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梦里光怪陆离的,临死前看到的那一幕不断浮现,她看到那只手握着剑柄,很好看的一只手,但再想仔细看时却一片模糊,她在梦里挣扎起来,还是青婷把她叫醒的。
  “郡主怎么了?还是身体不适?”青婷问道,她在一旁守着,看到楚言在睡梦中面色不安,隐有焦虑之色。
  楚言从胡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道:“没事,刚刚你在跟谁说话?”
  “圣上身边的女官梅司言过来传旨说,圣上召见郡主,让郡主到贞观殿面圣。”
  只是刚出去就见鄂王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就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没事了?原我打算每天都去看望你的,但阿娘说我会吵到你,不让我去,今次你进宫也没有提前说一声。”
  楚言有些不习惯这般拉拉扯扯,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也没让他松开,只道:“姨母说的是,你要是每天都来,我肯定好不了这么快。”
  “你们都嫌弃我是吧!亏我这么惦记你!”他说着双手抱臂气呼呼的扭过了头。
  楚言忍俊不禁:“十五郎,你是十四岁,可不是四岁,来我这里撒娇吗?”
  鄂王抿嘴,瞪了她一眼。
  “好了,我要去见圣上,改日再见。”楚言说着欲走。
  鄂王却又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又略显可怜的说:“茜茜,咱们早点成亲吧!你看你,又受伤了。”
  “……”楚言默,她都忘了,鄂王一直把要娶她挂在嘴边的,她抽回手道:“我先走了。”
  “哎——”鄂王还想说什么,青婷就挡住他的路,道:“大王,郡主还要去见圣上,不敢多耽误,还请大王谅解。”
  鄂王只得停下,看着楚言离去挠了挠头,他们青梅竹马,结成夫妇多好呀!
  楚言往贞观殿走去,被鄂王那么一搅,清醒了不少。到贞观殿时恰巧见到两位宰相赵九翎与李觅之出来,她屈膝行礼:“明河见过两位相公。”
  “臣见过明河郡主。”二人同道。
  赵九翎又道:“昨日听犬子说郡主已无大碍,今日得见郡主无恙,臣也放心了。”
  赵九翎与她的父亲是旧相识,两人虽然相差四岁,又是文武有别,但二人关系甚好。大概是有此一层关系,赵九翎才不介意她的身世,不在乎外间私下说她命硬克亲的话。
  楚言微微一笑,上辈子在赵家,真心容纳她的也就是赵九翎和赵怀瑜了,她低首道:“得赵相关心,明河感激不尽,我并无大碍。”
  “郡主日后还请多多留心,遇见了那些带着乱七八糟物件儿的伶官们离他们远点,虽然只是宵小人物,但教坊司毕竟是官家的。”话是李觅之说的,他笑咪咪的看着楚言。
  瑶华殿蜡油一事,实则是普安因妒而做,但普安是公主,而楚言是因圣上怜悯才封的郡主,毕竟不姓李,圣上也有有意想为她主持公道,但太后却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哪怕她是功臣的遗女。
  人走茶凉,人老义薄,大约如此。
  “多谢李相善言,明河记得了。”只是,普安会使计让她摔下了阶梯,背后应该是太后暗示的,谁能防得住掌管后宫大权的太后呢?
  赵九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觅之,对楚言道:“臣等先行告辞,望郡主保重身体。”
  楚言屈膝行礼,等他二人走后,才进了书房里。圣上正在亲自将茶研成茶末,见她进来后手下的动作未停,笑道:“来了?快坐下,今日庆歌给我弄了新茶紫笋,你有口福了。”
  庆歌是宰相李觅之的字,此人最善察言观色,知道圣上喜好什么,就想尽法子去弄来各种稀罕物。而今饮茶成风,文人雅士多喜亲手煮茶,圣上更是喜茶成瘾。
  “是阿奴有福了,得圣上亲自煮茶,实让阿奴惶恐又荣幸。”楚言在圣上对面跪坐于席上。
  圣上已经将茶叶硏成了粉末,此时紫蓝转金的琉璃茶壶里水已经微响,他隔布打开壶盖,往里微微放了点盐。等水煮沸后,又从里盛出一瓢水放在一旁,再用茶勺取出茶末,投入壶中搅动。等茶水再次翻滚后,将刚刚舀出来的水倒入壶中,然后提起茶壶开始分茶。
  这紫蓝琉璃茶壶也是李觅之从地方寻来的上好琉璃打磨而成,总统也就打造了三副,一副送给了太后,一副赐给了襄城,还有一副就是圣上这里了。
  楚言专注的看着圣上的动作,虽然潇洒利落,但她的眼睛还是难免会落在那双手上,圣上明年就至花甲,再是注重保养,手上也已经有了皱纹。
  琉璃茶碗已经送到了她面前,原本淡绿色的茶色在半透明的紫蓝茶碗里颜色显得有些深,她双手接过,待圣上拿起自己的茶碗放在鼻下闻着后,她才也轻嗅着茶香。
  “怎样?”圣上问。
  “香味浓厚,鲜醇甘美,圣上的茶艺越来越高了。”楚言回道。
  圣上笑容不减,却微微摇头,道:“你怎么跟子息一样,每次都是这些无趣的话。”
  子息是宰相赵九翎的字,圣上平时经常与他煮茶论道,楚言上辈子在嫁入赵家后,有一次得以观看他煮茶,单论茶汤,两人不相上下,但煮茶的动作,却比圣上更加洒脱。
  楚言愧道:“阿奴茶艺不精,每每看到圣上煮茶都惭愧不已,也希望自己能够技艺精进,好让圣上品尝指点。”
  “你在家里无事就多练练,楚公虽不懂茶,但时间久了,也能分辨一二。”
  楚言想起不通茶道的祖父,摇头笑道:“可是阿翁每次都说好喝,其他的都说不出来,弄得阿奴都也没了兴致。”
  圣上点头同意,又愤愤地说:“这楚老翁当真没雅兴,我初学会时就叫他过来品尝,谁知倒把我给气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叫他来品茶了,”顿了一下又不甘似得说,“朕可是天子。”
  但天子碰到了武夫,也只能无奈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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