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曼柔倒愁绪烦忧,母亲让她听父亲的话,嫁给蜀地贵族,她就在京城守住郑国公夫人的位置,让她后顾无忧。
她还想念着表哥呢,可人家却丝毫没有空余留给她,再闹腾下去,不过两败俱伤而已,也许,她该放下了。
“瑞欣,谢谢你陪我,以后我去了蜀地,你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还有,硕亲王不是良配。”
她们都曾瞧见硕亲王当众向圣上求娶丹阳郡主,而且神色暧昧,但,她们都是一样的处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可能听从她们的心意呢。
郑曼柔想起柔弱的母亲,抬起光滑无比的纤纤手指,她的身上沾满鲜血,诚如父亲所说,不可饶恕,可,她也不想,如若父亲有男嗣,怎么可能让一无是处的母亲做这么些年的郑国公夫人,估计早被挤兑的抹了脖子,倒干净位置。
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难辨因。
京城依旧繁华,却没了丝毫人气,如同一座荒城,接受了地裂山崩之愤。
所谓地动,顷刻之间,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山岳开始怒吼,巨大的楼阁坍塌,道路裂开,原本繁荣富强的京城,瞬间夷为平地,处处瓦砾。
这次,众人相信了,在轰隆的巨响中停止说笑和怒骂,整个身子不可抑制的随着震动趴伏在地,贵人们同样捂着胸口连声庆幸,对于丹阳郡主,再没了怨恨,充盈了满怀的敬佩和仰慕,纷纷递花帖去邀请。
很可惜,林皎并不在沙河口,而是在城郊的皇家御苑里,郑国公在外面和宋巅吩咐之后各事,重建工作复杂,他已经让圣上这写好圣旨,等到一切恢复,便封他为永昌异姓王,永生镇守边疆。
圣上坐于上首,俯视下方的林皎,“丹阳,你以后就没有父亲了,高兴吗?”
这是个皇帝该问的吗,说的什么鬼话?
“我的父亲好生生的在那呢。”你胡诌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以后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这样你高兴吗?”
这个神经病,是来跟她炫耀的,是吧。
“哎呦,哎,哎呦…”
外面正在交谈的两人齐齐进来,分别站于两侧,焦急关怀的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爹,疼,疼…”
林皎蜷缩着身子嘤嘤喏喏的低泣起来。
郑国公当机立断,让太医过来,抓着她手,告诉让她别怕,爹在这呢。
宋巅奇异的回头看了眼愣住的圣上,心中好笑,这是争宠呢。
退后一步,让父女俩好好说会话。
毕竟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虽然难以接受,但他尊重,尊重舅舅的决定。
大晋朝历经了地动山摇,再次面临改朝换代,如今该称先帝了,与郑国公为守京城,撤退途中被巨石击中,双双身陨,留下遗嘱,由其亲弟硕亲王继承大位,年号改为元,史称,元徽帝。
夏季的京城如个刚出生的婴儿,处处需要重新丈量和处置,各部忙的焦头烂额,终于历经一月后,大致成型,元徽帝开始了自己的盛世朝代。
首先便是朝中重臣的更替,其中最为惹红眼的要数原鸿胪寺少卿宋岩,一跃成为新帝的肱骨之臣,位居首位,同时也是历年来最为年轻的丞相大人。
而另一位却丝毫没有争议,就是丹阳郡主,加封为国之神女,受百姓香火供养,而她提出要建女学院,也被大肆宣扬,最终,新帝应允,招收各地女学士进京考核。
街里巷外,开天辟地的讨论一件事,便是丹阳郡主,要开放女学,其实,为什么女人在本朝的地位下降呢,很大的原因在于男人,也是控制者最为简单的手段,女人被男人压迫,男人被官府压迫,官府被圣上压迫,层层递进,层层压迫,造就出踢猫效应,男人受到压迫可以找女人泄火,自然就不会造反,不会起民愤,所以,女子奴隶成为悲哀者,没有权利和自由。
第87章 捌拾柒章
众人都对丹阳郡主赞扬一片的时候, 有个人悄悄醒来, 如个行尸走肉,丝毫没有生气。
上辈子,林皎早早死去,宋巅因为残杀亲祖母被圣上一旨贬出京城, 一生未踏出永昌,远安王同样造反,勾结陆丞相, 当时是由郑国公亲自带兵去沙河口镇压, 不像宋巅这般了解薛城与薛尔曼,着实耗费功夫,又因与圣上生有嫌隙,便一直收拾战场后续,圣上忍耐不住才偷偷去找。
他那时处境相当不好, 陆丞相非要拉他下水, 拿出恩师手稿,他不得不从,故而温淮连夜进京,怎料,京城半夜时分发生巨大地动, 百姓都处于熟睡当中,死伤无数。
圣上和郑国公连夜返回,组织救援,恰巧他和公主当时歇在水榭中, 勉强有个窝腿的地,煎熬的等到了救命恩人的出现。
所相同的是,上辈子圣上和郑国公可谓是天神下凡,拯救天下苍生,他公开宣布两人互相爱慕,顾及到未来的子嗣,决定禅位于硕亲王,他们二人将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走之前在长公主府欢送宴请,酒意浓厚,他出恭无意间发现两人正在庭院厮磨,莞笑一声,准备离开,大晋朝不是没有南风,两个男人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但,戏剧的是,他们二人正在吵架拌嘴,空闲中,听的这么句话,“你妄想,我为你可屠城,可放弃皇位…”
他的脑袋里突然涌进许多片段,长安县,泸水村,郊外庄子,昏黄灯光下,俊美男子压向另一男子,黑脸的暗卫,一切一切,原来是这样。
他记忆里,还是死在当年的那个暗卫刀下,死前他想问个明白,一身如黑夜的侍卫只说,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当年没找到你,是你走了大运。
重生后他便一直以为是因自己偷窥而引起的屠城,每日寝食难安,等待死亡的日子最为心安,可,偏偏又出现了异数,长公主在他酒里下了安眠药,昏睡数日,再次醒来,下属说明是丹阳郡主提前预测地动,而梦中,他记起了圣上当时的后一句话,“你妄想,我为你可屠城,可放弃皇位,你倒只想着那个死了多年的女人…”
死了多年的女人,便应该是林皎的母亲,屠城是否与此有关?
与此同时,皇家御苑里,郑国公也在问宋巅,“长安县一事,如何?”
林皎去和小耗子玩儿,圣上疲累,在厢房午休,一墙之隔,宋巅低垂眼帘,“并无不妥。”
舅舅当年就是为了找魏湘而去的长安县,若是,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岂会心安?
“你把人解决了吧。”郑国公松下面容,想起这两天那小子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似的整夜兴奋,勾起唇角,眼眸生光。
宋巅拱手领命,折身去找林皎。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不敢惹她,故而伏低做小,“郡主殿下,您大人大量,可否原谅在下这一次?”
什么都你说的算了呢,女子身子轻盈回转,离开他伸开的手臂,冷面厉语,“别耍戏了,你这位大侯爷可权势滔天,说杀人就杀人,我可得罪不得。”
男人就不是个文雅人,横目斜佞,“你以为有靠山,就能摆脱的了我,痴人说梦。”
“我已经收拾好东西,等会儿就抱着小耗子去道观,你仔细瞧着,是不是梦?”
林皎下定决心,这厮就不能惯着,何况她真的有事要做,她要趁着这个时机,提高女子在当朝的地位。
什么宋巅,什么温淮,离这群臭男人远远的,没一个靠谱的。
到任何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她郡主府本来就有私兵,一直没动用罢了,为首的是原豫恩伯手下,名唤吴罡,因为战功赫赫,被提拔成宫中侍卫,后又被分置丹阳郡主府,其人高大威猛,气势汹汹,唯一不好的是左脸眼角往下有一道长疤,骇人的很。
“郡主,属下来迟。”吴罡揽起腰间跨刀,抱拳行礼。
宋巅岂是良善之辈,挥手让他退下,“皎皎,我们即将大婚,可不能让旁人看笑话去。”
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她点头。
显然男人太高估自己,林皎心里没有宋巅吗,并不是,但她为什么要执意要破坏掉两人的这份难得的感情,一是宋巅仍旧霸道,二是,她想继续当道姑,好接近新帝,共同推行道家之法,以仁德治国。
她希望大晋朝的每一个女子都能读书认字,不受男人压迫,首先从她做起,她会让自己的男人乖巧善良。
“上次就说过,大婚取消,你不怕恶鬼索命,我却怕极,小耗子我会好好照顾,你可以随时来看。”
她的小耗子,不能没有爹爹啊,勉强是你吧。
这个女人再次蜕变,她用强大的能力征服了这个朝代,宋巅突然就不想再用粗暴的法子去掠夺,他也是个贵族公子哥,该文雅些,吓跑了小兔子,上哪再去找一只。
既然她想趟这浑水,自己何不助她一臂之力,待到来日,她知晓,定然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了。
吴妈妈不可思议的抱着小耗子跟随林皎上了马车,一路摇晃着往郡主府去,她的两个主子,怎么了,分居?悔婚?
“郡主,侯爷,他,怎么没跟上来?”
胖妈妈为难的看着林皎问,毕竟她是宋巅的人啊。
“呵,你天天把小耗子的情况描述给他听,别提我。”
林皎边逗弄着孩子,边冷清的跟她说。
“啊,是,是。”吴妈妈连声答应,不敢再提。
郡主府,肖娘子在偏院忙活,听的郡主回来,洗手换裳过去,“郡主怎么回来了?”
她疑惑,因为地动,她已经通知她郡主府正在重建,怎的突然回了呢,难道和侯爷吵架了?
女人的感觉总是奇怪的准确,林皎让她把吴妈妈和小耗子安排好,坐在庭院里看桂花。
绿意憧憧中,肖娘子端着食盒盈盈走来,林皎见了,虚弱无力的拒绝,“我不饿,没胃口。”
“郡主同我说说,也许能好点。”
食盒打开,一壶素酒,几碟子下酒菜,还有整盒子洗干净的桂花瓣儿。
肖娘子拿过金枝玉叶的甄玉酒杯,捻起片花,再倒入清酒,翻卷辗转,浸泡出幽香,递到她面前,劝道,“我那日也是吓得不轻,侯爷太,太残忍了。”
林皎挺直腰背轻挪,把石凳坐全,才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以前最爱喝,每次酒醉都压着她没分寸的嬉闹,如今,她倒喝上了。
肖娘子看着女子忧愁,没法子,只能说起自己,“不怕郡主笑话,我最近也是焦头烂额,以前的小弟弟突然就缠的紧,弄的没搔没燥的,我还没法拒绝。”
“哦,那个豫恩伯吧。”林皎开始搭话。
“郡主知道?哎呦,真是闹了大笑话。”
肖娘子一杯又一杯的给她倒,说着,说着,林皎话题一转,“哼,他们男人就是不尊重咱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也不必为难,那豫恩伯挺好的,年轻保证力气足,你就当闲着无事嫖了个小倌,纠结什么?”
女人之间的话题,大约谈起男人多,林皎喝的脸颊通红,嘴里没了把门,哼唧的继续,“哼,我绝不能认输,必须把他弄的服帖,牛什么牛,不就比我多块肉吗,能怎么着,我以后定然会名扬千古,而不是什么什么侯夫人…”
肖娘子很羡慕,让她在床上躺平,又拿了温帕子给她擦擦,才转身出去,没注意身后床上的林皎,眼角有泪水滑出。
外院,几个侍卫像一个个小山,威武雄壮,不苟言笑,只有为首之人,遥遥看着高耸的房脊露出抹笑意。
第二日一早,林皎正头疼的捶床呢,肖娘子来报,丞相大人驾到。
她还不知道,随意挑了件石榴红的襦裙,唇沾口脂,切切过去,大堂中,站着一男子,身形修长如竹,穿着藏蓝色宽阔儒服,背影冷傲孤清,莫名的又带着盛气逼人,孑然孤立间,一派傲世天地之势。
宋岩头次来这郡主府,觉得她的一切都这么神奇,听见窸窣声,转身看向来人,她穿着红色的锦服真漂亮,眼眉细细,杏眼弯弯,脸颊丰盈红润,生机蓬勃。
“你,是丞相?”
不怪她惊讶,宋岩可比宋巅还小几岁呢,这么年轻的,丞相?
“嗯,谁说丞相就一定是个老头子?”
男子心中暗自庆幸今日也穿的儒服,只不过,颜色选那件朱红的好了,会更加般配。
林皎讶异他竟知晓她所想,略微窘迫,“你可一点儿都不老。”
时光荏苒,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坐于一桌,相视畅聊,其实,宋岩有很多言论他们都不谋而合,林皎说的听的,颇为开心,却不知,男人都是在特意的迎合她。
“你说,这么做能行吗?最大的阻碍是不是百姓家里没有银子,但凡有点,都会紧着男子使用,又怎么会让女子读书呢?”
女学要开启委实艰难,贵族世家都自请夫子在府中教导,而普通老百姓家中又是这种特殊情况,怎会有人来报名呢?
“要不,我们不要束脩呢。”
宋岩的双眼一直注视着她,真想把她眉间的那一缕烦忧赶走,手中折扇轻击,安慰她,“郡主放心,我一定向圣上好好举荐,咱们可以先在宫中实行女学,然后广选秀女,注明有才学便可,”
对极,由此一来,不就解决了,万事大吉,只欠东风。
“谢谢你,不过,你真的好厉害。”
女子崇拜的看向他,他有一瞬间的飘飘然,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你啊,小傻瓜。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现在只知道,肚子呼噜直叫,我早起就没吃,府中可管饥饱?”
男子一双剑眉下,如漆如幕的双眸荡出漾人目眩的光彩。
“我会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想吃什么?”
林皎招手让肖娘子去。
“红烧排骨。”
宋岩舌尖轻卷,迫不及待。
林皎没觉不妥,“娘子去看看小耗子醒了吗。”
哦,对了,他也是小耗子的叔叔啊,“你还没见过小侄儿吧,走,带你去看看,特可爱,可好玩了。”
她碎碎叨叨的说,宋岩有点搭不上话,只不过,能与她这么近距离的步行已经很好,“小名,为什么叫小耗子啊,不是属鼠的吧。”
林皎脸颊瞬间腾起红云,他是第一个问这个的,这可怎么解释,支吾半天,随意敷衍过去,“嗯,嗯,那个,我挺喜欢耗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