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月惶惑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
叶深今天似乎特意打扮过。黑发上抹了一点点发蜡，能把发型很好的固定住, 却又不显得僵硬或油腻。
他额头明净，皮肤如白色的大理石，显得头发和眉眼尤其的黑。他的目光中满是关切，不见半点尴尬或是不安。
佳月突然就镇定了下来。有他呢, 慌什么？他们并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这时，主持会议的白律师敲了敲面前的话筒，语气严厉：“刘律师，叶律师和车律师的关系，是他们的隐私，跟工作无关，请你立刻撤下，不要放与案例无关的影像。”
“嘘……”有人在台下喊。
“白律师，怎么就跟工作无关了？他们要不是这个关系，车佳月有什么资历做叶深的助手？这不是色权交易，是什么？咱们律所以前可是干干净净的，现在被人都搅成一潭脏水了！”
佳月“霍”地站起来，向后看去，一眼就看见郑树和秀秀。他们也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佳月刚刚才镇定下去的情绪，立刻又狂卷而来，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要告诉□□，他们侵犯了她的名誉权，她要起诉他们。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叶深就在她肩头按了一下：“我来！”
佳月愣愣地看着他，只见得狂风般的愤怒，顿时化作了委屈，像喷泉一样，根本忍不住，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嗓子都哽住了。
看佳月老老实实坐下，叶深就上了台。
刘媛媛和安以诚站在正中，他却直接走过去，坐到了台子的右侧，白律师身边。
台下议论声更大了。
叶深是天之骄子，一进律所就直接成了合伙人，虽然他马上就展现出了，作为一个合伙人的实力，也作出了相称的贡献，但还是有不少高级律师，心里不是很服气。
这么年轻的小子，再怎么才夸八斗，也不能跟他们的经验相比。律师这一行，最重要的还是经验。
此时，他们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叶深凑近话筒，淡笑一声：“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安律师和刘律师，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传一张给我？哦，对了，咱们也不是什么微信朋友！这样吧，你发所里员工群吧。反正我想你们也巴不得，多几个人知道，我和车律师牵过手！”
台下突然有人笑了出来。
叶深承认得这样坦荡，还完全不介意继续扩大影响。这么简单的一个行动，就让人觉得，也是，牵过手怎么了？有那么了不起吗？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越是捂着，就越会让人往最阴暗的方向猜疑。你自己主动拿出来晒，别人倒没了追究的兴趣。
刘媛媛和安以诚的脸色微变。互相看了一眼，正不知道如何应对，叶深已经又接着开了口。
“继续呀，还有没有别的照片？别担心，我保证我不会起诉你侵犯隐私，也保证说服车律师，不起诉你们。来吧！”
刘媛媛和安以诚的平静终于崩了，他们也就这一张照片有点儿料。
安以诚涨红了脸，冷笑道：“叶律师，这还不够吗？谁都看得出来，你们之间不是正常的同事关系！还有，这段时间，你上下班，都一直在接送车佳月！这是正常的老板跟员工的关系吗？！”
叶深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看白律师：“白律，你看，我动议给安律师降级，真完全是为了律所好。安以诚不但毫无取证技能，更连举证不足这么大的问题，都浑然不知。这要作为中级律师，代表律所出去打官司，还不让人压地上搓，丢尽咱们律所的脸？”
看着叶深举重若轻的样子，佳月的眼泪早就跑到天边去了。等听到他说，安以诚被人压地上搓，佳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围观群众，也爆发出一阵笑声。
叶深却敲了敲话筒，示意大家安静：“介绍案例的本来目的，是要让大家学习经验，共同进步。这样好不好？就让安律师和刘律师作为起诉方，我呢，就跟车律师作为应诉方，现场开个模拟小法庭。白律师做法官，你们大家做陪审员。这样，比较有娱乐性。寓教于乐，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台下众人哄然大笑。这可真是比介绍案例有趣多了。
叶深微笑着，伸手招了招佳月：“来吧，人家要起诉我跟你色权交易。”
佳月一边往上走，一边突然庆幸自己一直以宅女造型出现在公司。
她走到叶深身边，嘟嘟囔囔：“那也首先，我得有色！”
好吧……这场起诉还没开始，陪审员和法官，都已经一边倒了。
刘媛媛和安以诚站在那里，手脚都在发抖。明明他们拿出了铁证，为什么叶深不过是几句话，就已经将所有人的心理彻底扭转。
刘媛媛眼神复杂地看着叶深。如果当初她没有抢了安以诚，也许，叶深就是她的了。
安以诚见她不说话，拉了她的手一下。
刘媛媛压住心里的厌恶，站前一步：“叶律师是律界天才，我们可不敢上去让您搓！我们不过是，实在受不了你们勾结欺压，做个小小的反抗而已！永胜，我们也呆不下去了！我和安律师现在就辞职！”
“我们也辞职！”台下跟着响起几声应和。
佳月转头看去，是郑树和秀秀，还有几个在律所不是很得志的律师。
白律师皱起了眉头。这些律师在律所虽然不是台柱子，可也承办着一堆案子。跟客户签约的是律所，一下走这么多人，他们的案子什么人来接？其他律师已经很忙，还不乱作一堆了？
叶深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倾过身去，看似很小声，实际上离话筒还真不远，整个会场都听得挺清楚：“他们手上的案子，如果没有律师愿意接，都拿给我和车律师。你之前不是还酝酿要裁员吗？现在还省了遣散费了！”
白律师：“……”
安以诚刘媛媛：“……”
跟着辞职的人等：他们好像亏了？遣散费是多少？
再其余人等……不裁员了？安以诚刘媛媛他们走得真是时候！
一场风雨，被叶深这一阵长袖挥舞，消弭得无声无息。
而且……律所里剩下的律师，还都很欢喜。
接案子能拿提成或者代理费，除非是明显没赚头的案子，律师们都抢着要。
连包律师都抢了两个案子，开心地跑来跟佳月说：“多亏他们走了，不然我哪年月能拿到这种案子！”
佳月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她的反应：“我以为……你对安律师？”
包律师脸上一红：“谁还没个眼瞎的时候！不提了，我办这两个案子，没经验，有困难，你可得帮我！”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叶深的办公室。
佳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问题，一定给你插队！”
这两天，叶深也是忙死了，因为白律师给全所发了话：“大家临时增接了案子，要是有什么困难，所里会全力支持！有问题，可以去问叶老师！”
于是，大家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遇到难题，就来约见叶老师。佳月当然是负责排期的那个。
虽然没有做成宣讲报告，叶深还是让佳月把PPT发送给了全所，反响相当不错。
连陆春波都跑了来，羡慕不已：“佳月，你这是坐了直升机一样，进步太明显了。你劝劝叶老师搞个团队，也带带我们其他人吧！”
佳月想了想，有了一个主意，决定等方太太的案子结束，就跟叶深提。
说起方太太的案子，有了性别方向，再加上佳月拉出来的人际关系图，目标指向已经很明显。
叶深让佳月先约方太太见面。
佳月有些疑惑：“可是，我们还没有取得实证啊？”
叶深正忙着看一份资料，自然也是别的律师扔过来的“问题”。
他头也不抬：“谁说没有实证？中国字，学问深，证字……有一半靠嘴！”
佳月：“……”她要从叶深那里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然后，佳月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想，这个案子如果是她独立办理，她该怎么用嘴，把现有的证据做实呢？
可是，任凭她把头发都揉成毛球了，还是完全没有灵感。
眼看都快八点了，青青还没回来，佳月伸了个懒腰，突然有点儿动心：“要不，去做个健身？”可又一想，她一个人跑去健身，万一遇到臭大姐，怎么办？
正发愁，林青青回来了。
佳月跳起来，蹦跶着到门口迎接她。
林青青却低着头，换了鞋，就要往屋里走。
佳月觉得太奇怪了，青青的性格比她开朗，平时要是她来迎接她，两人肯定会互相腻腻歪歪地酸一酸。
她伸手扯住林青青的衣袖：“怎么了？我又得罪你了？”
林青青一回头，佳月就吓了一跳。
林青青两眼红通通的，眼皮子都肿起来，像个小桃子，鼻头也揉红了，鼻尖像颗小樱桃。
佳月心头一颤，心痛又担心：“青青，你怎么哭过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31章 没有松开她的手
林青青挥了挥手, 勉强笑道：“没事儿，今天看了一特悲剧的电影，哭了呗！赶紧睡吧, 明天, 我还早起有事！”
林青青和佳月一样，看电影电视, 都特容易带入情绪。看见小狗默默想念主人，小孩哭着喊妈妈, 她俩都能一起抱头痛哭。
林青青说完, “嗒吧嗒”踩着拖鞋, 向卧室走去。
“林青青，我还是不是你朋友？”佳月声音有点儿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难过。
林青青站住了脚, 转过头，故作轻松地翻了个白眼：“是，还是最好的那种。我可以走了吗？”
“是齐涛？！”虽然是个问句，可佳月语气很肯定。
林青青红肿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小嘴张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了。
她举起右手指着佳月：“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精鬼精的了？”
佳月生气地“噔噔噔”几步, 向沙发走去：“你快坐下，老实交待，到底那个变态干什么了？”
林青青磨磨蹭蹭地坐在沙发上。
佳月看了她一眼，站起身, 去厨房给她拿了一杯水，又拿一块小黄手巾包了几块冰：“你敷一敷吧，要不然，明天更肿。”
林青青接过按在眼睛上：“我现在算是相信你说的了。那个齐涛，还真是挺变态的！不是说要采访他嘛，第一次，约好了，他的经纪人说，航班临时取消了；第二次，他的经纪人说自己弄错时间了；第三次，也就是今天……”
林青青说着，眼泪一滴滴沿着眼角流下来，声音抽抽噎噎地：“说是下午专门空出来，给媒体采访，让我早点儿去排队。我早早就去了，结果所有人都采访完了，也没叫到我！我就去问，他的经纪人……居然说，他去吃饭了！让我约下次！呜呜呜……我……我忍不住跟他吵，还被骂得狗血喷头！他这是耍我玩儿呢！”
所以，她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佳月气得双眼圆睁，把手里的小熊捏成了小熊饼干。齐涛也太过分了，从小到大都以欺负她为乐！现在还欺负到了青青头上！还当她是小时候的“土土”？受欺负只知道哭？
佳月直接拨通了齐涛的电话。这个号码，还是她爸爸发给她的，说，让她跟齐涛联系，照顾照顾人家归国华侨！
“土土，你找我？”齐涛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佳月气得想跟他来句“FxxK！”
可她到底是个小淑女，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道：“不是让我朋友做专访吗？怎么老安排不上？”
林青青听得有点发呆，她还以为佳月上来就会开骂。
“你知道这事了？她没来跟我联系啊。我还以为你不让她来呢！”
佳月嘴唇都咬得发白，才忍住没立刻骂出声来。这人难怪能红，这演技都炉火纯青了。
“那我现在替她联系。你今天有空吗？”
“我呆会儿，本来想去健身的，算了，你让你朋友过来吧。你要一起来，就更好了！”齐涛笑嘻嘻的。
佳月目光一闪：“健身不正好？让她给你拍几张健身照，展示一下你健康的生活习惯！要有泳装就更好了！”
林青青把眼睛上的冰块拿了下来。
她两眼微微发直地看着佳月……心情有些微妙。她们高中起就是好朋友。佳月一直是个单纯善良，会啃毒苹果的白雪公主。可从什么时候起，佳月居然变得这么沉稳御姐了？
她心里突然飘过一句挺文艺的话……我活成了你喜欢的样子。佳月是在不自觉地模仿叶深？
片刻，佳月脸色平静地放下了电话：“他说要跟公司商量一下，过几天给我答复！”
林青青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但愿这次，他不会再玩花样……我去休息了。”
没想到，她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到佳月说：“等你采访完了，咱们再找他们算别的帐！”
林青青：“！！！”佳月已经进化成了狼外婆？！
第二天下午，佳月和叶深在永胜的会议室见了方太太。
方太太穿着雪花呢的大衣，身材挺拔。
叶深黑西服，蓝衬衫，安静地坐在佳月身后。
主讲是佳月。
佳月心里有些紧张。虽然事先跟叶深对过一遍，可实战操作，方太太情绪激动起来会做什么事，她完全没有把握。
佳月首先拿出了那张关系图：“方太太，这是根据您提供的信息，还有以前的一些资料，我绘制的方先生的社交关系图。”
这张图很简单。中间是方先生，旁边是收留他的那位朋友，很容易就发现，方先生和那位朋友，认识的人，重叠的部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