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祖宗惦记的宝玉,现在却是在大发雷霆:“好,好,好!侦察到鞑靼王帐所在地了么?”
裴副将也生气呢,不过眼见平时喜怒都不怎么表现出来的将军大人这次气成了这样,他倒是不敢再火上浇油了,遂老老实实地说:“李晨那小子最后一次传信回来,就说应当是距离鞑靼王帐不远了,不然鞑靼人也不会用这么伤天和的法子。”
宝玉点点头:“咱们已经推进了七百里,李晨那边最深入,还要再往西一些,恐怕已经接近八百里了,也该快摸到鞑靼老巢了,鞑靼啊……这是急得出昏招了,不过他们敢放火,就代表附近是有水源的,不然风向一变,他们自己也玩完。”
裴副将原本的担忧和恼怒,在听完将军大人的分析之后,顿时消散了大半:“真、真的是接近阿鲁台的老巢了?将军大人,这这,要不要给李晨他们增加人手过去?”
“不用,咱们现在这样化整为零深入草原,鞑靼人才没有办法将我们一锅子端了。看看这次李晨他们遭遇火攻,处理得就很得当。”宝玉如是说。
裴副将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是啊,也亏得李晨是将军大人您亲手带出来的,这么几个月了,一丝一毫都没有放松,在起火的第一时间就叫人开辟出了防火隔离带。看来,隔离真是个好东西啊!也多亏得您高瞻远瞩、真知灼见,推演过了鞑靼那些人可能使出的法子,不然……”
宝玉摇摇手:“老裴你就别和我玩虚的。可惜了,还是烧伤了好几个兵。”
“是啊,可惜了。”裴副将也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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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原来,阿鲁台因为连续两个多月的战败,已经丢了将近六百里的地了,眼见明军步步紧逼,有几次险些要摸到自己王帐,情势紧急,如今趁着秋天天干物燥,一不做二不休,叫手下士兵干脆围着明兵的休憩驻扎地放火!
头一个遇到这么阴损招数的,还是冲在最前面的李百户,李晨。
为什么说阴损?因为草原上起了火,那就是瞬间可以燎原的,又因为秋天不止草木干枯,就连气候也十分干燥,极少有降雨。火趁风势,直接将方圆百里烧成灰烬也不过是顷刻之间。若不是李晨心细,在第一时间发现起火源头,一面带人以沙土灭火,一面火速开辟放火隔离带,恐怕他手下百来人都要遭殃。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将士被烧伤了,就连李百户自己都被燎了一胳膊的水泡。
“百户,您去上药吧。”李勇也是灰头土脸的,方才眼见族兄身先士卒地去灭火,却令自己去辟防火隔离带,李勇生怕自己带的人动作慢了,害死了族兄,所以抢在距离火源最近的地方,拿着铲子,飞速铲开一条尺把宽的隔离带,烟熏火燎的,狼狈万分。
“从今天起,咱们更要打起精神,为什么鞑靼这些贼人这么狠毒,恨不得烧死咱们?因为,咱们越是深入,距离他们的王帐就越近了!他们这是怕!怕他们的老巢被咱们给端了!”
第405章
虽然李百户这么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鼓舞士气, 他自己心里头的把握也是一半一半而已——不过歪打正着,还真是和后方的将军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因为他们这一支队伍较后头的大部队实在是领先太多了,所以李百户原本就应该在原地隐蔽一阵子, 以防孤军深入被切断了后路包了饺子。
现在看看, 这些心狠手辣的鞑靼人都已经开始放火了,恐怕自己等人不能轻易再往下走——这次能够在第一时间灭火是因为运气好, 风不大;下一次运气如何,老天帮不帮大明, 就不好说了。
当夜, 李百户等人寻得一处水洼地, 确认过水源没有毒之后,便放心在水洼附近扎营。他们一路西进并不是沿着河流走的——有水的地方意味着有人和畜/生,沿着河流走, 只会遭遇无穷尽的鞑靼人,所以每次只能隔三差五地取水,今次因为实在是疲乏,也需要洗漱, 所以众人直接占据了这个小水洼地。
从白天遇到火攻的时候开始,灭了火之后的李百户就在琢磨接下来的行动该如何展开,现在已经天黑, 他心里头有了主意,但是还是把手下的两个总旗、十个小旗都喊来通个气。
“咱们不能再这么前进了。”李百户开口之后,扫视了一圈,下头十二人都是匆匆擦了把脸和身子赶来的, 虽然瞧着还是有些狼狈,但是浑身的那股子精神气,经历过战火洗礼,手上沾了血,心中带着战意和杀意的精神气,足以叫人忽视他们并不太整洁的外貌。
下头一个总旗点头:“自十天前开始,咱们碰到鞑靼人的次数便越来越多,对方人手也越来越充足,咱们这几天受伤的弟兄们比先前一个月加起来的都多,幸好草原上的草药还是挺多的,今天烧伤的人涂抹了紫草汁,应当无大碍。”
另一个百户也点点头:“也亏得有医务兵随行,不然万一在这鞑靼的地盘上打摆子了,可就完蛋。”
“咱们必须把这情况汇报将军,叫后头的大部队们提防鞑靼人再放火。今夜轮值休息一番,明天化整为零潜伏起来,等后头下来新的命令。”李百户越想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百来人——还是有十几个伤兵的百来人,就算真的找到了鞑靼王帐,也不够给人家当盘菜的,所以哪怕首功的诱惑再大,他也没冲动。
下头的总旗和小旗自然是愿听从百户吩咐的,毕竟这一路走来,李百户早已充分展示了他的能力,叫人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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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户的情报很快便送到了后头主力军们的手中,当裴副将咬牙大骂鞑靼阴险的时候,亲兵通传:“将军大人来了。”
当是时,裴副将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多月不见的将军大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抽走自己手里的情报。
这才有裴副将和宝玉先前的一番谈话——李晨等人,怕是快摸到鞑靼王帐了。
等到军情探讨完毕,裴副将自己的帐中出来,才反应过来:哎,我原本是想说啥来的……哦,我是想劝将军大人退回黑省的,再不济,坐镇于福余卫也足够了。结果怎么将军大人方才最后的意思是叫我回来早点休息,明个儿一早要早早启程呢?启程?谁和谁启程?
遂,裴副将苦着脸又转身回到军帐之中:“您,您这样来了,我心慌啊。”
“咱们的进程太快了,鞑靼那边怕是要疯狂反扑,我不过来盯着,心里不安。”宝玉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有假意说,“老裴你莫不是怕我来瞎指挥吧?”
“哪能啊,您先前在冰城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您的本事我能不知道?我就是想着,你身份重要,万一有个闪失……”
“行了,若说先前天花隔离圈我去不得,还算勉强能说服我,现在要是再说前线我也来不得,那我这个黑省将军,可真是懦弱的。” 宝玉笑笑,“慌什么,老裴你这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手下的人没信心啊?”
【这……倒是都没有,不过,不过是一下子脑筋转不过弯儿来。】裴副将想了想这五年将军大人给黑省带来的奇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闭了嘴得了。
“行了,我这趟来,还因为京中那边工部送来的好东西。怕你们不会用。”
裴副将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啥好东西?”
宝玉勾唇笑笑:“热气球。”
“啥?”
热气球呵。
宝玉当初授意贾琏和薛蟠弄出孔明灯的时候,便是存了以后能够将之应用到勘测、军事等等用途上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在工部阴尚书的带领下,工部匠人寻遍各种蒙布的材料、燃料,终于制成了能载人上天,并且能够操控方向的孔明灯——哦,不,这玩意儿的主要作用已经不在灯的范畴了,现在叫热气球。
随热气球一起来的,还有陈淳、沈林等人,他们是禁卫军中的佼佼者,其中陈淳还开动脑筋,想出了做一身类似与蝙蝠翅膀的衣裳,以免热气球坠落出现意外。当时,他先是用油布做了一身很粗糙的阻力服,后来被工部的阴尚书看到,顿时起了灵感,由此,阴尚书还在心里暗暗感慨:【难怪说禁卫军的人聪明呢,都是宝玉小友人带出来的兵,能不聪明么?】
裴副将一听,还有这样的神兵利器,哪里忍得住,眼巴巴地盯着宝玉,想要将军大人让自己开开眼界。
宝玉看了看天时,差人喊来陈淳。
裴副将对陈淳也不陌生,因为陛下的禁卫军每年都轮换来‘保护’永宁寺的那一位,其中一年是程队正(也是将军大人的堂妹夫),另一位就是眼前的陈队正了。
陈淳技高人胆大,测了风向和风速之后,表示可以飞一趟。
这一趟,可叫黑省北从上到下的将士们都开了眼:这,人,能上天了!!!
因为这个时代科技的局限性,人们对未知的大海和天空总是充满无限好奇,现在,京城来的禁卫军居然能够坐在大大的篮子里,一点一点飞到空中去——飞了四五丈高之后,陈淳便保持着这个高度,转而控制方向,往西边飞了。
一旁的姜千户结结巴巴地说:“将将将……将军,陈队正不会被风吹跑了吧?”
当然不会,三刻钟之后,依旧仰着头望着空中的姜千户兴奋地嚷嚷起来:“飞回来了,飞回来了!”
从西边晃晃悠悠飘来的,可不就是刚才飞走的陈队正?
陈淳控制着热气球一点一点地往下降,落地点早已被沈林给清空了,当偌大的热气球落地之后,陈淳便被一哄而上的黑省北军官们给围起来了。
裴副将自持身份,不好上前去挤,但是没关系——他只要围着将军大人就行了:“将军大人,这热气球,难学不?”
次日,宝玉一身戎装,身后跟着一匹从头武装到尾巴的高大骏马,在往后是裴副将恨不得拉着手一起走的陈淳、沈林等人,以及贴了封条的木箱,箱子里,是好几个备用的热气球球体——因为油布的局限性,热气球的破损率一直比较高,所以这一趟来,他们基本把工部的存货都带走了。
…………………………
八月初三。
京城,荣国府。
今天是老祖宗寿辰,虽然月前,贾母就放话了,不要铺张浪费,就自家人吃一顿便饭。但是从前几天开始,荣国府的门子们又是忙碌得不得了,来送贺礼的人家太多了!
尤其是晚饭时候,宫里也送来了赏赐——是陛下命初一送来的,而不单单是皇后娘娘按照惯例给一般勋贵或者高官人家的老封君送的赏赐。
这样的做法,足以表明当今万岁对远在黑省的贾瑛有多么看重。
‘在家养病’的王家太太听闻这事儿之后,当即脸色就不好了,还是她小儿子宽慰她:“太太同小姑母关系惯来就好,今次也确实是因为身子不利索才没有去的,想来过几天再登门描补一番,也便是了。”
王家太太一想:也是,自己这个小姑子还是很好哄的,只要多顺着她、捧着她,便可以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可是她没想到,今次她生病,两个儿媳妇都留在家里侍疾,大儿子没人叮嘱,去吃多了酒,然后宴席上对着宝玉留在京里的大儿子萌哥儿好生摆了一通长辈威风!还自以为是为远在黑省的亲爹找回了面子——宝玉你不是在黑省不把我老子放在眼里么?那我就教育教育你儿子!
萌哥儿被王家伯伯点名喊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不过对方开口说了两句之后,聪慧如萌哥儿就听出来了,对方这是找茬来的。
小萌哥儿没有直接怼回去,而是不论王家伯伯说什么,都低头称是。
这么一来,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悄悄找人去通知珠大爷。
贾珠一听可气:好你个王亿,来荣国府对我弟弟的儿子摆长辈的谱?
然后贾珠找来了贾环,给他一贴宝玉留的解酒药:“去吧,同王家大哥好好喝几杯。”
再然后,王亿就竖着进来,横着出荣国府了。
当夜,贾环媳妇武氏悄悄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当腊月初,明军大捷,活捉阿鲁台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贾珠和李纨的大女儿梦姐儿,已经同贾珠翰林院的同僚之子定下了亲事。
关于此事,王氏原本还是颇有不满的,不过因为贾政对大儿子给大孙女找的婆家很满意——翰林,清贵!所以王氏的不满意也被镇压了。
随着捷报一起入京的,还有王子腾偶感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
和捷报一起送到十六案头的,还有黑省军政法三司长官的奏折,每一封都能对上,上头详细说明了‘因为王大人不适应关外冬天过于严寒的气候而着凉,后来又想强撑着兢兢业业地继续为国效力,可惜人的年纪摆在那里,御医们说挺危险的,建议王大人静养,故而贾瑛斗胆,暂时接手了京郊大营两万士兵的日常操练与安排,好让王大人安心养病。’等王子腾生病的前因后果,表明贾将军真是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啊!
十六对此是报以偷笑,虽然宝玉没有直接说王子腾在黑省蠢蠢欲动的心思,但是结合三司奏折,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嘿,原先想的是王子腾终究与宝玉有亲,万一当初黑省情况真的不好了,王子腾也能够重视宝玉一家人的安危。没想到小伙伴太能干了,让他亲舅舅都嫉妒。啊……】
十六想着,小伙伴太能干了,对自己来说,这大约就是甜蜜的负担吧。
王子腾的风寒并非是宝玉动手的——他压根就不需做这种弄脏自己手的事儿。王子腾是真的病了,因为着凉和心情郁闷,所以缠绵病榻,宝玉瞧了两回,确认这个便宜舅舅不会在此一命呜呼,便也就抛开了此事去。
毕竟他现在,很忙很忙很忙呢。
阿鲁台能够这么快地被抓到,多亏了陈淳等人高空监察,指明方位,再加上潜伏多日的李百户等人将王帐附近的地形图都绘制大差不离,所以裴副将的人才能一击即中,突袭抄了鞑靼王帐。
但是抓住阿鲁台,并不代表大明同鞑靼的这一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首先阿鲁台原先的部下拥护了阿鲁台的幼子,窜逃更北边的贝加尔湖附近依旧负隅顽抗——这群人一路掳掠,弄得一些小部落怨声载道、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