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对这些小事素来是不太在意的,挥挥手就把这事儿定下了,洗漱躺下之后还在琢磨今天傍晚和乖孙儿芽哥儿琢磨的木材燃烧利用率和煤炭燃烧利用率到底哪个更高这件大事。
王氏也随便他叨,总归今天这样也算是如她的意思。
次日,薛姨妈和孟氏上门,很快便把王氏的意思弄明白了,并且牢牢记住了三户人家,回去打算叫儿子/夫君好好表现,争取为荣国府分忧解难,成为对方一门有用的好亲戚而不是只仰仗对方权势的打秋风亲戚。
薛姨妈想明白了:【咱们家里现在孙儿辈七人,不可能个个都去做买卖,现在看来大宝二宝三宝都十八了,去年三人都靠出了生员,虽然后来也就止步于生员,但是其中多亏得外甥宝玉能够带着他们多年,亲自调/教呢!现在荣国府有能用到咱家的时候,这件事一定得办的漂漂亮亮的!】
薛蟠在京城做买卖多年,如今走出去也能被人喊一声薛老爷,被亲妈和媳妇叮嘱又叮嘱之后,得意一笑:“娘您就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包管不出三日我就能打听到这三人从小到大去过哪些花街柳巷!”
孟氏掀了掀眼皮子冷笑:“姨妈不单单是叫你打听这方面的。”
薛姨妈见儿媳妇有些不快,于是站在儿媳妇这边一个鼻孔出气:“可不是,蟠儿你对哪些肮脏地方这么熟悉,该不会是……那可不行,你媳妇多好的人,给咱们老薛家添丁进口劳苦功高,让你有了七个儿子,外头的人都不知道有多羡慕咱家,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儿,娘头一个不饶过你!要是叫我知道你去胡搞乱搞,我非请家法不可!”
“家法是啥?”薛蟠有点懵逼,我们老薛家也就是皇商而已,怎么连家法都弄出来了呢?年少时我不听话爹也就是拿棍子抽我而已啊。
薛姨妈不无得意地说:“这还是你妹妹提醒我的,咱们薛家现在也算是人口越发多了,转眼大宝二宝三宝也该说媳妇了,要是没有规矩,回头四世同堂,一大家子非得乱了不可,所以我今个儿顺便从你姨妈那里问了问荣国府现如今的规矩,又和你媳妇参详着改了改,晌午刚叫大宝写完,回头过年的时候烧一份给你爹看,也好叫他高兴高兴。”
薛蟠:【喂喂喂,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好像才是一家之主吧,不过这家法怎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薛蟠也就这么一说,当年年轻时候因为色字他吃了大苦头,这么多年为了养生、为了活命也不敢去花街柳巷真枪实弹干点什么,最多也就谈买卖的时候逢场作戏亲亲摸摸。现在被家中女眷一致教训,很是无奈……
“那我总能先看看家训家法吧?”
“行行行,给你看看,看了之后别知法犯法啊!”薛姨妈咕哝一句。
薛蟠伸手上前接家训家法的时候差点没摔一跤——这真是制定出来约束子孙的?不是约束薛家老爷我的?!
…………………………
薛蟠斗志昂扬地打算全方位挖掘姨妈给出的名单上三人的各种隐秘事。
另又要说,贾萌领了观察陆舟的‘差事’,就有些为难地与亲爹说:“我觉得祖父祖母还是换一个人选考虑吧。”
“怎么了?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妥?”宝玉还是蛮好奇的,毕竟要从萌哥儿嘴里说出哪个人不好可是一件很难的事。
“先前儿子刚入翰林院之时不是与同僚关系有些不融洽么,其中以陆舟为最。我本想着我与他乃是同年,又年纪小相仿或可以成为朋友,但是对方却好似对我有什么不满,一开始我以为是误会,后来却发现果然如此……不只是这样,儿子还觉得,陆舟应当是对咱们荣国府阖府都没什么好感。”贾萌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微末小事儿宝玉原本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凭借他的关系网,想要查个明白是轻而易举。
不出三日,真相便送至宝玉案头。
却原来,陆舟的早亡的父亲,还真与荣国府,确切地说是与宝玉本人有点儿关系。
十一年前,宝玉时任黑省将军,当年十月,朵颜三卫偷袭黑省西,抢走棉花一万多斤。十一月,鞑靼勾结朵颜三卫纠结十万大军欲南下。宝玉水泥铸城墙,拦住对方,硬是叫联军无法东进半里,熬过一个冬天之后,次年二月朵颜三卫和谈,陆舟的父亲当时站的是主和派,然和谈是假,联军使毒计是真,三月黑省附近便开始因人为因素造成天花传播。而后,宝玉提议以种牛痘预防天花,并且替黑省主动要求成为试验者的大发等人请旨,恳请陛下赦免部分罪民身份。陆御史很不幸又站在了宝玉的对立面,先是参贾瑛草菅人命,随即又参他包藏祸心违背祖制……
宝玉都没看调查结果的最后几句就知道了这位陆御史最后定然结局不太好——果然,十六没有罢他的官,但是被降半职之后的陆御史郁郁寡欢,不多久就病逝了。
贾萌看完父亲递过来的纸张,这才明白其中缘由,他客观地说:“便是没有这一桩旧事,陆舟也不是个好人选,因为他颇有想要效仿李御史风骨的志向,但是性子却有些左。除了我之外,翰林院中其余家境好的学生们与他关系都只是平平而已。”
【也就是说这小子不仅仇视自家而且还仇富。如此看来,这门亲事倒是真的不能结,不然怕是要坑了妍春后半辈子。】
王氏听闻这个结果,念了小半刻的阿弥陀佛,因为她知道,叫贾政做决定的话,妍春十有八/九是要嫁进陆家的。
回神过来之后,王氏觉得不对劲:“既然这陆家和咱们有仇,怎么陆氏的女眷还往老二媳妇身边凑呢?”
这也不难猜,要么就是陆家人贪图富贵,要么就是陆家人打算‘忍辱负重打探敌情若干年后得了什么关键证据大义灭亲(妻族),若是得不到能够将荣国府一击即中的罪证,那么我们就继续虚与委蛇顺便暂时借用荣国府的资源好重新在京中立足’的算盘吧。
这是宝玉的猜测,半个月后,薛蟠也忧心忡忡地来荣国府了:“宝玉,这陆家和钱家,可不是良配啊。”
却原来,薛蟠这样混迹商场的,也有他的门道,虽然没有打探到陆家兄弟已去世的父亲的内情,但是却从陆舟弟弟的朋友身边入手,许以重金,撬开好几人的嘴巴,得知这一家子可是寡母当家,十分厉害的;而钱家说起来就更加叫人无语了,钱府和荣国府没有仇怨,相反地钱尚书和宝玉某些方面还惺惺相惜,那钱嵩本人也没有花眠柳宿的毛病,但是!但是他在学堂里有几个契兄弟!薛蟠再次用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窍门,还知道了更不为人知的——那堂堂八尺男儿钱嵩,是、是、是雌伏的那个!
这年代,年轻男子结个契兄弟并不是什么丑闻,甚至有些风流名士还以包小倌儿为荣,反正只要到了年纪不误了娶妻生子就是。但是这一切有一个前提,男人得是男人才行,嫁给包小倌儿的男人没事,但是嫁给主动雌/伏于别人身/下的男人就是一件丑闻了。
所以,钱嵩也被出局。
此事叫黛玉感到十分之羞愧,但是如此隐秘的事情,又哪里是一个妇道人家凭借为数不多的几次参与宴席能够打听清楚的呢?
王氏倒是有心想要怪罪呢,可是再一想,不行,她和贾政的孝期还有一年,妍春敲定人家之后的三书六礼还得靠黛玉出力!
【哎,还是再看看柳家的小子吧。】王氏怏怏地想着,【要不是妍春替她二嫂嫂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哼!】
倒是柳岫,叫宝玉和薛蟠明里暗里查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劣迹。
好事多磨,从三四月起就开始物色人选,到重阳之后,基本确定了人选就是姓柳的小子。
这也更好,毕竟宝玉和理国公柳彪的第二职业相同、还曾经是柳彪幼子柳岩的老上司,两家人通了个气之后,很快就把事情敲定了。
然而,当年腊月二十五,也就是纳吉之后的半个月,柳岫,暴毙。
第468章
荣国府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乃是清晨,王氏才高高兴兴地拉着妍春的手盘算嫁妆事儿呢, 突闻理国公府的三爷上门来, 还以为是柳岩来找宝玉这个老上司叙旧的,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个晴天霹雳,霹得她眼前一黑就差点没晕过去,幸好妍春在一旁牢牢扶着。
硬是咬咬牙叫自己清醒过来的王氏盯着来报信的婆子问:“这是怎么说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玉和黛玉在前头接待来荣国府报丧的柳家人, 回来传信的是单大良家的, 这婆娘心中暗暗叫苦, 晓得要不是有妍春在, 太夫人一定要迁怒自己的。
这么一想来, 单大良家的看了看面色沉着的妍春,一面慢慢地说着前头让传进来的话, 一面心道一声声嘀咕可惜。
……
“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快过年了, 一大早来这么一出, 宝玉直觉就是其中有内情,因来报丧的是老熟人, 宝玉便直接开口问了。
柳岩一脸沉痛, 慢慢道来:“说是前一天喝了酒,归家的途中惊马落水, 身边又没有伺候的人跟着, 今个早上在护城河里浮起来了,才叫人发现,发现之后就已经……”
很好,没有伺候的人说明是孤身一人;护城河说明喝酒的地方是城外。
大过年天寒地冻的, 一个年轻人不带伺候的人去城外喝酒,喝醉之后为何不干脆留宿城外反而要赶着天黑骑马?然后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淹死了?
平心而论,宝玉对这个未来妹夫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几次去乾清宫的时候打过照面而已,实在没有办法为他生出多少悲痛之情——尤其是柳岩暗示之下,他这位堂弟死的很可能另有隐情。
【不早不晚,在定下亲事之后死了,目前看来他杀的可能性极大,动手的人是与柳岫本人有仇,还是……冲着荣国府来的呢?】
不怪宝玉多疑,因为这实在是比话本子里的情节还要牵强凑巧。
宝玉深深地盯了柳岩一眼,顿了顿声说:“节哀。”
柳岩拱手告辞。
…………………………
准新郎都死了,婚事妍春的婚事自然是要作罢了。
倒也不是没有人哔哔,说——荣国府家嫡出的五小姐应该恪守妇道、履行婚约嫁到柳家给亡故的未婚夫柳岫守节的。
但是这话才传出来,就被御史台台正李文渊参了。
前朝守节守孝之风盛行,尤其是几大世家,谁家里没个节妇没个牌坊,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罗列一下新增的牌坊和别的世家比一比多少,简直都好像是对不住清流世家的名声一般。但是本朝自先帝打下江山起,人丁凋敝是一方面,那一位神奇的长公主又是一方面,双管齐下,倒是在大明初年狠狠地惩治过这股子风气。是以如今,除了说皇室里头的女子守了寡必须得守一辈子,其余勋贵、官员的家眷也是有改嫁的,民间更是常见。
这时候有人拿妍春不守节说事儿,李文渊第一个跳起来参传播谣言的人‘妄图复辟前朝旧俗’。
这事儿可把柳岫的家人吓得不轻,转瞬就去找理国公柳彪讨主意,柳彪如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见到中年丧子的亲二弟觉得对方可怜又可恨,但是祸头子一死了之了,烂摊子还是得自己收拾。
柳彪瞧着毫不知情的二弟指天画地说家里头并没有要荣国府姑娘为他儿守孝的意思,心道:【还叫人家贾五姑娘守孝?这事儿要是不料理好,你们一家子都得下去团聚!】当然,他自己一家子怕是也要受牵连。
柳岫的父亲走了,巍颤颤地走了,柳彪转眼看到幼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叹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爹,您……还要瞒着我?”
柳彪混不耐烦地说:“瞒什么?别来裹乱。”
“岫堂弟根本就不是被淹死的。”柳岩十分肯定地说,“他的口腔与肺部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半点呛水的痕迹,即便是喝醉了酒,掉进河里,也不该半点挣扎都没有;他的浮肿僵硬程度也表明他根本就不是夜里宵禁之后落水冻死的……”
“说什么鬼话!你干什么去了,你这个逆子,私下找仵作去验尸了?”柳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转头就看四周——幸好没人,接着伸手就想给柳岩一巴掌,“谁给你的胆子!”
但是这个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柳彪看着如今已经比自己强壮高大的小儿子,又看他年过三旬却依然正直天真的眼神,不由得感到一阵颓然:【当年下定决心不叫儿子们沾手自己私下身份的半点干系,到头来,一意想要让他们活的清清白白,能够站在阳光之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
“当然是对的。”次日,大朝会之后,得了暗示的宝玉转头由初二领着去了御书房,毫不意外地看到理国公柳彪已经在了,哦,对方跪下五体投地请罪的模样还是叫人不免吃了一惊的。
柳彪身为暗卫四部之一的首领,专司监听,后因十六实在是不太喜欢这样不磊落的对内手段,所以柳彪多年来率领暗卫丁部的人更多地是暗中监察百官,发现其违法事迹之后想办法捅到御史台去,简直堪称是做好事不留名的编外御史。
柳彪自觉现在的日子比跟着先皇干事的时候要轻松多了,又因为陛下有过命令,登基之后便没有再吸纳新人入暗卫了,四部之中,一个新人也没有增加。
柳彪有时候整理监察到的信息之时,看到某某家中有出息有本事的子孙,总是会走神想一下:这几个,也是幸运蛋啊。
这些年轻人的幸运就在于再也不会因为太有本事而被忌惮,进而被上位者用不光彩的手段控制了。
天长日久,暗卫四部中只有渐渐老去的老人,没有新人,暗卫的威力和能力也下降了。
柳彪知道,他掌管的丁部实则是暗卫之中最不讨人喜欢的部门了,因此,今上决定让暗卫渐渐消失在历史之中,柳彪还是很高兴的,偶尔幻想着年纪大了之后再不必担心因为知道得太多而没个好下场——毕竟看吴涛(暗卫乙部行二退下来的)现在养养鹩哥听听曲儿的日子,他也是很羡慕的。
谁料到,临了,临了,晚节不保。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三个儿子都是憨直性子,老大专心书画,老二沉迷工部巧技,老三在禁卫军中混得出人头地——顺便拔拉了他堂弟。
【拔拉出一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