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是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自己勉强认出了一些字,可是,组合在一起怎么就看不懂了呢?乙醇是什么?乙酸乙酯是什么?
此三人终于是放弃了自己琢磨,心想着,这还是残缺破损最少的呢,都这么难,果然这种事儿还是不适合自己。于是老老实实按照之前老祖宗说的,不再提分方子的事儿了,先关心宝玉试那第二道的香皂方子。
因为花想容口脂的事儿,外头的人对荣国府还是颇为关注的,见到有小厮又去采买一些油脂、小苏打之类的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擦亮眼睛了:这花想容的仲夏六色都已经出来的,荣国府的原料也是薛家提供的,怎么这时候还需要自己差下人出来采买呢?
话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因为做口脂消耗的油脂多,京城附近养猪养羊的农户去年可过了一个丰收年,今年摩拳擦掌抓了小猪仔小羊羔的人家可多了呢。宝玉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京城一地以及周边的农业生产模式而不自知。
在更远的江南,薛家带去的影响更大,暂时不做赘述。
原本还有人想要买通荣国府的下人打听消息的,但是五月里,据说不知道哪一家做的有些过了,叫人去偷荣国府作坊里的原料,还没出作坊门就被发现了,被狠狠惩戒之后,告发的人因此升了一个等,多得了赏钱、并且成为作坊里的一个小头领不说,日后家人还有优先权进入作坊做工。因此现在荣国府的风气为之一清。但凡能进入作坊做工的,全部都是家生子,老老小小都是指着荣国府过活的,平日里下人之间传传闲话、说说主人家的八卦也就是了,事关自己收入的活计可不能马虎——再说了,几百几千两是让人心动,但是像王二家的那样,钱不仅没赚到,还全家被卖去矿上,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作坊之初,琏二奶奶叫人定下的规矩都是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并没人独大。
然后当家的二太太又清理了一遍下人,原先没什么规矩的荣国府现在居然也是风气一肃。
综上所述,平日漏得像筛子一样的荣国府在西北角作坊这件事情上面,倒是难得地滴水不漏了。可见并不是荣国府没有规矩,而是从前主人不经心、下人不尽职,才显得散漫起来。
话说回来,那一次试探惹得荣国府马上肃清下人,并且立马反应过来给育婴堂捐赠了十大车的粟米,之后贾瑛隔日就得了苏北郡王的赏赐,这也在提醒众人,贾家的后辈虽然现在最有出息的才是一个举人,但是扛不住人家一个小童子也和苏北郡王关系好——人家有靠山!
至于十六皇子(苏北郡王)为和会大喇喇地送来赏赐,就要看下文分解了。
第52章
宫外头,花想容的口脂销售火爆,又是将活计交给育婴堂做、又是买了坡地做花田庄子,皇宫里的老皇帝倒是知道的,盖是因为贾宝玉‘胭脂二郎’的纨绔名声也由四喜传进来了,今上无奈地看着他的小儿子:“先前,是你托平安给贾府小儿说好话的罢?”倒是没有提十六皇子给宝玉送口信叫那贾瑛藏拙的事儿,是不知还是故作不知就不清楚了。
平安连忙跪下请罪。
十六皇子恳切地望着父亲,于是皇帝挥手:“你这刁货,还不是吃准了朕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你?退一边儿去。”于是平安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十六皇子点点头:“宝玉与我毕竟是相交一场,我不好看他被别的皇兄惦记上,卷入是非。他还这么小,有些名声,得了与他是负累,甚至是祸患。”至于是被哪一个皇兄惦记,十六皇子并没有说。
老皇帝点点头:“生有异象!但凡这个位子上换一个人坐,许是就容不下他贾氏小儿了。不过,朕,从来都不信这些。”
“父皇英明,儿臣……也是不信的。”十六皇子低低地说,到底是没有从前无忧无虑的样子了。
老皇帝笑得宽慰,小儿子的脾气真是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如今沉稳起来,更加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既然你看这贾瑛顺眼,不必顾忌,就大大方方地往来,我看他很有些小聪明,如今你有恩于他,日后你就藩,带着一起去,好歹也是会忠心与你的。”这是为幼子考虑未来王府的班底呢,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因得了父皇的准许,所以在宝玉大张旗鼓给育婴堂送去粮食之时,十六皇子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原委——哦,前些日子荣国府打发了一家子的下人去北边儿矿上呢,听说是吃里扒外、背叛主家的罪名。
如今的苏北郡王也非吴下阿蒙了,母亲骤然离世、亲哥佛口蛇心、庶兄挑拨离间、下人各怀心思……可以说,皇后娘娘去世这大半年,十六皇子的长进绝非一点半点。
稍加思索就知道了宝玉赠粮举动的含义,他也是极快就给出支持与应对——赏。
同患难的关系在有心人眼里根本就瞒不住,也因为这件事,宝玉入了众皇兄的眼,与其等他们招揽或者扼杀,不如像父皇说的那样,明招亮出来:那贾瑛就是自己罩的人。
果然此举一出,窥伺荣国府的人也就少了。
盖是因为如今十六皇子不仅仅是最得宠的、最年幼的嫡子,还是有了品级、得了封地、圣宠依旧的苏北郡王,虽然因为孝期未能就藩,但是皇帝怜悯其失母,钦赐铁甲禁卫军一队(一百人),日后为王府侍卫。别看才是区区一百人,禁卫军的挑选比别的兵丁要严苛得多,往往还有军中将领的子孙在其中,可以称得上是军二代与尖兵的汇集地。
朝臣们不是没有反对的,毕竟从来没有将禁卫军赐与皇子的先例,但是皇上和太子众口一词,倒是叫文官有些没意思:喂,我们可是担心皇子得宠太过威胁储君地位的,既然太子都不急,那么太监哦不,官员也就不急了。
至于武将?恩,从前十六皇子未封郡王的时候来兵部历练,为他们争取福利不少,又是催促粮草、又是拨款做军服的,很是得大老粗的心。
除此之外,还要提一句,醇亲王还把*居送给了十六皇子,权作是贺小侄儿被封为郡王的贺礼——那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古玩铺子了,晓得的人都暗暗感慨醇亲王到底是多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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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郡王与贾瑛关系要好摆在了明面儿上,这一下子,花想容的生意就更好了,还有买不着口脂的人家,特意叫人从南边买了带回来——这现象放到后世,妥妥的就是出口转内销,出国买到了中/国/制/造。
皇太子先前为了表示自己是疼爱弟弟的兄长,梗着一口气赞同老皇帝给十六赐禁卫军的旨意。如今倒是越发慈爱了,他一面语重心长地对自己亲弟弟说,交友要谨慎,不要与淘气不上进的人来往。(宝玉中/枪)
一面回了东宫又对着嫡出的儿子说:“修远,那贾瑛是你府上妾室的嫡亲弟弟,又与你十六叔关系不错,关系不可远了,但是也不要太近。明白?”
皇太孙明白,自己父亲这是叫自己顾着正妻的面子不要明面儿和贾瑛交往过密,但是又看上了贾瑛等人做出来的口脂生意,想要去分一杯羹,而分羹的过程又要注意态度不要惹急了对方,让对方去与十六叔抱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皇太孙面上是恭敬应下了,心里头却越发地不安:父亲这样的态度,越发是不像端方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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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一次的香皂一物,荣国府并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又过了半个月多,到了六月底,蝉鸣声声的时候,荣国府西北角里,宝玉带着钱嬷嬷和一月二月终于是把香皂给做出来了(其实原本是不需要这么多时间的,但是为了给荣国府众人以艰难的印象,宝玉硬生生拖着大家走了点弯路)。
本次做了三种香皂,分别是最普通的洗衣皂、加了薄荷汁和羊奶的,显然,女眷们更爱羊奶味儿的香皂。
因是初试,也没雕模具,就是四平八整的方块形——这些花哨的倒是不需要宝玉操心,自然有贾琏去完善,宝玉只需要做好最关键的制作步骤就行了。
果然,才分送完第一批,第二日贾琏就叫人送来雕花模子,第二批出来的香皂,倒是卖相好多了。被贾母叫王氏差人包起来,给相熟的家里头都送一些去。
有好儿,自然是荣国府女眷先得,叫她们试用,相应有交情的人家也收到了荣国府送来的礼,非年非节的,送来的东西叫他们好奇。
试用之后,众人家如何反应不言而喻。
贾琏给先前下过帖子的人都回了帖子,相邀七月初一得意居见。
七月初一,贾琏带着宝玉在得意居迎客——原本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但是来人中有不得不提的大人物,就是北静王水溶了。
其余人也不是什么下人之流的,譬如贾琏的大舅兄弟王仁与管家、胡氏旁支的老爷、曹家二房的庶子曹炆与其族叔、太孙府属官徐业——说起来,当初十六皇子还冒名顶替过曹炆来了荣国府,因为这事儿,倒害的曹炆不得不回江宁老家呆了几年。
说起北静王,这水溶,年未弱冠,形容秀美,性情谦和,要不是因为身为皇室为皇后守孝,去年也该在选秀之后定下亲事了。
贾琏举目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不禁想到坊间传闻……然后又马上回神觉得自己竟然娘们兮兮尽胡思乱想。
众人到齐,竟然是苏北郡王只派了一个内侍官来而已,其余皆是主子来的,再不济也是皇太孙那样找了属官来的,排座次的时候,贾琏与宝玉要让北静王上座,水溶并不推却,叫来宝玉陪坐,言笑晏晏地与贾琏、宝玉说:“咱们祖上有世交之谊,你二人唤我一声哥哥便是。”
贾琏也不好去同水溶说自己今年也虚岁十九了,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眼见北静王穿着素色,又加上今日本就是谈正事的,所以贾琏也未点了酒水,而是叫了果子露来,其余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纷纷说果子露好。
末座的前一位的徐业在心里头苦笑:太孙殿下本就是叫自己来随大流坐一坐的。现在看来这场合,还真没什么自己说话的份儿了。即便是那内侍官,也与贾瑛熟识呢。
来人就算再心急,眼见坐在最上头的北静王都是优哉游哉的,又怎么好出言催促呢?
恩,此时北静王正在与宝玉闲聊呢。
水溶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便是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这话倒是显得有些过于亲昵了。
又问:“听闻你出生的时候带着一块玉,那口衔着的宝贝在哪里?”
宝玉心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一块玉,要不是自己有位面交易平台,换来好东西与云谷子的忘年交之机缘,恐怕自己早就被折腾半死了。但是此时王爷询问,小子哪里能不作答,只好苦笑着说:“王爷说笑了,哪里会是娘胎里带来的,这是老祖宗赠与我保平安的,是外人以讹传讹弄出的笑话。”言罢就从从衣内取了玉佩递与过去。同桌的人也大多是听过宝玉传闻的,现在也睁大眼睛看到底是真是假,一看之下忍不住要失笑:如此大的美玉,价钱值不少,但是要说能从小婴儿嘴里吐出来,简直就是荒谬。偏偏早先有人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哪怕是块牛黄呢?玉对君子,这小少年如此纨绔,‘胭脂二郎’名满京城,哪里像是君子。
水溶接过来细细的看了,竟是如鸡子大的一块美玉,虽然成色好,但是也无特别之处,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怎么上头有一道裂纹呢?”
宝玉:“许是小时顽皮罢,不小心磕碰了罢。”
水溶理好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哎,虽然传言有误,但是玉也通灵,说不得它这裂纹是与你挡了灾祸也未可知。宝玉还是妥善保管罢。”复而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的答应,道是十有一虚岁,念完了百三千便不耐烦念书了,现在还在读论语(当然,倒背如流也是读),说起来还是更爱好舞刀弄棒或者倒腾小玩意儿之类的。
水溶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进退得体,一面又向贾琏笑道:“令弟真是钟灵毓秀,可惜怎地不爱念书?须知道,陛下最喜宗室、勋贵中的子弟上进好学的。”
贾琏心说我哪里能晓得这个祖宗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就是不要读书了?也许是终于发现读书无趣且无用了吧?反正自己也不爱念书,要是叫王爷知道,说不得还得连我一起劝诫了,真是麻烦。忙陪笑道:“都是长辈们宠爱,竟叫他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
水溶叹息:“我想也是如是了,宝玉秀美可爱,老太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昔日我也曾蹈此辙,想宝玉亦未必不如是也。若宝玉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第。我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目。是以寒第高人颇聚。宝玉若是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一口一个宝玉,倒是喊得亲热。
贾琏觉得这北静王实在是有些太过热情了,自己可不敢替宝玉答应下来,于是只拿眼睛看宝玉。
贾宝玉是谁呀?老黄瓜!场面上的话那是无比顺溜,没几下就将水溶忽悠过去了,只说得空必定登门拜访之类的套话。
然后,北静王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卒无敬贺之物,此系圣上所赐蕶苓香念珠一串,权为见面之礼。”
宝玉连忙推辞,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接了。水溶亲自将珠串系在宝玉手腕上,因少年身量未足,这水溶原先在手腕饶两圈的珠串到了宝玉这里倒是要多绕一圈。
赤珠雪腕,冰肌玉骨,水溶的眼神暗了暗。
坐的最近的贾琏眼看这场景,心头一跳,不知怎地又想起北静王是断袖的传闻了,马上打着哈哈说起正事来。
底下的人自然是无不依的,经此片刻,倒是叫他们知道了这贾瑛贾宝玉不止和苏北郡王关系好,还得了北静王的青眼,真是个好福气的。
贾琏也不卖关子,拍手叫伙计端来铜盆热水,又叫小厮隆儿端来一个白瓷盘,白瓷盘上一方长三寸、宽两寸、厚半寸的莹绿色物件。
贾琏一边将双手浸入温水,一边讲解:“此物叫做香皂,可清洁肌肤、祛除污垢。”
说到这儿,场面上的人皆是不动声色,心说这与澡豆并无甚么区别吧。然后就见贾琏用浸湿的双手执起香皂,双手摩搓几个回合便将香皂放回白瓷盘,再见贾琏两手来回蹭搓,不多时就出现许多洁白细腻的泡沫,并有悠悠清凉香气,细细一嗅是薄荷的气味,这可是澡豆没有的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