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戎果然已经过来了,倚着宿舍对面的香樟,一只脚向前支着,一只脚曲着踩在树底下。
他原本正低着头看手机,忽然心有灵犀地察觉出她过来,将头一抬,朝她露出灿烂的笑脸。
阳光穿过树梢,直射到他脸上,他一张脸白得几乎发透:“下来啊,该出发了。”
贺程程拎起包就跑了下来,关戎看见她的时候露出颇为不解的神情:“你就这么下来了?”
他推着贺程程转了圈,又掀开她小包看了看:“你怎么一件衣服也不带,晚上不用换吗?”
贺程程怔了下:“我宿舍里有衣服啊,为什么带衣服?”
关戎说:“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都忘了?我不是说请了过夜假,今天晚上都不回来了吗?”
“……”贺程程怔了怔,原来昨天晚上不是幻听啊:“你不用回学校了?”
关戎点头:“不用回啊,请了两晚,费了不少口舌呢。怎么了,难得你还想回来?不是晚上一个人会害怕吗?”
可是不回来的话,贺程程怎么觉得害怕得更多呢,她低着头:“我想回来的。”
她脸上起了薄薄一层粉色,关戎知道她不好意思,也不穷追猛打,说:“那行,我一个人在外面住,到时送你回来。”
他若有似无地想,反正衣服什么的,到时候再买好了。
贺程程内心十分复杂,既想陪关戎,又觉得两个人要是在外面住不回来,一旦被人知道了还挺难解释的。
坐在地铁上的时候,一边掰手,一边忍不住朝他看。好几次被关戎捉到,赶紧把眼睛收回来,又反思自己为什么想得这么多。
等到关戎带着她在市里转起来的时候,这份不安才渐渐淡了。首都的面貌让她醉心,这座古老城市的带给她无穷的吸引力。
虽然出来的并不算晚,但贺程程跟着关戎只玩了一处景点,两个人从早上一直逛到闭馆,还是觉得挺多地方没有玩到。
来前,关戎已经将所有功课做好,用贺程程的身份证给她提前买在网上买了票,至于他,人民军人凭证免费。
他今天没穿军装,很简单的休闲装,可是往人群里一站,腰板笔直,目光坚毅,证还没掏出来,已经有调皮的工作人员向他敬礼了。
出来的时候,日薄西山,一边广场上,有抱着国旗的旗手列队过来。他们步伐整齐有力,个个精神飒爽,周围的行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贺程程一时也看呆了,站在围栏前目不转睛,身前忽然笼罩来一朵乌云,低气压逼得脸颊都鼓鼓胀胀。她纳闷推开关戎:“没看好呢。”
关戎又重新站回来挡住她视线:“不许这么看除我之外的其他男人。”
贺程程冲着他哼哼两声:“那你走给我看啊,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
贺程程说着用胳膊去挡,反而被他扼住,不由分说拖到一边,说:“行啊,我走给你看,只要你今天不回学校,要我走一晚上都行。”
第31章
关戎说:“行啊, 我走给你看,只要你今天不回学校, 要我走一晚上都行。”
贺程程立马被噎到了, 这个人,怎么还在想着这一茬呢?
可是,她拿眼睛打量他, 如果关戎穿上这身衣服, 戴手套,配靴子, 大步往前一迈,估计效果真的可以很震撼。
贺程程低头看着自己手:“你为什么老要我在外面过夜,不让我回去呢?”
关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鲜见腼腆地说:“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好。”
晚上吃饭, 关戎带着贺程程去了他小时候最爱的一家餐厅。
那时候还是关首长带着自家媳妇来的,他充其量算是个陪衬。
时易世变,他现在也能带媳妇过来了,却没找到一个灯泡。
早知道应该带朱天龙来看看——朱天龙:我谢谢你了!
只是这店太久没来,关戎一时之间没能找到,赶紧打开手机用地图软件搜一搜, 却发现它的足迹遍布整个城市。
两个人研究了好一会儿, 在确定没办法想起确切方位后, 关戎跟贺程程就近挑了一家坐下, 味道倒是没有大变。
两个人边吃边聊。贺程程下午看过仪仗队后, 内心十分澎湃, 现在问起了关戎军校毕业后,具体有些什么打算。
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军校毕业会有很多选择。
有些人会继续研读,今后往留校任教或是军事科研人才的方向行进。大多数选择进入部队,一些从事技术性工作,一些进入机关搞起行政。
关戎这一层次的军校,进入时的门槛很高,相应的,出来时的天地就会很大。他们中的很多人会在今后的人生中不断攀爬,成为共和国中流砥柱的那一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愿意去往一线的人并不多。
关戎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尽管出身不错,放在以前,差不多能称呼一声是世家公子,但他的志愿却在基层,希望在草莽中实现人生价值。
那一年的高原之旅给他很大震撼,但吸引他的除了皑皑白雪高远蓝天和苍茫大地外,戍边卫国的艰辛也让他记忆犹新。
那里太艰苦了,每年都有人来,每年也都有人走。可是留下的人少,走掉的人多。
他们在一处哨所歇脚时,亲眼见到一个满面皱纹的老班长,他们以为他超期服役,这人起码有五十岁了。他却用一种年轻人的声音说,他只是个留队两期的战士。
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却是这里最老的兵。高原的太阳晒裂了他们的脸,极高的海拔重塑了他们的体型,他们没有上过战场,身上却已伤痕累累。
关戎说:“那一刻,我就跟自己说,一定要到基层去,到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去。”
贺程程听得有些呆了,当她听到关戎说“他们没有上过战场,身上却已伤痕累累”的时候,她的眼眶甚至湿润了起来。
她没有见证过那样不屈的灵魂,也没有经历过那样艰难的人生,可是关戎跟她说起来的时候,她又仿佛完全能懂,这是一个军人的责任,松枝绿的坚守。
她甚至不由去想,如果关戎也去了那里,是不是也会比普通人更快得衰老,当他尘土满身、皱纹满面的时候,她还会喜欢他吗?
为什么只是光想,她就觉得心口痛得不行。
贺程程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这阵情绪,她看着关戎道:“你跟关首长提过这个志愿吗?”
关戎点了点头:“我从那儿回来的时候就跟他说过。”
贺程程:“他什么反应?”
关戎忽然笑了笑:“他骂我幼稚,头脑不清醒,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贺程程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关首长自己也去过基层,并且在基层一呆就是数年。但这样的一份履历,还是镀金的成分多了一些,回来之后,他便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今天的位置。
他已经足够有能力为自己的孩子铺路,不需要他再去受那些罪,何况关戎一谈志愿就是去边疆,去高原,身为一个父亲,再怎么严格冰冷,也很难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关戎他其实是能理解自己的父亲的,如果有一天贺程程跟他说她想要去山区支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晃着她脑袋,问她到底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贺程程听完却拧着眉头表示无法赞同:“如果人人都想活得安逸,那我们的生活岂不是乱套了,大火没有人扑灭了,地震没有人救援了。”
关戎愣了下:“恩?”
“我知道关首长是因为心疼你,可是我又觉得他真是太不了解你了。你想做的都能做得好,就算是在雪域高原,也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好兵。
“或许他会觉得,在那儿会浪费你的天赋,浪费这么多年的培养。可是不是的,无论我们做什么工作,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就会是最好的一件事。
“名和利有什么大不了,广厦千间,夜卧八尺,我们活在世上,不该只是为了这些。何况,总会有人记得我们的付出,还记得以前咱们唱的《祖国不会忘记》吗?”
关戎点头:“记得。”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
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
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
不需要你认识我,不需要你知道我,
我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两个人相互对视着,小声唱完。中餐馆里最不缺的就是动静,他们两个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可贺程程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关戎看着她,此刻居然有一点眼涨。
他以为没人会赞同他的,以为不反对便是他们最好的回应。可他没有想过,贺程程会这么说,把他的心声,他的心事,如此准确地剖白。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他最好的姑娘。
关戎将椅子搬得离她更近,将她原本搁在腿上的一只手紧紧攥进手里,再拨开她挡在脸边的刘海亲了她一口。
贺程程反应颇大地晃了下,几乎要站起来,关戎按着她肩膀不让她丢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怕什么,你是我老婆,不算耍流`氓。”
贺程程耳朵一下红了,对着光线,几乎能看得清里面细小的血管。关戎看得心痒痒的,张嘴轻轻含住了,问:“晚上别回去了,行吗?”
跟之前说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贺程程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特别是配合上他靡靡的声音,和贴得极近的身体。
贺程程仿佛看到一只兔子原本自由自在,尽情徜徉在草地上,忽然就被一口吞进肚子里,原来是一只狼做好伪装,专门在这儿等着她。
贺程程还在犹豫:“没有带衣服的呀。”关戎声音带着点哑暗:“我给你买新的……你不想跟我呆一块吗?”
贺程程扁了扁嘴:“也不是不想。”
“以后我去了高原,咱们就很难见到了。现在一年还能回去两趟,到了那,可能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家,好几年都见不着,你不想?”
贺程程嘴唇哆嗦着,眼珠子飞转,关戎继续循循善诱:“就只是住外面,我发誓什么都不做,本来你就还小,我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关戎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娘炮过呢,伸手在她衣服边上拽了拽,恍惚记起这应该是她小时候的特长,他走到哪不肯带她时,她准这么做。
贺程程想了好一会,终于点头:“那好吧。但是你不要耍赖啊。”
关戎快乐疯了,饭都不想吃,抓着她手要跟她逛商场,贺程程将他拉了回来,黑漆漆的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他:“关绒绒……”
关绒绒就怕夜长梦多,说:“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不许耍赖。”
“不是的!”贺程程一字一句吐得清清楚楚:“我是想说,你以后要是没得回来,我可以去看你啊,山上也去,海里也去,你在的地方,我就去。”
关戎深深看了她一眼。
忍得后槽牙都咬碎了,才克制住当众将她搂进怀里的那股冲动。
宾馆,关戎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虽然订的是有两个房间的套房,可贺程程跟着关戎进去的时候,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这里是高档的星级酒店,铺在楼道的地毯花纹别致,脚感柔软,绒毛长到可以吸收一切足音,却很难将两个人的心跳声掩盖。
关戎将门打开,把手里的购物袋搁在一边,手摸到一边的开关,清脆的“啪嗒”一声,房间里,灯火璀璨。
贺程程小步进来,将门轻轻带上,回头的时候,却见关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下一秒,他双手按上她肩,将她压在门板上,细密的吻落了下来。
第32章
两个人都是绝对的生手, 吻也吻得毫无章法。
关戎推着她肩膀,将她压在门板上, 高大的身体将她笼罩起来。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很大, 关戎需要脊背前屈,才能勉强够上她柔软的嘴唇。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看她含着嘴唇, 粉色的唇上被口水淋得亮晶晶的。今天第一次吞进来, 感受到那份绵软,他的心也随之融化。
关戎学着某些片子里的那样, 厮磨的同时伸出舌头。原本就吓得轻抖的贺程程,这下颤得像一片零落的秋叶,更因为脱水而瑟缩起来。
关戎的拇指拨着她突出的锁骨:“……喘气啊。”
贺程程这才想起来还有呼吸这事儿一样,往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紧咬的牙关一下开了, 恰好方便关戎探入舌头。
回来的路上,她刚刚吃完一只棒棒糖,水果的香甜气息在口腔内反复来回,关戎因此也尝到了糖的味道,而她比糖更甜。
贺程程整个都僵硬了,感觉到他舌头很用力地顶进来, 把她所有的惊呼和不安都封堵在嗓子眼, 只能睁着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着他。
好像落进干草里的一点火星, 关戎被这阵注视彻底点燃了, 他听得到身上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很快便火光冲天。
距离是一种很烦人的东西, 离得太远的时候,人会开始思念,但当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又会因为没办法再近一步,而开始焦虑。
关戎迫切地想要找到一种平衡的方式,努力从漩涡之中抽身而出,推着她肩膀,目光浑浊地看着她,喘息放松。
可是他很快又屈服了,两手抄在贺程程腋下,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起来。贺程程因为害怕,紧紧勾住了他的头 。
套房的主卧面积极大,双人床上铺着干净的被褥,莫兰迪色的被套散发着丝绸的细腻光彩。
贺程程身子忽然向后一倒,像是坠进一个奇幻而混乱的梦境,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在强势的吻中转换呼吸,就被关戎压在身上。
他双腿锁着贺程程,曲肘压在她脸侧,尽管已经尽量抬起身体,贺程程还是觉得整个人被压得死死,肺里的空气被逼挤出来。
他眼神比方才更加幽深,眸心却有光在跳动,贺程程推了推,推不动,呢哝着:“关绒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