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家再想出去玩, 根本不用担心下雨下雪的时候, 路会不好走了。世上无难事, 果然只要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那一天的新闻, 贺程程后来在校内bbs和各种拍客的视频图片里看到过, 隔壁军校全员出动,个个都只穿了单薄的作训服, 却在冰天雪地里满头是汗。
其中有张照片是他们扫过雪后太过劳累, 一个个捧着饭菜坐在路边就睡着了。贺程程仔仔细细看了里面的每一张脸,居然还真被她看到了关戎。
他早已不符之前的意气风发, 过分白净的面色因为泥水被染得又脏又黑。手里捧着一盆吃了大半的饭菜, 跟战友们东倒西歪地躺着, 嘴巴微张。
在那之前,关戎还给她发过报平安的消息,口吻十分轻松地说“只是小菜一碟”,她将图片下载下来,默默保存进手机,再把帖子拉到下面。
帖子里绝大多数都是赞美的声音。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大爱无疆,他们的脸虽然脏了,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给我们的战士多吃点好的啊,看餐盘里根本没几块肉,吃不吃得饱啊。”
“楼上多虑了吧,军队伙食可是很好的,别乱阴谋论带节奏了。”
但就是有些人,总是希望在一片和谐的声音里唱反调,好像只有这样别致的观点才能显得自己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表现出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出来。
“楼里的都跪久了站不起来了吧,以为他们白干呢?也不想想他们上学不要钱,每个月还拿津贴,都是我们这些纳税人养着,是人民公仆,铲点雪算什么。”
下面跟着一串回复,有挺有骂的。
“层主一定纳了一个亿的税吧,不然换成我们普通小百姓还真不敢这么大放厥词。”
“人民公仆?还真不是,他们可是国家的暴力机关,就是揍你这种不要脸的人的。”
“你那两个税能养活个屁吧,真把自己当马总统了。我就是想看他们吃点好的,拿我的钱也心甘情愿。”
“楼上别假大方了,网上成天说着要捐款的,现实里都是一毛不拔的抠逼。”
“信不信随你,王者荣耀全皮,游戏里少冲点钱就够给他们加鸡腿了。”
……
……
贺程程看得时而兴奋,时而气恼,激动到一双手里满是汗。手指甲在屏幕上按得啪嗒啪嗒响,全身投入到这场口水仗中,直到被人撞了下肩。
卞香香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还有一旁的宋恬和宋大哥。贺程程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赶紧把手机翻过来,装模作样的翻开书。
卞香香摇着头:“恋爱真是令人丧志。”宋恬跟宋大哥投来便秘般的注视,卞香香吐一吐舌头,说:“你们俩例外,你们俩是完美的柏拉图之恋。”
柏拉图……宋大哥看向卞香香的眼神变得有那么点耐人寻味。
卞香香:“……”好像越搞越糟了。
贺程程手机又震了下,她朝大家吐了吐舌头,跑去一边接听。
关戎很久都没给贺程程来电话,贺程程差点快忘了他的声音,说话之前忍不住先吸了口气。
关戎倒还是一贯霸道的语气,问:“在哪呢,干什么?”
贺程程说:“我在图书馆里复习呢。”
“复习,你?”关戎笑起来:“你能看得懂书吗?”
“……”贺程程:“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奚落我的?”
关戎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说:“我请假来你这儿了,一会儿到你们图书馆。”
贺程程怔了下:“你来了?”
二十分钟后,关戎在图书馆外高耸的台阶上看见贺程程。
她应该一早就跑了出来,被瑟瑟寒风吹得小脸惨白,鼻尖跟嘴巴却是红通通的,像是雪天堆起的雪人,用胡萝卜做的五官。
关戎没穿军装,毛衣外面直接套着一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跟她碰面后就一把扯到怀里,笑着说:“你就这么想我,一直在外面等的?”
贺程程刚刚挂了电话就跑出来了,被北方萧索的大风吹得冷透了心,现在这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还是嘴硬着:“才没有。”
关戎解开羽绒,将她圈进怀里,说:“你这么说话,心里虚不虚?”
关戎像个火炉,怀里热热乎乎的,贺程程在冷风里被冻透的心开始融化,两只手忍不住圈在他腰上,手心来回摩挲着他毛茸茸的衣服。
关戎将下巴磕在她头顶,鼻子里全是她身上淡淡甜甜的奶香,沉溺而陶醉地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纳入怀里融进骨血,手指拨了拨她薄薄的耳廓,轻声引导着:“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怎么可能呢,两个人好几个月不见面了,贺程程每次看见穿迷彩的都在想会不会是他,看到军事新闻也要点进去,好像看到了他。
贺程程偷偷将头抬起来,小心看了看他紧绷的下颔,快速嗯了一声。视线恰好被关戎捕捉,他在她额头轻轻亲了口,说:“我也想你。”
关戎不是本校学生,进不了图书馆。两个人于是去了一家奶茶店,两个人缩在店铺一角,贺程程专心看书,关戎专心看她。
贺程程跟他断断续续说了黄珊的病情,虽然一条腿断了,但还是坚强地回到学校应付期末考试,大家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称呼她是身残志坚。
韩奕辰则借此机会引咎辞职,把团长的职务让给了团里的一位老资格的小姐姐。他现在专心做足球教练,开始为考证而努力。
像贺程程这样平凡普通的学生,则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期末考试的复习,丰富多彩的大一生活还没玩够,时间已经进入下一个循环。
贺程程说得口渴,问关戎:“怎么一直是我在说,你呢?”
关戎说:“我能有什么好说的,上回拿了个奖回来,今年全系的优秀学员应该还是我。”
贺程程听得眼睛发直:“好厉害。”她连奖学金都不一定能弄到。
关戎刮了下她鼻子,读懂人心后十分得意地说:“一个家里有一个聪明的就行,两个人都是诸葛亮,这日子不就乱了?”
贺程程听得似懂非懂,咬着笔头点了点头,想想觉得不太对啊,再摇了摇。
关戎看得直笑,问:“你什么回去,机票买了吗?”
贺程程摇头:“还没有,但是最后一门的时间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关戎说:“我比你肯定要更晚一点,大概除夕前两天吧,你早点订机票,别再重蹈覆辙了。”
贺程程想起那辆慢慢悠悠的绿皮车,到现在还有腰酸的记忆:“知道了。”
关戎:“我一回去就找你,今年关首长也要在那边过年,带你见见人。”
“……”贺程程眨眨眼睛,关戎爸爸她又不是没见过,干嘛说得语气这么奇怪呢。
关戎说:“别怕,他对你这个儿媳妇,还是一直都挺满意的。”
“……”贺程程脸上发烫,大概是被这奶茶店里的暖气熏得:“那我不见了。”
关戎拧着眉:“干嘛不见,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开始准备始乱终弃了是不是?”
贺程程:“……你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乱过?”
关戎啧啧:“国庆那次,咱们俩睡一间房的事,你忘记了?”
什么一间房啊,中间隔着一道海峡呢。贺程程急得移开板凳,站到他身板,要拿手捂住他嘴,反被关戎将了一军,两只铁钳似的手在她腰上紧紧一箍,往下一拽。
贺程程就只能束手就擒地跌到他腿上,还没坐稳,他在她脸上亲了下。
关戎一双手热得像烙铁,在贺程程的腰上不断堆积热量,直到将她烫得神志不清灵魂出窍。他偏偏还拿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脸,弄得她呼吸都忘了,只能屏息等着他的审判。
关戎嗓音微哑的说:“只要你答应,咱们什么时候都可以乱。”
贺程程耳边嗡的一声巨响,脸上红得像是随时能滴得出血。
关戎折磨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是已经成年了吗,什么时候出去帮你补过生日?”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什么时候出去把你吃干抹净”呢?
最近的位置有脚步声响起,贺程程拨了拨头发,在关戎怀里扭了扭。
他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会,将手松开,他不太舒服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拿外套挡住自己的腿。
一把拽过贺程程书本:“哪里不会就问我,免费帮你辅导辅导。”
第41章
chapter 46
时间如同一场有来有去的游戏, 几年之前,关戎为了贺程程考个好大学给她辅导, 现在又为了让她不挂科,每天都要抽出时间来讲解。
还是聪明的老师跟愚笨的学生,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寒冷的冬天, 包裹严实。那时是炎热的夏天,她总是穿一条雪白的裙子, 头发高高梳起。
有时候坐在一起的时候, 她才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 发尾向下滴着晶莹的水珠。一张脸被蒸成粉色, 嘴唇莹润, 看过来的时候, 眼睛里也是湿漉漉的。
关戎时不时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那股挥之不去的奶香, 诱惑几乎致命, 她总是让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忍不住一次次走神。
现在尽管只能视频, 透过冰冷的屏幕见到彼此, 关戎却还是心满意足。
感谢科技和时间,让他可以见到她, 有时候只是用手摸一摸屏幕, 也能从这份冰冷里察觉出丝丝不一样的温暖。
但他也忍不住会想, 如果真的去了边疆,在大漠戈壁和大山高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时不时就看一眼她吗?
随着毕业的脚步越来越近,关戎已经忍不住开始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了。
关首长的电话如约而至,他口吻一如既往的严肃道:“票已经买好了,信息一会儿发你手机上,明天你收拾好行李,自己来机场等我。”
关戎已经习惯了跟父亲的相处方式,拿一种汇报的语气道:“明白!”
关首长没挂电话,额外问道:“你之前说有事要说,是什么?”
关戎想了想,不准备用电话这种通讯工具,将这么一件严肃的事情说完。他声音依旧洪亮道:“等回去了,我会第一时间向你和老首长汇报。”
关戎已经这么说了,关首长没再多问,转而道:“程程跟你一个校区,她回去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方才还板着脸的关戎,目光一下温柔起来,隔着电话也能听出他话里的亲昵。
“她啊,早就回去了。现在估计正躺在床上,一边翘脚一边看电视节目呢。”
另一边,贺程程还真没有这么闲,学校放假本来就晚,她又因为社团里的事耽误了两天,结果回来还没来得及歇着,就被妈妈撵起来准备过年的东西了。
贺程程这边的年味并不算浓,但他们以前习惯了年年在部队度过,哪怕现在夫妻俩都已经转业,还是习惯跟着老首长去大院里跟战士们一起。
在部队里,年的气氛就截然不同了。一群尚且青涩的年轻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回家,平时还算好,到了年关岁末,那种思乡的情绪就会特别的浓。
大家尽管唱着战歌,聚在一起做着包子馄饨之类的面点,但欢声笑语充斥的空间里,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萦绕着,让所有人都无法彻底开怀。
今年还是老规矩,贺程程为了最重要的除夕夜,一早就跟着爸妈准备各种年货。吃喝都是需要的,为了照顾战士们的口味,还要尽量找有地域特色的。
等贺妈妈有空给贺程程去挑过年衣服,已经临近除夕了。贺程程对穿搭这种事一点都不擅长,跟以前一样,还是贺妈妈给她买什么,她就穿什么。
贺妈妈作为一个青春已逝的中年人,近年对粉色和闪闪发亮的衣服特别有好感,给贺程程买的也大多是这样的款式,反正贺程程生得白嫩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今年过年,贺妈妈给贺程程挑得依旧是粉色系,衣服同时搭配了一个同色圆形小包,贺程程背起来在店里来回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说:“真可爱。”
贺妈妈随手翻标牌,问:“喜欢吗,喜欢就买了,过年出门挎着个小包,又好玩又方便装压岁钱。”
贺程程捏着耳朵:“妈妈,我都快二十岁了,还收压岁钱吗?”
“二十岁算什么,只要你不跑太远,我跟你爸爸年年都给你发压岁钱。”
“可是小孩儿才收压岁钱。”
“你在爸爸妈妈心里,永远都是小孩啊。”
贺程程支了支下巴,摸摸肩上的小包。
她记得自己在十岁的时候,就买过这样的一件衣服。
贺妈妈面带狐疑地看着她:“这件衣服咱们买吗?”
贺程程将包解下来,放在一边:“我想再看看。”
夜里回去,母女俩拎着大包小包地回来。贺爸爸也才应酬回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一大一小两个情人,问:“你俩是到火星上买衣服去了?”
贺程程冲他笑一笑,拿手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拎着自己的几个袋子,说:“我先去睡了。”
贺爸爸点点头,两手撑着后颈,重新靠回到沙发。
女儿奴贺妈妈倒是没跟过去,随手将袋子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呈一种沉思状。
贺建军十分纳闷,反思是不是对老婆太不关注了,拿过一边的纸袋子,捧场地说:“我来看看你买的什么。”
贺建军心粗手笨,将袋子弄得东倒西歪,贺妈妈不太高兴地将他扯回来,一把按回到沙发上。
她拿过遥控,将电视声音调得低了点,说:“别整天关心这些支根末节的小事,多关心点要紧的事!”